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上帝賜給她一束稻草

舒萊恢複意識時，已經是清晨，探出腦袋看窗外，積雪已經有一尺多厚了，無論她使出渾身解數央求，少年冷着一張臉嚴肅的說道：“你大病初愈，爬樹，想都別想。”

于是拽着她，在那幅《最靠近天堂的地方》的大樹旁邊，舉着照相機“咔嚓”幾聲，拍了照片作為留念。

多年後的多年後，一副油畫擺放在著名插畫師Y.U的展覽館裏，那副畫的署名是這樣寫的：《遇見你》。

樸實無華的少女，紅色毛呢大衣裹成球，短發護耳，瑟瑟發抖，不注視鏡頭，仰着腦袋望向天，溫柔的眼神似要望穿秋水。在白茫茫看不清的混沌之中，她做了油畫裏最為突出的亮色。

許多慕名前來的年輕畫家，藝術家，看到這幅作品，大嘆敗筆，甚有懷疑根本不是出自Y.U之手。袁時遇一生天縱英才，卻留了一副平淡無奇的畫作。

那時的袁時遇早已晉升人父的人父，盡享天倫之樂，微笑且忠懇的聽着小一輩的建議，滿含微笑的頻頻點頭，卻最終讓這幅畫保留在了最顯眼的地方。

終于有人忍不住問他，他只是搖了搖頭：“《遇見你》那幅畫作的後面是得了大賞的《最靠近天堂的地方》，那個時候年少輕狂，想要屹立在雲端，料想爬的太遠，迷失了方向。”眉眼蒼老溢出幾滴淚，“可是，無論是世界湮沒，還是迷霧遮住雙眼，她望着的是站在高處的我。”

那眸光深邃了，暗淡了：“這兩幅畫，缺了任何一副，那才是敗筆啊……”

“不想回去了——這裏實在是太美了！”舒萊從樹下踏着積雪，邁着沉重的步子朝遠處的少年揮手。

少年收起照相機，挂在脖子上：“你小心點，我沒穿雪地靴走進不去。”

舒萊笑盈盈的吸吸鼻子，小跑着奔向少年，她留戀這裏，這鄉村氣息中的自然，空氣中的清新，雪景的美麗，不被世俗污染的地方。

她攥了把雪，顧不得手冷，伸出舌尖來觸碰那絲涼意，鼻尖凍得通紅，袁時遇說，這是C城難得一見的雪景，南方天氣搖擺不定，老天經常會捉弄人。

“你要是這麽不願走，我們就再多待幾日，只是，我怕你會反悔。”袁時遇漫不經心地開口，舒萊一口應道‘絕不反悔’時，他眯起碧綠色的眼睛，笑了，“我只向學校請了一天半的假。”

她猛地擡頭，舉手投降：“反悔！我反悔了！我還以為，是真的逃課呢……”

袁時遇淡淡的說：“我又怎麽會讓你逃課？”語氣酌定，容不得半分反駁的餘地。

“以後經常帶你來這便是。”瞅見舒萊一副戀戀不舍的樣子有些好笑，他的聲音在風中微微顧動，隐隐約約地傳來，舒萊努力仰頭聽清，少年護住舒萊被風吹亂的頭發，從兜裏掏出一把鑰匙放在她手心，“這把鑰匙，現在歸你了。”

“我……我不能要。”她看着少年的動作，望着他一張一合的嘴巴，吓了一跳。

“說你傻還真的是傻的無藥可救，我還有備用的。”他無可奈何的捏住舒萊的小手，沉靜的回答，“為什麽這麽驚訝？我的家不就你的家嗎？”

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自從父親去世後，她的家就垮了，崩塌了，即便是重新認了爺爺，認了祖宗，吃了招待宴。不真實的感覺一直壞繞在她身邊，讓她一夜之間有了新家，名正言順的入住。沒有人對她說歡迎回家，這一切好像就那麽的理所當然開始，好像也沒有人在乎她的未來她的過去，只要她安穩的活着，繼續生活在袁家，生命的軌跡就早已替她鋪好了駛向何處的目的地。

舒萊眼角有些潮濕，望着遠方，有些惆悵。

“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什麽會對理科情有獨鐘。”少年拉着舒萊的手沿途往回走，“感性的姑娘不是一般都會選擇學文嗎？”

她很小聲的開口:“因為，想變聰明。”

舉着礦泉水瓶，一口水差點沒噴出來，他笑了起來:“也是。”

就這樣，在袁時遇的攪和之下，她一點都沒心情在大冷的天裏陶冶情操，感性總是會被理智打敗，她傻的太徹底，還帶了絲精明。

袁時遇和舒萊坐的是直達上海的火車，回到學校那一天，林牧牧并不在班上，聽人說是大病了一場，請了一個星期的假。

班裏的同學自從知道舒萊和袁家的關系，偷錢的事情也就告一段落，誰也不再提起，态度轉變的比京劇裏的變臉還要快。知道她請了一天半的病假，都圍上來噓寒問暖，舒萊忠厚老實的點頭，攤攤手，帶着低沉的鼻音。

