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靠近
砰的一下——
像是一顆石子投擲在湖水裏,蕩漾出圈圈波紋。
他怎麽會知道自己的名字……
桑宛只覺得脖子有些窒息,甚至拿着筷子的手都微微顫了一下。
像是有一個驚天秘密,馬上要被捅破的感覺。
“江大哥,您喝酒。”
顧景然見狀,心底的不安加重,他不想失去桑宛,怕他說漏嘴,就急忙地站了起來,給江晝倒了一杯酒,眼底的祈求意願分外明顯。
江晝驀然笑出了聲:“好啊。”
只是最後還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桑宛。
不像。
她的妹妹嬌氣可愛,而面前這個人,看似懂事乖巧,可實際上有股韌勁和倔強在。
像是經歷了世事磨難,被迫着成長,卻又保持着幾分天真和善意,而不是養在幸福家庭裏的孩子。
眼睛裏的光就不一樣。
在場的氣氛又活躍了起來,酒杯碰撞的聲音此起彼伏地想起,大學同學聊着當年在學生會的趣事。
感嘆着時間的飛速流逝。
桑宛卻沒吃多少,她臉色蒼白,看着更加虛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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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右側臉,看着周旋在一群人裏的顧景然,游刃有餘。
可卻絲毫沒在意女朋友的感受。
或許是她清淩又倔強的目光太過灼熱,顧景然剛站起來跟人碰了杯酒,就轉眸看她,酒味彌漫在鼻尖,有些嗆人。
桑宛咳嗽了一聲,鼻尖有些泛紅。
男人喝了酒嗓音略微低啞,眼神有些迷離不清:“怎麽了?”
桑宛忽而想笑。
她搖頭:“沒事。”
顧景然見狀,想要先安撫一下她,不知從哪拿出一對陶瓷杯。
把W字母的那個送給了她。
他整個人湊近她的耳畔,炙熱的呼吸不停的噴灑而來,癢癢的。
緊接着略含笑意道:“宛宛,畢業快樂。”
“願我們長長久久。”
現在的他,是真的離不開桑宛了。
桑宛接過來,看到陶瓷杯的那一刻,心底有些安慰。
是他親手做了兩個小時,送她的禮物。
她極為小心翼翼地接了過來。
畢竟,每一份熱忱的付出都值得被妥善溫柔對待。
“謝謝。”
“還有——畢業快樂。”
她沒提第三句話。
長長久久是個未知的事,沒有人能預知未來。
兩人的小動作沒怎麽讓其他人看見,除了坐在輪椅上的江晝。
他陰沉笑着,極為輕的吐出幾個字:“還真是好騙啊。”
難怪,顧景然能把人追到。
只可惜,這句話沒有人聽得到。
這個包間的對過就是KTV,隔音效果極為好,一行人走了進去。
服務員過來收拾桌子上的狼藉。
房間很暗,時而閃着五彩的燈光,地板和牆壁都顯得極為華麗。
沙發圍繞着整個房間,形成大半個圈,差不多能容納三四十個人。
有性格活躍的同學,直接跑過去開始點歌:“今天是顧哥請客,不然讓我們先唱首情歌?”
“祝顧哥嫂子幸福恩愛!”
顧景然沒反對,反而含情脈脈地看着一旁的桑宛。
燈光昏暗,半明半暗下,男人緊緊靠着她,整個人眉眼都溫柔了很多。
腦袋下意識地想要湊過來。
兩人的距離并不遠,可桑宛卻沒有緊張地心跳加速的羞澀感覺。
只是在大家的催促下,不好拂了面子,笑着應聲:“好。”
她拿着話筒,認真看着屏幕上的歌詞,清甜的聲線緩緩響起。
與此同時,顧景然緊接着下一句。
只不過,他看着的是身旁少女的右邊側臉。
下意識地唱着出了神。
《獨家記憶》這首歌,是他和江晚一起,唱過無數遍的,歌詞幾乎都深深镌刻在了心裏。
明明是首偏悲傷的歌,江晚卻極為喜歡。
這一刻,腦海裏兩個女孩的臉時不時地混合出現,最終卻被江晚完全占據。
“顧哥哥,我不管就要你唱這首歌哄我睡覺。”
“我要這個粉色洋娃娃!”
