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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尋高等級喪屍的同時,向總部彙報其他喪屍的動向,以提前安排防衛措施,加快防線清理的進度。

異能者可以看出,在下這道命令時,秦鹫對地上人是信任的。秦鹫信任,他們這些做部下的也是信任的,地上人也是人,一段時間相處下來大家發現兩邊有非常多的相似點,很是聊得來。地上地下的隔閡似乎只是官方出于特殊目的的渲染,實際的對抗沒那麽尖銳。

稱不上戰友,也能喊聲同志了,誰能想到他們會背後插你一刀呢。

兩百年前的定位衛星早就不能用了,地面上游蕩着喪屍,建設衛星發射基地是不現實的,地下人到地上靠的只有一張紙質地圖。

紙上談兵終究比不上實踐出真知,隊伍裏有活地圖為什麽不用呢?

地上人一邊帶路一邊在地圖上指着到哪兒哪兒了,實則把他們帶進了靠得極近的另一條岔路。

是陸拾憶首先發現了不對,她用一種打商量的腔調說:“是不是走錯了?”

帶路的扭過頭:“哎,沒有啊。”

他低頭看了看地圖,又往前走了一段,像是在确認路線,他往前走衆人自然跟着。那一片是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建造起的居民區,三四棟六層高的居民樓并排連在一起,這些樓都已經不完整了,有的牆面整塊掉下來,屋子裏的家具一覽無餘,仔細瞧瞧或許還能看見屋主人化作白骨的殘骸。

塌下來的磚塊把樓與樓之間的道路填沒大半,能容人通過的地方只剩兩米來寬。

走到四棟樓夾出的十字路口,一名異能者背在身上的機器突然發出嘟嘟嘟嘟的急促警報聲,陸拾憶臉上表情一滞,伸手讨過機器,往地上一放,蹲下去就開始調試——這種完全不顧周圍狀況,一心撲在研究上的态度倒很有研究室老學究們的特色。

地下的三名異能者是第一次上地面,神經都緊繃着,陸拾憶嚴肅的表情和機器的警報聲讓他們的心都懸了起來。

“怎麽了?”其中一人問。

“我的信號被屏蔽了。”

“屏蔽?”

沒有研究者們習慣性的詳細學術解釋,陸拾憶的回應非常簡潔:“敵人!”

說話總是軟軟的姑娘斬釘截鐵地吐出兩個字,讓在場的人都愣了愣。然而仿佛驗證她的話一般,破損的樓房中突然跑出一只喪屍。

經過了三次進化的喪屍一名異能者對付起來要花點時間,但六人聯手也不過是幾秒鐘的時間。

可是,這一只喪屍仿佛是開場前的信號,在異能者開始攻擊它的同時,大量的喪屍源源不斷地從四面八方出現,幾秒鐘的時間,他們解決了第一只喪屍,卻陷入了數不清的喪屍的包圍中……

冬天,潮濕的瓷磚地面上,大量失血後極端虛弱的異能者止不住地發起抖來,背對着他的姑娘正專心致志得擺弄着儀器,異能者時不時能感受到她那兒的異能波動,但他不明白水系異能對鋼鐵疙瘩能起什麽作用。

正在他這麽想着的時候,又一道短暫的異能波動傳來,陸拾憶轉過身,把一把東西塞進了他的手裏:“晶核,補充能量。”

異能者可以肯定陸拾憶出發時身上沒帶這東西:“哪裏來的?”

陸拾憶抿着嘴笑了笑,喪屍環繞中,她的笑容安定:“朋友給的。”

她說:“很快就會有人來救我們了。”

小姑娘都不怕,他怕什麽呢?

重傷的異能者也笑了,陸拾憶的儀器上報警的紅燈依然急促地閃爍着,她顯然沒能和地下取得聯系。

有人來救我們——是在安慰他嗎?

