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有那麽一瞬間, 大殿是沒有任何聲音的。
上首的皇帝更是保持着詭異的,匪夷所思的姿态,仿佛石化了。
群臣見皇帝臉色不好, 心中發慌, 一個顧盡忠不行,禮部兩位侍郎緊接着加入行列,
“太子妃殿下, 您莫要說糊塗話,快些, 趁着陛下未動怒,換個恩典...”
“殿下, 孩子的事不着急,您還這麽年輕,遲早都能誕下嫡子....”
“就是...”
顧盡忠不遺餘力地扯着她的衣角,這很不符合禮節,可他顧不上了。
只是無論三人如何勸說,伏在臺階上的绮麗女子, 紋絲不動。
沈妝兒什麽都沒聽進去, 腦海起了一陣刀戈般的铮鳴之音,她心依然抖得厲害,
她真的說出去了....不可思議,郁結多年的念頭一吐而出, 是慌亂的,也是無措的, 卻不可否認, 胸口積壓的沉郁一掃而空, 更像是燃起了一抔簇簇的烈火。
周遭嘈雜不堪, 她不管了,這是她唯一的機會,她要和離,她要離開他!
她抱着這樣的信念,咬着牙,強抑住內心的顫抖與惶恐,伏在那一處,任憑風浪拂裙,任憑沸議物然,巋然不動。
朱謙身姿筆直矗立着,一身清越的氣質恍惚能揮退周身的喧嚣,他目色時而沉,時而淡,注視着她,那身姜黃的迆地長裙,鋪在臺階,被宮燈映照如有波光流動,她似水下一幀美人畫,在他眼底晃動再晃動,仿若水中月,觸不可及…雙眸從未像此刻這般幽黯,喉結滾動數下,半晌吐不出一個字來。
朱獻狠狠震了一下,萬沒料到沈妝兒會提這樣的要求?
忍不住生出幾分欽佩,能視權勢富貴為糞土者,世間又有幾人呢?
七嫂當真非尋常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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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僵着身子險些拗不動,好半晌才回過味來,極緩極輕的,拂了一把額尖的汗,是他聽錯了,還是沈妝兒誤解了他的意思?
他艱難地扭轉過視線,對上馮英駭然的眼.......二人對視片刻,均是一臉昏懵。
馮英嘴角一撇,差點哭出來。
看來是沒聽錯...
怎麽辦?
皇帝抓着馮英的的手指,用力地摳唆着,心生躁意,只怪自己話說得太滿,下不了臺來。
她怎麽會想和離呢?
皇帝百思不得其解,不過眼下不是思慮這些的時候。
他當然不可能答應,但是君無戲言,該如何收場?
忍不住擡了擡眉,頭頂耀眼的光芒一洩入眼,皇帝突然眼前一黑,徑直暈了過去。
“陛下!”
馮英不假思索撲過去,一把将皇帝給扶住,身側的小內使也迅速撲跪下來,用脊背頂住了皇帝倒下的身子,一夥人手忙腳亂将皇帝圍了個嚴實。
“快來人呀!快傳太醫!”
“救駕!”
百官與幾位皇子蜂擁而上,場面頓時一片混亂。
沈妝兒吃驚看着面前的一切,皇帝怎麽暈倒了?
是傷勢發作?還是被她氣得?
也暈得太突然了..
就在這時,一只手伸了過來,将她扶了起來,劉瑾滿目擔憂看着她,
“娘娘,您先別急....”
沈妝兒怎麽能不急呢,好不容易宣諸于口,不能這般無疾而終,再說了,皇帝前世這一日死了,莫非這個劫還未過去?
幾位皇子與司禮監的內侍群群繞在皇帝身邊,朝臣也悉數擠在了臺階下,
唯獨朱謙一人,立在原地未動,仿佛這一切喧嚣與他無關。
昌王與六王均吓壞了,倘若皇帝這個時候死了,他們就等着被朱謙收拾。
“太醫不是在隔壁呢,快些傳來....”
“父皇?您醒一醒?”
沈妝兒見上頭圍了個水洩不通,頓生不妙,沿着臺階往上擠,一點點将人群往後撥開,試圖從人縫裏去打量皇帝臉色,
“陛下,您怎麽樣了?”
這道聲音一出,馮英忽然發現袖子被人扯了扯,咦,怎麽回事?
