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生還/Survival(1)
Chapter 1 在這世上,你只有我而已
我在複健室裏醒來,身上插滿了管子,臉上纏滿了繃帶、紗布。
在來往醫生護士的交談聲中,我得知自己經受了一場很大的災難,受了嚴重的傷。顱腦的損傷最重,以至于丢失了全部的記憶。
臉部也受傷了。
我聽到我的主治大夫說:“霍先生,拆除繃帶後,如果發現夫人的面容與以前有不同,請不要太過驚訝。我們盡最大可能複原了,但仍有明顯的差異。關于做整容手術……”
無疑,這話是對我丈夫說的。他聽了醫生的解釋,沉默很久。
兩個選擇擺在面前——保留我原來的容貌,但會有錯位和傷疤,只能慢慢恢複;做徹底的整容手術,那樣,我将以完好的臉醒來。但究竟醒來的是怎樣面容的我,還只能推測。
我剛剛恢複知覺的手背,被他的手掌包住。他的手很大,很暖。我的紗布上停了一片陰影,他在端詳我受傷的面容。
“雅笙,你一定不能接受,自己的臉有任何不完美。”
僅僅是能聽到他聲音的我,也在當時就意識到,他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見。他攥着我的手,他想要觸碰我的臉,但他的話語很難說有任何感情。
他只是打量着病床上的我,下了一個理性的論斷。
丈夫。
我完全不記得自己結過婚。
我連自己的名字也不記得了。
名字……
雅笙,這是我的名字。
加諸我身的苦難全部結束時,大約是決定要進行整容手術的兩個月之後。在這兩個月裏,我的意識已經恢複大半,我大多時候都是清醒的。
我貪婪地聽他的聲音,那些話語猶如甘露注入我的大腦。我的大腦如今是一塊松弛的海綿,一片幹涸的荒原。我什麽也想不起來,于是日益急切地盼望着找回記憶。而找回記憶只有一條路,就是聽他講。
“雅笙,你感覺怎樣?”
“痛不痛?哪裏痛?”
“光很刺眼,對術後恢複不好……”他很不快,“護士,把窗簾拉上。”
“鈴就在你右手邊,如果有需要或不舒服,記得按鈴。”
他的話并不能使我想起以前的事,不是說他的聲音陌生——我倒的确是記得他的聲音的。只是,他的語氣簡直像客觀冷靜的醫生,根本不像急切地盼着妻子蘇醒的丈夫。
“霍先生真是好。”他離開後,小護士發出豔羨的聲音,“誰都知道他是大忙人,一天有十八個小時在工作。可現在,他一刻也不想離開夫人的床前。”這可愛姑娘的語調越發低沉,“真是老天妒忌,才剛新婚的一對好人,愛得如膠似漆的,竟遭到這種劫難……所幸性命還在,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我想,在與他面對面相見的那天,或許我會想起這別人口中“如膠似漆”的愛。
在那之前,我只能置身于白霧森林中,盲目無措地踽步行走。
他問我痛不痛,我的确是痛。嚴重的時候好像被人毒打,仿佛每根骨頭都斷了,再拼湊在一起,形成木頭人般的我。每次在醫生指揮下擡臂、擡腿,我都能聽到關節發出咯吱咔嚓的聲音,甚是可怕。
因為這些疼痛,我生出了另一種渴望,比起我和他的婚姻或愛,我更想記起的其實是,我究竟出了什麽事故?
從旁人的交談中我大致了解到,是一場惡性車禍。
那輛車本來好好地在環海公路上行駛,路上卻突然奔出一個行人。司機始料未及,猛打方向盤,致使高速行駛的車撞向路邊。當時車內有我,還有同我一起游玩的好友。
我僥幸生還,她卻殒命于撞擊引發的爆炸中。
沒有人告訴我關于那個死去朋友的事。
不提她的名字,想來是怕我更加難過。有一個家人差點兒說出口,卻讓我丈夫發了很大的火,叫他滾出我的病房。
其實我不會更加難過,因為除了疼我什麽也感覺不到。渾身如同被潑了硫酸的畫布,千瘡百孔,同時粗糙遲鈍。跟我講講以前的朋友應該有助于我找回記憶,不是嗎?我恨像現在這樣,空洞蕭索。
“雅笙,你什麽也不要擔心。”他說。
又是一句斬釘截鐵的命令。我很惱火,他如果一直這樣說話,怎麽可能是個溫柔體貼的丈夫?
“可我……想要擔心……”
周遭靜谧足有三十秒鐘的時間,大家才有了反應。
他們意識到,那是我從車禍現場被擡上救護車,再來到這家醫院進行了長達三個月的治療以來,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我終于從長久的靜默中醒來了。
“醫生……醫生!”
有家人拉住了他:“亦琛啊,你不要這麽激動……”
霍亦琛顯然沒辦法冷靜,醫生急急趕來時,他在大聲咆哮:“她的聲音,她的聲音怎麽了?”