“顧哥哥,等我成年我們就訂婚吧。”
“我要穿着漂亮的婚紗嫁給你,我們會一輩子幸福的。”
“顧哥哥——你不能再喜歡別人了,只能喜歡晚晚一個。”
嬌俏的少女聲音一遍一遍響起,仿佛帶着他回到了過去的記憶裏。
他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本就是世人看好的一對。
卻沒想到,高考後,江晚和江晝去參加一個宴會慘遭車禍。
一死一殘。
當年心高氣傲的江家少爺也變得不人不鬼。
而他,整個大一都在頹廢與絕望中度過。
直到大二信息學院搬到了南校區。
偶爾一次被舍友拉去食堂吃飯,聽說開了新的豬肘飯窗口。
他興致缺缺,卻沒拒絕。
卻在醉生夢死中聽到了那聲“桑宛”,剎那間,從混沌之中,回到了現實。
顧景然像是瘋魔了一樣,四處尋找着那道聲音,跑遍了整個食堂三樓。
最終,在一個偏僻靠窗的位置,看到了那個少女。
穿着一條溫柔淺色長裙,頭發編織成魚骨辮,皮膚白皙,那雙偏圓的杏眼,像極了江晚。
尤其是,從他那個方向,右邊側臉,簡直讓人失了神。
就連名字,都那麽像。
江晚,桑宛。
顧景然像是找到了活下去的精神慰藉,信息學院院草追文學院院花的消息,也開始在學校裏傳遍了。
他渾然不顧,在追她的過程中,僅僅遠遠看着她的臉,就十分滿足。
或許,他找到了最好的替身。
歌曲的節奏還在不停地播放着。
在KTV這種忽明忽暗的環境下,人的記憶和思想總是容易飄散很遠。
一直到了高潮的部分。
顧景然才回過神來,看着她的眼眸,低聲纏綿道:
“我喜歡你 是我獨家的記憶
誰也不行
從我這個身體中拿走你
……”
最後一句唱完的時候,包廂裏的人都鼓起了掌:“沒想到嫂子唱歌也這麽好聽啊。”
“喝喜酒記得請我們來啊。”
桑宛被調侃地耳垂泛上些許粉色,只是莞爾笑着回應。
而顧景然,在這一刻,握住了她的手腕,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堅定:“好,大家記得來。”
話音剛落下,江晝推動輪椅的嘎吱聲響了一下,瞬間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他果然不覺,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
極為懶散又陰沉地道:“繼續啊,別管我。”
桑宛不太明白,顧景然怎麽會有這麽——可怕的朋友。
沒錯,輪椅男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可怕。
包間裏似乎有認識他的人,眼神卻也有些怵他。
她把這些想法壓下,安靜地坐在一旁,喝了幾口橙汁,聽着其他人唱歌。
不自覺地也被這種氛圍感染,閉着眼睛輕哼着。
這一刻,是惬意閑适的。
而顧景然一直在輪椅男的旁邊,小聲說着什麽。
時不時地還往這個方向瞥一眼。
桑宛意識到了,只是不想計較,今晚這麽多離奇古怪的事。
想給他留個面子。
半小時後。
大家的熱情仿佛怎麽也消弭不了,一首首唱着,也有人帶動氣氛:“玩真心話大冒險嗎?”
“來來來,大家一起。”
“要大點刺激的,沒問題吧?”
桑宛向來循規蹈矩,一聽說刺激的,就歉意地搖頭:“我膽子小,就不玩了。”
“沒事,有顧哥在,我們怎麽也不能欺負嫂子啊,大家說是不是?”
“沒錯!一起玩才熱鬧嘛。”
見推辭不了,她只好坐了過去,還恰好就在傅妍那個大小姐旁邊。
只是她今晚格外安靜,也沒來找麻煩。
是在輪椅男來了之後,她就開始不對勁。
“來來來,我轉動瓶子,瓶口對着誰就抽簽。”
KTV包廂裏恰好有一盒真心話大冒險的簽,抽到什麽都有可能。
活躍氣氛的那個同學,沖他們笑了笑,瓶子就開始轉動,大家的眼睛都盯着它。
直到,最後對準顧景然停了下來。
“顧哥來抽啊,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顧景然微微偏頭,看着少女純淨的側顏,心神微動:“大冒險吧。”
他手指修長如玉,去年還在迎新生的晚會上表演過鋼琴。
穿着一身白色西裝禮服,不知迷倒了多少小姑娘。
顧景然神情自若地抽出一根,就扔給了那個人。
“顧哥抽的內容是——”
就當顧景然極為期待,桑宛有些緊張,大家都在兩人身上打轉的情況下。
那位同學忍住笑一字一頓念了出來:“請跟右手邊的人,十指相握,對視十秒,并說……”
“說什麽啊?”
