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靈霄殿兵變之前的那一夜,旭鳳去找過他。他已經看出了硝煙的端倪,多年帶兵的人即使看不到伏兵,對于殺氣也總有一種隐隐的直覺,何況潤玉的事情,他總是放在心上的。
潤玉持着酒杯,不去看旭鳳,只看着杯中物,輕笑一聲道:“火神殿下果然信守承諾,說讓我成不了親,提前一天就來攪了?”
旭鳳默然,半晌道:“你知道我說的不是此事。”
潤玉發現他最近很少笑了。雖然他本來也不是撒歡亂跳的性子,至少從前多是少年鋒銳朝氣,自從他母神被下獄後,他卻看上去蒼白憔悴了幾分,神情也偏于沉郁憂思。
潤玉後來再怎麽想按下不提,至少當時他是覺得,快意。他知道旭鳳是無辜的,可人一旦有了“想法”,就越發忍耐不了不公平,也不再看得到無不無辜。
同為天帝之子,憑什麽自己承受喪母之痛,卻只敢偷偷去下界祭拜?被父親利用,被衆人無視,即使身邊只剩下了未過門的未婚妻,也要被他從中作梗?無論何等優秀,何等沉着冷靜,何等配得上天帝之位,也要将眼前的權力拱手讓人?
這不公平。
旭鳳本可以直接揭發他的作為,也可以用自己壓倒性的勢力逼迫他,在他身上設下某種限制。但他卻選擇了談判這一最軟弱無力、最被動的方式,因為他還在顧念“兄弟情”,他還在做他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春秋大夢。
潤玉知道,所以他更覺得快意,他覺得鳳凰今日犯下的蠢,都是在還過去從天道那裏得到的過分偏愛。
他在旭鳳面前的酒杯中斟上酒,道:“那麽,你要說什麽?”
他只倒了一半,旭鳳就猛地一把将酒杯推開。
潤玉手一頓,便拂袖收了他面前酒杯,只給自己斟上。
旭鳳愣在那裏,意識到自己反應有些過激,片刻後解釋道:“我最近莫名有些聞不得……”
潤玉卻一擺手,打斷道:“無妨,你既然不願與我喝一杯,便直說吧。”
旭鳳于是直說道:“不要做讓自己後悔莫及的事。其餘的,你想要的,我都可以讓給你。”
潤玉輕笑道:“包括錦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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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鳳點點頭,深吸一口氣,聲音發顫道:“兄長,我不攪你們大婚了。”
他好像做了什麽很委屈的決策,下一秒就要委屈得哭出來。
他小時候也是這樣,眼裏下一秒就要掉下淚來,卻又眨着眼睛含着,潤玉當時覺得旭鳳這樣子很招人疼,一見他要哭就少不得連哄帶寵,直到他彎了眼睛笑起來。如今見他又作這副姿态只覺搞笑,你不搶我老婆,還委屈死你了?
他心裏覺得好笑,面上卻露出詫異。
旭鳳畢竟不是小孩。他沒有掉眼淚,沉默片刻,才凝重道:“到此為止罷。”
潤玉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旭鳳,這話你說晚了。太微辱我生母滅我滿門時,到此為止在哪裏?我受不住剜角拔鱗之苦上岸求死時,到此為止在哪裏?母神為了護我死在我眼前時,到此為止在哪裏?荼姚要雷殛洞庭生靈時,到此為止在哪裏?”
旭鳳肅然道:“害人終害己,他們已有了報應,不要走了他們的路。你恨他們,也不該拉上漫天仙神。”
潤玉冷冷道:“報應在哪裏?我沒看到。”
旭鳳慘笑一聲:“我就是他們的報應。”
他這句話中不僅僅充滿了自嘲和悲傷,甚至還帶着某種無由的惱怒。
潤玉仔細打量他,片刻後道:“我不知你在發作什麽,但事已至此,無可轉圜。旭鳳,你我兄弟一場,不要逼我與你反目。”
旭鳳點了點頭,臉上漸漸沒有了表情。他站起來,俯視着坐在桌前的潤玉,神情變得從未有過的沉靜和冷漠:“兄長,你至少該想一想,在戰事上對上我,你能有幾成勝算?我不會去揭發的,你還有一夜時間去權衡利弊。”
幾千年來,旭鳳在他面前始終像雛鳥,他剛破殼不久那會,紅色的胖鳥大剌剌地趴在他肩上,短小的翅膀抖動時,絨羽輕擦過他的臉。
這是旭鳳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現出自己強硬倨傲的一面。
旭鳳道:“好自為之,哥哥。”
對策是不可能想出對策的,這輩子都不知道怎麽對付惡婆婆的。
旭鳳留在河邊自閉,潤玉先行一步,正要回營帳休息,卻見青衣女子從帳後閃出來,見了潤玉直如見了親娘一般,環視一圈四下無人,便迫不及待哭訴道:“我操,應龍你他媽去哪了,卞城王那個傻逼閨女……”
潤玉微一皺眉,道:“樊瓊,你若再口出一個髒字,我即刻就讓你神魂俱滅。”
青衣女子即刻不做聲了。
潤玉望着天上,道:“你對上天後,有幾成勝算?”
