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美人如玉
法海的笑比那春風更宜人,比那秋月更疏朗。沒有人見過這般的和尚,平素廟裏頭那些不是肚滿肥腸就是面目可憎。過往的路人驚詫法海的厲害又為他偶然展現的溫柔所吸引,紛紛停駐腳步看他,沖他合十行禮,有些甚至還拜他,把他當作活菩薩。
一個人跪,數十個人都朝他跪下了。法海面前只有一個站得筆直僵硬的許西元,若走進細看,定能發現她面部表情極為輕蔑和不屑。許西元亦發現,周遭的舉動對法海沒有任何影響,他起初不理會他們,待他們跪拜一地,皺了皺好看的眉毛,如玉的笑容依舊,只是嘴角多了一分與許西元近似的不屑。
法海朗聲念一句佛號,當是用上了獅子吼或者內力之類的武功或是法術,阿彌陀佛四個字字字扣在心間。
跪倒在地的人再次驚呼叩首。
輕視世人,又深知如何利用他們,裝十三一流。眼前的法海可比任何影視小說裏的法海都高明萬分,整一個心機和尚。一旦被纏上,怕是讨不到好。
察覺到許西元眼中的寒光,法海微微一笑,執了許西元的手說道:“我們借一步說話。”
誰跟你我們!我和禿驢沒有話說……哪怕是帥得驚天地泣鬼神的禿驢一樣沒話說喂喂喂。法海三兩步便帶她離開人群,拐至街市少人處。待停了腳步,許西元才能奮力一掙,“大師你拉拉扯扯做什麽。”
“施主又不是小娘子,怎的還男女授受不親不成?”
許西元面孔一板,“大師好生輕佻,孰不知有些人自稱佛門中人,專挑童男少年下手。”
“施主難道還是童男。”法海故作詫異,好生打量許西元一番。
許西元沒羞沒節操,“大師難道不想做童男還是早已不是童男了?”
法海道:“小僧自幼出家,一心向佛。”
禿驢,我和你不熟,你不用跟我解釋。身為一個女兒心男兒生的穿越人士和一個道貌岸然的油滑和尚鬥嘴,說的還是這種話題,也就只因對方是面如冠玉的和尚了,哎,無趣。過了乍見法海的驚豔,淡了對法海收妖的擔憂,許西元一下子沒了勁頭,意興索然地說道:“大師有何見教?若無示下,在下要回去了。”
适才滅妖之時,圍觀者有驚嘆、有仰慕、有畏懼,卻沒有一個似許西元一般充滿厭惡的,剛剛這人還露出他從沒見過的不耐煩。法海踏出一步,沒有馬上讓她離開,反而問道:“施主似乎對方才那惡鬼有所不忍。”
不打算隐瞞自己的想法,許西元直接道:“她有名字,叫作嬌娘,名字是一個代號,也是祝福,無論是爹媽給的,還是自己取的。我對嬌娘所述之遭遇确實不忍,不過大師這等對人慈悲為懷的,怕是不會懂得。”
她的坦白與淡淡的嘲諷,令法海小有吃驚,他斂了笑容,正經道:“惡鬼殺人,天理難容,小僧蒙如來垂青,受贈金缽一只,就是為了滅盡天下妖魔。妖魔鬼怪,力量勝人百倍,貧僧不管,何人去管。至于凡人殺孽,無論是否依照律例,自有因果來還,小僧不便插手。這樣說,施主可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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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話入情入理,想到剛借屍還魂那會兒被小青折磨的求死不能,許西元心有餘悸,面色緩和,對法海說道:“依大師所說,大師所殺之妖魔鬼怪,只因他們害人性命,違背天理?”
“正是。”法海微笑,意義難明。“我觀施主之相貌頗有佛緣,施主心懷寬大,尤其是對異類存着悲憫之心,不若随我出家修行,我授你無上佛法,與我一同斬妖除魔,有朝一日或可白日飛升。”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許西元怔了怔,幹笑幾聲道:“多謝厚愛,然則在下沉迷美色不可自拔。斬妖除魔我力有未逮,出家修行之事,還是算了吧。”
“也罷。”法海并不強求,“紅顏枯骨,許施主好生在世間打滾,若一顆初心未受塵染,他日也有飛升的希望,出家修行,在家亦是修行。”
面對講道理的法海,許西元無言以對。
法海合十道一聲請了,緩步離開,不過幾步便不見人影。
他長得好看,不但有金缽,還會法術,最後他還叫她許施主......
走到保安堂門口,已能看見白素貞關切的臉,許西元忽然背脊發涼。
法海知道她,從王氏那裏還是從別的地方?他叫的那聲許施主是針對許仙還是自己?
無論哪一種都不是好事。
老大哥在看着你。
她不是許仙,在斬妖除魔的這場游戲裏她會扮演一個什麽角色?她不願推波助瀾,不願做法海的幫兇。
她一定會讓白素貞免于被鎮雷峰塔之苦。
她不是許仙。
一雙溫潤的手握住她,不過一握,卻使她煩亂的心緒平靜,白素貞目光沉靜、關切。待許西元在衆目睽睽下抱上她的時候,素來鎮定的白娘子花容失色。
在此大庭廣衆之下,即便是妓館裏的妓人也不會與客人勾勾搭搭,遑論良家。哪怕她千肯萬肯,都不能與旁人在街市上有如此親昵的舉動,就算那個人是她名義上的丈夫。
許西元一抱,白素貞下意識一推,她被推至三步外,站立不穩一屁股坐在地上。許西元不解又氣憤地看着面紅耳赤的始作俑者,白素貞又氣又惱,還不好意思去拉她起來,竟一跺腳轉身回了保安堂。
妙得緊,估計晚飯時分,附近的街坊會用“人不可貌相,保安堂許大夫光天化日欲與許夫人親熱,被許夫人怒打”的八卦當下飯菜。
而如此小兒女情态的白素貞,許西元本應看得歡喜,白素貞也以為許西元會跟在後頭賠不是。誰知坐在地上的許西元竟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來,她沒有想到自己的現代做派在此年代十分的不合時宜,反而覺得自己不是許仙故而遭受了不平等待遇。因此,她不曾追上去賠禮說好話,反而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留在保安堂內,全然不顧剛目睹了她被拒絕的夥計們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
許西元不得不承認,法海的出現使得她某些潛意識層面的東西浮現到了意識。
但是她不承認,這是因為她對白素貞有了眷戀,不是從前被人演繹的白素貞,而是相處了一段時日,生動鮮活的白素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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