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誰是舊愛

有客來訪,宋玉青能怎麽辦呢?他只能忽略隐隐作痛的腦袋,起身作迎。

“蘇大哥,你怎麽來了?”

蘇主君進得門來,一雙眼睛先是在宋玉青身上掃視幾遍,這才嗔怪;

“我怎麽來了?你說我怎麽來了?你說你都生病了,怎麽不使人告訴我一聲?咱們多年交情,難道我還不能來瞧瞧你麽。”

他說着話,手上動作也不停,一會摸摸宋玉青額頭,一會兒又緊緊宋玉青大氅,好一副關心之态。

宋玉青啧了一聲,盡量忽略張如玉陰沉目光,眉目舒展,是個不好意思的表情;

“唉,就得了點小風寒,哪值當通知一回,也就是我這幫下人大驚小怪,就這點小病症,再晚發現一會兒它自個兒都好了呢。”

蘇主君被宋玉青這種言辭逗得發笑,嘴裏“你呀你呀”笑罵一會兒,眼神便控制不住往宋知潤身上瞅,嘴裏話題也開始拐彎;

“阿青,這位就是……”

他的眼神很隐晦,但依舊能瞧出其中的興味打量。

宋玉青瞧了眼他的表情,一伸手,直接将站在後面,臉色有些尴尬的宋知潤推到前方,介紹的大大方方;

“對,她就是我未婚妻。”

這話一落,不僅蘇主君的視線越加灼灼,就連一直跟在最後面低垂着頭的蘇雲朝都迅速擡頭,眼珠溜圓。

當然,還有被宋玉青故意無視的張如玉,她那臉色,啧,很吓人,但可惜宋玉青一點不慫,依舊無視到底,談笑風生。

“她今個是來給我送鮮筍的,這可不就趕巧了嗎,我剛好今天有點小風寒,所以就留她在這裏聊了會兒,這不,又剛好正正巧的碰到你們來……”

宋玉青一拍巴掌,眼笑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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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叫緣分?這就是啊,這世上再沒有比這更巧的事情了。”

“嘿,你這一說還真是。”

蘇主君開口應和着宋玉青說話,但那雙暗含精光的眼睛卻一直沒離開宋知潤,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他嘴巴在笑,語氣在誇,但那雙眼睛就明明白白寫着審視。

宋知潤這會兒被看的簡直如芒在刺,她本就不是個善言談的性子,更遑論如今這種,被好幾雙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脊背都快要僵掉了。

但客人當前,宋玉青又已經向衆人大大方方介紹了她,此時此刻,她必須開口說些什麽。

“在下姓宋名知潤,和宋……和阿青同出一村,以前是同個宗族,如今是未婚夫妻。”

她上前一步,頂着幹巴巴的笑意出口寒暄;

“想必諸位都是阿青的朋友吧,既是朋友,那就不可慢待,衆位快坐,我這就叫平安來給衆位上茶。”

宋知潤這話其實說的有些僭越,她如今雖是宋玉青的未婚妻,可兩人終究還沒成婚,這還不算一家人呢,她就開始擺主人款招待客人朋友……

就讓人聽着怪不得勁的。

宋玉青心知宋知潤不善交際的性格,所以他沒在意,蘇主君瞅了眼宋玉青臉色,見他依舊笑意盈盈,便也沒開口,至于蘇雲朝,那提都不用提,他自個兒還有大片黑歷史沒洗清呢,這時面對宋玉青,他哪敢開口找事,心正虛着呢。

最後的最後,終是張如玉忍無可忍,一聲冷嗤從旁插來;

“啧,你去叫人奉茶?”他語調嘲諷,眼神蔑視;

“我說宋姑娘,你是自個兒沒家嗎?這怎麽跑到別人家裏當家做主起來了?怎麽,真拿這當自己家了?”

“……”

屋裏本來尚算緩和的氣氛立時凝滞,特別是宋知潤的臉色,一片慘白。

宋玉青臉上的笑也漸漸消失,面無表情。

張如玉自是也看到了他們表情,可她不在乎,她心裏不舒坦,那就誰都別想好過。

“你說這世上的事還真怪有意思,咱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是男嫁女婚,如此正統,這男人未嫁到妻家時,還不好意思對妻家之事指手畫腳呢,真是沒想到啊,這女的有一天能嫁了,反而理所當然對男方之事指手畫腳起來,啧啧,長見識了,當真長見識了。”

她這話說的連嘲帶諷,全段沒一句髒字,卻又字字誅心,直紮要害,直聽的已經落座的蘇主君暗暗叫好,內心贊嘆,面上卻沒有顯露一分。

但顯然,蘇雲朝并沒有學習到父親的淡定,聽到這種嘲諷,他仿若受驚的擡起眼睛,看看下巴高擡,眉眼嘲諷的張如玉,再看看面色冷凝,目光不善的宋玉青,他的眸色閃了閃,有心說些什麽調和氣氛,但在旁邊父親的眼神威壓下,他終究沒敢開口,只嘴唇不自覺抿緊,又悄然垂下頭去。

這邊父子兩人悄然退出劍拔弩張範圍圈,那邊宋玉青緊緊盯着目光挑釁的張如玉,額頭青筋跳了跳,顯然極度忍讓卻又終究忍無可忍。

“張家主——”

他幾乎是咬着牙開口,語氣惡狠狠的;

“你張家主這些年偏居一隅,孤陋寡聞些我能理解,但孤陋寡聞歸孤陋寡聞,能請你別将你的孤陋寡聞宣揚的人盡皆知嗎?怪丢人的!”