定睛一瞧,方發現“昏厥”的皇帝悄悄撐開一絲眼縫,朝他眨了眨眼。
馮英愣了一下,瞬間明悟過來,皇帝這是裝暈!
心也不慌了,氣也不喘了,裝出一副手忙腳亂的模樣,往臺階下喊道,
“陛下嘔血了,情況危急,快,快些将陛下送去內殿....”
內侍二話不說,撐的撐,擡的擡,将直挺挺的皇帝往後殿送。
幾位王爺瞧見這情形,兩兩相視,哭笑不得,眼見沈妝兒擠了上來,連忙默契地站成一排,形成一堵牆,隔絕沈妝兒探究的視線。
沈妝兒踮着腳,試圖越過面前數位高大男人,卻怎麽都鑽不過去,眼見內侍要将人往後殿送,臉色一變,提着裙擺繞開幾位王爺,跌跌撞撞順着臺階往後追了過去。
“陛下,您別忘了自個兒的承諾....”
“陛下,君無戲言呢!”
“昏厥”的皇帝默默咬着後槽牙,掐了自己一把,怪他多嘴。
禮部幾位官員恰到好處上前絆了絆腳,害得沈妝兒遲了一步。
馮英什麽場面沒見識過,演起戲來也是爐火純青,飛快朝裏努努嘴,示意內侍先把皇帝擡進去,旋即雙手将殿門一合,
沈妝兒氣喘籲籲撲過來,扒住殿門,馮英見狀,怕夾傷了她,被迫留一條縫,當即将肥胖的身軀堵在那條縫,把嗓門一開,哭得撕心裂肺,
“太子妃娘娘,您行行好,咱們先別提這事,陛下剛剛嘔出一大口血,一半是今日留下的暗傷,一半怕是被您給氣得,您先回去,清醒清醒,想明白再來好嗎?”
沈妝兒一面往內張望,一面氣得眉心發紅,“我非有意氣陛下,實則陛下一問,我便說了,只是和離一事,我已經想得很...”
“哎喲喂.....”馮英嗓門陡然拔高,如喪考妣哭道,“都怪老奴,沒能照看好陛下,老奴該死,老奴該死...”
左一個巴掌,右一個巴掌,結實地抽在自己臉頰,頃刻雙頰便紅彤彤的,腫成豬肝。
沈妝兒哪管他,用力拉門,這才發現門被裏面一個小內使給扯住了,她的力氣哪是男人的對手,氣得瞪着馮英,“馮公公,您可是司禮監掌印,難道想要折損陛下威嚴?”
馮英尴尬地笑了笑,狠心将她手指往外一掰,“您想明白再來!”沈妝兒驟然失力,往後踉跄退了兩步,馮英趁着機會,迅速将門合上。
“砰”的一聲,沈妝兒看着面前高聳巍峨的殿門,繁複的蟠龍雕紋攀沿而上,氣得面色鐵青,
皇帝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成,她要在這裏等他醒來。
雙手扶在那殿門把手,頭重重磕在其上,所有情緒被緊張與疲憊給淹沒,纖細的身子依着殿門,緩緩往下一滑,最後如一折翅的鳥依偎在門口。
夜深,秋風冷冽,刺骨的寒涼滲透肌膚,直往四肢五骸裏鑽。
沈妝兒穿得單薄,雙手抱臂,在殿門東側龍蟠高座後的丹樨上坐了下來。那一聲“砰”久久在腦海回蕩,似将心底的情緒給拂了個幹淨,只剩五內空空。
明眼人都看出皇帝這是緩兵之計,打算以昏厥糊弄過去。
也對,這太子妃莫不是因為沒孩子而魔怔了,竟是提出和離這樣荒謬的念頭,皇帝這麽做,何嘗沒有保全的意思,定是想讓太子妃回去好好想一想,給她個臺階下。
百官如潮水緩緩從朱謙身側退去,只剩他一人矗立其中。
赤紅的羅袍将他那張冷白的臉,襯得瑰豔無雙,他黝黑的長睫沾染了些光芒,似清霜,眸子微微眯起,狹長而帶着幾分鋒銳。
殿內空空蕩蕩的,靜得出奇,唯有風吹宮燈,飒飒作響之聲,這些聲響清晰的回蕩在二人當中,令這份尴尬鋪的越來越密。
朱謙目光釘在角落那一處,高高的蟠龍座投下一片側影,恰恰将她瘦小的身子掩映其中,她太弱了,瑟縮在那一處,如同無家可歸的雛鳥。
一步又一步邁了過去。
與她隔柱相望。
