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翌日沈妝兒睡到天色大亮方醒, 火紅的旭日綿綿照入室內,遠天鋪着一片彩霞。

朝霞不出門。

沈妝兒渾身懶洋洋的,宿醉後頭筋箍得難受, 回想昨晚的事, 隐隐約約記得仿佛說了些胡話,将朱謙氣走了,沈妝兒反而笑了起來。

晚邊果然下了一場春雨, 空氣濕冷,镖隊的漢子們不想走, 只是約定了時間,耽擱不得, 次日清晨,還是如常出發,天色未開,陽光透不下來,好在并無下雨的跡象。

出了蕭關,氣象便大不相同, 風又冷又烈, 跟刀子似的砸過來,沈妝兒都不敢掀簾子,路上林木稀疏,許久才能見到一戶人家, 聽雨跟容容都有些怕。

這一路,宣循如常照料得周到, 只是不再像先前那般肆無忌憚獻殷勤, 他不問, 沈妝兒也沒解釋, 朱謙前日那番話,供人聯想的餘地太大,宣循若知難而退,沈妝兒也無不可。行了一個多月,至二月底方到涼州郡城武威城。

朱謙并未遠離她,暗中派了一支游騎跟蹤護送,将沿途的馬賊一概清除。從蕭關往西北有諸多關隘是大晉邊防要鎮,他每處置完一個邊塞的軍務,便悄悄奔赴她所在之地,遠遠看她一眼。

他那夜急着離開,是在蕭關之北的赤霞鎮抓住了朱珂,又借着朱珂與蒙兀之間的勾聯,引蛇出洞,逮着了對方負責接應的杜爾伯特部落的首領,雙方在赤霞鎮以北的山林平地展開激戰,朱謙籌備萬全,滅了對方将近一萬鐵騎。

他沒給朱珂回京訴苦求饒的機會,直接将之就地毒殺,對于這樣的叛國賊,他不會手軟,消息傳至京城,文武撼動,為他歌功頌德。顧不上回京複命,又馬不停蹄往威武趕。

上有父皇坐鎮,左有王欽料理朝政,右有劉瑾把控司禮監,其餘六部大多是他的心腹,哪怕不是心腹,也是朝中肱骨大臣,這三年,他将昌王與六王的羽翼幾乎剪除幹淨,別說他半年不在,就算一年不回去,也出不了亂子。

更何況有他在邊關,蒙兀不敢輕舉妄動。

沈妝兒的父親沈瑜在三年前國史之案後被擢升為鴻胪寺卿,朱謙離京前将之遷任吏部侍郎,并入閣拜相,他雖人不在京城,朝中軍政大權都牢牢掌控在他手中。

沈妝兒二月底到了武威城,交了貨,收了銀子,便打算在武威城歇一段時日,武威城是大晉西北門戶,商旅往來猶多,比想象中要繁華,當城一條主幹道,四通八達,商肆鱗次栉比,站在城樓幾乎能俯瞰整座城市。

武威城三分,一份是軍戶,一份是普通百姓,餘下一份便是客商,武威商貿及其發達,這裏有不少胡商,處處都可見胡人穿梭在大街小巷。沈妝兒在城內的市集逛了一圈後,有心在此開一家鋪子,将關內的絲綢茶葉運送此處,再與西域商人交換中原需要的香料,玉器,皮貨之類。

沈妝兒發現了,蒙兀的皮子與西北的玉料到了這裏,就跟她在尋常百姓家裏收糧差不多,價格十分低賤,等轉賣去中原,價格翻了上百倍還多,難怪那麽多商人長途跋涉來武威城。

這三年,她不僅開拓了運河,讓封地日趨繁榮,得了的銀子也沒幹放着,除了在長安城開邸店,錢莊與商鋪外,也在南方的武昌城開了幾間鋪子,去年還委托宣老爺子在江南蘇州盤下一個絲綢莊,目的便是在本地收蠶絲,雇傭繡娘織制綢緞,減少中間商,控制貿易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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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能在武威城也盤下個據點,今後南來北往的商貿之路就徹底打通了,往後便可通過這個據點與蒙兀行商交換皮子之物,再運往大晉腹地。