真是拙略啊。

“就算沒人來救我們,我也會把你平安送回地下的。”吸收着晶核的異能者這麽說。

陸拾憶不傻,她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只是覺得以她的職業沒必要在那方面花太多心思,她知道異能者是會錯意了,但她也只是笑笑。

作者有話要說:

☆、救援

儀器嘟嘟的警報聲已經關了,接收功能卻被打開,滋滋的電流聲萦繞耳邊,噪聲令人煩躁,異能者吸收着晶核沒話找話:“我叫唐樞。”

抱着腿坐在地上盯着儀器的陸拾憶愣了下,呆呆地回了句:“我叫陸拾憶。”

唐樞失笑,這對話真是沒法進行下去:“我知道你叫陸拾憶……”

滋滋的電流聲中突然出現金屬刮擦的高分貝噪音,就像是信號不好給收音機調頻,将要接到另一個有信號的頻道時發出的聲音。

陸拾憶被唐樞扯開的注意力立刻又回到了儀器上。

強烈的幹擾聲中,一道聲音傳了出來:“十……拾……憶……陸、拾——憶?”

那聲音斷斷續續,倒是沒怎麽失真。

“是我。”陸拾憶回到道,然後她張了張嘴,糾結了一下才稱呼到:“是……林峥?”

“是我。”那頭立刻有了回應,信號似乎好了些,男人的聲音變得連貫起來,“你還在原來的地方嗎?”

“在。”

“別動,在那裏等我。”

噪音又一次增強,不過這次不是電流聲了,唐樞覺得那聲音很熟悉,但一時半會兒反應不過來。

不過重點不是噪音,而是:“是誰?”

那個聲音不是秦鹫。

陸拾憶的回答是:“朋友。”

唐樞注意到,陸拾憶兩次回答朋友時的表情是不一樣的,第一次臉上帶着安心的笑容,第二次卻是糾結和猶豫,仿佛不确定能不能算是朋友。

“在你的朋友到達之前,希望我們沒被喪屍吃掉。”手裏的晶核已經全變成了透明的儲能晶,唐樞緩緩地撐着地坐起來,大量失血仍讓他眼前一陣陣發黑,但晶核中的能量讓他的身體暖和起來,不再抖得行動不能。

因為唐樞重傷,他們不得不就近尋找暫時的掩護,沒能徹底躲開喪屍。即使陸拾憶和唐樞都能夠徹底阻斷自身的異能波動,但人類的體味對喪屍也是黑夜裏的燃燒彈一樣的存在。

為了治療唐樞,陸拾憶動用了異能,縮短了喪屍找到他們的時間,但唐樞的戰鬥力得恢複,利大于弊。

唐樞從廚房的窗口望出去,移動緩慢的喪屍大軍已經走到了最近的一個路口,距他們藏身的這棟樓只剩一百來米。

“這個數量……”唐樞忍不住嘆了一聲,他把配槍解下來遞給陸拾憶,“會用嗎?”

陸拾憶點點頭,上膛開保險,用行動表示自己真的會。

唐樞挑了挑嘴角,盡量想表現得輕松些,心裏對能不能撐到陸拾憶朋友來一點沒底。

等待的時間漫長難熬,指揮室裏秦鹫臉上浮現出焦躁,居民區裏,黃芪把攤在桌上的晶核一次又一次以不同方式分着類。

衛川抱着雙臂坐在黃芪對面,能安慰的都安慰過了,他現在能做的只有坐在這裏陪她,男人注意到黃芪挑揀晶核時指尖偶爾會顫一下,他不知道顫動是源自緊張還是異能的頻繁使用——每隔兩分鐘,黃芪都會把地圖拿回來一次,然後再把和她送出去時一模一樣的地圖還回去。

衛川拿起已經冷了兩杯水走進廚房。

男人的心情不太好,他記得上次黃芪手指顫抖的樣子——不止手指在顫,她整條手臂,整個人都在顫。因為他能力不足,女人不得不做她不擅長的事來彌補缺陷。

黃芪是經過正統訓練,在軍隊服役過的老道異能者,不是他這個剛覺醒的愣頭青能比的——那時候,這樣安慰着自己的衛川依然不愉快,從內心深處生出一股挫敗感。

喪屍事件之後的每一天,衛川努力進行異能訓練,幾乎沒有一刻放松,他的訓練成果得到了黃芪的肯定,鼓勵他好好練習的女人反過來安慰他:“你沒必要這麽拼。秦鹫再恐怖,也不會真的讓訓練兵有生命危險。現在還沒進軍隊,稍微放松些,再過段時間可就沒機會了。”

衛川問了個孩子氣的問題:“現在的我,能殺死一級甲等喪屍嗎?”

