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生還/Survival(4)
“對不起John,我完全忘記了。”
這句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手因着慣性還是将水擰開,但我沒走過去站在花灑下面。我任水嘩嘩噴着,将耳朵貼上了門,開始偷聽。
霍亦琛的聲音疲勞但并不沮喪。即便不承認,但這些天他也很開心。
“是的,我當然知道今天是治療會議,可我給忘了……別說教好嗎?什麽叫作‘我被擺布’,是我願意陪她散心的……沒錯,我聽到了你的結論,但我認為那是錯的……如果是錯的,那當然繼續去找對的……我要挂電話了,今天很累,想早點兒睡覺……周三應該會回紐約,但不确定……John,我不希望再從你口中聽到‘你變了一個人’這類話。我并沒有變,你給我好好記住。”
對話至此結束。
我輕輕地離開了門,不想弄出動靜讓他知道我在偷聽。
那些只言片語,并沒提到我。可高約翰說霍亦琛被擺布,霍亦琛則辯駁說是自己願意陪‘她’的……這是不是在說我?
他還說,高約翰的結論是錯的。“結論”是個很大的詞,就像是“治療結果”一樣。他們今晚本該有治療會議,想必這個結論本來要在會議上讨論的。而且它足夠重要,讓高約翰打來電話。到底是什麽結論?
最後他說,他并沒有變。這又是什麽意思?這些天随和而溫暖的他,并不是真的?可如果他還是那個冷酷的控制狂,又為何要對着我僞裝天使?連我在醫院裏躺着的時候,他都沒這麽體貼。如果要裝,那時就可以開始。更何況,我沒有任何價值,用不到他來假裝。
曾經閨密、婆婆那些隐晦的話,他對于“我們是否相愛”那遲疑的回答,本來已經被我遺忘在太平洋的那一邊,現在又重新回來了。
我的過去被濃霧籠罩,從未消解。
不安感在我心中升騰,我匆匆沖幹淨頭發,關掉了水。
周三我們沒有回紐約,周四也沒有。高約翰再次在他的診室中看到我們,已經是兩周之後。我發現他看我的眼神跟從前大有不同,想起那通電話,我膽戰心驚。
如果說世間有誰掌握着我全部的人生,那麽就是高約翰。
這個精神治療師看穿了我,直至我的潛意識。那些連我都不知道的自己的秘密,他也會知道。
那天的催眠過後,我要求參加治療會議。
我想象中的高約翰會說“這個要問你先生才行”,但他沒有。
他埋首整理剛才催眠過程中記錄的筆記,好像沒有聽到我的話。我立在原地,很是尴尬,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先出去了。”
出乎意料的,高約翰沒有繼續對我的聲音置若罔聞。他對着我伸手,手裏是飛快寫就的催眠對話記錄。
那天霍亦琛有事不在,二姐霍桐早晨打來跨洋電話,托他代為洽談紐約市上東區的一處商用地産。在幾次治療之後,霍亦琛開始對我放心,他約定了來接我的時間後離開。代替他留下的是關律師,他的得力助手。
關律師名叫關若望,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歡這個人。
他是曾和長兄霍亦坤一同打江山的幹将,如今全力輔佐老四亦琛。這男人年長亦琛将近二十歲,相貌清俊,神秘詭谲,有一對濃眉,明明是炎黃子孫,卻生就一雙灰色深目。大家都說他有法眼,只消一瞪就能看出是人是妖。此番跟着我們一起來美國,他沒少瞪我。
在得到允許之後,他走進高約翰的辦公室。