到了武威第五日,沈妝兒已經看好了城中最大一間貨棧,銀子也有,地盤也有,就缺可靠的人手。隆商镖局在武威也有些人脈,宣循告訴她,“我家在武威城有個分局,大約有三位管事,不若我吩咐其中一人幫着你照看貨棧?你再雇傭幾名妥帖老實的人手,有我的人看着,出不了大亂子。”

沈妝兒依然覺得不妥,這樣一來,她不僅欠了宣家人情,也不能很好的控制貨棧,若是不能掌控,便是給人作嫁衣裳,她不會幹這種蠢事。

貨棧的事只能就此擱下,她住在客棧裏,先購買了一批上等香料寄放在隆商镖局,後聞城西有幾家古董鋪,轉賣一些西域來的金銀器皿與前朝古物,她好奇,帶着小五等人去逛逛,半路遇到一夥士兵縱馬而過,飛塵揚天,将沈妝兒等人嗆了個倒仰。

好端端的一身行裝頓時灰撲撲的,四人灰頭土臉,跟泥窖了鑽出來似的。

聽雨氣得跳腳,對着士兵離去的方向大喊,

“什麽人,騎個馬這麽張狂!”

也就是氣不過喝幾聲,怎知還真被人家聽見了,那為首之人勒緊缰繩,掉轉馬頭徐徐使了過來,

“喲,這口音像是京城來的?”

林渠慢悠悠翻身下馬,往聽雨跟前走來,彼時容容正用布巾沾了水囊裏的水,幫着沈妝兒重新淨面,沈妝兒那張臉一擡,落入林渠眼裏,他頓時雙目瞪大,駭然不已,

“太子妃....”

撲通一聲先跪了下來,“太子妃娘娘,您怎麽到了這裏?”話落,連忙打住嘴,警惕地瞥了一眼四周,複望沈妝兒,激動地眼眶泛酸。

沈妝兒只覺這人略有些面熟,湊近一瞧,咦,這不是當年她救駕那一日,被皇帝發配邊疆的羽林衛副指揮使嗎?

他難道一直在武威?

聽雨也是愣了好一陣,她雖不認識林渠,卻曉得面前這粗犷漢子定是沈妝兒相熟之人,連忙低聲提醒,

“這位将士,我們家主子已與太子和離,她現在是平章郡主。”

林渠嘴巴張得鴨蛋大,木了一陣,漸漸回過神來,先是給她磕了幾個頭,再麻溜爬起來,瞅着沈妝兒衣裳蒙了一層灰,窘得無地自容,

“郡主,末将冒犯了...”

環視一周,将沈妝兒引去一家相熟的客棧,收拾一番,二人坐下來敘話。

林渠自發配來武威,立了不少軍功,三年已爬至武威守将副貳的位置,當年沈妝兒救駕,免去了他夷族的罪責,在自己的地盤遇到救命恩人,林渠自然殷勤招待,

“郡主,末将在這武威城有小宅一棟,是空着的,您搬進去,保管安全。”

在這邊關之地,安虞最要緊,沈妝兒也不猶豫,應了下來,“那就麻煩将軍了。”

“哎喲,您千萬別說這話。”林渠撓撓頭反而十分不好意思,

沈妝兒想起貨棧一事,有林渠在此地,便有了可靠之人,将自己的構想說出來,請林渠替她引薦穩妥之人替她看鋪子。

林渠拍着胸脯,“有末将在,郡主只需投個本,其餘的末将包您辦好。”

“我也不白讓将軍忙活,銀子,鋪子都歸我出,只需将軍看好鋪子,給将軍兩分股...”