伴随着這些惡狠狠話語截然相反的是他手上的動作,他正伸長胳膊去牽宋知潤的手,待牽住後,五指伸展,交叉而過,他的眼睛依舊在緊緊盯着張如玉,但背後卻用了最大膽的動作給予安慰。

那邊張如玉被怼,眉目更怒,一句接一句的惡言接連而出,眼中噴火,氣急敗壞。

但這邊宋知潤的臉色卻漸漸回血,在這樣硝煙彌漫的場合裏,她以極慢極慢的速度垂下頭去,瞧眼兩人十指緊握的手掌,再看眼宋玉青站在身前護着她的背影,此時此刻,心情複雜。

既欣喜于對方此時站出來維護她的行為,又有些不自在,自個女子之身卻被一個男子這樣保護着,兩方糾結到最後,她緩緩擡眼,視線卻落在了張如玉那張俊美風流的面孔上。

這人……這人應該就是阿青以前對她講的,自己曾喜歡過的人吧。

宋知潤現在還記得那天,風清月朗,微風許許,那次是兩人第二次見面,兩人正一處爬山,培養感情,為後面訂婚事宜做準備。

然後聊着聊着,兩人便在一處涼亭停下歇腳,再然後,阿青便向自己坦白了一件過往。

他曾被賣做奴仆,在那裏,他喜歡過一個不可能在一起的人,而且,他己非處子之身。

當時坦白這些事時,阿青的表情沒有羞愧,只有坦蕩,坦蕩的宋知潤清清楚楚知道,對方不是在訴苦抱怨,而是在給她選擇。

趁現在剛剛接觸,趁現在婚事未定,她接受,那便按定好的流程走下去,她不接受,那便退回到剛開始的位置。

宋知潤接受了這件事,并且在心裏一遍遍說服自己不能計較,可,她到底是女人,哪怕理智上告訴自己不要在意,可情感上,她真的忍不住好奇。

她想知道她的未婚夫曾經喜歡上的是一個怎樣的人,對方是什麽樣的身份?兩人經歷過怎樣的事情?阿青為什麽說兩人不可能在一起……

心裏有此想法,宋知潤的視線便一寸寸放在張如玉身上,瞧的仔細。

這女人看樣子比她大了些,但論容貌氣度,卻比她優秀太多。

雪白臉,桃花眼,眉頭微蹙間,帶着股常年高位,手握權利浸淫的威嚴,還有對方身上穿的衣服,那絲滑挺闊的布料,那一看就造價不菲的祥雲刺繡……

這女子,必定非富即貴。

而就在她心頭懷疑間,那遠離戰火的蘇主君終于看完了戲,緩慢遲鈍的擠進戰圈,做起了合事佬。

“哎呀,好了好了,別吵了。”

蘇主君擠在兩人中間,一手推搡這個,一手阻攔那個;

“阿青,你就少說一句吧,唉,這事說來說去都是我的錯,你說說,我也是聽這姑娘說是你以前在雲州城的朋友,所以才帶她來看看你,不想弄巧成拙,竟搞成這樣……”

宋知潤;“……”

雲州城的朋友——聽到阿青介紹自己是未婚妻反應這麽大——阿青不讓她進院,她想盡辦法也要進——

妥了,就是她!

心緒複雜。

這邊宋知潤的心緒暫且不提,那邊宋玉青簡直都快被張如玉的胡攪蠻纏氣炸肺,是那種連蘇主君攔都沒用的氣炸。

“張如玉!你滾,趕緊給我滾!”

他氣急敗壞的指着門口大吼,當着那麽多人,一點情面都沒留。

“我宋家不歡迎你!張如玉,我宋家一輩子都不歡迎你,滾,趕緊滾!”

蘇主君感覺到走向的不可控,試圖圓場;

“別啊阿青,大家都是朋友,咱好好坐下來聊一聊,別這麽激動……”

他這邊還沒安撫完,那邊的吼聲也是震天響;

“不歡迎我!宋玉青,你以為我喜歡來嗎?就你這小破院子,有什麽值得我稀罕的!”

蘇主君;“大家好好說,別氣,別氣……”

宋玉青怒目而視,手指往外一指;

“那你滾,趕緊滾,我不攔着你,你趕緊滾!”

蘇主君逐漸心累;“別別別啊……”

張如玉;“呵!老娘還不是看咱相識一場,怕你被別的女人騙了,你說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麽這麽多年光長年齡不長腦子!還搞什麽贅妻,那能有好的嗎……”

宋玉青;“滾滾滾,趕緊滾!”

張如玉;“你讓我滾我就滾?我告訴你,老娘就不滾,有本事讓人把我撂出去啊,我告訴你,我今天要傷着一根汗毛,我一紙訴訟告到縣衙,準得把你告破産,到時候我就看看誰能幫你,就你那個吃軟飯的小白臉……”

勸架的蘇主君&一句話沒說,卻句句挨罵的宋知潤;

“……心累,真的心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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