是的,我也聽到了自己的聲音。我聲音沙啞低沉,好像抽了一千根煙。但,任何人從長眠中醒來的聲音也不會是清亮動聽的吧?我不服氣地想,也沒那麽難聽啊。
在那時,聽到自己的聲音還是很讓我歡欣鼓舞的。真的,處于我那樣支離破碎的狀态,我連自己是個存在的人都不相信。
原來我是會說話的。這無疑讓我有了一絲的确定感。
我丈夫可不這麽想。
他們去了另一個房間談話,而即便是隔着牆,我也感覺得到他的憤怒。我的醫生很好,我很感激他。可霍亦琛就老是在苛責他,好像我變成如今這樣子都是醫生的錯。
他發作的結果就是,醫生被迫決定再為我做一個聲帶的手術。
這個消息,霍亦琛好心地通知了我。
“雅笙,你的聲音會好的。”
我的聲音本來也沒什麽不好啊,那好歹是活人的聲音,我恨恨地想。憑什麽要我再多做一個手術?我已經每天半夜都疼得睡不着覺了。
我做不到大聲反駁,只好瘋狂按鈴,以此來表示不滿。
于是他再一次攥住了我的手。
我試圖掙脫,但即便我們都是健康的人,他的力氣也大過我太多。我掙紮幾下,被他牢牢地箍住,直到我精疲力盡,放棄了抵抗。
那時我忽然發現,他掌心傳來的除了溫暖與愛護,還有控制與管教。
“乖。”他說。
強迫我接受了他的決定後,他沒有離開。我感覺到紗布外的世界從明到暗,而他一直沒有離開。他的手停止了緊握,轉為輕松的搭持。只餘我們兩人時,他晃晃我的食指:“再說句話給我聽。”
你不是不喜歡聽嗎?我賭氣閉着嘴。我不想再說話,除了對他生氣,還因為說話累且疼。
我右手已經可以稍微活動,他現在不使力,我得以從他的手中掙脫開來,将他手掌撫平,然後用指尖在他手上寫了一個字。
換。
哈,原來我還會寫字!
“天啊,以前是個多好的文盲,現在竟然識字了。”霍亦琛若有所思地喃喃,“老天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我報複地掐他,接着又将那個“換”字重重寫了一遍,差點兒沒把他摳出血。
“換?”霍亦琛不解,“什麽意思?”他是個聰明的男人,很快就明白了,“要我先說,你才說嗎?”
我抓着他的手,繼續寫了三個字。
我是誰?
我重重地畫了一個問號,不知道有沒有戳疼他。
“這你早就知道了啊。”霍亦琛用他那平靜的語氣回答。
“你名叫靳雅笙,你二十四歲,你在夏天出生,你在出生那年的秋天認識了我。從去年的冬天開始,你是我的妻子。”他顯得仁至義盡,“就是這麽多。好了,換你說。”
盡管他偷工減料,而且說得好像我存在的意義只是跟他在一起,但至少我知道自己的年齡了。而且,我在夏天出生,那麽該是雙子座?巨蟹座?我會選雙子座。讓我是雙子座吧。我在出生那年的秋天認識了他,說明我們是青梅竹馬。去年冬天結婚……在我對時間的隐約感覺中,我推測我們結婚大約有一年。
他慷慨地給我如此充沛的信息量,我應該友好地回報一下。
可是,說什麽好呢?我口幹舌燥,慢慢地張開嘴唇。
“我們……很相愛……嗎?”
應該是我的嗓音依舊沙啞難聽,我明顯感覺到,他的手僵住了。他似乎用了很大的克制力,才能不抽身而去。
我有了不好的預感,胸腔裏那微弱跳動的小紅物,驟然發冷。
霍亦琛恢複了平靜:“當然。”
連感覺如此遲鈍的我,都聽出了這是不折不扣的謊言。
第二天,霍亦琛不得不跟我的醫療組去開治療會議。說是“不得不”,其實這治療會議是他強制要開的,醫生們怨聲載道。我很怕他的暴君作風會被連連叫苦的醫生報複在我身上,幸好沒有。
代為陪在我身邊的,大概是我的一個閨密好友,又或是霍亦琛的妹妹,那時我實在分不清。我顧不得那麽多,只是好不容易抓住一個霍亦琛以外的人,立馬求她講講關于我的事,我這個人,我的婚姻。
“他那樣回答嗎?”這姑娘笑了笑,“雅笙,你不要想得太多。他對你是很好的,盡管我不知那是不是愛情……但他一直努力地對你好。”
霍亦琛和我從小一起長大。他到了該娶的年齡,我到了該嫁的年齡。身邊的長輩撮合,朋友起哄,于是一拍即合,我就這樣成了他的妻子。似乎,他當時并不太樂意,婚禮第二天就兀自出差了一個月之久,因此我們沒有度蜜月。後來,也是聚少離多。
他另有喜歡的人嗎?