烏洞般的眼,往他瞥了一下,當即瑟縮回去。
沈妝兒抱着膝蓋垂下眸,望着自己腳尖,她着實有些怕,害怕朱謙掐死她。
她這般當衆撂他臉面,他該要氣狠了,對于她來說,邁出這一步,如同跨過那道天塹,不可能回去,也不想回去。皇帝金口玉言答應完成她的心願,君無戲言,不容他反悔。聖旨一日不下,她一日不放手。
至于朱謙,沒了她糾纏,他正好去娶心上人,她這麽做也算是成全他,唯一诟病之處,便是眼下略有些失面子,她已經盡量顧慮他太子的身份,将一切罪責往自己身上攬,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一向重規矩,定明白這個道理。
心裏的懼怕散了些。
只是,他又往前邁了一步,烏黑的鹿皮長靴,落在她眼前,秋風掀起他绛紅的衣擺,如張牙舞爪的龍在她面前盤旋,渾身的冷氣撲面而來,沈妝兒暗吸了一口涼氣,忍不住往後挪了挪。
朱謙在這時,坐在了她身旁,衣角拂下恰恰落在她裙擺上。
熟悉的氣息灌入她鼻尖,沈妝兒略生幾分不自然,他們現在已經不算夫妻,不能離得這麽近,小心翼翼将衣裙給抽出,往旁邊挪了挪,愣愣的将臉往裏側一擱,恨不得貼在牆壁。
和離一事,朱謙定會應允,就是擔心他失了顏面,遷怒于她。
朱謙将她一應小動作收在眼底,自心口悶出一聲冷笑。
沈妝兒渾身繃緊,果然怒了。
朱謙确實很氣,不過這抹情緒很快又消散,他冷靜地看着她,她之所以撂下太子妃的身份不要,無非是因為沒有孩子,前幾日她懷孕落空的情景歷歷在目。
她該是對自己絕望了,以為再也生不出孩子。
怎麽會這麽傻呢。
被自己的臆想給吓倒。
她今日倉惶救駕,本就受了驚吓,此刻意識定是混沌的,他不能與她計較。
要多些耐心。
“妝兒,我明白你的心思.....”
沈妝兒聽了這句話,長籲一口氣,就知道這麽做正中他下懷,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再好不過。
她由衷露出一絲笑,沖朱謙欠身,“多謝太子殿下包容。”
朱謙對她的疏離熟視無睹,他太明白她的小心思,一定是一時沖動提了和離,面子上挂不住。
他語氣分外平靜,也十分溫和,“留荷還在殿外等你,夜風涼的很,你先回府歇息,我還有些事要處理。”
立太子诏書剛下,再加上今日案子還有些手尾要處置。
不過這一回,沈妝兒很客氣地搖頭,
“多謝殿下關懷,您去忙吧,我在這裏等陛下...”
朱謙聽到這句話,心裏倏忽被針紮了一下,一抹痛意滾過眉心。
他很努力維持住鎮定,盡量将聲音放得很輕,
“父皇傷得很嚴重,一時半會醒不來,你先回去,回頭再來尋他也不遲。”他只能這樣哄着。
沈妝兒怎麽可能答應?
她現在是和離的身份,不是什麽煜王妃,更不是什麽太子妃,為什麽要回去?
要了和離書,回府收拾嫁妝衣物,立即離開,好給王笙騰地方。
她怎麽會沒臉沒皮回煜王府?
朱謙好性子,沈妝兒也不能翻臉,畢竟人家是太子,她露出敷衍的笑,
“殿下說笑了,臣女就等在這裏,哪兒都不去,臣女一定要等到陛下的聖旨,殿下不必管臣女,快些去忙吧。”
朱謙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沉下來,眼底似刮了一陣旋風,眼窩沉沉的,要将她吞進去。
沈妝兒打了個寒顫,忍不住往殿門方向挪了挪,拍了拍門環,
“劉瑾...開門,陛下醒了嗎?”
可惜,裏面沒有絲毫響動,唯有空空蕩蕩的回音。劉瑾不會騙她,糟糕,皇帝已不在裏面。
沈妝兒心涼了半截。
想食言?
