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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男人的巴掌抽在時遠城的臉上。火燒般的疼痛立刻在他的臉頰上炸開。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另一邊臉上又是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時遠城感到一陣暈眩，刺耳的聲音響起，由強轉弱，像呼嘯而去的警車。他的鼻子酸得難受。

他努力睜開眼，擡頭看着面前的這個男人。他的臉上已經長出了一道道的皺紋。他的背有些塌了，手勁卻很大。在他身後，女人站在離她一步遠的地方，伸出手朝着他的丈夫，卻又停在了半空。

男人一個踉跄，後退半步。女人趕緊上前扶住他，眼裏滿是淚光：“德誠，你……”

“你別攔着我！”男人喘着粗氣，“我打死這個孽子！”

“你瘋了？”女人哭喊着，“他，他……”

“他什麽他？我們養了他這麽多年，這麽多年啊……”

“他也不想這樣……”

“不想？誰逼他去和那個人做那種事了嗎？他不做就活不了嗎？你聽他認過錯嗎？他不要臉！混蛋！他……”男人指着時遠城的鼻子，渾身顫抖。

“你睜開眼看看，坐着的不是他……”

“我知道！”男人喊道，“這是別人的兒子，但他和你我的兒子一樣，也是那樣的人，你明白嗎？”男人的聲音顫抖起來，“小莉，我們需要盡快治好自己，我們需要專心工作，我們不能這樣過一輩子……我們已經欠了那麽多工時了，如果之後幾年還是這樣的話，退休以後你去吃什麽，翻垃圾桶嗎？”

“我……”女人哽咽着說，“我知道，我擔心你，急火攻心……我已經等于沒有了兒子，要是再沒了你，我一個人可怎麽活……”

男人重重地嘆了口氣，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他看着綁在椅子上的那個男孩。他的臉頰已經腫了起來，臉上兩個手印紅得發紫。

他流着淚，眼神裏只有恐懼，可男人卻沒能從他的臉上看出任何悔改之意。

“我沒事，”男人對女人說，“你去吧。”

“我去？”女人驚訝地看着他。

“對，像治療師剛才和你說的那樣，把你想對兒子說的都說出來，做的都做出來。”男人說。

“我不想……”

“你說的對，我性子急，沒有分寸。”男人說，“你去吧，我看着就好。”

女人看着男人，淚流滿面：“我心裏未嘗不比你苦。”

“我知道。”男人說，“你時我的妻子，這些年怎麽過來的，我知道你心裏苦。”

“我本想着他能上個好大學，在S市找份工作，再找個好女孩結婚，像我們當年那樣，”女人哽咽着說，“就因為他……全沒了，全都沒了……”

“你知道這些年我們是怎麽過的嗎？”女人朝時遠城喊着。她的聲音像撕裂的弓弦，肝腸寸斷。“你有想過你的家人嗎？”

一直冷靜的女人最終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她走到時遠城的椅子前，胡亂地掄着拳，像雨點般砸在他的身上。

時遠城在有限的空間裏徒勞地掙紮着。拳頭砸在他的頭上、肩上、胸口、肋骨和肚子上。他發出吃痛的嗚咽聲，淚水再次從緊閉的眼睛裏奪眶而出。

男孩的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小聲哭着。女人冷靜下來，左手叉在腰間，用右手手背抹着臉上的淚。

“你太讓我失望了，失望，絕望。”女人冷冷地總結道，“我真希望自己沒生過你這麽個兒子。”

“早知道會這樣，”男人恨恨地說，“你生下來那天我就該把你掐死，我們再生一個，無論他怎麽樣，只要是個正常人就好！”

“我們做了什麽不積德的事了，為什麽偏偏讓我生出你這麽個東西來？”

“就是養只狗都比你好！”

……

一句句惡毒的詛咒如刀子一般割在時遠城的心裏。他想起了自己數月未見的父母。他們不會打他，也不會罵他，但他知道他們曾經偷偷躲在房間裏為他抹着眼淚，爸爸一口口地抽着煙，媽媽披散着頭發顧不上梳理，望着窗外，一言不發。

他們沒有說出來的話，不代表他們不想說。就像自己面前的這對父母。如果換成他們的兒子坐在這裏，自己的父母站在面前，未嘗不會比他們更冷靜。

他好恨自己。為什麽自己成了這個樣子，為什麽自己要一這樣的面目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他哭着掙紮，腳踝勒得生疼。為自己的命運，更為每個被自己連累的命運。

終于，那對夫婦或許打累罵累了，坐在沙發上穿着粗氣。

時遠城哭得缺氧，只覺得眼前一陣模糊，剛才還柔和的燈光也變得那麽刺眼。他的嘴被封着，身體本能地用鼻子努力吸氣，理智卻好像陷入了停滞。

身上和臉上的痛感重新回來了，像周圍的一切一樣真實。

男人緩緩走過來，捏着他的臉，逼迫他擡起頭來。

“罵吧。”時遠城心想，“罵得越難聽越好，或者不解氣的話，就像你剛才說的那樣，來把我掐死也好。”

可男人與他對視良久，最終只是嘆了一口氣，緩緩地放開了手。

“小莉，”他對女人說，“治療師說的對，我們別再去想他了，過好我們自己的日子吧。不值得。”

女人擦擦眼淚，也站了起來：“好，你說的對，我們不去想他了，權當我們從來沒有這麽個兒子。”

“咔噠”一聲，治療室的門突然被打開了。

治療師滿面笑容的走了進來：“你們說的太對了，就該這樣想。沒辦法改變的事情就選擇接受，接受不了的事情就去忽略，這才是過上幸福進步生活的關鍵啊！”

她拉過女人的手，把幾張紙巾放在她的手裏，又朝旁邊的男人點了點頭：“過來吧，我帶你們去樓下休息一會兒。”

治療師走了出去，男人和女人跟在他的後面。房間裏又一次安靜下來。至于房間裏那個男孩，沒人在意，也不必去在意。十分鐘後，會有下一個治療師過來确認他的狀态。

但願他能盡快調整自己，不要耽誤後面的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