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朱謙又昏迷了整整一日方醒。
睜開眼時, 皇帝就坐在他塌前,身為父親看着形容落拓,削瘦不堪的兒子, 心疼地眼角泛抽,
“你怎麽把自己折騰成這副模樣?”
朱謙雙目無神地靠着引枕,每每閉上眼,如同沉入一個巨大的深淵, 那裏有刀光劍影,有修羅地獄, 更有沈妝兒雙目枯涸,瞳仁漸漸渙散, 最後死在他懷裏的場景。
每一幕都在他心尖刻下不可磨滅的傷痕,似烈火灼着他,令他痛不欲生。
夢中,最令他絕望的是,每每看到沈妝兒悲痛欲絕時,他找不到自己, 他尋不到自己的身影, 嘶聲力竭地想要撲過去,飛進夢裏去愛護她,保護她,卻如隔天塹, 怎麽都觸不及她片角衣袂。
那種眼睜睜看着她生命漸漸消失,卻無能為力的絕望與崩潰, 每每想起, 整個人如同被掏空, 似孤魂野鬼。
皇帝看着朱謙這副模樣, 不指望他回答,而是問太醫道,
“太子身體如何了?”
太醫院院使跪在腳踏前,給朱謙把了一會兒脈,臉色不太好看,卻也不敢隐瞞,
“回陛下,太子殿下脈象紊亂,心思郁結,有吐血之症,臣已開了方子,替太子殿下解郁散結,只是這仿佛是心病....短時間內,切莫受刺激,否則症狀會越發嚴重。”
心病?
那就是沈妝兒。
皇帝嘆了一聲,原打算趁機跟朱謙坦白,聽太醫這般說,只得慎之又慎。
怕待久了被兒子看出端倪,皇帝起身道,
“父皇還要去處理政事,你好好修養,記住,只要你身子好了,你才能護着你想護的人,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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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這話果然管用,朱謙空洞的眼珠轉了轉,眼底的神采恢複了少許,嗓音暗啞道,
“父親放心,兒子明白,您去忙吧,等兒子身子好了,再回王府探望妝兒。”心裏想的是妝兒現在肯定不願意見到他,她怕是要恨死他了,他也恨自己。
皇帝聽了這話,心虛地移開目光,咳了一聲,“好...”然後頭也不回離開了。
皇帝走後,朱謙漸漸恢複了力氣,裹着一件白衫下了塌,端坐在案後,用了一些清淡的飲食,臉色也好看了一些,只是一雙眼比原先更加深沉幽黯,眼尾低垂着,那不怒自威的氣勢越發攝人。
“我昏迷這段時日,昌王與六王可有異動?”
溫寧見他終于恢複如常,心裏松了一口氣,便将皇帝的安排與幾位王爺的反應給說了。
“昌王那頭倒是并無明顯的動靜,上次軍演,昌王怯戰,已失了武将之心,如今也曉得大勢已去,不敢大動幹戈,只是,聽說太子妃要與您和離,便走訪了信國公府,想是有意讓信國公府的女眷嫁入東宮...”
“倒是六王有些不死心,私下尋過段将軍,為段将軍所拒絕,有蠢蠢欲動的跡象。”
朱謙聽到這裏,眼底閃過一絲鋒銳。
夢裏的賬,得跟朱珂算一算了。
朱謙又問了朝政諸事,溫寧一一作答,大抵都在掌控當中。夢裏給了他不少啓發,如今布置事情越發游刃有餘,吩咐一番下去,最後眼底帶着幾分忐忑與小心,輕聲問,
“太子妃這幾日在府中情形如何?還鬧着要回沈家嗎?”
人都已經回去了...
溫寧心口拔涼拔涼的,卻不敢露出半點端倪,朱謙吐血的景象猶在眼前,他怕朱謙受刺激,斟酌着道,“殿下替娘娘擋了那把銀壺,娘娘心中有些撼動....這幾日時不時派人問殿下的安危,想來是擔憂殿下您的,陛下說得對,您身子最為要緊,否則,一旦您出了事,太子妃怎麽辦?”
