24 上班

電話挂斷,胡婧捂着臉,在床邊坐了很久。

她心亂如麻,一半恐慌一半安心。老板知道自己遇到問題了,特地讓自己出去訂餐廳吃飯,又那麽要求,分明是有所防範的意思。胡婧只覺得肩頭擔子驟然一松,不用一個人硬捱。

但在這同時,胡婧又不可抑制地擔心憂慮。

她第一次見應澤的時候,應澤才十八歲。對二十八歲、工作多年,已經有孩子的胡婧來說,那會兒應澤也只是一個年齡稍大的男孩。

胡婧和應澤相處長達六年。應澤雖然是老板,但對胡婧來說,總是小輩。

她自己遇到事,卻要讓小輩來擔風險。

半晌,胡婧長長嘆了口氣。

她直起身,恰好聽到二寶的哭聲。胡婧身體猛然一抖,警覺地看向四周。還好,沒有看到那個黑色影子。二寶只是餓了,一邊哭,一邊含糊地“啊啊”,是叫“媽媽”。

卧室門開着,老公走進來,手上拿着奶瓶。見到胡婧坐在一邊,他愣了愣。

怎麽不抱孩子?

老公沒說話,但眼裏分明透露出這個意思。胡婧調整一下表情,把身前的記事本推開,簡單解釋:“剛剛應總打電話。”然後上前,把二寶從嬰兒床上撈起來,一邊哄一邊搖晃身體。

老公拿着奶瓶,說:“婧婧,你這兩天是身體不舒服嗎?”昨天就早早說太雷。

胡婧勉強道:“嗯,最近廠裏出問題。”她有選擇性地說實話,大致說了之前發覺數據不對、偏偏機器三天兩頭出差錯,沒辦法趕工的事,“甲方好像已經和萬豪簽另一份合同了,就等我們這邊交不上産品,違約。賠錢還是小事兒,可東西砸在手裏,全是麻煩。”

老公寬慰她:“沒事。你也是個打工的,怎麽那麽操心?”

胡婧沒說太多,笑了笑。等二寶不哭了,夫妻兩人帶小孩兒出去玩。客廳地板上鋪了嬰兒爬板,大寶在自己房間做作業。這是她的家庭,一定、一定不能出問題!

到第二天,胡婧給應澤送材料的時候,提了句:“餐廳訂好了,選在紫微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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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澤微微笑了下,“嗯,我也記得胡姐愛吃中餐。紫微居不錯。”

胡婧心尖一跳,看着應澤,忍不住說:“應總,中午……”

應澤卻已經低頭看文件,口中道:“給我倒杯咖啡吧。”

胡婧深呼吸,離開了。

她滿心忐忑。好在應澤已經決定放棄那筆訂單,吃下損失。所以這兩天,胡婧只有些常規事務處理。她心神不定,勉勉強強等到十一點多,看到快遞信息。胡婧打內線給應澤請假,應澤沒問理由,直接答應。

胡婧心想:他真的知道!可他可以解決嗎?

那明顯是超自然力量啊。

胡婧恍惚地離開公司。她先到前臺拿快遞、拆開。應澤選的鋼筆是一個知名品牌,在小衆圈內頗為流行。之前看網站時,胡婧也覺得應總眼光獨到。他選中一根黑色鋼筆,上面有金色裝飾。雖然筆體漆黑,可光澤明亮。看照片,金色的筆尖上似乎還用了特殊工藝,帶着細小刻字。

是一只漂亮的筆。

胡婧抱着複雜心情,在原本随筆附贈的商品盒外,又加了一層絨盒。盒子是深藍色,上面印着銀漆,寫明贈予孟越。

盒子是專門定制的,昨晚胡婧就發消息給熟稔的商家,加錢、趕工。

她特地要求大一個尺寸,以便加入其他東西。

一個小小的紙人。

真的很小,只有胡婧一根手指長。靜靜躺在那裏的時候,更像是一枚被從中折起來的五角星。

可胡婧不敢小觑。

她帶着加料的盒子,到紫微居訂好的包間。

包間很大。一個圓桌,十把椅子。胡婧訂包間的時候已經點過菜,這會兒服務員來問,是否要上菜。

胡婧否認,說:“十二點二十左右上。”