有人笑着問。
“讨……讨厭,小拳拳捶你胸口。”
轉瓶口的同學念完這句話之後,全場靜谧了下來,不過三秒鐘,很快爆發出了笑聲。
“救,救命。”
顧景然右邊的人,好巧不巧的,就是輪椅男江晝。
江晝本來只是無趣打發時間,順便多看一眼那個長得像他妹妹的替身。
沒想到,被無端卷了進來。
他皮膚冷白,像是吸血鬼那種不健康的白,偏偏唇色又比正常人紅。
眼睛盯梢着人時,分外恐怖。
顧景然顯然也沒意識到,這大冒險這麽變态,讓他對着一個大男人做出這種動作。
還不如一頭撞死。
“我認輸,喝酒。”
他毫不猶豫地一飲而盡,酒珠還順着下巴滑落到脖頸上,他輕微舔了舔唇,帶着些許似有若無的色氣。
“那咱們繼續。”
轉瓶子的同學這次特地控制了力道,在桑宛的面前停了下來。
她想也沒想道:“真心話吧。”
緊接着就站起來,一臉雲淡風輕地随手抽了一根。
問題還算在能接受的尺度內,“初吻還在嗎?”
桑宛眨了眨眼,剛要點頭,眼角的餘光就瞥到了顧景然的幾分不自然。
有人注意到了,就開玩笑說:“真心話可是不能騙人的啊,嫂子?”
桑宛彎了彎眉,有些無奈,她的性子也不是說謊那塊料。
只好硬着頭皮道:“在。”
“哇哦——顧哥不行啊。”
“就是,嫂子這麽一大美人在,還能坐懷不亂。”
聽着這些調侃,顧景然的臉都黑了。
像是對男性自尊的挑戰。
別說親了!!!手都沒摸着呢!
他只顧着睹人思人去了。
桑宛又是害羞的性子,這種事情上更不會主動。
兩人談了兩個月的戀愛,比兄弟關系還要純潔。
顧景然喝了點酒,只覺得頭腦裏在逐漸發熱。
還有幾分不甘心。
KTV裏的氛圍逐漸熱鬧着,有人抽起了煙,一圈圈煙霧缭繞着,有些嗆人。
桑宛站起身來,對着顧景然小聲道:“我去一趟衛生間。”
她前腳剛走,傅妍就跟了上來。
沒有人注意到。
衛生間是在KTV的外面,幹淨亮堂,桑宛出來後,呼吸了一下新鮮空氣,感覺頭腦都清醒了不少。
樓道間的窗戶是開着的,清風微涼,吹拂着她的長發飄飄,像是棉花在臉上輕輕撫摸了一下。
桑宛透了口氣,在衛生間外面照了一下鏡子。
卻從鏡子裏看到了來人。
傅妍用極為複雜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動了動唇,最後還是極為別扭地說:“你——你小心江晝。”
見她不明所以,傅妍又補充了句:“就是那個坐輪椅的男人!”
她出來這一趟,像是專門來提醒桑宛似的。
話剛說完,就急匆匆地跑了回去。
桑宛看着她的背影,大腦卻在思考着。
只是下一刻,心髒突然痙攣了一下,疼得她直接彎下了腰。
咬着唇緩和了好幾分鐘,這種痛感才消失。
只是心特別慌。
第六感在不停地叫嚣着什麽。
桑宛又吹了幾分鐘的風,等到呼吸暢快了些,才擡腳往包廂裏走。
只是沒想到——
作者有話說:
*注:“我喜歡你 是我獨家的記憶
誰也不行從我這個身體中拿走你”
出自陳小春《獨家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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