他閱讀了高約翰的手記,神色嚴肅凝重,對我說:“我要你看看這些,确認你自己說過的話。”
這一幕太像事先排練好的,但我無暇去追究。
接過手寫白板的我,嵴背發涼,好像這是一紙死亡通知書。
我掀開空白的第一頁,印在上面密密麻麻卻不失工整有序的字跡,讓我很容易分辨出哪些是高約翰的問題,哪些是我的答案。
目光落在中間的兩行字上。
好像有人朝我的腦袋掄了一記重錘,我身體搖晃起來,手扶沙發靠背,才沒有摔倒。
那兩行字,我不得不詳細閱讀了三四遍。沒錯,我的眼睛沒有問題,我看得很清楚。
我不是他的妻子。我沒有結過婚。無論你問我多少次,我也會給出這個答案,因為那就是真相。
我沒有,跟任何人,結過婚。
Chapter 2 你們至少要讓我死個明白
後來我才知道,身處被催眠狀态的我堅決否認的,不止是我已為人妻這件事。
事實上,我還曾在高約翰的引導下追溯童年,而那其中,并沒有我青梅竹馬的霍亦琛。我的父母已經亡故,在潛意識裏對答我确認了這一點,但額外提出了一對“養父母”的角色。
我根本沒有什麽養父母。
還有我出生成長的地方,我曾學習過的課程,我的學校老師同學。我所講述的所有童年,情節與細節,都似“養父母”般是憑空捏造的,跟真實的情況大相徑庭。
這點讓高約翰深深困擾,他曾懷疑我根本沒有被催眠,而是故意說謊來搗鬼。這種可能在幾次催眠後被推翻。霍亦琛同樣是态度強硬地不相信。他認為,我身上發生了類似于創傷後遺症的轉變,造成了人格分裂。而高約翰必須負責治好我。
他們産生了巨大的分歧,誰也不能說服誰。高約翰力陳自己才是醫生,更了解狀況;而霍亦琛回敬,他才是我丈夫,更了解我,我一定是病了。
關若望卻察覺了個中蹊跷,認為這兩位年輕人說的都不對。
可能他灰色的法眼看出了我不是人,而是妖。
當時的關大律師,隐去了其他跟實際情況有出入的回憶,僅僅是拿“我沒有結過婚”這一條例證來試探我。
我嘴唇顫抖,手足無措,但我的頭腦還是足夠清醒的,我不會撒謊。我感到羞恥,因為無論是大腦還是心底,都沒有證據去推翻從我嘴裏說出來的話。為此,在那一剎那,我開始痛恨自己。
“如果那是我說過的話,那麽它就是我說過的話。”
“這回答未免太過模棱兩可。”關若望繼續逼問我,“你到底承認還是否認有這樣的記憶?”
“我不知道……”
高約翰摘下了眼鏡:“如果你拒絕配合,治療就沒有必要進行下去了。”
“可我說的是實話——我不知道!”我大聲反駁,不想讓眼淚破眶而出,“你是醫生,你才該知道催眠的作用不是嗎?如果催眠意味着我會講真話,那麽這當然就是真話!”
關若望接腔:“所以你是承認了?”
洪水沖破堤壩,我終于不争氣地哭了出來。
“我什麽也沒承認!我……不……知……道!”
關若望看上去沒有絲毫的同情。電話鈴響,他看到來電主人,顯然也不會心虛。他接聽電話,短暫地答了幾個“是”,最後不耐煩地說道:“我說過我會解決她,你就不能放心嗎……”
我心驚膽戰,解決?
電話挂斷,他似笑非笑:“下樓吧。四少到了,接你去看劇。”
那融合了驚奇、狐疑和滑稽的眉眼,猶如見到一頭風馳電掣的獵豹,突然停下一意孤行的飛奔,在一株狗尾巴花邊駐足,舔了舔那花瓣。身為看着霍亦琛長大的,猶如兄長一般的人,他難以想象霍亦琛會有閑情逸致接任何人去“看劇”。
越來越多的人發現,紐約之行由休病假轉為一場超長的約會。男主角是最不可能的人,霍亦琛。女主角是最合情合理的人,他妻子靳雅笙。這天經地義的事情,卻不知怎的,讓他們集體緊張。
我潦草地擦幹淨眼淚,快步走出房間。
霍亦琛偏頭看我:“誰讓你哭了?”