喪屍也有一二三等數字等級劃分,和以一級為最高級的異能等級評定不同,一級在喪屍中是最低等。進化一次是一級丙等,三次及三次以上是甲等。二級及以上喪屍不以進化次數評定,而是通過外貌和行為上的特征進行劃分。衛川之前沒殺死,甚至沒能控制住的喪屍,是才邁入一級丙等的喪屍。

黃芪非常誠實地回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對異能的控制力已經足夠了。”

她垂下眼睛,指尖點着的A4打印紙上被溫度剛好的火焰烤出條形碼般的紋路,細,直,長度統一。

黃芪清楚的知道訓練出這樣的控制力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她看見了。

在蒸幹了一盆又一盆水後,在手指被熱水一次又一次燙成泡後,衛川才終于能讓火焰在水底燃燒不滅。

冬天的花園,只穿了一件襯衫的男人汗流的像是剛被從水裏撈出來,失敗了無數次,把地皮都燒焦幾層,他才終于能坐在桌邊,在白紙上燙下精細的紋路。

想到男人一開始說的從頭開始,黃芪在心裏感嘆:雖然那個故事現在看不到了,但有這樣的毅力,他有什麽理由不成功呢?

可衛川依然不滿。對于正在發生的事情,他始終無能為力。

秦鹫帶他執行任務,只是拉他湊數。

小區出現喪屍,主要戰鬥力卻是非攻擊系異能的黃芪。

而現在——

衛川把杯子裏的冷水倒掉,灌進熱水,再往黃芪的杯子裏調一勺蜂蜜。

他還是什麽忙都幫不上。

一個聲音說:還想幫忙?你這是不自量力,想想黃芪的人際關系,想想秦鹫的地位能力,你和他們不是一個層次的人,怎麽可能幫得上忙?

一個聲音說:出事的是黃芪和秦鹫的朋友,黃芪甚至不願意把那人的名字告訴你,人家或許還不想讓你管呢,你瞎操什麽心?

心中的另一個不那麽理智的聲音把前兩者都蓋過了:為什麽要自覺低人一等呢?他的異能評級超越了大多數人。為什麽不管呢,黃芪是他的朋友,不……是恩人吶。

但該做什麽,該怎麽管?

衛川沮喪地端着兩杯水回到客廳,發現不知第幾次把地圖拿回來的黃芪表情變了。

拿回來的地圖折了起來,背面朝上,四個大字寫在上面“聯系上了。”

黃芪長長呼出一口氣,整個人都放松下來,她掏出手機給秦鹫打了個電話:“林峥聯系上拾憶了。”

喪屍數量太多,突圍是不可能的,唐樞和陸拾憶能夠做的,僅僅只是守住房門,守住自己暫時的,最後的容身之所。

唐樞是木系異能,攀爬在樓房牆面上的藤蔓在他的控制下鞭子一樣抽出去,因為身體虛弱,異能強度不夠,無法有效地殺死喪屍,但卻能把它們擊退相當可觀的距離。

陸拾憶的槍法極準,槍槍爆頭,沒浪費一顆子彈。子彈打完了她也沒閑着,凝聚水汽釋放水箭貫穿喪屍的腦袋。

帶上地面的槍支子彈是特質的,破壞力極強,能把喪屍的腦袋整個炸掉,陸拾憶的水箭沒有這樣的破壞力,只能前後貫穿一個洞。

看到只有腦袋上中了一箭的喪屍一個個倒下去不再動彈,唐樞只覺得心跳越來越快。

喪屍腦袋中産生晶核的部位是固定的,職業軍人對這個位置有大概的了解,但不會像研究者定位那麽精确,因為清楚了也沒用,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基本不可能那麽精準地操控異能對那麽小的一個部位進行攻擊,最省力的方法還是切斷喪屍的脖子。

