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06.處處碰壁

下午網吧裏,許朔又來了。

紀星正将窗戶都打開透氣,又把風扇都擰開,順手拿過空氣清新劑胡亂一噴,身後一人劇烈咳嗽,罵道:“你他媽故意的吧?”

紀星回頭,意味深長地挑了挑眉。

許朔長得瘦高,感覺有點營養不良,目測看着應該也就二十出頭的年紀,但臉頰凹陷,眼下青黑,一頭不知道是染的還是營養不良導致枯黃的亂發,顯得十分滄桑。

許朔捂着口鼻,本想罵幾句又突然想起昨夜的事,到嘴邊的話生生吞了回去,色厲內荏地道:“你別以為有齊琛在……”

“他叫齊琛?”紀星打斷他的話,一臉好奇。

男人一直沒告訴他叫什麽名字,劉嬸也不是多話的人他無從打聽,這會兒來了興致也不計較許朔昨天找人陰他的事了,靠在吧臺前道:“你知道關于他的事嗎?他多大了?有其他家人朋友嗎?他做什麽的?”

“你……”許朔莫名其妙,“你有病吧?”

紀星後退一步,眼神帶上幾分同情:“跟你說話就是有病?你人緣很差吧?”

許朔:“……”

許朔轉身要走,紀星“咦”了一聲,語氣帶着幾分調侃:“你怕他?”

許朔又噔噔幾步走了回來,指着紀星道:“小子,你別在這兒狐、狐那什麽威!沒有齊琛幫你,你昨夜就吓得尿褲子了!說話小心點!”

紀星拂開他指在鼻尖前的手,了然道:“哦,你怕他。為什麽?他很厲害?他是這裏的混混頭子?”

許朔咬牙切齒,幾乎要蹦起來了:“你!”

紀星好心道:“還有那個叫狐假虎威,你沒念過書?在這兒混多久了?”

許朔上下打量紀星半晌,古怪一笑:“齊琛可算不得什麽好人,你知道他是做什麽的嗎?”他壓低了一點聲音,神秘兮兮的,帶着幾分幸災樂禍,“他是這裏打黑拳的,黑拳知道嗎?搞賭博的,厲害着呢,要說跟混子的關系,那我可比不上他,你最好注意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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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朔左右看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黑不一的牙:“你要是得罪了他,那可比得罪我的下場慘多了。”

紀星挑眉,摸了摸下巴:“這樣啊……怪不得他身材那麽好。”

許朔神情複雜,感覺自己是對牛彈琴,轉身要去找機子上網,紀星跟在後頭問:“他多大了?”

許朔不耐煩:“不知道!快三十吧大概。”

“他的家人朋友呢?不管他嗎?”

許朔不客氣地擠開正在上網的其他人,選了最角落的位置,拉開椅子坐下:“不知道!金三角規矩,不問過去不問将來。”

許朔頭也不回,擡手做了個趕人手勢,嘴裏嘀咕:“現在的小孩兒……腦子都有病。”

紀星擡手又在他腦袋上噴了一圈空氣清新劑,許朔頓時嗆得不行,正要罵人,紀星無辜一笑,道:“幫你清新一下口氣,不用謝。”

許朔:“……”

紀星回到吧臺後,還在想着齊琛的事。打黑拳的,看樣子在金三角還混得挺好,年齡不詳,過去不詳……紀星嘴角的笑容加深,這真是太酷了!在這無聊又憋悶的地方,他就像是找到了新的玩具,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他之前的交際圈都是差不多的人,再離經叛道也就那樣了,類似蘇長玉那款的,常年混居夜店,刷父母的卡毫不心疼,最嚴重的一次也就是高中時期要去尋找“自我”而離家出走,結果不到12小時就回來了。

蘇家的長輩甚至根本不知道他離家出走了。

這也算是蘇長玉的一個歷史黑點。

可這裏的人就不一樣了,他們都活得像是沒有未來,紀星不能理解也不想去理解,但齊琛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打黑拳,搞賭博,在別人口裏似乎是很不好惹的人,卻收留了陌生的自己。

雖然平日看起來兇兇的,但……明明是自己請他喝得飲料,他卻會付錢;雖然将自己不近人情地趕走了,但畢竟也救了自己。

那人仿佛是什麽矛盾集合體,擁有柔軟的心,卻偏偏又要兇狠的将人拒之千裏之外。

紀星突然又想起什麽,站起來沖着遠處的角落高喊:“許朔!不準偷東西!我盯着你呢!”

許朔:“……”

網吧其他人都笑了起來,這裏的人彼此都認識,立時便有人調侃起許朔來。

許朔摔了鼠标,低罵:“小兔崽子!”

許朔這人記仇,一次兩次都對付不了紀星,便想着要将紀星從金三角趕走。

他趁着紀星去上廁所,偷摸往紀星的水杯裏吐口水,然後拿走了鼠标和鍵盤,耀武揚威的,仿佛這樣就贏了對方什麽。

紀星對他早有防備,去了廁所回來見他人沒了就去調監控,看見了對方的所作所為後,頓時惡心得将水杯直接丢進了垃圾桶。

他再次提醒老板應該報警,網吧老板煩不勝煩,給他結了今日的日薪,便讓他走人。

“我走人?”紀星一臉不可思議,“我做錯什麽了?”

