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雪夜拾嬰

傳說混沌之初,世間陰陽的劃分除了天和地,就是動物和植物。一動一靜,就是對陰和陽最好的诠釋。

後才有人的出現,其中的陰陽之分就是男女。

偌大的王府裏被大雪隐匿了人跡,顯得更加空寂。名為參心苑的最東邊的一座院落內,有稚嫩的童聲正在一字一句的讀着道學典。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天下之所惡,唯孤、寡、不谷,而王公以為自名也。故物或損之而益,或益之而損。”

屋內案牍上一身白色亵衣的孩童身上僅披着一件單薄的長衫,半邊臉隐在陰翳裏。

面前數尺放着一個王府管家舒天硬要塞進來的火爐,噼裏啪啦的作響,不時還冒出火星子,幸而爐子很深,那些星子不至于飛出幾丈遠.

屋內燈火通明,有寒風想要透過窗戶鑽進來,把窗戶撞得龇牙咧嘴.

“……”張嘴想要說什麽,只停頓了一瞬便又忘了。

慶陽的冬天素來格外寒冷,窗外簌簌飄着飛雪,這會兒估計已經是銀裝素裹了,清脆的哭聲不久便打斷了容離的思緒。

已近亥時京都東城街道上連一串人的腳印都沒有,只有幾戶人家的院落和客棧門口還亮着葳蕤燈火,讓人隐約可辨方向,容離手裏拿着宮燈,靠近了那聲音。

奇怪的是越是靠近,反而沒有了聲音。

紅色的棉被裏面包裹着一個嬰兒,小心翼翼的抱起來掀起一角來。入眼的是一個粉面精致的小娃娃,容離的手在被子底探了探還沒有濕,應該是被人剛放在這裏不久。

今日辰時才下的雪,這會兒已經很厚了。

看到他的時候,嬰兒的視線緊緊黏着他,糾結在一起的小臉舒展開來,容離另一只手掌着燈湊近看了看,黑的發亮的眼睛映着宮燈的昏黃緊緊吸附着他的目光。

他是慶陽的大皇子容離,卻因為出生的奇象從小就修道獨處一座院落,宮裏的那些弟弟妹妹他也僅見過兩三次,對小孩子有着幾分好奇。

聽聲音這麽清亮,應該是個男嬰,容離這麽肯定的想。

他也才是個七歲的孩子,手裏的宮燈快要及地,畢竟對于他而言抱個裹得厚厚的嬰兒也很吃力。身後的影子被拉的老長,雪又下大了,前腳剛邁出的步子,沒隔一會兒就被填上。

“王爺這是……”管家舒天是從小就照顧他長大的,看到他手裏抱着個襁褓,身上還積着一層薄雪。

“将孩子先抱去我的參心苑吧。”容離扔下手裏的宮燈,将手裏的孩子交給他。

雖然就走了這麽一小段路,但是身上已經落下一層積雪,接過下人手上的毛巾擦拭完才緊跟着去了參心苑。

“這孩子竟然也不哭不鬧的!”舒天喑啞的聲音打量着床上的孩子,那雙眼睛好似認得人似的一直緊緊盯着床側的容離。

容離俯身趴在床上伸手戳戳他的臉,床上的小人兒咯咯地笑出聲,從小就沒有和同輩以及親生爹娘相處過的容離好像發下什麽不得了的事情,轉過頭木讷的看了一眼舒天。

“他好像很喜歡王爺您。”

舒天欣慰的垂目,容離出生的時候天降異象,整個天空出現風起雲湧不久天上呈現了一個巨大的八卦圖,當今天子容峥正抱着懷中的孩子,就是從出生便一聲未發的慶陽大皇子容離。

突然八卦上的兩極突兀的化作黑白兩團氣從天上纏繞着落下,一路穿過雲層和雍華宮直直鑽入這個孩子的身上,吓得天子一時間面容失色差點失手抛了手中的孩子。

老國師天樞道長稱這個孩子是天定的道者,但是也注定孑然一身,克親善己。

所以容離被取了這麽個名字“離”,從那之後就被安放在遠離皇宮的王爺府,賜號煜麒。

“離,為火,為日。”八卦裏的取字,正好和他相得益彰,從此就過上了放任自流的生活。

這王府最大的優點就是大,府中總共不到三十個人,容離從小到大的東西一件都沒有扔。舒天很快就吩咐人找了兩件裏裏外外的嬰童的衣物,只能等着白日裏才能去購置新衣了。

“也不知道他叫什麽……”容離撐着下巴,看着床上已經安睡的孩子。

“王爺可以親自給他取個名字。”

“唔……”容離也沒有想好。

然後後知後覺的發現到這是自己的床……夜又深了,他架不住眼皮的互相叨擾,也脫了衣服上床去。

外間還有舒天在親自守夜,裏側的嬰兒悄無聲息的睜開了眼睛,泛着幽幽綠光的眼睛眨了眨又安心的閉上。

這個樣子裹在被子裏,動都動不了,心下嘆了一口氣。

“王爺,奶娘已經請來了。”舒天恭敬地回報。

容離身着淡青色花紋的夾襖,手裏拿着經書正讀到:“于身為長物,于世為閑事。君子如珩,羽衣昱耀。”

聽舒天說着,偏過頭看着他,“不如取名君珩?”

