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26.暴脾氣

吃完夜宵時間也不早了,黑拳賽每天夜裏的狂歡也即将告一段落,場內的人紛紛往外走,紀星看到劉嬸挎着木盒出來,忙拍了齊琛的肩膀一下,道:“這麽晚了我送劉嬸回去,你先走。”

齊琛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紀星跟個小炮彈一樣射了過去,劉嬸疲憊的臉色因為紀星的出現精神了不少,笑着拍了紀星一下,紀星幫她提着木盒,劉嬸轉眼看見了齊琛,還揮了揮手跟他打招呼。

齊琛也揮了揮手,見紀星比了個“你先走”的手勢,心裏無奈好笑。

他叫來店老板結賬,提起放在腳下的包甩上肩頭,旁邊有人跟他打招呼,贏了賭局的自然高興,笑眯眯道:“齊哥!今天打得不錯!”

齊琛表情冷漠,點了下頭,慢條斯理跟上了紀星二人。

紀星仿佛有永遠用不完的活力,大晚上的依然很精神,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跟劉嬸聊天,吵得像只話痨小雀,齊琛贅在不遠處看着他的背影,心裏某處又是無奈又是說不上的柔軟,只覺得就這麽看着對方,哪怕只是個背影,也覺得心裏踏實。

紀星和金三角的任何人都不一樣,他多管閑事,有沒完沒了的好奇心,情緒波動大,對不理解的事也不會一笑置之,而是會非常明确地說出來。

他身上有未曾被打磨過的尖銳棱角,樂觀積極,像個明晃晃的小太陽。

不喜歡他的人大概會覺得他又吵又煩,不懂變通,好奇心過于旺盛顯得很八卦,但齊琛卻覺得這樣正好。

也許是他習慣了低調克制,在金三角也習慣了“視若無睹”的日常,這樣一個是非分明,棱角明顯,有一說一的人出現,反而給他的生活增添了不少活力和人氣,顯得不再那麽死板無趣,也沒有那麽單調乏味。

就像是陰沉的房間裏被拉開了一點窗簾縫隙,窺見了外面的一點天光。

人本就該是形形色色的,類似紀星這樣色彩豐富的人,就像是在灰暗的世界裏抹了一筆濃墨重彩的顏色,不由自主就吸引了人的目光。

明亮的色彩總是好看的。

比單調的黑白灰好看多了。

走在前頭的二人并不知自己被“跟蹤”了,劉嬸道:“這麽晚了還麻煩你送我回去,不好意思啊。”

“這有什麽?”紀星道,“若是放您一個人走夜路我才要不好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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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孩子。”劉嬸感慨地拍了拍紀星的手,“你真是個好孩子。”

紀星從小到大聽過得誇獎多了去了,真的假的他也懶得分辨,可他知道劉嬸說得是真心話,不過普通的三個字,卻比他聽過得各式追捧要溫暖真實得多。

紀星笑了笑,道:“您別這麽說,我受了您和齊哥不少幫助,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嗯,感覺自己脖子上的紅領巾更鮮豔了呢。

“小齊。”劉嬸想起今天的事,搖頭,“小齊是個好人,比這金三角裏的人上進多了,對自己的要求也一向嚴格,從來不仗着自己比別人會打,就欺負旁人。像我這樣的老婆子,他也願意幫忙,以前我去黑拳賽要給門票錢,晚上賣得的收益還要和主辦方分成,累一夜也賺不了幾個錢,後來他幫我說情,只要有他的比賽,主辦方的人都不會為難我。”

劉嬸長嘆一口氣:“我聽說他以前是打職業的,是被別人欺負了才流落到這裏來。你別告訴他是我說的,我也只是聽說,做不得數。”

她頓了頓,小聲道:“他很不喜歡別人查他,就跟他不喜歡那些新東西一樣。我覺得吧,這是他的心病。”

紀星倒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驚訝地瞪大眼睛:“他被別人欺負?被誰?”

“具體是怎麽回事,我也不知道。”劉嬸搖頭,“還有你,你這樣的小孩兒,一看以前家境就不錯,又念過書,聽嬸兒

一句勸,早點出去,這裏有什麽好的?圖個物美價廉嗎?年輕人要有點志氣!”

紀星聽笑了,心裏倒是感慨:是啊,年輕人得有志氣,這麽簡單的事情,他居然一直沒有深想過。

早年随波逐流,家裏說什麽是什麽,後來年紀漸長,不想聽家裏的了,就只是為了叛逆而叛逆,為了反抗而反抗,自己真的要什麽也不知道。

就像個沒長大的幼稚鬼。

來了金三角這麽久,他也算看了許多人和事,他想和這些人一樣只是為了吃飽穿暖活着嗎?還是空有一個“夢想”卻只會說大話呢?

蘇長玉說得不錯,他有資源有平臺,沒有必要浪費時間,如果真的想做一件有意義的事,他的起點要比普通人高得多。

有意義的事。

紀星愣愣地走神了,可他想做什麽有意義的事呢?