溫寧敏銳的察覺到,太子妃現在是朱謙的藥,藥到病除。
朱謙果然又振了振心神,昨日醒來時,他急着想見到她,如今卻不急了,她恨着他怨着他,哪裏願意見他,且讓她緩一緩。
現在滿腔心思想要彌補她,想對她好,卻不知從何處下手。
仿佛渾身的力氣無處釋放。
起身來到窗下,天色已暗,斜雲鋪在天際,一抹上弦月嵌在當空,稍稍撐開一片明亮的小天地。猶然記得去年中秋家宴,宮裏的大閘蟹分量不多,那時他不受寵,內侍捧高踩低,分到夫婦二人桌上的蟹是最小的,堪堪只有兩只,他記得她當時那委屈的小眼神,主動替他剝了蟹肉,明明饞的緊還讓給他吃,他當然不會在吃食上跟妻子搶,最後都給了她,不過她大抵還是不盡興。
回去的路上,他明明所有察覺,卻是沒放在心上,一點口腹之欲而已,何必在意,如今想一想,愧疚橫生。
“現在是吃蟹的時節,她定饞嘴,弄一筐最大最肥的大閘蟹送去王府...”末了又加一句,“也往沈家送一筐...”
斷斷續續吩咐了十來樣,溫寧着宮人一一記下。
朱謙見溫寧笑意融融,自然也沒往他處想,以前他每每對沈妝兒好時,溫寧便是這般。
他被溫寧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別杵在這了,快些送去。”面頰微紅,稍稍別過臉去。
溫寧愣了一下,這是害躁了.....明明上一刻談及六王等人,煞氣濃烈,到了沈妝兒這,跟換了個人似的。
回過神來笑着道,“您先歇着,臣這就去安排。”
他發覺朱謙醒來後,對沈妝兒的在意超乎尋常,他的眼神變了,再沒了以前漫不經心或高高在上的姿态,哪怕前幾日朱謙費盡心思布置新房,意圖讓沈妝兒回心轉意,神色間都是帶着哄的意味,
何為哄,你不乖,你鬧騰,我慣着你,所以哄你。
如今不一樣,他眼底的虔誠與小心翼翼,做不得假。
仿佛沈妝兒是一抔泡沫,稍稍用了些力,便要碎了。而朱謙不敢用力。
這種卑微的姿态前所未有。
只可惜,遲了。
人已經走了。
惋惜的同時,溫寧又燃起了幾分希望,水滴石穿,總有峰回路轉的一日。
連忙踱出內殿,将宮人記下的單子扔給曲毅,
“去辦,立刻馬上送過去。”
廊庑下秋風赫赫,曲毅捏着單子,瞅了一眼,犯了難,“王府空空,送哪去?”
溫寧見他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将他推開幾步,又捏着他的衣領,将人拽到廊庑轉角外的院子裏,喝道,“小聲點,此事只有你我知曉,切莫漏了嘴,你沒瞧見殿下那歡喜的模樣,倘若讓他曉得太子妃已歸家,豈不要吐血急死,吐血傷身,久而久之,容易形成痼疾,太醫囑咐不敢大意....”
“我知道...”曲毅叼着一口薄荷葉,指了指那單子,“我問的是送去哪?”
溫寧瞪了他一眼,“沈府啊,笨哪!”
曲毅唇角一峭,“沈府肯定不會收。”
溫寧正色道,“沈府收不收是沈府的事,咱們送不送是東宮的态度。”
“已經和離了,咱們再糾纏不放,有損殿下威嚴,這不合适吧?”
溫寧失望地看着他,“你沒瞧見殿下又是吐血又是昏厥的,為了誰?你以為殿下會放手?”
曲毅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過來,将薄荷葉吐掉,醒神道,“您的意思是殿下要重新追回太子妃?”