林渠窘着一張臉,根本不肯收,“只是幫您一個小忙,還收銀子,回頭陛下不砍了末将腦袋才怪!”最後讓來讓去,林渠負責看管貨棧,給他一分股,林渠推辭不過便應下。

沈妝兒身上揣着大額銀票,住在客棧着實不安全,當夜着人将林渠宅子收拾一番,次日便搬了進去,林渠辦事極為穩妥,很快遣了兩名穩重精明的管事來,沈妝兒見了一面,很是滿意,對方曉得她真實身份,豈敢怠慢,更不敢生出二心。

沈妝兒于是将看好的貨棧盤下來,扔了五千兩銀子在賬面上,且看二人如何運營。

她敢這麽做,也是有幾分成算的,明面上有林渠,暗中有東廠的人看着,加之她手底下已養出一批管事,每年皆要去各地收賬盤賬,狡兔三窟,出不了亂子。

等這樁事落定,便是三月三,武威城民風比中原更加開放,沿襲了中原三月三踏春的習俗,武威知府夫人每年都在城郊舉辦春宴,她從林渠處得知沈妝兒駕到,親自登門造訪,邀請沈妝兒任春宴的評審。

沈妝兒明白這位知府夫人的來意,一來是表示對她的敬重,二來呢,也是想将燙手的山芋扔給她,評定才藝高低,可是得罪人的活計,也不能直言拒絕,便提出選出七人來做評審,這樣公平公正公允,知府夫人無話可說。

錦棚紮在郊外一片林子旁,依山傍水,比不上中原,卻也是難得的風光。

上午比試結束,下午姑娘們便四處玩耍,不少人聞沈妝兒大名,特來請安,不乏讨好之輩,沈妝兒四平八穩應付着,倒是宣循因生得俊美,又露了一手騎射,惹得姑娘們争相追逐。

沈妝兒瞧見那些姑娘們英姿飒爽地騎馬射箭,羨慕極了,吩咐小五教她,主仆四人來到東側林子外的馬棚,這裏拴着高矮不一幾十匹馬,武威産良駒,沈妝兒暗想回頭買一匹好馬回去。

太高大的馬,沈妝兒馴不服,也害怕,來到一匹棕色的小良駒前,小棕馬搖着長長的尾巴,目不轉睛盯着她,沈妝兒忽然就喜歡上了它,正要去摸它的馬背,身後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

“別看它矮小,性子卻桀骜,在你面前不過是裝得溫順罷了...”經風沙吹了一路,他嗓子十分暗啞,總算是如期趕到武威,朱謙暗自緩了一口氣。

沈妝兒扭頭吃驚看着他,他形容比上回疲憊多了,眉目添了幾分淩厲與深刻,胡子拉碴的,隐隐有一身肅殺之氣,記得他每每在戰場厮殺歸來,便是這般模樣。

“你怎麽來了....”

總是不經意離開,又不經意出現。

朱謙沒答她,淺淡一笑,柔聲問,“你想騎馬?”

沈妝兒絞着帕子如實點了下頭,末了怕他多想,連忙道,“小五教我。”

朱謙平平淡淡看了一眼小五,小五收到無聲的命令,立即垂下了眸。

移目至沈妝兒面頰,換了一副溫柔的神色,她這段時日風餐露宿,瘦了不少,顯得一雙杏眼水汪汪的,越發清澈迷人。

“我來教你...”言罷去馬棚裏挑馬。

沈妝兒啧了幾聲,嫌棄地看着他,“我不要你教...”

朱謙老跟着她,算什麽事?

“你還沒回答我,你怎麽來這裏?”

朱謙一面拍了拍一匹良駒的屁股,彈了彈它的耳郭,淡聲回道,

“我剛與蒙兀打了一場小仗,回武威修整...”

原來是她誤會了。

沈妝兒撓了撓臉頰,有些不好意思,定定看着他背影,仿佛發現一行血跡,眸光一緊,跟上兩步,問他,“你受傷了?”