“人如美玉……”舒天眯着眼睛說道:“好名字。”

容離淡笑,溫聲道:“帶她進去吧。”

晨曦的微光透過支起來的窗戶灑在臉上很暖,昨日的雪已經停了。案牍上的梅花被人換了一枝,外面的梅花開的更甚,容離的目光從上面掠過,就聽見裏面傳來穿耳的哭聲。

“怎麽了?”容離不明所以的看着奶娘。

奶娘一臉苦色,看了一眼被舒天抱在懷中的孩子,無奈的開口:“禀王爺,只要我以靠近,孩子就哭……”

“還有這等怪事?”容離的目光在奶娘身上逡巡,她身上的氣息周正怎麽會驚擾一個孩子呢?

“五個月大的孩子還能吃些什麽?”或許能夠吃點別的,總比餓肚子強。然後又驚異的看了君珩半刻,他好像都沒有表達過那些想法,發出哭的信號來表達自己的需求?

從昨天到現在已經過了四個時辰,應該會餓了吧,但是哭都沒有哭一聲。疑惑從腦海一閃而過,轉眼就忘了。

“盡量稀薄的流食可以喂食。”

奶娘說着還眼帶埋怨的看了一眼襁褓裏的小君珩,畢竟雖然全城皆知這個王爺府的王爺是個不受寵的皇子,但是畢竟皇家不會薄待他的衣食住行,生活上依然是錦衣玉食啊。

“領她出去吧。”容離将君珩放在搖籃裏,君珩已經陷入了安睡。将暖爐往他這邊移了幾分。

吩咐廚房随時準備煮粥和其他流食,自己才去了外間繼續看書。

君珩乖的很,容離将他抱在懷裏,坐在桌子底下也放着暖爐,因為怕他會冷,所以房中多添置了好幾個暖爐。

丫鬟給他喂食的時候,他也只是盯着容離的臉看,黑色的眼珠靈動的眨着,偶爾才看一眼遞過來的稀薄如流水的粥。

他房間裏的空間一點一點的被君珩的東西給占滿,君珩的小玩意兒、君珩的衣物……

他很乖,也很聰明,好像大人說的話他都能聽懂似的。

有時候咿咿呀呀的說着,容離好奇地等着他說完,聽不懂也很開心,可能是他只對自己說過話,頭一次讓他覺得自己也是一個被人需要的人。

一歲的時候君珩已經學會自己輕輕慢慢的走路了。容離拿着手上他喜歡玩的一個絨球站在離他四米的地方等他自己拿走,“自己過來。”

君珩頭上的頭發還稀稀拉拉的,帶着一頂紅色小圓帽。目不轉睛的盯着那個絨球,猶豫着要不要過去,四米的距離他也可能會摔跤,但是他真的很喜歡那個絨球。

肉肉的小手慢慢脫離被容離收拾的幹幹淨淨的案牍,一步一步顫巍巍的朝他走來。

冬季的衣服本來就厚實,跟個小圓球一樣,最後幾步的時候一個沖刺就歪進了容離的懷裏,轉身拿到了心心念念的絨球。

兩歲的時候君珩已經開始會喊人了,容離貫徹了他很久,他依然不會叫別人的名字,只會叫:“阿……離……”

就連哥哥二字也沒有喊過……

不過他不知道,君珩其實只是不想喊而已,甚至可以說出一大串話來吓吓他。

三歲的時候,容離已經完全甩不開他了。只要在這個王府裏,無論在哪個角落,君珩都能找到他。

容離為此惱了一段時間,但是每每對上那對黑眼珠的時候,也沒有什麽可以對抗的法子。不是真的無時無刻盯着他的一舉一動的話,就是君珩天賦異禀聞得見人的氣息?

五歲的時候,容離給他請了有名的教書先生來教他識文斷字,但是他不是見人就跑就是把夫子氣的瞪眼,容離只好自己親自教授他。

容離:“天長地久,天地之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

君珩:“天長地久,天地之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

容離:“可知其意?”

君珩:“不知。”

啪的一聲,戒尺便打紅了小小的手掌。

容離皺眉,他已經教過很多遍了,但是他就是記不住,這才不得不小懲大誡一下,想讓他上心。

初見時的乖巧大概都被某種生物給吞食了吧?容離有時候喪氣的想。

七歲的時候,慶陽的皇帝容峥駕崩,皇後選擇身殉。才想起自己還有個兒子,容離被召入皇宮面見他最後一面,但是皇位毫無意外的傳給了容離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容參。

容離也從來就沒有想過那個皇位,他被迫一心向道。

出生在這個帝王家好像對他一點影響都沒有,甚至沒有君珩帶給他的觸動。轉眼間,君珩已經七歲了,還是喜歡粘着自己,這是讓容離最無奈的。

十歲的時候,他偷偷跟着容離去了紫霄山,但是只住在山下沒有上山學道,看着容離成為紫霄觀的嫡傳弟子。

紫霄山位于慶陽皇宮正東百裏處,地勢極高經殿摟峰聳入雲間,似有仙霧缭繞。容離一身丹青色的道袍盤坐于地已然入定,五行八卦和各種封印之法在腦海中盤旋。道法已經深入心俯,風過衣袂翻飛,竟似要羽化成仙!

君珩一身黑色錦衣,墨色的長發直接用一段黑色的絲縧高高束起。嘴角叼着一個庭前随手采撷的草葉,曬着太陽支着腦袋躺在屋頂上。

指尖還撚着屋頂上的稭稈,眯着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麽。胸口衣襟出的玉佩滑落下來也沒有注意,空氣中的味道除了陽光混着輕塵,似乎還有一種很獨特的味道。

就像容離身上那股清香,沁人肺腑,好似聞着問着心中就能開出一朵花來,可那是一棵不會開花的鐵樹……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就加個收藏呗~(?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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