可陸拾憶做到了。

水箭射入的方向不盡相同,但每一支都準确地穿過了晶核所在的部位,所以喪屍才在一箭之後當即失去行動力。

陸拾憶凝聚水箭的速度不快,即使箭無虛發,也只能拖慢喪屍群前進的速度。想要逃出生天還得靠外援。

肩負了通訊使命的儀器中不斷地傳出刺耳的雜音,那頭的人已經有段時間沒和這邊聯系了。唐樞看着逼近的喪屍群,心裏對救援不抱太大希望,即使真的來了,即使樓下的全是最低能的一級喪屍,僅憑喪屍的數量,想要把他們救出去,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

體力的透支讓唐樞心底忍不住泛起絕望,如果現在只是他一個人被困,如果在身邊的不是陸拾憶,男人可以肯定,自己絕對已經放棄了。

百分之一百的命中率,每一支水箭凝聚的間隔都差不多相同,陸拾憶以一種做實驗的嚴謹戰鬥着,她就像不知道喪屍恐怖的孩子,又像是置身事外的旁觀者,不知該說是麻木還是從容,一板一眼地重複着動作。

大學生樣的研究員,軟乎乎的姑娘,在面對喪屍的時候仿佛變了個人,像一部沒感情的機器。

陸拾憶的狀态感染了唐樞,體力和精神都已經透支到極限,他依然機械地控制地藤蔓向四周抽打着。

作者有話要說:

☆、地上地下

晶核能提供的能量是有限的,唐樞眼前一陣陣泛黑,儀器發出的噪聲在他耳中也變了調,他甚至因為站立不穩而錯覺大地在震動——

“停,停下來。”

胳膊突然被抓住,溫和的水系異能化作治療的力量鑽進身體,唐樞立刻清醒了些。

陸拾憶一開口,整個人就變回了那種軟軟的樣子,即使是急迫的語氣,說話的調子也是糯糯的,她望着唐樞的視線中有毫不掩飾的擔憂。

清醒過來的唐樞意識到大地的震動不是他的錯覺,變調的噪聲也不是他的錯覺,從視野最開闊的陽臺望出去,能看到通往他們所在這棟樓的道路上煙塵滾滾。

碎磚斷瓦中僅容一車通過的道路像是被蛋糕叉子劃過的奶油表面,中間凹陷下去,翻出來的下層物質向兩邊擠壓。

布滿整條道路的喪屍也被切開地面的力量向兩邊抛去,嘭嗵嘭嗵撞上兩邊的牆。

風吹日曬,年久日長,兩邊的建築本就不怎麽堅固,中間道路的變化影響了地基,喪屍的被動撞擊下,樓房産生了肉眼可見的搖晃。

造成這一系列變化的是異能,異能的力量如同一把尖刀,憤怒地切開地面,目标明确地指向了唐樞和陸拾憶所在的地方。

喪屍不斷地飛出去,滾滾煙塵很快來到位于二樓的陸拾憶兩人腳下,透過煙塵,唐樞看到了一輛車,它行駛在地面凹陷下去那塊相對平整的地方,左右車輪外沿幾乎和凸起的土石貼在一起。

開車的人從車窗裏探出頭:“跳下來!”

二樓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唐樞轉頭去看陸拾憶。

姑娘根本沒注意到唐樞的視線,抱着機器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

唐樞差一點就要伸手去拉她,從高處往下跳有固定的一套防止受傷的動作,陸拾憶幾乎把所有忌諱都犯了一遍。

但就在他伸手的前一秒,異能波動在半空中旋轉起來。往下跳的陸拾憶就像是跳進水裏一樣,濺起大團的浪花,随即輕輕巧巧飄飄悠悠的落了地。

“沒事的,跳!”

陸拾憶一落地就擡頭沖唐樞喊。

唐樞覺得自己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了一股哄小孩子的味道。

男人後撤幾步,深吸一口氣,以教科書式的标準動作跳了下去。

在半空中的時候,他感覺到周身的水汽突然充盈起來,陸拾憶試着想給他一個緩沖——以唐樞的動作,她的幫助只會弄巧成拙。

好在在水汽開始凝聚的時候陸拾憶被制止了,快速下落的風聲中,唐樞隐約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唐樞往下跳的時候算好了角度,當他滾兩圈卸掉沖力穩下身形,整好位于車門附近。

車門開着。

“上車!”