樊瓊緊閉着嘴。
潤玉道:“為何噤聲。”
“我他媽……我怕……管不住嘴。”
潤玉微微一笑,溫聲道:“那就少說話。管不住嘴,管得住手就行,不要妄動。”
樊瓊:“……打得過,管得住。他,咋辦?”
“再說罷,我一會去同他說開了,和稀泥是沒有用的。天帝天後本性如此,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他冰雪聰明,想必也能明白這個道理。”
樊瓊道:“他要不信,我去跟他說太微這個傻……做過的好事。”
潤玉搖頭苦笑:“先不提此事。與水神夫婦的信可曾送到?”
樊瓊道:“沒有,不在,上西天了。”
潤玉神色了然,似乎不出意料:“你先退下,不要妄動,聽我吩咐。”
樊瓊瞪大眼睛,探過頭去讪笑道:“那老子要的男人……”
潤玉哭笑不得:“事成再議!”
旭鳳半跪在忘川河畔,從水邊撈出一株鮮豔的妖花,摘下了上面的鮮豔紅果。
軍醫并不能變出一棵夜幽藤來,但他多年駐紮忘川大營,對付魔界生物頗有一番心得。
忘川河是魔與仙的分界線,亦是困住魔的界限,靈力高強的魔物要渡過忘川也得費一番心思。河畔曼珠沙華,此岸開花,彼岸結果,花助長魔物功力,果可克制多數魔物毒性。
軍醫又道:“只是……自古無仙神吃過那果,也不知有毒無毒,究竟有幾分效果。”
旭鳳斟酌片刻,覺得若無毒,說不定能緩解瘟針毒性,多拖幾日想想其有無他主意也是好的。他摘下紅果,像吃糖豆一般扔到嘴裏嚼了嚼。
眼前一陣絢爛奇光,好像嗑了太上老君的搖頭丹。他再睜開眼,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站在忘川河另一端,屬于魔界的那一端。
他聽到自己說話,半句模糊半句清晰,帶着幾分自嘲:“死都死了,還要這些遺物做什麽。”
他眼前是鎏英。鎏英道:“總歸是你曾經的珍惜之物,我費了不少力氣從天界與你偷來的。”
他看到自己穿着從未穿過的黑衣。旭鳳是一只鳳凰,喜歡光鮮亮麗的東西,衣服連素淡的都少,怎會穿黑?
黑衣鳳凰拿起慣用的赤霄劍掂了掂,扔在一旁。匣中除去寶劍,零零碎碎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有一些是兒時潤玉曾贈與他的東西,還有一些他未曾見過,其中就包括一根碧玉發簪。
鳳凰捧起匣子看了看,又将它阖上,随手扔進了忘川河中,道:“這些就不要了。我對他已經還清了。”
鎏英道:“什麽還清了?你欠他的債麽?”
鳳凰嗤笑道:“我欠他什麽?這世上根本就沒有母債子償的道理,他不該,我也不該。何況他失去的,我失去的,永遠也不可能被旁的東西還清。”
他擡腿正要走,忽然看到足上纏着半截燒焦的紅線,想是方才從匣中掉落的。
鳳凰拾起紅線,仔細端詳片刻:“你早不去纏他,現在又來纏我做什麽?”
他靈力一震,紅線在他掌中斷為數截。鳳凰緩緩擡起手,正要翻掌,卻見冰霜像毒蛇一樣,已無聲無息爬上他的指尖。
鳳凰擡眼,怒喝道:“退!”
霎那間,真火自他掌間暴起,暫時逼退了血液裏的寒毒。他嘲弄一笑,反手将寸斷的紅線灑入忘川,紅線落水卻未被腐蝕消融,而是飄到岸邊,落地生花。
鳳凰站在那裏,看着鮮紅的花兒,順手折下一枝,放在掌中:“這是什麽花?”
