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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了安茹公爵的信,陸楠皺起了眉頭,開始努力回憶到底都曾經跟他談過些什麽。可是想來想去,除了公事,她真的沒有和安茹公爵談理想談人生談風花雪月呀。

陸楠又不是傻子,自從到了這個時代,她非常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哪怕有些事情再怎麽看不慣,也從來沒有流露出任何真實想法。至于那些現代人才有的知識跟理念,她更是克制又克制,連睡覺都害怕自己會不小心說夢話般的警覺。

這可是個有宗教審判的黑暗年代啊,陸楠才不想因為去宣揚朝前理論被當成女巫燒了。本來就不是那種口無遮攔的人,加上心裏還一直隐隐約約的堤防着安茹公爵,陸楠仔仔細細的把回憶篩來篩去,确定自己絕對沒說任何出格的話。

就這樣安茹公爵都能感受到她的王霸之氣暗中為之傾倒?嗯,看來她果然是有主角光圈的女人。

……這當然是開玩笑的啦。

任何年代任何地點都總會出幾個和旁人不一樣的人,大概,在這個宮廷裏,安茹公爵正好就是那樣的存在。抛開令人無法消受的性格,他的人品習慣确實太與衆不同了,就像是一堆學渣裏的那個學霸。但是這樣一來學渣們肯定會抱團鄙視學霸,大家都在堕落,憑什麽你一個人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啊?偏偏學霸還是那種跩得二五八萬的性格,被排擠嘲諷肯定是理所當然的了。

陸楠自己就很看不起那些不學無術,貪婪淺薄,暴虐且愚蠢的貴族。作為一個難得的明白人,安茹公爵可能和她有一樣的感受。只是陸楠還會掩飾一下,維持表面的客氣。安茹公爵那是連客套都不屑于僞裝啊。這種性格的人可以說他高傲,不合時宜,不會做人,但是……陸楠心裏其實挺佩服的。

她覺得安茹公爵才像個真正的貴族,即便是個西方人,也挺有魏晉名士那種風骨。不過這種贊美的話她肯定也不會當面說給他聽啦。這樣一來她倒是能理解安茹公爵為什麽會勃然大怒,他的一片忠誠被徹底辜負了。

心情複雜的看了一眼手裏厚厚的信紙,陸楠覺得再去質疑這個男人是否會篡權亂國都是對他的侮辱。可是,治理國家方面又不是只靠忠誠和能幹就夠了。尤其是像安茹公爵這種滿心公理大義還特別固執的性格。歷史上好人辦壞事的事情多了去了。而忠臣手掌大權跟君王杠上最後兩敗俱傷的例子也不少。陸楠挺想跟安茹公爵講一講韓信,狄青,還有岳飛的故事。

嘆了口氣,覺得手裏的信紙幾乎重得快要拿不住,那是一個沉默內斂,看似冷漠卻心思敏感男人的一片赤誠。陸楠覺得自己要是無動于衷的話,确實也太涼薄了。她最開始只是想借着機會敲打敲打安茹公爵讓他識相點,現在怎麽反而變得越來越複雜了呢。

披衣而起,陸楠坐到書桌前,蘸着墨水用鵝毛筆字斟句酌的寫下了一封不算太長的回信。

“親愛的愛德華

這還是第一次用這樣的方式稱呼您,希望不會讓您感到驚吓,其實我心裏也有些古怪,不過,這樣的感覺其實也還挺新奇。

坦陳的說,我确實沒有預料到您的想法,那些太過陰暗的揣測就讓它們都過去吧,我要再次向您道歉。但既然您說過我還是個年輕的女性,所以您應該願意原諒我不成熟的幼稚任性。

我當然非常樂意和您保持良好友善的關系,不管從哪一方面,您都是一個可靠的對象。不然您以為我為什麽總是要忍耐那尖酸刻薄的言辭呢,難道是因為您說話的聲音特別好聽嗎。

啊,抱歉,我開了個小小的不合時宜的玩笑,但朋友之間當然可以稍稍放肆,不必那麽客套。其實我的脾氣也沒有多好,宮廷之中的太多東西都很容易讓人感到暴躁。所以我樂于寬恕您的難以親近,畢竟,我也不太想和某些傻瓜說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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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需謝罪,也無需感到抱歉,只有上帝才不會犯錯誤,我深知自己不算成熟,偶爾也會肆意妄為。關于那場鬧劇背後真相到底為何,我想您肯定心知肚明,所以也就不再贅言。