溫寧敲了敲他腦門,“這是自然,無論娘娘現在是何身份,在東宮眼裏,她就是咱們的主母,明白了嗎?行錯一步,小心你的命!”往廊庑走了幾步,又扭頭道,“別怪我沒提醒你。”扔下這句話才往殿內去了。
眼下明白朱謙心思的只有他,若不提點這些混蛋小子們,回頭怠慢了沈妝兒,犯了朱謙忌諱,吃不了兜着走。
曲毅立在院子裏吹了一會兒冷風,掉頭出了東宮。
翌日晨,沈府下人瞅着滿院子五花八門的活物目瞪口呆。
一大筐肥美的大閘蟹,一簍子半斤大的龍蝦,十來只麅子,三只家湯羊,一頭又黑又肥的野豬,各類野雞野雞鲟魚野兔數不勝數,還不知打哪弄來了一小簍子紅蓮,這東西可稀奇,三小姐猶愛用紅蓮煮湯喝。
這是做什麽?
沈府老管家看着風塵仆仆的曲毅,颠着一顆心問,
“曲大人,這..這是何意呀?咱們郡主與太子殿下已經和離,您是不是送錯地兒了?”
喝了一夜冷風的曲毅,此刻端着一杯熱茶,猛地往嗓音裏灌了一口,驅散了肺腑的冷氣,稍稍回了回心氣神,
“哪裏的話,一日夫妻百日恩,咱們殿下念着太子妃...額..念着郡主喜歡這些,便着屬下送來,即便不成夫妻,情分還在,咱們太子殿下可是儲君,沈家以後還要在朝堂立足,擡頭不見低頭見,多多走動,跟親戚似的,不也挺好?”
一通話恩威并施,将老管家給唬住了。
這要是換做旁人,老管家定将人趕走,但對方是太子。
連忙着人将曲毅恭敬地迎入廂房喝茶,轉身尋沈璋與曹氏做主。
曹氏聽聞消息,大吃一驚,
“有這等事?”
倒是為難,拒絕地太幹脆,擔心得罪太子,收下顯然不合情理,于是悄悄問了老太太,老太太冷冰冰地扔下兩個字,“不要。”
曹氏來到前院,看着一院子山珍海味,哭笑不得,這太子也真是稀奇,妝兒嫁過去時不當回事,轉背來獻殷勤,朱謙那性子實在不像是糾纏不休的人,奇怪了。
曹氏磨破了嘴皮子,曲毅都不肯帶走,最後大喇喇拍了拍褲腿的塵起了身,
“夫人海涵,咱們做臣子的,只是聽命行事,若不送到沈府,太子殿下那頭,我可沒法交差,打軍棍那還是少的...”施施然跨出了門。
曹氏也不惱,連忙吩咐仆人裝車往回送,東宮進不去,便送去煜王府。
溫寧得信,立即尋皇帝要了個旨意,皇帝将差事交給了劉瑾,到了午時,便有一輛明黃的宮車停在沈府大門前,曹氏聞訊,連忙開中門迎接,一個清秀的小內使自宮車內走出。
正是劉瑾的心腹。他手肘擱着一拂塵,笑眯眯上了臺階,
曹氏忙吩咐人去請老太太與沈妝兒,卻被小內使攔住,
“不必驚動郡主。”
曹氏便只能依他。
小內使道,“陛下口谕,宮中得了些貢品,一并賞予郡主與沈府嘗個鮮....”
林林總總共有二十來框活物,比上午東宮送來的還多。
曹氏差點暈過去,這輩子都沒見過這樣的恩典。
待人離去,曹氏掀開那明黃的綢緞,瞥一眼,咦,這不是上午那頭又黑又肥的野豬嗎?
曹氏連忙回了老太太院子,趁着沈妝兒不在,便将事情一五一十給說了。
“母親,這皇家整得是哪出?”
老太太按着眉心,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朱謙一醒來,便往沈府送東西,打着什麽算盤?