朱謙身子一頓,總算從她語氣裏聽到了久違的關心,令他怦然心動。

回眸,眼梢深處藏着幾分情意,“一點小傷,不足挂齒。”

沈妝兒聽了眉尖微蹙,他嘴裏的小傷,定不輕,這個空檔,朱謙招來一個侍衛悄聲吩咐了幾句,又挑了一匹黑色的馬,牽過來,

“坐上去,我來教你。”

沈妝兒看着高高大大的馬,有些犯怵,吶着嘴道,

“為何挑高瘦的馬?那不是有小馬嗎?”

朱謙無奈笑道,“這裏的馬都不太适合你,我回頭尋一匹給你,你先試試這匹...”旋即翻身上去,朝她伸手,

“上來!”

沈妝兒觑了一眼伸在面前的手掌,布滿深深淺淺的傷痕,舊了繭子抹平了,又生了新的,一雙手簡直沒眼看,與蒙兀那場仗必定不容易,沈妝兒心裏忽然有些不好受,

“下次吧,你受了傷,先歇着。”

她垂下眸,朝他施了一禮,轉身離開。

才邁開數步,身後一陣疾風刮過來,緊接着腰身一緊,一只強有力的胳膊将她鉗住往上一帶,等到沈妝兒反應過來,人已經坐在朱謙懷裏。

一聲激越的“駕!”,人連同馬風馳電掣般使了出去。

沈妝兒吓得窩在他懷裏不敢睜眼,只覺風呼嘯而過,鳥鳴伴随着松濤在耳邊馳騁,雙腿緊緊夾住馬背,雙手不知往哪兒放,最後緊緊拽住他袖子,寒風一陣陣往口鼻裏灌,她根本呼吸不過來,偏過頭任由風削過她面頰,将她發髻給吹得淩亂。

朱謙縱馬越過一片林子後,沈妝兒感覺到速度慢了下來,險險睜開眼,面前是一片一望無垠的草原,風吹草浪,林蔭如畫,此處乃草原山頭,又在最狹窄之處,往下如喇叭口一片無邊的草原沿着腳下往天際撲去,十分震撼。

“想去盡頭看看嗎?”朱謙注意到她的視線,黑長的眉睫長長卷起,帶着憧憬與展望,他俯身過來,輕輕将她的手放在馬頭拴着的拉手上,讓她穩穩拽着,

沈妝兒怔怔望着遠方,那裏仿佛是時光盡頭,讓人生出無限的想象。

“你若想,我便帶你去,你若害怕,我便放你下來。”他嗓音帶着蠱惑,

她确實想去。

沈妝兒心咚咚跳躍,眼眸被那片陽光鋪滿,重重點了下頭。

“我要去!”

朱謙似乎很滿意她的回答,“坐穩了!”

旋即力抽馬鞭,馬兒迅如閃電往前方疾馳。

從山坡往下急速馳騁那一瞬間,沈妝兒心髒都快跌出來,渾身的血液亂竄,命都快交代在這,待俯沖下坡,身子忍不住後仰,撞上他結實又可靠的胸膛,心募的便安穩下來,漸漸适應後,竟是有一種酣暢淋漓的快//感。

朱謙一馬當先,身後跟着一衆侍衛,一行人如同鋒矢一般朝落日的方向奔馳。

到了一處小山坡,朱謙停馬,放沈妝兒下來。

沈妝兒雙腿打顫,哪裏還走得動路,徑直癱倒在地。

朱謙失笑,連忙下馬,将馬匹扔到坡下吃草,解開自己的披衫擱在地上,将她攙扶起來讓她坐着歇息,替她取來水囊,看着她仰頸大口大口飲水,眼底綴着笑,最後二人一同躺在草地裏望天。

天空一片蔚藍,明淨的無一絲白雲,浩瀚的湛藍仿佛要傾軋下來,沈妝兒深深呼吸着,從未這般舒暢過,

“謝謝你....”

“真的要謝我?”

