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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控裏看得太明顯了，我們也是迫不得已。我們不是真心實意地想打你，就是做個戲，給教官們看的。”向秋鴻說。

男生半信半疑地看了看他。

“主要是，白天教官們發現的話，會打你打得更慘。”時遠城說，“而且教官們知道不可能一整晚都沒人不哭，今天早上劉紅焱就來查到一個，然後把我們兩個打了一頓之後又去打昨晚哭的那個人了。被我們打，肯定要比被教官打好一點吧。”

“那你們打就好了，為什麽要問我這些呢？”男生說。

“為了幫幫你啊，和你聊一聊，說不定能讓你心裏舒服一點，”時遠城嘆了口氣，“這年頭被人信任也太難了。”

“也不怪他，”向秋鴻說，“在這地方呆久了，難免的。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也沒有很快信任我吧。”

“也是。”時遠城說，“但我們現在時間不多了……”

“你們都是gay嗎？”男生突然問道。

“什麽？”

“就是非适應性性取向的男生，”向秋鴻說，“這是以前的叫法了。”

“哦哦，”時遠城這才反應過來，“我好像也見過這個詞，但是好久好久不用了。是啊，我們都是，你不也是嗎？”

“我不是。”男生說。

“你不是？”時遠城看看他，“那你為什麽在這？難道你……性取向裏也有不适應的成分？”

“我只喜歡女生。”男生說，“剛剛知道性取向檢測結果的時候，我還懷疑可能我長大幾歲之後就會出現非适應性性取向的沖動。但我沒有。我都17歲了，但是我還是只喜歡女生。”

“所以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嗎？”向秋鴻問他。

“我不知道，但只有猜測，”男生說，“我一個從小一起的朋友被查出是非适應性性取向，他找我來哭訴，說自己學習不好，又是非适應性性取向，将來肯定要完了。我覺得很不平，就去找老師問這件事。”

“然後呢？”

“然後，老師就和我說這是為了國家和社會的進步才做出的安排，也是為了他好。”男生說，“我覺得老師說得不對，所以和他吵了起來，最後老師不想和我繼續說，就把我趕走了。後來第二年我自己去查的時候，就查出來了非适應性性取向。”

“啊？”時遠城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你懷疑他們因為你之前去抗議，就改了你的檢測結果？“

“對，但我沒有證據。”男生說，“我和老師申請再查一遍，又和我家人說我不是非适應性性取向，可他們都沒有聽我的。”

“可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呢？”時遠城問。

“可能是因為他表現出了對我們的同情吧。”向秋鴻說，“這個訓練營可以用來對付我們，但是不只可以用來對付我們。”

“我後來想到過這一點，确實有這種可能性。”男生說，“但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我的檢測結果确實是非适應性性取向，但這個檢測本來就沒有那麽準。我私下裏認識很多男生，他們只喜歡女生，卻還是被測出了非适應性性取向。”

“不會吧，”時遠城說，“我記得他們使用的檢測方法準确度是很高的？”

“對，”向秋鴻說，“但是準确度高指的是這種方法可以把所有非适應性性取向的人都鑒別出來，不代表鑒別出來的一定是非适應性性取向者。”

“是這樣嗎？”

“而且有些地方可能檢測采樣有問題。”男生接着說，“我之前認識的一個朋友告訴我，他抽血測試的時候差點被貼成了別人的标簽，他發現之後才改過來，但至于同一批還有沒有其他人被标錯他就不知道了。非适應性性取向的人本來就不多，而且測試的時候12歲的孩子基本不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即便貼錯幾個也很難有人發現。”

“這……這也太慘了。”

“咱們都一樣慘。”

“我們至少是真的非适應性性取向……”

“那也不代表要被關在這裏挨打。”男生說，“我的那個朋友是很好的人，你們都沒有犯錯，憑什麽理所應當在這裏受罪。”

“哎，”時遠城搖搖頭，“謝謝你。”

“不用謝我。”男生說，“各自照顧好自己吧。”

“所以你剛才為什麽哭啊？”向秋鴻問。

“我……想我那個朋友了。”男生說，“他是我鄰居家的孩子，我爸媽常年在首都打工，他家一直對我很照顧，我把他當親哥哥看待的。因為性取向的問題，幾年前他去了特殊教育中學，從此之後我就只有在假期才能看見他了。我爸媽不在身邊，所以每年都是他陪我過生日，但今年只有我一個人了。”

“你的生日……”

“是今天。”男生說。

“啊……”

時遠城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他看着前面的路，訓練室的門外一片漆黑，只從門縫透出一點微弱的燈光。他想到自己小時候過生日時，爸爸媽媽也會把家裏的燈全部關上，只留下蛋糕上點點的燭光，象征着他許下的願望。

“那今天有我們在，雖然我們之前不認識，但是……”

“等下再說這個，”向秋鴻突然打斷了他，“你哪裏比較扛打？”

“什麽？”男生看向他。

“我問你哪裏扛打，”向秋鴻說，“時間不多了，進了訓練室就沒法和你商量了。我盡量下手輕一點，但訓練室有監控，肯定不會很容易就糊弄過去。手腳、屁股、大腿、還是電，你挑一個。”

男生想了想，面露糾結，“那……打手心可以嗎，我不太想脫褲子。”

“好。你是右撇子吧？”

“是。”

“知道了，那我主要打左手。”向秋鴻快速地說。

“那我挨打的時候可以哭嗎？”男生問。

“可以。但一會兒回到宿舍就別哭了。”

“好吧，明白了。那你打的時候用點力，我想哭痛快一點。”

“本來也不會太輕。”向秋鴻說，“好了，別說話了，監控快能看到我們了。”

時遠城抓緊了男生的胳膊，像是怕他跑了似的。旁邊的向秋鴻也是一樣。他們走到了訓練室的門口，向秋鴻掏出鑰匙，擰開了緊閉着的鐵門。溫暖的空氣從昏暗的走廊撲面而來，讓人不禁顫抖。

向秋鴻大步地往前走着，像劉紅焱一樣。他馬上要做的事情也像劉紅焱一樣。時遠城突然感到害怕，怕他真的變成劉紅焱的樣子。但他明白，向秋鴻就是向秋鴻，和劉紅焱截然不同。

他們的不同之處在監控看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