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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秋鴻打開了一個房間的門。這個房間時遠城從沒來過。它和其他房間一樣的狹窄，四周的牆上刷着粗糙的白灰，考進門口的牆面仔細看上去還有幾處紅點。

在房間的正中間立着兩根粗長的鐵棍，在比腰部高一點的地方各有一塊木板固定在上面，約有手掌寬，五十厘米長。在木板的一端有五個小金屬環，看起來是用來固定雙手的。

“把外套脫了，站到中間去。”向秋鴻說。

男生看了看他，默默地脫掉外套，站在兩根木棍之間，舉起雙臂，放在兩側的木板上。

“雙腿分開，靠到鐵棍下面。”

男生照做了。向秋鴻從門口的箱子裏拿出四根麻繩，把兩根扔給時遠城，自己走上前去，把男生的左側腳踝和鐵棍綁在一起，又把他的手腕綁在木板上。時遠城學着他的樣子，捆住了男生的右手和右腳。這樣一來，男生就被捆成了一個“大”字形，動彈不得。

男生看着向秋鴻和時遠城，眼神有些無助。

向秋鴻冷冷地和那個男生對視着。他從箱子裏拿出一個黑色的眼罩，走到男生後面，把他的眼睛蒙上了。

向秋鴻拿出一把鋼尺，走到男生的左手邊。

“你按住他的胳膊，別讓他亂動。”他對時遠城說。

時遠城點點頭，走到男生身邊，面對着向秋鴻，雙手按住男生的小臂。他看見向秋鴻利索地舉起鋼尺，朝着男生的手掌打了下去。皮拍落到男生手掌上時發出很響的一聲，“啪”。男生小臂的肌肉一下繃緊，發出一聲嗚咽。他的手掌上很快出現一道紅印。

時遠城按着男生的小臂，自己的身體也跟着一顫。他知道那個男生被打得很痛。剛剛路上他們還在一起聊天說話，可現在的向秋鴻打起人來一點也不像是在演戲。他的表情沒有一絲猶豫，舉起鋼尺，照着男生的手掌很快地又是一下。那個男生喊出了聲，他的聲音裏帶上了明顯的鼻音。

時遠城這時已經理解了向秋鴻的意圖。前幾下打痛一點，一來顯得真實度高，二來可以讓那個男生快點哭出來，滿足他發洩情感的需求。但盡管這樣，他還是無法感到哪怕一點點的欣慰。

他不理解為什麽有人可以眼睜睜地看着一個和他無怨無仇的人受苦卻還心安理得。面前的向秋鴻顯然也不願去看那個男生的表情，他要麽盯着那個男生的手掌，不停地眨着眼，要麽快速地擡起頭，和時遠城交換一個克制的眼神。

鋼尺一下下有節奏地打下去，男生的手掌漸漸紅腫起來。時遠城覺得向秋鴻明顯降低了力度，可男生手掌的皮肉很薄，這麽打下去的痛苦可想而知。在時遠城的身後，男孩的叫喊聲中哭腔逐漸變得明顯。時遠城按着他的手臂，與其說是禁锢，不如說是在嘗試着安撫。

終于，打了幾十下之後，男生的手掌已經有明顯的紅腫，在監控裏應該可以看得足夠明顯了。向秋鴻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大口氣，把鋼尺扔進了箱子。他和時遠城一起把男生從架子上解下來，摘下了他被淚水打濕的眼罩。

“穿上外套，回去。”向秋鴻命令般地說。

男生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快速地穿上了外套。三個人一起走出了訓練室，外面的雪又下了起來，不是一片一片，而是一團一團地在燈下飛着，既輕盈又沉重。

“對不住了。”向秋鴻小聲說。

“別這麽說，我應該謝謝你們。”男生說，“我能感覺出來你們有在努力幫我了。其實也沒有那麽疼，只是我自己想借這個機會哭一哭罷了。”

“你……出去之後，還有機會申請複查嗎？”時遠城問。

“不知道，但我已經在這裏被關了這麽久，大概沒人願意出來承認那是個錯誤。”

“那你可以說你是被完全治愈了，”時遠城說，“我記得之前也看到過有這樣的報道。”

“是啊，我之前也看到過。”男生說，“從前我以為他們是真的被治愈了。但現在，我想大部分都是給關錯的人找個臺階下。畢竟現在國家生育率走勢不太好，他們大概還是想把更多能利用的人利用起來。”

“無論是治愈還是錯誤，只要你能過上正常的生活就好。”向秋鴻說。

“明知有人在無端受苦卻置若罔聞享受如常，我不覺得這時正常的生活。”

“那就換個說法，”時遠城說，“出去之後盡量變強一點，然後或許還有機會幫到我們。”

男生點點頭，“這當然是我願意做的。不只為你們，還為那個從小照顧我的哥哥。”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呢。”時遠城說。

“我叫楚駿。”

“好名字。”向秋鴻說，“我認識你了。”

訓練中心的訓練室和宿舍在操場的兩端，這段路在做體能訓練的時候顯得很長，走起路來又顯得很短。

時遠城感到有點不舍。在這種地方，能和別人搭上話的機會少得可憐。

“祝你生日快樂，楚駿。”時遠城說，“雖然我知道這個生日一定是你最不快樂的……”

“沒事，”楚駿微笑道，“祝願只是一種期盼，即便實現不了，它本身也可以是美好的。”

“祝你生日快樂……”向秋鴻小聲唱着，“回去之後別哭，但是表現得慘一點，別讓大家知道我們放水了。”

“明白了。”楚駿說，“我會顯得非常恨你們。”

“我們也會顯得打得很爽。”向秋鴻說，“這樣的默契越多越好。”

“嗯。”楚駿點點頭。

宿舍樓就在眼前了，幾個人默契地閉了嘴。時遠城和向秋鴻像剛才一樣，把楚駿押上了樓，粗暴地推進了屋裏。他的幾個室友都沒睡着，一臉恐懼地看着向秋鴻和時遠城。

他們沒說一句話，關上門轉身走了。幾個室友小心翼翼地看着楚駿。借着月光，楚駿讓他們看到了自己紅腫的手掌，又指指床鋪，示意大家趕快睡覺。

幾個人趕緊躺在床上，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剛才你為什麽要蒙住他的眼睛？”走回監控室，時遠城小聲問道，“只有這點我沒想明白。”

“從小到大，我哭的時候都會把臉埋在手臂裏。我不想讓別人看見我流淚，所以我想他大概也是吧。”

向秋鴻脫下外套，挂在門邊，指了指折疊床。

“還睡得着嗎？”

“不知道。”時遠城說，“我不喜歡看別人被打。”

“我也不喜歡，但如果我們不被懷疑的話，以後這樣的事情還有很多。”

“我明白。”時遠城說，“如果我們抱在一起睡，能聽出來嗎？”

“小心點的話還好吧。”

“那可以嗎？”

“可以。”向秋鴻說着，輕輕地攬住時遠城的肩膀，“如果你不問的話，我也要問你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