鎏英擔憂地看着他:“曼珠沙華,在此岸只開花,花粉飄到彼岸才結果。意在今生無果,來世再敘。”
忘川彼岸,黑衣鳳凰拈花一笑,輕聲道:“來世再敘……”
他神色漸漸冷漠:“不必了,我不想再見到他。一屍兩命,我自己對他的念想已還清了,我再也不愛他了。”
人影黯淡。旭鳳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又已身在天兵營外。他怔怔看着河水,忽然又摘下一顆紅果,塞進嘴裏,全然忘了軍醫“不可多服”的囑咐。
仍是在忘川河畔,這次換了他與潤玉,二人坐在界碑前的在一處枯樹下對弈。潤玉着白,他着黑,分別是天界與魔界的至尊服飾。
這一次他們只是觀棋不語,很少說話。
過了約莫一刻鐘,天帝落下一子,忽地笑道:“不想魔尊這般大年紀了,心緒竟也幼稚如斯。”
魔尊道:“何出此言?”
天帝道:“我前幾日去了人界,想給自己掃墓,卻見方圓百裏的梧桐林都被鳳凰真火燒得寸草不生。”
魔尊寡淡道:“剛入魔那時燒得。”
天帝見他仍在對着棋譜沉思,便噙了一口茶道:“燒我在人間渡劫時的用過的肉身出口惡氣?”
魔尊道:“我燒的自己,與你何幹?”
天帝道:“鳳凰雖非梧桐不栖,那偌大一片梧桐林也談不上就是你家的。”
魔尊沉默。許久,正要開口,忽然見一子大啼,正朝他撲過來。
這眉目頗似鎏英的小孩抽抽噎噎道出來龍去脈。鎏英的兒子小小年紀不學好,去招惹那封印中的上古兇獸,自己受了傷不說,還險些放出兇獸毀了幾座城池,被他娘一頓好打。小孩鬼哭狼嚎地跑到魔尊這搬救兵:“舅舅,我娘要打死我!”
魔界的孩子皮實,打一頓也不會怎樣。魔尊拈起一枚棋子,象征性地安慰一下:“打不死你,至多用魔骨鞭抽掉你一層皮。”
小孩又開始哇哇大哭:“舅舅,我娘倒是打不死我,可是她不要我啦!”
魔尊的落子的手忽然頓住了。他的手懸在半空,似是在思索,目光一轉不轉地看着棋盤:“她吓你的。她疼你還來不及,怎會不要你?”
小孩覺得舅舅在忽悠他,擦了把眼淚,鼓着嘴氣道:“她疼個屁!我差點死了,她不出來護我就算了,還氣我。”
天帝聽他學着母親一口一個“她氣我”,不由笑了出來。
魔尊也搖頭苦笑。他伸出手,遲疑地摸了一下他的腦袋,神情有些恍惚:“你娘親沒照顧好你,心裏難受。她盡力了,你不要怪她,好麽?”
小孩冒着鼻涕泡看着他:“我不怪她,可她還願要我麽?”
魔尊長久地注視着他,然後淡淡一笑,把他抱到腿上,道:“孩兒是母親心上之血,骨中之肉。世上沒有不要孩兒的爹娘,只有力所不能,護之不及的。”
天帝在一旁含笑看着他哄走這小崽子,又落一子。
他等了半晌,不見魔尊出手,便道:“你待認輸?”
魔尊神色冷峻,咬牙道:“不認。”
天帝微微蹙眉,站起身繞到他身後,挽起他衣袖,卻見他半條右臂竟已爬滿白霜。
這下他不說話了。水系靈力只會助長寒冰的蔓延,幫不了他。
過了半個時辰,魔尊的右臂才一點一點恢複肉色。
他松了口氣,又拈了棋子,額上冷汗“啪”地打在棋盤上。
天帝沉默片刻,道:“不下了。你随我去天界,有精通火系靈力者可替你梳理筋脈,緩解一時。”
魔尊執拗地将這一子按下去,搖頭道:“不去。我與你不同,受不了虛與委蛇。那些人都曾在靈霄殿上圍觀我死過,我再見他們不免膈應非常。魔界就很好,不服的直打上門來,痛快。”
天帝道:“我閱遍天界典籍,并無結果。你可曾在魔界見過什麽古籍,曾記載過寒毒解法?”
魔尊大笑,目中隐隐流露出一絲快意:“兄長,我早與你說過,不要做讓自己後悔莫及之事。這句話還有一半,叫做做了便不要後悔。怎麽,你早時又是騙錦覓刺破我內丹,又是在我複生的金丹中下毒,現在倒怕我死了,留你一個人面對這空空歲月?”
天帝道:“我怕。”
魔尊拂袖收了棋盤,轉身而去,留下一句淡淡的諷刺:“活該。”
旭鳳從幻境中回過神來,只覺頭暈目眩,幾要窒息,那種冷漠與麻木感毒蛇一樣侵入他肺腑。他呼吸急促,顫抖着摘下紅果,又服一顆。這次他看到的卻是極為短促的畫面。
只聽靈霄寶殿裏,司儀正是絮絮叨叨的婚典禱詞,不知是哪兩位上神于今日喜結良緣。他自己身上是火神的鎏金鳳铠,披挂齊整,正站在靈霄寶殿的階下。沉吟片刻,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白鳥入夢,是吉是兇?”
