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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知道女王陛下和公爵在房間裏談了些什麽,等到陸楠離開莊園踏上回宮的道路,已經過了午夜。馬車和騎馬的護衛們在搖曳不定的火把照亮下艱難前行,雨水不斷沖刷在他們的身上,黑暗中只能聽到馬蹄聲以及泥水踐踏聲。
陸楠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裏,從窗戶的縫隙看着外面深淵一般的黑夜。作為一個生活在大都市的人,她的印象裏還真的沒有這種四周徹底沒有光亮,好像沉浸在黑暗海洋的經歷。雨水混雜着風聲,像是怪獸的嚎叫,而模糊不清什麽也看不到的道路前方,更像是張着大口的巨獸,等着将這行人徹底吞下。
原本還有些雀躍的心情,在這種環境的影響下也變得有些消沉,陸楠扪心自問,她至今所做的一切真的毫無問題嗎。并沒有任何治理國家的經驗,完全都是靠着七零八落的記憶和道聽途說的猜想,也許她自以為是,實際上早就犯下了無法回避的錯誤,總有一天會毫無預兆的反噬,讓她品嘗到失敗的苦澀吧。即便陸楠是個意志堅定的女人,身處孤舟一般雨夜的馬車上,她也感到了一種徹骨的寒冷與孤獨。要是有個可以傾吐內心苦悶的人該多好啊,這樣的念頭忽然就出現在了腦海之中。
但消極的情緒只是短短的一瞬間,陸楠很快就振作起來,她凝視着烏雲密布的天空,為自己的軟弱感到了羞愧。期待着可以出現奇跡,盼望有誰可以依靠,這樣的想法只要出現,對陸楠而言,就是弱者的象征。
哪怕未來再怎麽困難艱險,她也只能繼續獨自走下去。
過去的二十多年她都是這麽走過來的,所以将來也一定會繼續這樣走下去,直到迎來最後的勝利。
像是為了将殘餘的那份怯懦徹底的排出體外,陸楠扶着劇烈晃動的馬車車廂,小聲的哼起了歌。這是她非常喜歡《圖蘭朵》的一首詠嘆調,在她的時代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原本的歌曲是向公主表達愛意,陸楠喜歡的,卻是最後兩句。
“消失吧,黑夜,随着那流動的星星沉落下去,沉落下去。”
“破曉時我将勝利!勝利!勝利!”
重複将最後一句唱了好幾遍,陸楠堅定的對自己說:“是的,我将勝利。”
回到王宮後,哪怕一路上随從們都竭盡全力的為她遮擋雨水,但陸楠還是連頭發絲都在往下滴水,冷得她直打哆嗦。可是與冰冷身體形成完全對比的,卻是內心的火熱。陸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一種無法抑制的亢奮讓她臉頰發紅,甚至想要放聲高歌。這種興奮來得莫名其妙,在她回到卧室換好衣服擦幹頭發後依舊沒有消失。坐在梳妝臺前,她看見鏡中的自己兩眼發亮,熠熠生輝,陌生得讓她覺得都有點可怕,但與此同時,也流露出一股稱得上可怕的美麗。
“陛下,您怎麽了,好像很興奮的樣子?”