“當然不是!”姑娘矢口否認,“他性子很冷,對人人都是一樣的鐵甲面、冰塊心,才不會喜歡誰。”
我想再追問,聽到病房門打開,謹慎地收了聲音。
并不是我害怕霍亦琛,而是感覺得到,身邊這個對我傾囊相告的姑娘很怕他。我不想連累她。
我知道,霍亦琛是來下達他的最新命令。
“明天拆繃帶。”
霍亦琛想我做好心理準備,可我怎麽也做不好心理準備。我只能枕戈待旦,睜眼度過一整個夜晚。
我同他面對面的時刻,就要來了。
我的眼睛沒有太大損傷,應該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容貌。
看到了,然後呢?
如果還是想不起他,想不起我們……
愁思百結,黑夜漫長如一萬年。
太陽升起,我被趕着進入那儀式。我躺在那裏,麻木地任由護士擺弄。厚重窗簾遮擋住光線,因怕我一睜眼就被太強的白熾刺痛。我知道霍亦琛就在我面前,他的心跳跟我的一樣急促。
面容上遮蓋的布料一層層揭開,直至完全輕松。
我被告知,可以睜開眼睛了。
世界由混沌變成明亮。這間淡緋色調的病房,陳列着許多祝福康健的花束。那情景讓我奇怪地想到葬禮。當一個人死去,人們會贈送花朵。我受重傷,事實上也标志着我一部分的死亡。
我定睛看着面前身材修長的男子,他背對着我,微微沉肩,但掩不住一派玉樹臨風的身姿。他高大,有寬廣的雙肩和修長的雙腿。
他竟背對着我……這場重逢,他竟比我還怕?
醫生不由得笑:“霍先生,請轉過身來吧。”
于是他轉過身了,我們四目相接。那一瞬間,我感覺像被吸住了一樣。
不錯,我認識他。那樣墨藍深邃的眼睛,高挺英朗的鼻梁,輪廓堅毅的下巴。
我認識他,他曾存在于我的生命之中。
我微張開嘴唇,什麽也說不出來。
因為就只有這樣而已,我“認識”他。
我知道自己是認識他的,但後面竟是一串的空白。我本以為至少會想起一些夫妻的回憶,童年玩伴的回憶,但全是虛無,什麽也沒有,好像他這個人從我腦海中被連根拔起,藕斷絲未連。
我呆滞地看他。
你是霍亦琛。
可你是誰?
事後回想,那真是一個毫無幸福感可言的劫後重逢。作為妻子的我,應該要悲痛但喜悅地哭泣。作為丈夫的他,應該要将我抱在懷裏,溫言軟語地安慰。
可我沒有哭,我瞪大眼睛看他,根本不含任何感情。那神情很像白癡。他當然也不會來抱我,他受了打擊,拂袖而去。
杜瑩心,曾幫忙看護我的閨密,好心地解釋了他的行為:“你的臉還真是變了很多,他是因為這個才轉身走開的。”她将我以前的照片拿給我看。照片中的女孩明媚而張揚,而不是現在的蒼白和消瘦。如果我是霍亦琛,看到那樣光芒四射的妻子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大概也會覺得難以接受。
這是第一重打擊。
第二重打擊則是,我還是沒有想起他。
杜瑩心很是痛心疾首:“霍亦琛那麽驕傲的男人,他一定覺得,即便你忘記了全世界,也絕不會忘記他。”
可我沒有忘記他。我記得他,比記得別人都更深刻。眼前的閨密杜瑩心,我就完全不記得。事實上,後來我又被指揮着見了許多人,那些人本該是我的朋友,但我一個也認不出。
這場生還,我确鑿認得的人,只有一個霍亦琛。不只是認得,我心底還分明有些很痛的東西,與他有關。我會被他的眼睛攝住,挪不開目光。
說不定,這标示了過往的愛情與心碎。我暫時還不能想起任何實際的事情或片段。
可是,如果他因為失望而拒絕與我相處,我怎麽能找回實際的事情或片段?
杜瑩心寬慰我:“這才僅僅是開始。等到你一個個地見了家人,勢必會大不一樣。”
據說這是一家很有名的醫院,如我所見的醫生,也都熱情而有才華。但顯然它的心理科室太過簡單。我期待着一套系統科學的精神療法來使我一步一步地走回過往,但到頭來,醫生們做的一切不過是像講課一樣,将過去灌輸給我。
如果要這樣做,那我比較希望是由我的丈夫來做……
可霍亦琛太忙,沒有時間。
為我進行“複憶教程”的人,是我的婆婆胡之文。
婆婆是大家閨秀,在嫁入霍家前曾是一家能源控股公司的副董。她出身富貴,夫家同樣富貴,沒有付出過太多的努力,過着優渥的生活。
盡管她不是公公的發妻,而是他前妻亡故後的續弦,但她真心愛慕年長自己許多的丈夫,因此很幸福。她一生無憂無慮,一直到了花甲之年。盡管公公早亡,但她每天瞧着四個成器的兒子、一個端莊的大女兒,還有一個伶俐的小女兒,日子依舊開心惬意。
她說到這裏,拿出家庭影集,點着叫我認。公公與一個前妻和一個前女友生的兩個孩子,還有與婆婆生的四個孩子,一共六個兄弟姐妹——這可真是龐大的一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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