是誠心補償沈妝兒,還是別有用心?饒是老太太見多識廣,一時也沒個譜。
聖上賜的東西,推拒不得。
皇帝每年中秋會賜下一盤月餅與各功勳府邸,各府先是将月餅奉在祠堂,拜上三拜,方分與各房食用,慎重得很。
如今眼巴巴往沈府送來這麽多山珍海味。
不吃,那是大不敬。
老太太想了想,吩咐道,“此事不必告知妝兒,太子總不能回回打着皇帝的名義來送東西,皇帝不會陪着他耗,還有那麽多功勳世家看着呢,以後只要是東宮送來的,一概扔回煜王府。”
“兒媳明白了。”
東宮正殿內,朱謙又給溫寧寫下一些單子,皆是五湖四海的名貴藥材,他要給沈妝兒好好補身子,溫寧接過單子,不由犯難,卻還是沒有遲疑,吩咐曲毅去辦。
曲毅當日傍晚便整來兩車名貴藥材送來沈府,沈府的管家透過門縫瞥了一眼,見是曲毅,将們一拴,裝個睜眼瞎。
可把曲毅給氣瘋了。
這輩子,都沒人敢讓他吃閉門羹。
老太太也不是吃素的,着人将那頭野豬供奉在祠堂,又派人将消息傳到煜王府,到了夜裏,溫寧便得知,沈府打算将那頭野豬供在祠堂三個月,以謝陛下聖恩。
供奉三個月,那不成了幹貨,哪還能吃,溫寧很快明白,這是沈家在警告他,莫要往沈府送東西了。
溫寧瞥了一眼坐在案後,一本正經給太子妃做燈盞的朱謙,默默吞了下口水。
堪堪和離兩日,皇帝便浩浩蕩蕩地往沈府送山珍海味,此舉叫各王府妒紅了眼。
六王妃霍氏坐在圈椅裏,氣得将繡帕捏成了一團褶皺,
“父皇也真是的,那沈氏剛回府,便眼巴巴送東西去,聽說都是些珍奇獵物,平日花銀子都買不到。”
六王朱珂懶洋洋躺在鋪着虎皮絨毯的寬塌上,旁邊猶有兩名美姬侍奉在側,他阖着眼,手中把玩一顆新得的碧玉扳指,幽幽道,
“你若有本事救駕,父皇同樣也會賞你。”
霍氏縮了縮脖子,悻悻地閉了嘴,瞥了一眼那兩名美姬,心中怒氣橫生,卻作聲不得。
朱珂卻在這時想到一樁事,揮開美姬,狹長的鳳眼眯起,銳利地看着霍氏,
“本王記得你們霍家與淮陽侯府是同宗吧?”
六王妃的父親霍林鳴被發配邊疆,霍氏已勢頹,但霍家一族在京城盤根錯節,其中淮陽侯府霍家正是同宗旁支。
而淮陽侯府的長媳正是沈嬌兒。
霍氏聞言神色輕輕一亮,眼底也蕩起了幾分漣漪,
“正是,王爺問這做什麽?”
朱珂眯起了眼,瞳仁閃過一絲鋒刃般的亮芒,
“你設法與淮陽侯府走動,探一探沈家對于沈妝兒再嫁是什麽态度?”
霍氏聞言臉色刷一下就變了,纖指抖得厲害,顫聲問道,“王爺...是有何打算嗎?”
自她父親被發配邊疆,霍氏整日疑神疑鬼,生怕朱珂将她休棄,另娶新婦。
她那日在床笫之間聽朱珂提起過,皇帝曾說只認沈氏這個太子妃。
皇帝雖将奉天殿治得跟鐵桶似的,架不住六王與皇後在宮中經營多年,多少還能打聽些消息。
不管皇帝當時出于何種緣由扔下這話,可以看出,沈妝兒在皇帝心中的分量。
霍氏擔心朱珂盯上沈妝兒。
朱珂淡淡看着霍氏,抿唇片刻,笑了笑道,“別多想。”然後再無多餘的話。
霍氏忍了忍淚意,丈夫的吩咐她不敢不從,甕聲甕氣應道,“妾身幫您去打聽....”