“沒有誰。就是……想不起……累,很辛苦……”我不想說實話,胡亂搪塞着,“沒事,你別擔心。”
他半信半疑,然而還是收回了目光,專注地開車:“我正想跟你說,如果還是想不起來,就算了。說到底,我對所謂的精神治療并不太相信。”說着話,他手打方向盤。前面是布萊恩特公園,說明百老彙已不遠了。
他道:“現在這樣,就很好。”
我感到心狂跳起來,因為喜悅:“你是說……我可以不用再去治療了嗎?”
他表示允許:“是的,你不用去了。”
我想尖叫,想擁抱他。考慮到他一定會滿臉嫌棄地推開我,所以決定作罷,改用比較溫和的方式來表達感謝:“今天我真的好愛你!”
這句告白,一說出來我就後悔了,因為我篤定地知道,我們的日子和睦而美好,但那名為愛的字眼,還只是停在我的腦中,而非心中,沒有豐滿到可以大聲說出。
還沒到目的地,霍亦琛察覺到窗外的什麽,将車子停下。這裏正是布萊恩特公園,當晚人聲鼎沸,歡歌笑語。我看到公園中心巨大的白色百葉窗形背景幕與黑色舞臺,但那并不是百老彙。我們該去看的劇應該是《女巫前傳》,我昨夜不停歡唱裏面我最喜歡的一首歌《抗拒引力》,直到他忍無可忍。
我們眼前的布景并非百老彙,而是一出露天歌舞秀。我疑惑地看霍亦琛,他只是将我拉進了舞臺前的小折椅中。我們兩人相貼而坐,舞臺燈光四射,我只得開始欣賞這出始料未及的秀。
盡管不知道名字,但這出劇很好看。第二幕第六場時,已近尾聲。我聽着那首名為《我是不是該少愛你一點》的歌曲,托腮看霍亦琛英俊到不可思議的側臉。他那麽好看,好看到不真實。
這時,他也看向我。
劇結束了,所有人謝幕。可愛的姑娘在派發柑橘飲料,帶着蜜似的笑容。
他忽然說:“I love you(我愛你)。”
我像白癡一般:“嗯?”
霍亦琛重複:“我愛你。”
意識到正在被告白的我,五雷轟頂。他一定看出我熱淚盈眶了,将方才塞進車裏的五彩折頁拿給我看。這是他停車更換劇目的原因。
“這出劇的名字,叫作I love you。”
那一瞬間我突然懂了,為何他不再執迷于使我恢複記憶。過去種種,就讓它過去。因為無論你想或不想,過去都已被埋葬。
從今天開始相愛,從現在開始相愛,不是更好嗎?
他的氣息緩慢靠近。我被溫熱暖流環繞,手裏的塑料杯子歪倒下去,柑橘汽水全奉獻給了草坪,因此那0.99美元是浪費了。那一瞬到來時,我全身跟着時間一起凝結。
滿腦子跑馬的胡思亂想中,我甚至感謝那樁幾乎将我殺死的車禍。
回到住處,在沒有拉窗簾的卧室裏,霍亦琛叮囑我,如果受不了要馬上叫停。
我惡狠狠地命令他閉嘴。
他曾說我們從沒做過,一定是因為這樣我才覺得自己不愛他。
那時的我,一門心思地認為,只要試過一次,我一定可以想起過去的愛,我一定會真的愛上他。
在被洶湧的欲望吞沒前,我用了幾秒鐘的時間來思考怎麽幫助他。如果不是事情發生得這麽突然,我應該會去買一套性感內衣啊,或至少晚餐時不吃第二個玉米卷……手撫過他結實健美如山巒的身軀,我被壓着陷入床單。
他把我的手拎開,按在我頭頂:“別玩過火……”
靈魂中的缺口終于被填補,我回歸平靜的地面。幾個月前我便知道我是殘酷事故中唯一生還的人,但那晚,我才真正感到重生。我不再介意我的過去是否如同隐藏在樹叢後的野獸,會在我顫巍舉足時,突然咬我一口。
在那一刻,我真的生還了。
我錯誤地以為霍亦琛是個清心寡欲的家夥,結果他是有點兒和尚下山的感覺。
第二天早晨,我在香醇的烤芝士香中醒來,瞪大眼睛:“哇,跟我上床的男人還給我做了早餐!”