“東西被對方拿走了,你還沒做錯什麽?”老板不耐煩道,“說了不要招惹他,報警就更不必了,你走吧。”

紀星頓時一股邪火就沖上了頭,只覺當着一群人的面被老板就這麽開了,實在是莫名其妙且丢人現眼——明明不是他做錯了事,卻仿佛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我上回就說了報警!”他将錢拍在吧臺上,瞪着老板,“你自己不報警,這回又被偷了東西卻來怪我?是我偷了你的鍵盤鼠标嗎?”

“你知道什麽叫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嗎?”老板簡直一個頭兩個大,不知從哪兒冒出來這麽一尊軟硬不吃的佛,抖了抖煙灰,“金三角沒有報警的規矩,我說得夠明白嗎?”

“那憑什麽是我承擔責任呢?憑什麽讓我走?!”

“因為你讓我不清淨。”老板一瞪眼,“小夥子,你心裏有正義是好事,但跟我沒關系,懂嗎?幾個破鼠标鍵盤值多少錢?抓了他沒幾天就能放出來,然後呢?倒黴得還不是我?”

老板手指夾着煙,指了指紀星的鼻子:“你多管閑事可以,但別管到我頭上來。”

紀星:“……”

紀星簡直嘆為觀止,完全無法理解,他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竟說不出什麽話來,随後氣得笑了半天。

他揉了揉眉心,給老板比了個大拇指,揣了錢一言不發地走了。

他在網吧門外,給破舊的小門面拍了張照片,老板拿着掃帚追了出來:“你拍什麽你?!”

紀星做了個鬼臉,飛快地跑了。

因為多次強調報警而被開除,紀星覺得自己是服氣的——畢竟不服氣也不行。

他用手機将網吧門面稍微P了一下,遮擋了招牌,然後發了個朋友圈:“極度懷疑是賊爸開得店,祝早日關門大吉。(大拇指)”

蘇長玉這個成日閑得無聊的人,立刻秒回:“被開了?”

紀星回了他一個中指。

大姐和二哥也先後點了贊,但估計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麽,管家老吳不僅點了贊還十分體貼道:“別人生氣我不氣,氣出病來無人替。”

紀星:“……”

紀星無所事事,像個游魂在街邊晃蕩,吃過晚飯後回了大通鋪,發現自己的行李沒了。

紀星:“……”

紀星不敢置信地在床上床下一通翻找,但不大的房間裏本就沒什麽東西,一眼就能看盡了——确實什麽也沒有。

紀星呆呆

地坐在“木板床”上,想了片刻:手機和卡在自己身上,但行李裏有衣物和充電器。

雖然東西不多,也不值錢,但好歹是他來這裏之後唯一一直跟着他的東西,這會兒突然說沒就沒了,而且到底什麽時候沒的他也不知道。

這就很他媽扯淡了。

紀星在木板床邊狠狠踹了一腳,跑下樓去找中介,倒是中介很大驚小怪:“你出去沒帶着行李?”

多新鮮啊,誰他媽有地方住還一直将行李随身帶着的?

“那就怪不得別人了。”中介敲了敲門後的玻璃窗,上面白紙黑字寫得清楚——貴重物品請随身攜帶,否則後果自負。

好一個後果自負。

紀星深吸口氣,竭力擠出自己“文明人”的假笑來:“你們有監控嗎?”

“沒有。”

“那你會幫我排查嫌疑人嗎?”

中介聽笑了,擺擺手讓他別搗亂:“沒那功夫。”

紀星點了下頭,摸出手機直接撥打了110。

中介:“……”

警察來了之後做了簡單的記錄,中介一臉賠笑,說明了來龍去脈。

穿着制服的警察在四周繞了一圈,确定沒有監控,于是讓中介拿出房屋租住人的登記名單。

中介搓着手笑得很艱難:“這……沒有這個……”

警察擡頭看了他一眼,神情像是并不意外:“走吧,去屋裏看看。”

中介臉都黑透了,瞪了紀星一眼,仿佛紀星挖了他十八代祖墳。

紀星一臉莫名其妙,跟着一起上了樓,連着推開幾間房門查看後,警察皺眉道:“你們這是什麽環境?這是違規的知道嗎?”

中介頭低得快挨到腳踝了,一連“是是對不起”的賠禮道歉,警察開了罰單,又在門上貼了整改通知,手指擡了擡帽檐,看着紀星:“這事我們記下了,你留個聯系方式吧,有消息會通知你。”

紀星還是頭一回找警察,有些懵:“這就完了?”

警察上下打量他:“不然呢?”

出警的兩個警察胸口別着記錄儀,對講機裏不斷地發出各種聲音,看情況他們還忙得很。

“看你也不像這裏的人,新來的吧?”一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的東西自己要負責看好了,這地方不适合你多待,早點走吧。”

兩人很快告辭離開,那中介看着罰單和臨時關店通知,氣得臉上發黑。

他将紀星趕出門去:“走走!好心給你住廉價床位,你還把老子害了,狼心狗肺!”

“你說誰?”紀星被他推得一個踉跄,差點摔了,捏着手機道,“是你們不負責任!”

“我不負責?你自己的東西你不看好,你指望誰給你負責?”中介拿出門鎖來,要将樓下大門鎖了,呸了一聲,“不識好歹的東西,給你住就不錯了!你去外頭看看,還有沒有這麽便宜的地方住?你不是狼心狗肺是什麽?”

紀星額頭青筋暴起:“把後面的錢退給我!”

中介冷笑一聲,徑直鎖了大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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