夜風将他的衣服吹得鼓脹起來,劉嬸發現身旁人沒了聲音,奇怪地轉頭看了他一眼。

介于稚氣和成熟之間的大男生,尚不能稱之為男人,眉眼幹淨,嘴角不笑也似勾着三分笑意,面相十分有親和力。他雖然穿着簡單,廉價的薄背心外罩着不合身的外套,褲腿挽着,踩着一雙洞洞鞋,明明十分不倫不類,活似背個麻袋就能去金三角旮旯裏收垃圾,但氣質卻令人不可小觑。

利落的短發,自信飛揚的神采,黑白分明的大眼裏仿佛落滿了星辰,背脊筆直,走路帶風,自有這個年紀的男生特有的意氣風發。

他一看就和這裏格格不入,和這裏的人都不一樣,劉嬸無端就相信着,紀星将來是要成大事的人。

在這裏這麽久,她就對兩個人有過這種想法:一是紀星,二就是齊琛了。

這個世界就是這麽古怪,都是兩只眼睛一個鼻子,都是兩條胳膊兩條腿,可人和人的區別就是有這麽大。

哪怕在同一個環境裏,也有着天上和地下的分別。

劉嬸呆呆地看了男生側臉片刻,紀星察覺到她的視線轉過頭來,她喃喃道:“要是我的孩子也像你一樣……”

紀星愣了愣:“您說什麽?”

劉嬸回過神,忙擺手:“沒,沒什麽。”

就快到劉嬸的家了,早已是深夜,四下萬籁俱靜。

前方勾肩搭背走來幾個混子,染着頭發紋着大花臂——也可能是買的貼紙。幾個混子先是看到了紀星和劉嬸,互相使了個眼色,慢慢放下手來,目光不住打量。

一個混子故意往中間走了走,就等着劉嬸撞他身上好訛一筆,只是這頭二人還沒靠近,幾人就發現了不遠處還有一個高大的男人。

齊琛穿着衛衣,兜帽遮了臉,但那站在陰影裏的氣勢不容小觑,混子們敏銳的求生欲立刻發出了警報,走路的姿勢都僵硬了一些,步伐也變慢了。

齊琛無奈,掀開了兜帽,露出了那張金三角甚少有人不認識的臉。

他警告地微微眯眼,雙手插兜,漫不經心地看着前方,那模樣仿佛巡視領地的悠閑雄獅,居高臨下看人時,令人渾身寒毛直豎。

混子們認出來人頓時遲疑起來,有的不敢招惹齊琛,連忙靠牆走,還扯了扯同伴的衣服搖頭示意;有人卻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想放過深夜的“獵物”,舔了舔嘴唇,賊眉鼠眼地打量劉嬸,又不時判斷齊琛和那二人的距離,想知道他們是不是認識的。

紀星注意到了這群人,心下升起警惕心,想将劉嬸往靠牆的一側護住,單薄的小身板往前擋了一下,微微揚着下巴,頗有種“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信不信?”的挑釁感。

這令跟在不遠處的齊琛頭疼不已,生怕他惹麻煩,只得加快腳步追了上去。

劉嬸也注意到了這群人,這些熟面孔平日雖然惹不出大事,但也絕對不做好事,于是

反手拉了紀星一下,小聲道:“你別惹他們,走裏面一點。”

紀星簡直氣笑了:“嬸兒!這話該我說……您走裏面,別管我。”

“傻小子!你又不會打架!”

紀星面上頓時挂不住,賭氣道:“誰說我不會的?!”

兩人還在争執,那頭混子們已經走了過來,一人故意在劉嬸手臂上撞了一下,一副踉跄要倒的模樣,指着劉嬸道:“你走路不長眼睛的?”

劉嬸早看慣了這種把戲,想掏錢消災,被紀星一把按住了手。

紀星氣得不行,瞪着眼睛看對方:“碰瓷碰你紀爸爸頭上?!哪只手斷了?拿出來我看看,沒斷爸爸給你打斷!不枉你辛苦演這一出!”

齊琛幾步走了過來,聞言頓時無語:這小羊的脾氣還是這麽爆,真是一點不懂收斂!

“明明是她撞了我!大家都看見了!”那混子仗着他們人多要扯“證人”,還威脅道,“我可認識她啊!今天這事不處理好了,回去我有個頭疼腦熱的,我天天上她攤子邊蹲着去!”

言下之意,就是賴上了。

做小本生意的人,最怕就是遇上這種無賴,三天兩頭上家裏鬧去,誰還來買東西?

劉嬸立刻道:“行了行了,我今晚就賺了這麽點,都給你……”

“不準給!”紀星将劉嬸往後擋了一下,順手推開了混子,“你敢威脅人?有本事你就來,你來一次我打一次!看誰撐得住!”

“你推誰呢?!”混子毫無防備被推了一把,頓時火氣上來了,上手就要打人,被齊琛一把抓住了手臂推到一邊。

“夠了。”齊琛本來還想看看紀星能不能自己處理,可看這場面,還能指望啥?三句話不到就得打起來。

不算劉嬸,紀星就一個人,對面是七八個花臂小混混,就紀星這單薄樣子真打起來能讨到什麽好去?

這小子,怎麽一點變通都不講?

齊琛一個頭兩個大,擋在紀星和對方中間,高大的身子仿佛一座小山,杵在那兒陰恻恻地看人:“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心裏清楚,大晚上的別在我這兒鬧事,趕緊走。”

被紀星推了一把的混子脾氣還挺硬,頂着齊琛的壓力指着紀星道:“老子記住你了!”

紀星立刻呸了一聲:“這話爸爸已經聽過無數次了!你們就不能換個詞嗎?!”

“你!”

“行了!”齊琛擋了紀星一下,“一人少說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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