燎原君不解道:“什麽白鳥?”
旭鳳搖頭:“不知。非雪鸮,非白鷺,只見它與我十分親近,以喙啄我指尖,已有數次。”
燎原君道:“殿下一向不信這些玄學征兆,今日為何有此一問?”
旭鳳揉了揉太陽穴道:“我這幾日總是心神不寧,連帶着身體也有些不适,不是反胃便是頭昏,是以也有些迷信了。昨夜去完璇玑宮,作嘔了大半夜,又一宿沒睡着,半夢半醒時見它來尋我,往我掌中擠,不知是何意。”
燎原君也納悶,片刻後道:“營中亦有數兵士身體不适,症狀如殿下一般,可能是前幾日為魔氣熏染所致,稍加調養即可。至于吉兇,何必戰前論之?兆吉兆兇,一戰便知。”
旭鳳聽燎原君此言,喟嘆一聲:“是極。”
殿內一聲:“一拜蒼穹大地!”
旭鳳黯然站立片刻,終于一步跨入殿門,高喝道:“且慢!”
旭鳳睜開雙眼,只覺眼前一片漆黑。他踉跄一步,身體一軟,倒在了忘川河邊。
不知過了多久,他耳邊有人哭喪道:“小仙與火神殿下說過了啊,這曼珠沙華之果只可吃一顆,哪曉得殿下竟一氣吃了不知幾顆。”
潤玉的聲音不見喜怒:“你還是速速往魔界逃命去罷,火神殿下若果真出了什麽事情,莫說是我,便是天帝天後也要拿你是問。”
那軍醫正兩股戰戰,忽聽錦覓道:“小魚仙倌,鳳凰醒了!”
潤玉正站在他身邊,伸手去探他的靈力:“旭兒,你現在怎樣?”
旭鳳捂着額頭,緩緩坐起來,吸氣道:“并無大礙,只是精神不濟。”
潤玉嘆道:“我的毒還未解,你這卻又倒了。”
旭鳳瞥了一眼錦覓:“倒了也好,睡着正好不必酸你們兩個如何在那三拜結親。”
錦覓下意識往潤玉身後一躲,信誓旦旦道:“我知道,他是你的,我想都不敢想!”
潤玉輕輕掰開她抓在自己衣帶上的手,道:“旭兒,你當真要我如此?”
旭鳳忽然扯過他的手,輕輕按上自己的腹部。他雙眸清亮,柔和地注視着他,道:“兄長,你總不好要我揣着枚蛋跟着你東躲西藏罷。”
潤玉登時如遭雷殛,站在那裏,踉跄着後退了半步,本已打好腹稿的說辭再也無法出口。他慢慢坐到了床邊,感受着旭鳳腹中極難察覺的生靈氣息,顫聲道:“你……你怎會……?”
錦覓也驚道:“鳳凰,你不是公的麽?”
旭鳳臉上微微發紅:“我本也以為公鳳凰生不出小鳳凰的,可它确實……确實就在那裏。”
鳳凰本就嬌貴,典籍稱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化了形的鳳凰本也可品味一下人間煙火,可懷孕的鳳凰就見不得半點油膩葷腥之物了,所以他在凡間時胃口總也養不好。
旭鳳道:“我方才服了曼珠沙華之果,在河邊暈倒,才忽然感應到了它的氣息,大約是在下凡之前就已有了它。”
潤玉終于明白了前世的魔尊為什麽要在湖畔長久地凝望。
他在懷念一只小鳳凰,而自己卻一無所知地剝奪了他思念孩子的權力。他們的孩子。鳳凰這種鳥兒一生只有一個配偶,如此高傲,如此忠貞,怎會委身第二個人?
錦覓的歡呼聲在他耳邊如同風聲一般模糊而遙遠:“鳳凰有了寶寶,那我是不是就可以當姑姑了?”
潤玉喃喃道:“原來公鳳凰也生得出小鳳凰。”
他怔怔站在那裏,回想起過去種種細節,一時胸口刺痛,腦中轟鳴,只想跳下臨淵臺一了百了。
旭鳳仰起頭,帶着笑意道:“兄長不喜歡小鳳凰麽?”
潤玉伸出手,卻又畏懼一般猶豫地縮了回去,強笑道:“我很喜歡……我很高興。”
旭鳳卻沒有注意他方才那番表情變化,他微微赧然地低首一笑,又自慢慢躺回枕上,閉上雙目:“兄長,去罷,莫要讓自己後悔。”
潤玉驀然睜大了雙目。他仔細看着旭鳳,想要在他臉上看出些什麽,旭鳳卻已再度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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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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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