那個從不開玩笑的男人,忽然翻身過來,懸在她上方。

深邃的眼,一如蒼穹,沉湛無邊。

沈妝兒心險些一窒,愣愣看着他,遲疑着問,“什麽意思?”

鮮草的氣息伴随着他的呼吸一同竄入她鼻間,怕他提出無理的要求,沈妝兒心虛拽着袖子,誠實道,

“我只是客氣客氣而已....”

上方傳來他低低啞啞一聲笑,

朱謙眼色柔了下來,

“妝兒,可知今日是什麽日子?”

沈妝兒脆聲回道,“三月三...”

“今日是你的生辰.....”

沈妝兒眼珠一動不動,怔然看着他,滿臉不可思議。

自從離開家,她便不太記日子,怕想念京城的家人,她斷沒料到,朱謙竟然記得,

說不感動是假的,只是這樣的朱謙,着實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緩緩的,将身子從他目光下抽離,抱着膝蓋坐了起來,直視前方。

遠方,一輪落日懸在天際,紅火的光鋪滿大地,也鋪入她眼簾。

她不知該說什麽。

朱謙跟着她并排坐起,卻不給她沉默的機會,輕聲問她,

“妝兒,你與宣循是怎麽回事?我瞧見他在招蜂惹蝶,你們分開了嗎?”

沈妝兒臉紅地垂下了眸,也不能承認自始至終就沒關系,便硬着頭皮解釋道,

“是,我們分開了...”

“是服侍得不周到,你欲換一個?”朱謙輕飄飄地問。

沈妝兒咽了咽嗓,俏臉紅撲撲的,不甘認輸道,“是...”

“那你覺得我如何?”

沈妝兒嗆了一下口水,“不如何...”

朱謙往她這一側傾了傾身,“妝兒,我....”

“你不必說了...”沈妝兒急促打斷他,又深吸一口氣,沉聲道,

“朱謙,你知道我想過什麽樣的生活,你給不了...”

朱謙仿佛料到她這麽說,正色問道,“我若不當這個太子,你願意接納我嗎?只要你點頭,我現在去寫呈書。”

沈妝兒震驚到發木,仿佛是不認識他似的。

朱謙眼神急迫,再道,“我将太子之位讓給老十,我陪着你去宜州,妝兒,前世我欠了你一輩子,我為了權勢傷害了你,這一世....”

“朱謙,你清醒一些!”沈妝兒截斷他,眼眶忽然泛紅,又漸漸克制住情緒,無奈看着他,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即便你不在意,朝臣能不忌憚你?朱獻能不堤防你?誰會容忍一個能随時奪了自己江山的人活着?只要你活着一日,你只能是太子,只能是未來的皇帝!”

朱謙啞口無言。

“我最後問一句,江山交給朱獻,你放心嗎?”沈妝兒屏了下息,露出看透世事的蒼茫,

“陛下十幾位皇子,除了你,無人能守好這片江山,你是天家血脈,身負江山社稷之責,你不為自己着想,得為天下百姓着想,你沒有資格談情說愛...”

說出這句話時,沈妝兒恍然明白了前世的朱謙,那樣身懷抱負,将天下視為己任的朱謙,或許,他那時便是這般想的,故而将他所有的精力放在朝政,忽略了她這個王妃。

也是她心地過于小了,固執地強求他的寵愛,将之視為一切,從而釀造了那樣的結局。

在那場失敗的婚姻裏,誰也談不上無辜。

朱謙臉色幽暗陰沉,半晌吐不出一個字。

兩個人都沉默下來。

天地渾闊,頭頂傳來一陣雁鳴,是大雁北歸的嘯聲,春意盎然。

二人暗自各籲了一口氣,臉色恢複如常,仿佛剛剛什麽都沒發生。

過了一會兒,侍衛牽了一匹馬過來,沈妝兒一眼就喜歡上了,馬兒并不算特別高大,卻十分矯健,那身皮毛火紅鮮豔,竟是比那落日還要炫目,

朱謙攙她一把,将缰繩遞給她,“我有一匹良駒,跟了我十多年,這是她産下的小馬,剛養了四歲,正适合你騎。”

沈妝兒好奇打量着馬,“這莫非是傳說中的赤兔馬?”