過了一個時辰,霍氏回來了,屋子裏的美姬已不見蹤影,只剩朱珂躺在塌上閉目養神,她便細聲細氣道,
“王爺,沈府近日閉門謝客,連幾位姑奶奶也不許回府,淮陽侯府暫時探不到消息,不過妾身無意中聽說,那淮陽侯府的小孫女過幾日滿三歲生辰,原是小辦,不知沈妝兒會不會探望自己的小侄女。”
朱珂聞言睜開了眼,白皙的手指在額尖來回揉了揉,思忖片刻道,
“若是小辦,她不一定出門,這樣,以王府名義大張旗鼓送上賀禮,逼淮陽侯府大肆操辦,屆時沈府身為外家必定出面撐場子。”
霍氏踟蹰片刻,欲言又止地問道,“王爺,若那沈妝兒露面,需要妾身做什麽嗎?”她實則是試探問朱珂要做什麽。
朱珂看穿她的心思,眉眼極深望着她,“不必,只要她露面,沈家的态度可見一斑。”
這場宴會,他不僅是在試探沈家,更想試探朱謙與皇帝的反應。
十月初六與初七兩日,沈嬌兒陸陸續續收到了十幾份重禮,這是從未有過的場面,令霍府上下十分不安,如此一來,不辦宴席說不過去,沈嬌兒來到正院,禀了婆婆淮陽侯夫人,恰恰公公淮陽侯也在喝茶,淮陽侯在軍中有一個四品佥事的官職,不算顯赫,論理還入不了兩位王爺的眼,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捋着撫須道,“不管六王是何用意,厚禮進門,必須邀請王爺王妃與宴,”目光落在淮陽侯夫人身上,語氣緩了幾分,“夫人,怕是勞累夫人操持一場。”
淮陽侯是名武将,在外性子彪悍,進了家門,便是淮陽侯夫人做主,這一生,除了娶沈嬌兒這樁事上,淮陽侯違拗了侯夫人的意思做了主,其餘諸事皆是看妻子臉色。
淮陽侯夫人心裏并不太舒坦,她辦壽時不見皇親勳貴來捧場,小孫女三歲生辰,竟是驚動了兩位王爺,心裏莫名不是滋味,不情不願應道,“自然得辦。”撩着眼皮看了一眼沈嬌兒,冷聲道,
“我會安排人給各府送帖子,後廚的事一并交給你。既是王爺們賞臉,你可不能丢了咱們侯府的臉面。”
後面一句話沈嬌兒聽得明白,公中能給的支持有限,所耗份例必定不能超過婆婆壽宴的規格,如此一來,多出的銀子只能自己出了。
這是給女兒長臉的機會,說出去,将來于雙雙是有裨益的,沈嬌兒咬了咬牙,應下了。
回到玲珑苑,吩咐心腹女婢抱來嫁妝匣子,開鎖一瞧,只剩兩千兩銀子了,這是她最後的家底,瞥了一眼梳妝臺抽屜裏的首飾,翻出兩只金釵,還有一只玉镯,包在手絹裏,喚來陪房的李媽媽,“悄悄拿去當了,別叫人發現。”
李媽媽接在掌心翻開手絹一瞧,臉色一變,“夫人,這可是您出嫁時,大夫人給您的陪嫁,您怎麽舍得呀...”
沈嬌兒是要強的性子,忍着心酸露出笑意,“雙雙生辰宴竟是有這麽多權貴來捧場,別說是當幾件首飾,再多的我都拿得出來,別磨蹭,快些去!”
李媽媽氣得跺腳,“小小姐可是霍府的人,也是替霍府掙臉面,公中就不能添補些嗎?”
沈嬌兒卻曉得公中也吃緊,否則以公公的性子,剛剛也不至于悶聲不吭,公公雖平日由着婆婆來,卻不是糊塗人,定也是沒轍了。
李媽媽一看沈嬌兒的臉色,便知無計可施,嘆了一氣,一面将東西收好,一面問她道,“沈家怎麽辦?既是大辦,是不是派個人知會一聲?”