“這話……”霍亦琛皺眉,“好像我們是一夜情。”
“抱歉這麽說。”我不能抵抗香酥面包的誘惑,迫不及待地開吃。
“不過,很性感。”
我看到那雙靛藍鑽石般的眼睛裏亮起火苗,煩惱地想,大概不會讓我吃早飯了。
“那不是一夜情,是我們在約會。”
幾秒後,他在我頸間細細地耕種着什麽,用嘴唇。我則兀自喋喋不休:“……但如果是約會,至少你該請我吃頓好點兒的晚餐啊。”
“怎麽才能讓你閉嘴?”他用一個深吻回答了自己的問題,手托起我的臀,重複了昨晚的勾當。
“呃,可以把我的早飯還給我嗎?”我舔舔嘴角,覺得跟烤芝士比,他并不是世上最好吃的東西。
我之所以在那個早晨心情大好,說個不停,是因為霍亦琛訂了當天下午的航班回國。他将在上午去跟高約翰開最終的總結會議,了解回家後怎樣加強我的康複。
他太享受我們的現在,已經根本不想我變回從前了。
“我不想去診所。”我坐在他腿上,他正在用一塊大到能吞下我的白毛巾擦幹我的身體和頭發,“不如你也不要去了,還去聽他講課幹嗎呢?我這麽好,以後只要正常活着就可以了……”
他将我包裹在巨大的浴巾裏,低頭親我的唇。
“覺得我話多,你可以直接告訴我的!”我好容易掙脫開,惱怒,“如果每次都要這樣,我們會有大麻煩。”
“是嗎?”他開始擦他自己,“我不覺得麻煩。”
那不是一夜情,也不是約會,而是一對夫妻的劫後重生。我們可以光明正大地恩愛,直到天昏地暗。
“不如你也來跟John道個別吧,他很幫忙。”
我抿了抿嘴唇,挺直胸膛。
“當面道別就算了,我保證會發一條情真意切的短信給他。”
霍亦琛沒有再勉強。他吩咐我別出去,在家等着。總結會議與航班的時間相差無幾,會議一結束,他馬上回來接我去機場。
他還說:“如果我來不及回來,你就自己先去。”
我真希望自己不是那麽軟弱或任性。當最殘酷的真相暴露在眼前,我甚至沒有在那裏和他一起面對。如果和他一起,形影不離,那至少我會有個機會去質疑,去解釋。
因此,幾個小時後發生的沒有告別的抛棄,其實我不該那麽恨他。
臨走前,他攬住我的腰,在我的唇上印下了一個吻。恍惚間,我沒有回應他的吻。看見他眼中的失望,我狠狠地後悔了。
激情時那麽享受,卻不能給他一個好好的吻?我是怎麽了?
我不由得意識到,那晚的激情好像只為紀念我的生還。而到了這真正象征愛情的親吻,我的心和身體都還是沒有任何火花。我凝視着他的背影,決定以後要更努力。
但我怎能知道呢?
在那之後很久,我都不會再見到他了。
我什麽也沒有察覺。
同類推薦

億萬寵溺:腹黑老公小萌妻
他是權勢滔天財力雄厚的帝王。她是千金公主落入鄉間的灰姑娘。“易楓珞,我腳酸。”她喊。他蹲下尊重的身子拍拍背:“我背你!”“易楓珞,打雷了我好怕怕。”她哭。他頂着被雷劈的危險開車來陪她:“有我在!”她以為他們是日久深情的愛情。她卻不知道,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從她出生的那一刻!他就對她一見鐘情!十八年後再次機遇,他一眼就能認得她。她處處被計算陷害,天天被欺負。他默默地幫着她,寵着她,為她保駕護航,保她周全!
/>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