服務員離開了。胡婧手機一震,她一個激靈。好在看來電顯示,是應澤。

胡婧好笑,想:我這兩天,實在是……

電話接通,應澤說:“胡姐,忘了給你說,今天三個人吃飯,多叫點菜。”

胡婧一愣,“哦,好的,我這就加。”

應澤一頓,補充:“可以多叫一點,那個朋友吃的比較多。”說到這裏,電話像是拿遠了一點,和其他人講話。胡婧聽到一點壓低的笑聲,片刻後,應澤的聲音回來,說:“按照平時十個人的分量點吧。”

然後又拉遠了,應總似乎說了句“我不能打包嗎”。

胡婧頭腦暈暈,有些遲疑:應總和其他人在一塊兒?

她謹慎地問:“應總,你已經在往這邊走嗎?我剛剛給服務員說,二十再上餐。”

應澤說:“二十就二十吧,沒事。”

胡婧應了一聲。等電話裏傳來“嘟”聲,她才恍惚地想:按照老板的回答,此刻他應該還在公司。所以,和他講話的那個人也在公司?

胡婧沉默片刻,起身出門,叫來服務員,調整菜單。

她還是有很多困惑不解。但事已至此,自己顯然沒辦法處理,不如相信老板。

另一邊,嘉誠總裁辦公室。孟越:“……叫一桌菜,然後打包,你行啊你。”

他一大早就到了。

昨晚與應澤講好,早晨應澤上班時,順便去孟越家門口繞一趟,接上孟越。

等到了嘉誠,孟越一番感慨。幾個月不來,自己當初工作的地方都顯得陌生。

沒人看得到他,所以他一路溜達到自己當初的辦公室。其實與應澤這裏不遠,只隔了一條走廊。主人許久不來,辦公室裏落了許多灰塵。孟越原本想要坐在椅子上回味人生,可看着上面那一層灰,還是忍痛放棄。

他看到很多熟悉面孔,也有許多新人。自己不在時,嘉誠仍然是過去那個嘉誠。海城龍頭企業,繳稅大戶。

他唯獨有點不知道怎麽和應澤相處。

可正在放空回想時,辦公室的電話鈴聲響起。孟越原本有些懵,如臨大敵地看着那臺座機。片刻後,他記起來:這裏的電話,只能打內線。所以——

是應澤?

懷着莫名心情,孟越接起電話。果然是應澤,他言簡意赅:“你還真跑過去了?快回來吧。既然來了,就幫忙幹活兒。”

孟越心情複雜。等回到應澤那邊,他忍不住在應澤面前的電腦上顯示出一行字:你怎麽知道我在那裏?

應澤一怔。

他想了片刻,才回答:“沒多想。看你這麽久不回來,就撥電話了。”

孟越看着他,想:這麽了解我。

為什麽偏偏……

他有些心煩。在撞破應澤的心思之後,孟越時常有這種情緒。他有時候覺得自己就是想太多了,如果萬事不盈于心,此刻應該痛快很多。同時他也很想知道,應澤究竟是怎麽做到這麽波瀾不驚。沉重心思壓在心頭,還能露出一張無事發生的面孔。

他忍不住擡手,虛虛捏着應澤下巴,仔細端詳好友。

應澤沒有察覺到孟越的手。他只是恰好擡頭看孟越所在方向。留意到這點時,孟越一頓,他幹脆落實了手上動作,手指碰上應澤,問:“你怎麽知道我在這邊?”

應澤愣了。

孟越看到一只蝦子熟透的過程。很快,像是血液一下子湧上應澤面皮,他仿若被嗆到,咳嗽了聲,整張臉豔若桃李。孟越心裏泛起兩種情緒,一邊說“你怎麽欺負人”,另一邊則說,“就該欺負一下,憑什麽總是我那麽糾結,你不為所動”。

應澤的嗓音軟下來,像是很虛弱,說:“你問就問,為什麽這樣啊。”

孟越這才意識到,自己這個動作,似乎、可能,有點越界。

但他迅速鎮定,覺得此刻松手,才是心虛表現。所以孟越理直氣壯,說:“我想看看你的眼睛啊。說真的,你怎麽知道我在這邊?”