鈴聲響起後，班主任侖老師站在講臺前，剛說到袁時遇轉到班上，聲音就迅速被湮沒。要知道這女士的嚴厲程度就是她張嘴時底下的人沒一個敢插嘴，然而現在前後兩座教學樓怕是都能聽到整個班一波又一波尖叫的回音兒。這兒會，她的嗓門倒是被一群平常文文弱弱的小丫頭們壓住了。

果然，驚為天人的容貌是這個世界上殺傷力最強的終極武器。

袁時遇半邊嘴角上揚，眼神平平淡淡的，沒有表情。緊閉的雙唇慵懶的惜字如金，全然不是舒萊昨天見到的才華橫溢。

她猜他是怕麻煩，想要低調，可是在“聖竹”，只“袁時遇”的名字擺出來也是平凡不了的。于是，下面繼續尖叫。

舒萊揚頭，看到他還是那天救她于水火的那身藍色校服，白色襯衣，逆着光，棕發耀眼的模樣。

“哥，來這邊。”時桄在後排對口型。

少年掃了時桄一眼，本欲走過去，豈料他身邊坐的女生太多，立刻厭惡的眯起眼睛，将視線看向別處。

這個別處，正是與舒萊四目相對，她的四周，清淨得與袁時桄身旁形成鮮明的對比。

時遇懶得想，一屁股坐在了舒萊身後的空位上。

班上的空氣有些凝滞，接着，便是翻書嘩嘩的聲音和寫字沙沙的聲音，恢複了之前安靜學習的氣氛。

這種親昵，好像連班上的同學，都不怎麽認可，礙于袁時遇，只能佯裝着接受。

四處投來的目光，無不是羨慕和嫉妒，舒萊垂眸靠在椅背上低聲說：“這是，牧牧的位置。”

“她得感謝我替她制造了和男神獨處的機會。”袁時遇的身子向前傾伸着腦袋沖舒萊“咬耳朵”，舒萊随着少年的話向後望去，袁時桄右手邊那個特意騰出來的空位。

袁時遇比時桄大一歲，是今年高三畢業生，和左安那混賬小子同班。課間休時，聽時桄嘀咕着，時遇去年逃學曠課次數太多，即使年年拿年級第一，學分績點拿不到，也領不了畢業證書，爺爺有心讓他回高一重新改造，為的就是壓壓他骨子裏那副子清高，端正态度。

用左安的話講，就是袁時遇眼睛長在了頭頂上，誰也看不上，老爺子瞧着心煩，故意想着法的打壓他的士氣。

可是，這來的也太突然了吧？

舒萊想起昨天早晨替她解圍才說的話，莫非是真的，若是真的，她便也是知情的，全班也提前了一天知道。

然而那天，所有人怕是都只注意了他這張美人一般的臉孔，無暇顧及其他。

“梵高不哭，留級了，咱還是朋友，爺不嫌棄你。”左安一邊誇大其詞，一邊嗑着瓜子，一屁股墩在時遇的桌子上，拿手敲敲舒萊的後腦勺，“趴牆角偷聽的閨女，你說是吧？”

舒萊嘿嘿一笑，轉過身子，手裏還拿着補作業時沒放下的筆，回頭。

“你個胖子，竟會嘴上逞能。”時桄靠在舒萊的椅子邊替舒萊打趣。

少年挑眉，盯着袁時桄看了良久。

“喲，你小子膽子肥了。”左安用胳膊肘兌了不言語的少年道，“瞅見沒，你弟弟，說我。”

左安看着，像是知情的，舒萊明了，就她把雲淡風輕的一句話當成了措辭，左安直沖時遇樂，說得特自豪：“老子能胖到哪去，和你們這群幹巴瘦猴沒得比，爺一個大腿頂你仨胳膊。”不外乎拖一人下水，笑得跟只黃鼠狼一樣，“閨女！對不對！”

舒萊笑，薄薄的嘴唇向上翹，不偏不倚，傍着陽光照射下來的那一絲溫暖，頃刻間灑在四個人的側臉，一個個眉開眼笑的樣子，可以的話，她希望能和他們待在一起的日子長一些，在長一些。

少年皮笑肉不笑，長腿使勁兒在桌子底下踹了左安一腳，兩手板着桌角，使勁一擡，“你要是不爽的話，也叫左老爺子賞你個留級的特權。”

左安打了個趔趄，嗷嗷嗷：“吆嘿！我說你倆兄弟真是應了一句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行行行，你，你，還有你這看好戲的，合起夥欺負我！爺不陪你們鬥嘴了！”他指着這仨人，雖是氣的手抖，被少年撥了面子，卻也笑得實在，拍拍他們的肩膀：“爺要走了，你們快上課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