站在背後為她擦頭發的拉比察覺到了她的這股異樣,忍不住小聲的問。
大概是真的太想和人分享自己的心情,陸楠居然沒能忍住,頭一回對拉比透露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
“親愛的,知道嗎,今天我做成了一筆很劃算的交易。我有預感,這将改變整個命運。”
拉比不明所以,有些茫然的笑了笑,但是陸楠也根本不需要她的回應,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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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其實那些大臣貴族們很多都不服,覺得我只是個暫時的王位保管者,總有一天還是得把王位歸還到歌蘭家其他男人的手裏。”
說到這樣的話題,拉比自然不敢随便插嘴,她拿着梳子一下一下的梳着陸楠的頭發,非常專注,好像什麽都沒聽見。
“這樣的例子又不是沒有,我都預見到了,擺在面前的無非是兩條路。要麽和他們選好的男人結婚,讓那個男人的後代順利鍍上一層皇族的血脈,将新的家族推上皇位。不過這樣一來我的那些侄兒侄女們肯定不會接受,帝國勢必會迎來一場四分五裂的內戰,最後兩敗俱傷。”
“要麽,就是單身一輩子,等到快死的時候把皇位傳給某個侄兒侄孫,這樣一來皇位就能順利過渡,也不會發生大規模的戰亂。我想,大概大部分人都比較希望我選擇第二個方法吧。”
被陸楠從鏡子裏盯着,拉比勉強的笑了一下:“不會的,您是女王,還是未來的皇帝,怎麽可能有人敢逼迫您呢。”
“親愛的小拉比,什麽時候您也學會了宮廷裏虛僞的一套,請記住,在我面前,不需要說謊。我不會因為您的誠實而輕易發怒的。”
陸楠站了起來,捏了一下她的臉頰,跳舞般的在屋裏裏旋轉起來,寬大的裙擺被她轉得像是一朵盛開的花。她氣喘籲籲,樂不可支的說:“如果不信,您就等着看好了,他們給我選擇的結婚對象都是些什麽人。當然,我可以拒絕,我也可以找一個自己喜歡的男人結婚,但是我們賭一個金幣,不能讓大臣貴族們滿意的婚姻,勢必只會得到不幸的結果。”
旋轉得頭暈目眩,陸楠直接摔倒在床上,低聲笑着說:“親愛的,我不可能讓他們如願以償。您聽說過這樣一句話嗎,皇帝必須作為皇帝而死去。到手的東西,哪怕是死,也得跟着我一起被帶進墳墓。”
拉比咬着嘴唇,哪怕是一個從小隔離在家族之外的被遺棄少女,她對貴族階層裏這種事情也并非全然無知,當然明白陸楠說的都是真話。她想要趕緊退出房間,想要假裝今天晚上發生的一切自己都毫不知情。可是,鬼使神差的,她忍不住開口詢問道:“那您打算怎麽做呢,陛下?”
陸楠坐起身,對她神秘的眨眨眼:“到時候您就知道了,也許未來會有無數女人感謝我,歌頌我,贊美我為她們的救星和希望。”
“……您是喝醉了嗎?”
拉比覺得今天晚上陸楠的情緒狀态實在是有點不對勁,她從來沒有見過陸楠這麽怪異。
“我沒醉,親愛啊,我只是洋洋自得。您有過這樣的體驗嗎,已經掌握住了改變未來的關鍵,可是卻沒人察覺,只有自己知道。”
說着陸楠就一咕嚕翻身站在了床上,伸開了兩只手臂,像是要去擁抱什麽似的,大聲莊嚴的宣布:“等着看吧,拉比,終有一天,我會征服一切,讓世界跪在我的腳下!而您,就是第一個見證人!”
這無疑是很滑稽的場面,倘若被其他人看見,肯定會以為女王陛下喝多了正在發酒瘋。實際上陸楠第二天情緒冷靜後也有點羞愧,覺得自己當時絕對是被青春期的荷爾蒙控制,才會發癫似的又唱又跳。
拉比愕然的看向陸楠,陸楠原本以為她會忍俊不禁的哈哈大笑,可不知道她到底是感受到了什麽陸楠不知道的東西,陸楠只見到她的唇邊綻開了一朵小小的笑容。她鄭重而恭敬的走到床邊,以最嚴謹的姿勢屈膝跪下,輕聲的說:“是的,這是我的榮幸。”
這些發生在女王卧室裏的場景肯定沒有其他人知道,第二天其他侍女進來為女王梳妝換衣服的時候也只是心裏嘀咕陛下好像心情特別好。直到信使以十萬火急的态度将消失在宮廷已久的上勃良第公爵的信件送來時,陸楠都是春風滿面的模樣。
她慢吞吞的一邊喝茶一邊拆開了信件,裝模作樣的看了一遍,便擺出很苦惱的樣子對等候在外面的傳令官說:“立刻去召集樞密院和所有有資格觐見的貴族大臣,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他們商議。”
這個命令很快就得到了執行,實際上女王私下去探望上勃良第公爵并且兩人單獨密談良久的事情幾乎在一夜之間就成了人盡皆知的秘密。大臣們心裏泛着嘀咕,不知道這位陛下又想鬧出什麽新花樣,匆匆忙忙的收拾好一切便乘着馬車趕往王宮。他們三三兩兩的互相問候,明明心中焦急,臉上卻還要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而作為女王寵臣的香槟公爵更是受到了全面的圍剿,一群人圍着他千方百計的以各種方法試探,想要從他嘴裏摳出一星半點的有用信息。但是,一如既往,香槟公爵對誰都是笑臉相迎,話說得比唱歌還好聽,卻一句能信的都沒有。至于安茹公爵,倒不是沒人打他的主意,可惜被他冷淡的一瞥,大多數人就失去了繼續的勇氣。
弗蘭德斯公爵一面和人寒暄招呼,一面也在心裏揣測這次忽然的召集是什麽意思。他也想過要在上勃良第公爵身邊安插幾個眼線,可恨的是那只早就該死的老狐貍,一半身子都快要入土,卻還是機警得讓人生氣,每次都讓他無功而返。至于女王陛下,她的緋聞倒是滿天飛,真正可以接近她的人卻一個都沒有。弗蘭德斯公爵費盡心思派遣到她身邊的英俊侍衛,女王別說和他們發生點什麽了,至今她連看都好像懶得多看一眼。
想到這裏弗蘭德斯公爵忍不住望向香槟公爵的位置,今天的香槟公爵還是一身他看不慣的花哨打扮,笑得活像個智障。他始終覺得女王和香槟公爵之間的關系好像怪怪的,但是香槟公爵隔三差五的在女王卧室過夜,到處炫耀他和女王的親密,這又讓他不得不相信,也許女王就是喜歡那張一看就很輕浮的小白臉。
“到底還是個年輕小女孩,那種只有臉的虛僞男人有什麽好。”
他暗自嘀咕,随即露出客氣的笑容,和香槟公爵互相問好。
“您知道女王為什麽忽然召集我們嗎?”