應澤微微擰眉,還是那個答案:“沒多想,就是……下意識吧。”

孟越想:有點可怕。

應澤糾正:“也不算很‘下意識’。你之前不就很喜歡靠在這邊和我講話嗎?”

孟越一愣。

對啊,車禍之前,和他應澤時常這樣。那會兒應澤的辦公椅會再往後一點,兩人之間拉出一道不顯生疏但又足夠隔開的距離。

他的手從應澤下巴上滑下去,應澤察覺到,自己伸手,摸了摸剛剛被孟越捏住的位置。他臉頰上的緋色淡下一些,可耳根而是紅的。

孟越有種沖動:老媽說和他說清,那現在?

又阻止自己:不行!等解決了這些事兒之後。

他心煩意亂,趁接觸的效果還沒消失,問:“胡婧那邊說好了?”

應澤放松了點:“嗯,說好了。”

之後胡婧來送材料,再到她撥內線,孟越一直都在。

而在她到了紫微居後,孟越看着一份下面拟好的談判流程草案,說:“巧了,這家老板挺喜歡紫微居吧。我記得那次和他們吃飯點了個什麽來着?羊蠍子?挺好吃的。”

應澤:“……”

應澤誠懇道歉:“我忘了和胡姐說,把你那份菜也叫上。現在給她說一下。”

孟越:“……”

應澤打電話。他說,那個朋友吃的比較多。

孟越不滿,手按在應澤肩上,說:“說清楚,哪裏多?”怎麽好好的就被應澤說成飯桶。

應澤笑了笑。屋內很暖和,他只穿了一件淺藍色襯衣、配着一件背心,都不算厚。這會兒笑起來,孟越能摸出他肩上微微顫動的肌肉。

應澤說:“吃飽喝足比較好幹活兒。”

然後回去,要求胡婧點十人份的菜。

孟越感慨:“這‘吃飽喝足’得太過了吧?”

應澤說:“嗯,之後畢竟有一場惡戰。”

孟越反倒猶豫了,說:“這畢竟是飯店,我吃完之後會剩着……”看着一堆似乎沒被動過的菜,服務員難道不會想要吃一吃、動一動?到時候他們不就發現了,這些菜看起來光鮮亮麗,實則吃起來如同嚼蠟。

應澤輕飄飄說:“我不能打包嗎?”

這會兒已經十一點四十。

等通話結束,應澤拉着孟越,讓他一起看之前的策劃。看着看着,孟越就樂了。他指着那個“最低報價”,說:“我記得正潤比咱們價格低吧?”

應澤不以為意:“但咱們售後比正潤好。”

孟越:“金偉的售後包七年。”

應澤:“他們價格也翻一倍。”

孟越:“行啊,學壞了。”

應澤好笑:“這算什麽‘學壞’。”

兩人讨論了片刻,還是覺得這份流程中有不足之處。于是應澤叫來負責人,簡略說了幾句,要求修改,之後重新交一份策劃上來。

做完這些,看時間,恰好十二點。

應澤開車,恰好踩着十二點二十,抵達紫微居。

胡婧聽到開門聲,起身前迎,卻只見應澤一人走入。

她愣了愣,問:“應總,你之前說三個人,是……”對方還沒來嗎?

胡婧自發地腦補:興許是老板找來的高人,有自己脾氣。

可應澤笑了笑,說:“去和胡姐握個手——胡姐,手。”

胡婧瞳孔一縮。她意識到什麽,顫巍巍擡起手。片刻後,一個冰涼的手,與自己相握。

作者有話要說:  胡婧:我以為自己在一篇都市商戰文裏,就算帶楠楠戀愛元素也無所謂。可誰知道我竟然在一篇靈異文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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