最後我還是要以謹慎的态度提醒您一句,親愛的朋友,我願意相信您的坦蕩,也願意将更大的重任交付于您的手中。但我畢竟還是個君王。哪怕有一天我執掌世界,可世界依舊不會因我的意志而轉移。我真誠的希望能和您在未來的道路上一起前行,不會被流言蜚語以及其他人的幹擾破壞了這份難得的友誼。

再次致以問候

您的朋友 克洛泰絲”

短短的回信陸楠反複衡量,修修改改,最後确定再次重新抄寫的時候,竟然都過去了一個多小時。她把信裝好封上印章,叫來信使讓他立刻去交給安茹公爵。看着外面一點都沒有停止意思的無邊細雨,她有點惆悵的嘆了口氣。希望安茹公爵能明白她的意思。

随後她就搖鈴叫來了幾個侍女,開始梳洗換衣吃早餐。也不知道是是不是因為香槟公爵背後的唆使,本來和她日漸冷淡的西若敏斯特公爵夫人又忽然的和她親近起來,一大早就冒着雨進了宮,趁着她吃早餐的時間和拉比一起整理那些越積越高的公文信件。

沒了那十二個書記官,所有的東西都被移交到陸楠的小書房,才過去一天的時間就堆得整個書桌滿滿的。陸楠只是挑了些比較重要的批閱發回,其他的雞毛蒜皮她還沒想浪費時間。只是公爵夫人卻憂心忡忡的樣子,整理了一會,裝作若無其事的問:“這些文件放着也不行啊,陛下,要不然您找其他人來一起幫着處理?”

陸楠心中冷笑,臉上卻一點不顯,裝作沒聽到的樣子專心的吃雞蛋羹。而其他的人包括最多話的露易絲,全部跟聾了一樣一言不發。公爵夫人沒料到會遇到這樣的冷場,不免有些尴尬。不過這樣一來她也知道了陸楠的态度,很識相的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

陸楠很清楚裏面的門門道道,她知道公爵夫人跟香槟公爵有一腿,而香槟公爵知道陸楠清楚這件事。她把公爵夫人放在自己身邊,雖然沒有正式授命,基本也默認了她算擔任了女官的職務。這其實就是她和香槟公爵的某種無形契約,這樣做能夠讓兩邊都更加放心。陸楠明白想讓香槟公爵站在自己這一邊,可不是跟他膩歪幾下就夠了的。香槟公爵沒有隐瞞自己想插手政務的意圖,某種方面而言也算是種直白的示好。不然他完全可以私下偷偷摸摸的謀算嘛。

不過這不妨礙陸楠覺得這些事情沒勁透頂,香槟公爵這個人……說到底就是這麽讓她信任不起來。她敢把國家大事托付給安茹公爵,香槟公爵嘛,連根針放在他手上陸楠都不放心。總覺得自己順風順水還好,一旦走黴運,香槟公爵絕對第一個背後捅刀。

心不在焉的吃完了早飯,陸楠忍不住又走到那副巨大的地圖前駐足觀看。她計算着從圖爾到教廷所在地羅馬的距離,猜測到底還需要多久才能得到刺殺是否成功的消息。由于不清楚黑袍男手上的勢力到底有多大,所以她很難得出一個具體的日期。這件事一天不解決,她一天就難以放心。這種焦急卻無能為力,只能默默等待的滋味實在是太糟糕了。要不是陸楠太急着想搞定加冕的事情,她也不會铤而走險。

實在是沒辦法,別看她現在好像還挺優哉游哉的,需要解決的麻煩事簡直數也數不清。最要命的當然是沒錢,就算陸楠有一肚子的計劃點子,沒錢什麽都做不到,只能幹瞪眼。東方防線像個永遠也填不滿的黑洞,搞得陸楠對庫曼這個國家充滿了刻骨的仇恨。隔壁的兩個叔叔一點也不消停,大動作沒有小動作不斷,趁着她沒有正式加冕搞出各種小亂子來惡心她。諾曼底公爵天天跟催命一樣催促她快點出手解決西法蘭的争端,這段時間寫了無數封信,估計陸楠再裝傻他就要親自來逼債了。還有那些召集的雇傭兵,吃飽喝足,駐紮在王都外面的荒地裏無所事事,免不了惹是生非,每天都有無數貴族告狀,陸楠兩頭安撫也是焦頭爛額。