沈嬌兒曉得近來沈家處在風尖浪口,定不願意露面,但禮數不能少,“你正好也去一趟沈府,将情形禀給二伯母或祖母知曉,來與不來都可,告訴祖母,即便不來,我也能明白妝兒的處境,切莫為難了妝兒。”
李媽媽往窗外瞥了一眼天色,太陽西斜,約莫是下午申時三刻,時辰還早,先去銅鑼街當鋪走一趟,再去沈府讨口茶喝,落鎖之前能趕回來。
沈府這頭,老太太有意寬沈妝兒的心,這幾日任何事不許當着沈妝兒的面禀,除了請人陪她打馬吊,便是遣她去三房照看弟弟妹妹的功課。
李媽媽來沈府時,暮色四合,沈妝兒在西次間看着兩位妹妹做針線,這頭管外事的婆子将李媽媽引入東次間的暖閣,二夫人曹氏也聽說了這樁事,正與老太太商議,見李媽媽來了,忙問底細。
李媽媽掩去當首飾一事,其他一一說得明白,“大小姐的意思,莫讓郡主為難,讓老太太您拿主意。”
曹氏聞言看向老太太,“母親,要不,兒媳領着兩個姑娘去沈府,也算交待過去了。”
老太太眉眼垂着并未立即點頭,默了一會道,“六王府,九王府都送了厚禮,咱們外家只去這些人怕是不合适,我肯定得去,至于妝兒...等我問問她的意思。”
曹氏笑了笑道,“哎喲,您就別問了,幹脆不讓她曉得算了。”
老太太搖搖頭,“大家都走了,留她一個人在家,她能不曉得?顯得咱們沈家做了見不得人的事似的,”
她還有另外一層考慮,不如趁着這場宴席,投石問路,她自然不可能立即将沈妝兒嫁出去,但試一試态度是無妨的,倘若宴席上有人問起婚事,定傳去東宮與皇帝耳郭裏,若東宮反應激烈,今後沈妝兒怕是難留在京城,若風平浪靜,那沈妝兒該怎麽着就怎麽着。
恰在這時,一道清雅的笑聲傳來,
“是大姐派嬷嬷回來了嗎?”
一身海棠紅的鑲襕邊的褙子,發間獨獨插了一支白玉簪子,款款行來如同畫裏走出的人兒,正是沈妝兒。
李媽媽已多年未見到她,乍一眼瞧去,忍不住驚呼一聲,“喲,這是郡主嗎,老奴竟是不識得了,真真跟神仙人物似的。”這氣色紅潤,眸光柔情似水,哪像個和離歸家的婦人,美得不可方物,也不知那太子怎麽舍得撒手。
連忙跪下磕了個頭,沈妝兒示意她起身,問道,
“大姐還好嗎?”
李媽媽猶疑地看了一眼老太太,老太太和顏悅色道,
“你來的正好,正要問你,雙雙後日辦三歲生辰宴,你去嗎?”
沈妝兒頓了一下,“去吧,我就雙雙這麽一個侄女,霍府看重她,咱們娘家越發不能少了禮數。”
“是這個理。”
沈家這邊回了信,說是阖家赴宴,消息不知怎麽傳了出去,沈妝兒如今是禦前紅人,說話極有分量,誰不想結交一番,原先蠢蠢欲動或觀望的世家,紛紛往霍府送了一份禮,霍府只能回遞帖子,本該是一場家宴應付過去的,反倒成了阖城大宴,沈嬌兒是又驚又喜,從附近酒樓請了幾位廚子過府,還往沈府借了不少人手過去。
沈府的一切動靜,瞞不了溫寧。
溫寧何許人也,作為太子第一心腹,最擅長從蛛絲馬跡窺得真相。
“動靜不對,這宴席怕不是針對霍家,而是沖着太子妃而來。”
曲毅揉了揉鼻頭,問道,“什麽意思?”兩人躲在正殿東面的梨園裏說話。
“太子妃身份擺在那裏,陛下又看重她,難免有癞蛤蟆想吃天鵝肉,生出妄念。”
曲毅睜大了眼,湊近道,“誰這麽不怕死?”