“正是,”朱謙含笑道,“你試一試?”

沈妝兒有了先前那番經驗,便沒那麽怕了,在朱謙的攙扶下翻身上馬,雖有些緊張,神色勉強還算鎮定,朱謙伏在她腳跟,一面跟着她疾走,一面講述要領。

大約費了一刻鐘,沈妝兒總算能騎一小段,一個人勒着缰繩在草叢裏轉圈圈,那模樣,跟個初得玩具的小孩子似的,滿眼的興奮。

朱謙靜靜凝視她,眼底漫過一片愧色,他從未好好陪過她,更為好好疼過她。

她要的從來不是金銀珠寶,不是榮華富貴,只是偶爾一個溫暖的擁抱,一段短暫的陪伴。

可惜,他悟得太遲了些。

一路跟在沈妝兒身後,不緊不慢往回走。

沈妝兒越騎越順手,在夕陽裏擡眸,露出潋滟的笑,

“殿下,你肯割愛,已是優容,我還是算銀子給你吧,回了府,我便讓人将銀票送去你住處,對了,你住哪?”

朱謙眸色暗了暗,複又含笑點頭,“好,我住行宮。”

沈妝兒回去,恰好遇見林渠,便問了赤兔馬的市價,林渠告訴他,赤兔馬有市無價,

“那武威城成交過的馬匹,最貴的是多少銀子?”

“最好的一匹到了兩千兩銀子。”

簡直是天價,不過對于日入鬥金的沈妝兒來說,不算事,便封了三千兩銀票送去行宮,朱謙看着那一疊銀票,十分無奈。

接下來一段時日,朱謙又忙得腳不沾地,探子得報,準噶爾部的首領以為朱謙回了京城,乘勢偷襲甘肅衛,朱謙二話不說帶着人反撲過去。

這一仗打了将近半年,活捉了準噶爾部的首領,直搗龍穴,徹底肅清了西北邊鎮的隐患,蒙兀痛失兩個最雄壯的部落,未免朱謙乘勝追擊,舉國北遷,蒙兀各部落首領聞朱謙之名,退避百裏。

沈妝兒再次見到朱謙,已是這一年九月中旬,這一日恰恰是皇帝千秋節,沈妝兒吩咐邬堡大大小小的管事,及領養的孩子們在院子裏吃席,遙祝皇帝仙壽。

暮色初降,明月當空,邬堡周身傾瀉一片銀光。

老管家将人領進院子,他青衫毅然,眉目如畫,如同初見時英華內斂,月光在他身上渡上一泓清晖,哪怕天地再暗,亦褪不去他一身的皓月風光。

想問“你怎麽來了...”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轉而眸光清澈,盈盈如水問道,

“吃了沒?”

他這一年幾乎在邊關風餐露宿,每每碧血橫飛,枕戈待旦時,他便想,還有個人在天邊,等着他去追尋,這是無數個生死搏殺的片刻,他牢牢刻在腦海裏的信念,所幸,天不負他,蒙兀主力北歸,三個部落歸降,北境防線得到重新整頓,往後十年,大晉無憂矣。

朱謙擰着包袱,跨入門檻,臉色鎮定而從容,

“我看到你的折子,說是宜州的千霧山發現了礦山,我不放心,遂親自來瞧他。”

怕她趕他走,尋了個像模像樣的借口。

沈妝兒忍着笑,“先進來吃席,等會我将圖紙交給你,再着小五送你去官驿。”

宜州如今成了南來北往的要塞,朝廷尋沈妝兒要了一塊地,建了一座官驿。

朱謙一聽要将他送去官驿,心登時擰起,一面接過沈妝兒遞來的茶,一面琢磨着,該尋個什麽借口在邬堡住下來,

長長久久地住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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