以及,直到現在陸楠都沒找到,潛伏在宮廷裏那個刺殺皮埃爾和半夜敲她卧室門的家夥是誰。

最後,她自己承諾過下個月月初要在行宮舉行盛大的舞會,還有山那麽高的準備籌劃事宜需要做,以及又是一筆讓她心疼得不要不要的巨大開銷。

怎麽說呢,自己作下的死,哭着也得堅持到底。

陸楠愉快的把一系列相關事宜丢給了香槟公爵,他不是很想要權力嘛,就賜予他督辦舞會的權力好了。路德維希已經出發前往東方防線,希望他一切順利。諾曼底公爵什麽的,陸楠打算在加冕前都拖延敷衍。而其他可以丢鍋的都給弗蘭德斯公爵處理好了,免得他閑着沒事幹又在下面盤算什麽鬼主意。

至于雇傭兵的騷亂……陸楠确實沒辦法,辛苦花了大價錢招來養着的兵,還等着他們出去攻城略地呢,怎麽可以随便開刀殺人。死也得死在和異教徒作戰的戰場上。陸楠看着那些告狀訴苦賣慘的書信,牙又癢癢起來,二話沒說,熟門熟路的到了地牢,直接拿着皮鞭把牢房裏的雇傭兵頭子又噼裏啪啦的抽了一頓。

看得出來這家夥的血條壓根沒怎麽受損,雖然吃了點皮肉之苦,卻沒有傷及根骨,而且陸楠還特地吩咐過,看守們不敢怠慢,他的傷口都得到了很好的處理。于是陸楠只不過又給他添了不少鞭痕,他氣定神閑,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您倒是骨頭挺硬。”

抽完了十來鞭,陸楠用手帕擦着手,冷笑着說。

雇傭兵被關了好幾天,哪怕還是好吃好喝的供着,依舊瘦了一些,越發顯得臉上的輪廓深刻如雕像,兇煞之氣噴薄而出。如果說穿着衣服的他好歹有點人樣,現在滿身鞭痕衣衫褴褛的他,基本就是一只保留着人形的野獸。陸楠打他的時候,拷着他手腳的鐐铐嘩嘩直響,而他兇惡的眼神,讓她還有點害怕這男人會忽然撲上來咬自己。

就像現在,他目不轉睛盯着陸楠,眼裏幾乎能看見閃爍的兇光,視線猶如實質的刮過她每一寸皮膚,看得陸楠不舒服的冒出了雞皮疙瘩。

“我倒是沒想到,您還有這種愛好。”

他一邊用毫無忌憚的視線下流的打量陸楠的身體,一邊用粗粝的聲音嘶啞的說。

見他的視線長久停留在自己的胸部,陸楠走近一步,用鞭子抵住他的下巴,強迫他擡起頭,嗤笑着說:“那您呢,被打得全身是血,卻好像還變得興奮起來了,這又算什麽?別人都叫您瘋狗,看來您果然跟畜生也差不多。只不過畜生被主人多打幾回也知道聽話,您恐怕連狗都不如。”

話音剛落,被鐐铐束縛在牆壁上的男人忽然發出了暴虐的嘶吼,猛力前掙,拉得鐐铐咔咔直響,好像随時都會被他蠻力掙斷似的。陸楠吓了一大跳,急忙後退,但還是差點被他一口咬在臉上。即便如此,還是被他留了點口水在臉頰上,陸楠厭惡地用手擦掉,反手就一鞭子打在了他的大腿上。

“給我老實點!”

雇傭兵劇烈的喘息着,身體緊繃,汗水挂滿了面孔,死死盯着她:“陛下……女王陛下……想讓我變成一只跪在您腳下的狗嗎……”

“那還是看得起您,願意給我當狗的男人多得是。”

被他看得渾身不舒服,陸楠強制鎮定的說,随即丢下鞭子,轉身出了牢房。聽到身後傳來他沙啞的笑聲,她不快的惡寒了一下。怪不得叫瘋狗,果然是個變态。本來想關幾天打一頓就聽話了,這貨好像還挺樂在其中,越來越精神。他該不會以為自己想和他玩什麽奇怪的調教游戲吧。噫,陸楠心想她可沒有那種愛好。

回到房間陸楠狠狠洗了兩次臉才壓下全身那股惡寒,她畢竟只是個一般正常人類,雖然早有耳聞,可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精神超S身體超M的家夥,一時半會有點不舒服。

“對了,那位上勃良第公爵家的小姐沒有進宮是嗎。”

洗着臉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陸楠轉頭問拉比,見她肯定的點頭,陸楠丢下毛巾。

“那正好,聽說上勃良第公爵病得越來越嚴重了,我們去探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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