沒門!
皇帝剛剛經歷一場禍事,不會留宿養心殿,他平日歇在奉天殿,宮人此刻定從後門将人送去了那頭,皇帝為了躲她,真真臉面都不要了,沈妝兒抓起裙擺,往殿外跑,她現在就要一鼓作氣去奉天殿尋皇帝。
怎知,翩跹的身影還沒邁開幾步,一只強有力的胳膊伸了過來,徑直将她給撈住了。
沈妝兒腰身被他銅臂給鉗住,身子被迫依着他胸膛,氣得面色鐵青,
“太子殿下,你放開我!”試圖去推他的胳膊,可惜那胳膊如銅牆鐵壁,哪裏能撼動半分。
“胡鬧!”
朱謙利落地吐出二字,沉着臉二話不說将人直接扛起來,大步往外走去。
留荷正尋來一件披衫,只等着給沈妝兒系上,瞥見這副場景,唬得不輕,連忙跟了上去。
從延慶宮出來,往前過一條宮道,便可折入奉天殿前的臺樨,過臺樨往前便可出宮。
朱謙幾乎是大步流星,死死地扛着沈妝兒,往宮外走。
寒風冷冽,沈妝兒卻覺不到半點涼意,心中反而燃了一團火,
她眼底布滿了錯愕,震驚。
朱謙這是什麽意思?
不想和離?
還是要面子?
定是要面子。
沈妝兒心急如焚,舉起雙拳拼命去錘他,
“我不回王府,我已經跟你和離了...”
“去娶你該娶的人...放過我....”
夜風刮入她眼眶,密密麻麻的酸楚湧上心頭,她好不容易能掙脫這個牢籠,才不要回去。
身後的嗚咽聲壓抑着,一抽一搭,如芒刺在背。
朱謙腳步猛地一頓,沈妝兒見狀,雙腿雙手齊齊發力,拼命在他肩上扭動掙紮,
“你放我下來....”
嗓音裏還含着哽咽,聽得朱謙心口一疼。
他腳步停住,手臂卻依然将她鉗得緊緊的,沈妝兒扭了幾下壓根動彈不得。
“什麽叫娶該娶的人?”
沈妝兒愣了一下,心想裝什麽蒜。
留荷卻在這時抱着披衫追了上來,撲通跪在朱謙跟前,泣道,
“殿下,奴婢知道您是怪娘娘一時沖動提了和離,可這不能怪娘娘啊....”
朱謙聽了這話,将沈妝兒慢慢放了下來,卻依然揪住她的手腕,眼神陰戾盯着留荷,
“說清楚!”
留荷拂開被風吹亂的鬓發,哽咽道,
“今日宴後,岑妃娘娘傳主子去鹹福宮,說是三年期限已到,要替您納側妃了....娘娘一面要承受懷不上孩子的痛苦,一面要看着殿下您迎娶新婦,她一時難過沖動了些,也情有可原,還請殿下莫要傷害娘娘....”
留荷委屈地泣不成聲。
朱謙聞言臉色陰雲密布,難怪好端端的要和離,原來是岑妃插了一手,她本因孩子一事心灰意冷,他母親竟還往她傷口上撒鹽。
朱謙深深閉上眼,心口怒火交加,手中的力道松弛了一些,卻依然沒放,眼神沉沉注視着她,此處恰在奉天殿臺樨外一處角門,燈芒晦暗,風呼呼嘯過,淩亂的發絲覆過她消瘦的面容,面頰的淚痕猶然未褪去,她從未這般狼狽過,朱謙心中滾過一絲痛意,溫聲道,
“這些事我來處置,你不要多想....”
沈妝兒經他這般折騰,着實有些累了。
她心地漸漸平靜下來,搖頭道,
“殿下,岑妃娘娘所言不差,子嗣為大,我一無門第,二無才學,內嫉外妒,實在不堪太子妃大任,眼下娘娘為您覓得更合适人選,算是皆大歡喜....我并未多想,我着實想成全殿下與王笙姑娘。”
朱謙聽到王笙的名字,眼底一瞬間劈過一道厲光。
王家兄妹怎麽陰魂不散。
他母妃愚不可及,又是孩子,又是側妃,還是王笙,這是想逼死沈妝兒。
“我說了,這件事我來處置,你先回家。”一字一句如刀斧之音。
沈妝兒臉色一變,這人怎麽還糾纏上了。
用力去甩他的手,朱謙拽着不放,手腕被勒出紅紅一圈,疼的她險些迸出淚來。
“朱謙,你有完沒完!”