明知多半沒用,他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果然,可惡的小白臉笑嘻嘻的說:“陛下自然有她英明的決斷,吾等只需要靜心遵循即可。”
“沒錯,是這樣。”
嘴上附和着,弗蘭德斯公爵卻暗中将香槟公爵罵了個狗血噴頭。作為一個老牌的貴族,他着實打心眼裏看不起香槟公爵這種半路發家,靠着阿谀奉承往上爬的低俗貴族——不,他連貴族都稱不上,只是個暴發戶。
視線一轉,他又看到了和往常一樣板着臉生人勿進的安茹公爵,這倒是個家族歷史悠久的真實貴族,但既然早就被前面兩個皇帝排斥在宮廷之外,為什麽不識相的乖乖呆着,非要不自量力的跑回來妄想再次掌控一切呢。
在弗蘭德斯公爵看來,這些家夥都是靠抱着女人大腿上位的無恥之徒,他終究還是覺得女人不該身居高位。一想到未來她的婚姻會帶來的隐患,弗蘭德斯公爵就恨不得女王最好趕緊死掉。卡洛曼就是太心急了,否則他也不至于落到現在的下場。其他的人選……路德維希絕對不可能,卡爾?他和姑娘也沒什麽區別了。只希望後面他可以再出生幾個可靠的孩子,作為洛林的封臣,弗蘭德斯公爵還是不希望皇帝的桂冠落到另外兩個國家的人頭上。
帝國的未來只有在男人的手裏才可以順利平穩的發展,女人?除了給男人提供歡愉和生孩子,她們能有什麽政治頭腦?要是這位女王暈了頭的想随便找個男人結婚,他有的是辦法讓她一個孩子都生不出來。宮廷的殘酷,那個小姑娘只怕是還沒有徹底的認識到。
掩飾住滿心的不屑,弗蘭德斯公爵走進了已經人滿為患的大廳,他瞟了一眼位于上首那張象征王權的寶座,心情複雜的走到自己的位置,靜靜等候女王的駕臨。
作者有話要說:
Dilegua,o notte! Tramontate,stelle! Tramontate,stelle!
消失吧,黑夜!随着那流動的星星沉落下去!沉落下去!
All'alba vincero! Vincero! Vincero!
破曉時我将勝利!勝利!勝利!
今夜無人入眠,沒人會不知道這首歌吧
讀者說女主幹嘛不直接把公爵小姐弄死自己奪走她家的一切…………
呃,老公爵确實只有一個孫女,可他們家又不是只有這兩人啊。公爵小姐死了的話,家産頭銜自然是由老公爵的其他親戚繼承,哪裏輪得到女主。除非她可以把整個家族都屠了,但其他貴族不是傻子,他們會看不出來?至于說老公爵寫個遺囑要把家産還給國家啥的,對不起,沒這操作。別從字面意思去理解他的話啊,女主徹底掌控公爵小姐,和直接繼承他們家的一切有啥區別……
教會壓在頭上,确保封臣們不能妄想随便造反獲得王位的同時,也确保了君主不能随便奪封臣的家産啊。找借口搞別人家産,怕不是下面的貴族們分分鐘聯合起來推翻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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