溫寧敲了敲他腦門,“在衆人眼裏,太子妃之所以提和離,一是因為生不出孩子,二是因為太子不喜歡她,既是不喜歡,又怎麽會在意她另嫁?”
“那怎麽辦?總不能任由那些宵小觊觎咱們太子妃。”
“那是自然。”
“要不要告訴殿下?”
“不必,殿下剛好一些,咳血之症還未根除,陛下囑咐,等後日冊封大典結束,會親自告訴殿下,這樣吧,明日我去霍府赴宴,你看着東宮。”
朱謙對這一切一無所知,他費了三日功夫,親自折了竹篾子,紮了一只竹燈籠,又用狼毫細細描繪了一幅青綠山水畫,畫的正是當年初見沈妝兒的情景,光描繪沈妝兒當年的模樣,來來回回費了一沓宣紙。
這兩日咳血的症狀好了少許,只晨起會咳上一陣,總算将燈盞制好,他想贈給妻子把玩。
翌日晨,天光昳麗,朱謙醒得早,先将公務處置完畢,便入內換了一身衣裳,彼時溫寧已赴霍府,曲毅抱臂站在廊蕪下曬太陽,聽到熟悉的腳步聲,連忙扭頭,見朱謙一副出門的打扮跨出門檻來,臉色一變,
“太子殿下,您要去哪裏?”
朱謙冷冷看他一眼,這一眼竟是比以往要更加有威懾力,曲毅額頭冒汗,跪了下來,硬着頭皮道,“明日便是冊封大典,陛下不是吩咐您大典之前不要出宮嗎?”
朱謙移目看向明空,淡聲道,“我要去看望太子妃。”
曲毅聞言舌頭差點打結,正絞盡腦汁想法子,驟然頭頂一掌劈來,當場昏厥了過去。
朱謙淡漠地看了一眼曲毅,吩咐曲風,“照顧好你兄長。”旋即清峻的身影縱身一躍,往東華門方向疾馳而去。
曲風平日嘴沒個把門,溫寧并未将和離真相告訴他,曲風自然也不認為朱謙出宮有何不妥,嫌棄地将親兄長給扛了起來,馱着他往西北側的侍衛值房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攔主子大駕?”
朱謙這廂出了宮,原先藏在暗處的影衛迅速閃出來,并牽了一匹馬給他,朱謙今日行蹤低調,并不打算驚動皇帝,一面上馬一面問影衛,
“太子妃可在府中?”
影衛首領向來惜字如金,也不懂人情世故,朱謙那夜被送入皇宮,他們便守在東華門外,宮裏的事一無所知,并不曉得皇帝瞞了和離一事,朱謙怎麽問,便怎麽答,
“太子妃在霍府赴宴。”
朱謙頓了一下,高坐在馬背上問道,
“哪個霍府?”
影衛答道,“淮陽侯府霍家。”
朱謙一時還沒想起沈妝兒與淮陽侯府的關聯,想必也是沈家姻親,将燈盞收在懷裏,二話不說直奔霍府。
作者有話說:
推薦基友完結文:《藏嬌(穿書)》小甜文。
簡介:喬瑜穿書了,穿成書裏男二陳梓钰剛娶過門兒的新婦。
書中陳梓钰唯愛年輕的太後女主,原身下場凄慘。
明知劇情,喬瑜還是嫁了,因為她社恐與陌生人對話困難,因為喬家要被流放,她沒錢、不識路,無處可去。
陳梓钰會為女主守男德,她可以安安分分慫在後宅。
或者陳梓钰自求和離,她還能趁機分錢,也許能幫幫喬家。
想法很好,直到後來。
她發現她嫁的這位夫君,此程二公子,非彼陳二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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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