朱謙聽了留荷的話,哪還認為沈妝兒是真心和離,只當她是氣壞了,滿肚子醋話。
從留荷手中接過披衫,裹住她的身子,再次将人扛了起來,踏入奉天殿的廣場,一路往南行。
東側的奉天殿燈火通明,陸陸續續有百官出入,
不消說,皇帝就在那裏。
機會就在眼前,她怎麽可能放棄。
絕不!
貝齒張開狠狠往他背上咬,只可惜朱謙皮糙肉厚,淩厲的背身線條挺直,沈妝兒一口咬住了他的衣裳,差點磕到自己舌頭,被迫放棄,
“我都已當着百官的面提和離了,你為何糾纏?你堂堂太子,臉面何在?換我,便幹脆利落和離,一別兩寬,各奔前程,你有這個功夫,該要去鹹福宮與你母親商議,何時娶新婦,額外再挑幾個側妃,良娣....”
小女人的氣話,跟她計較什麽。
朱謙不為所動,步伐反而邁得更快,再這般吹冷風,該要生病了,得快些将她送回去才行。
沈妝兒渾身被折騰出了汗,冷風嗖嗖從後領灌進,直打哆嗦。
見朱謙不聞不問的,她洩了氣,有氣無力,趴在他身上,也不折騰了,而是好好勸導他,
“朱謙,我真的不喜歡你了,我想離開你,你明白嗎?”
前世六年,今生三年,愛過,也恨過,更痛過。
整整九年,她活得水深火熱,如今撈起來,只剩疲倦。
她真的,想好好歇歇了....
只可惜,她說的話,朱謙一個字都不信。
奉天殿的燈火漸漸從視線裏遠去,沈妝兒心生一抹絕望。
恰在這時,廣闊的臺階上似拾級而下一人,那人着一身緋紅的飛魚服,他漸漸地奔得近了,露出一張清肅又俊秀的臉。
正是劉瑾。
沈妝兒神色當即一亮,喊道,
“劉公公,快些救我!”
劉瑾快步往這頭行來,目光落在沈妝兒紅彤的臉,心中閃過一絲疼惜,卻是不敢露出半分,而是繞至朱謙身前,行了跪拜大禮,
“殿下恕罪!”
劉瑾今日與沈妝兒一同救駕,又剛升東廠提督,朱謙不可能不給這個面子,扛着人當即駐足,
“劉公公何事?”嗓音淡的出奇。
劉瑾起身,見他依然不肯将沈妝兒放下,眼中憂慮重重,再揖道,
“殿下容禀,今日娘娘受了驚,也受了累,還望殿下疼惜些娘娘,勿要因今日之事與娘娘生了嫌隙,陛下深意,想必殿下您明白...”
朱謙深深看了劉瑾一眼。
劉瑾這話裏有兩層意思,其一,擔心他記恨沈妝兒,苛待了她。其二,皇帝看重太子妃,自然不會答應和離,且讓朱謙回去好生哄着。
沈妝兒聽了這番話,徹徹底底明白了。
所有人都當她是沖動行事,又因她救駕有功,是以默契地把今日之事給抹去。
沈妝兒在暗中翻了個白眼,忍不住扭起頭,與劉瑾道,
“劉瑾,我是認真的,你幫我回禀陛下,君無戲言,不能失信于臣民,我等着陛下的聖旨....”
越說越不像話了!
朱謙當真是忍無可忍,徑直抱着人提氣往半空一個縱躍,疾疾往宮門掠去。
沈妝兒眼見地面離她而去,吓得閉上眼,簪子被驚斷,發髻一松,烏發被漫天的狂風席卷,将她與朱謙纏繞其中。
待朱謙落地後,她猶如折翅的蝴蝶挂在他身上,驚魂未定,撐着最後一口氣,擡眸怔怔望向奉天殿,那巍峨宏偉的殿宇,燈火漸歇,餘下一點微弱的光芒在夜色裏搖晃。
好不容易邁開這一步,不能就這麽放棄了,得想個法子...
作者有話說:
別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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