不同于陸拾憶的軟糯,帶着幾分火氣的女聲大聲喊了句,一股力量在他後背一拍,把他推進了車裏。

那股力量很大,唐樞覺得五髒六腑都震了震,在他被拍得七暈八素的時候,車子動了,異能開道,沿着小區裏原本的道路,往另一個方向駛出。

背後被拍的那下對虛弱的唐樞來說太重了,又因為等到了救援,緊繃的神經突然放松,男人幾乎陷入了昏迷狀态。他模模糊糊的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然後是一個女聲不滿的嘟囔。

他是在陸拾憶的治療下慢慢恢複過來的,一睜開眼,唐樞就對上了年輕姑娘那雙飽含擔憂的眼睛。

“你醒了?感覺怎麽樣?”

溫柔關切的問話讓習慣了和糙漢子相處的唐樞一時無言。

——好不習慣啊,有一種變成了沒用的小白臉的感覺。

前排傳來一聲掩飾得不夠好的嗤笑聲,能聽出是個女人。

陸拾憶帶着些微的敵意看過去。

敵意?

唐樞眼神一凝,撐着座位坐直身體。

“小脂。”

笑聲剛剛落下,陸拾憶才開始扭頭,一個男人的聲音插了進來,是喊陸拾憶往下跳那個聲音。

平平淡淡的一個稱呼,只是帶着些微的告誡,完全算不上嚴厲,卻讓兩個姑娘同時有了反應。

陸拾憶轉回頭,臉上是憤憤不平的神色,但敵意收了起來。

副駕駛座上的女性從鼻子裏哼了聲,重重往椅背上一靠,不再出聲。

汽車高速行駛着,地面上滿是滄桑感的建築飛速後退,他們已經突破了喪屍的包圍,正向某個方向前進。

仿佛是為了緩和車內的氣氛,駕駛座上的男人再一次開口了:“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問話的對象只可能是唐樞,他也在後視鏡裏看見了男人望向自己的視線。

和陸拾憶相同的問題從別人嘴裏問出來感覺完全不同,唐樞正色回答:“好多了。”

“那就好。”

唐樞從背後看見那人輕輕點了下頭。

對方開了口,唐樞自然而然地問下去:“現在是去哪兒?”

男人回答:“送你們回地下。”

“那請問你是?”

男人還沒有回答,副駕駛座上的女性回過頭:“你很煩。”

駕駛座上的男人側了側頭,說話的人勉強加了句緩和語氣的話:“傷員就好好休息。”

唐樞認識說話的女人,他不可思議的喊出了女性的名字:“你是蜀脂?”

不出意料的被認出來,目的達到,蜀脂轉了回去。

地上地下之間有難以跨越的鴻溝,明确彼此的身份後,兩邊一般不會有交流——通常認知是這樣的。

蜀脂也是“通常”中的一個,她不想和地下人多說什麽,也希望對方閉嘴。

語氣沖一些又如何,地上地下一直不友好啊,別忘了這車人之間還有施救人和被救方的區別,施救人語氣沖些,被救的就忍着點吧。他們來這裏不是日行一善管閑事,是因為收到了救援請求!

可才被地上人坑了的唐樞不屬于“通常”的範圍。

他用冷嘲熱諷的語氣刺回去:“蜀脂小姐現在的态度和面對記者的時候完全不一樣啊。”

蜀脂冷笑一聲:“你也說了,是面對記者的時候,你是記者嗎?”

陸拾憶用軟軟的調子抛出一句反問:“什麽時候虛僞成了讓人驕傲的品質了?”

蜀脂的語氣更沖了:“你以為我想?是誰死皮賴臉的要我們去地下做戲?”

陸拾憶臉都紅了,說話的語氣卻特別平靜:“你可以拒絕。”

她戳到了蜀脂的死穴。

從個人的角度出發,蜀脂非常不願意去地下,她是在隔離區出生的,從懂事起就開始憎恨地下人。然而從地上人整個群體出發,她無法拒絕地下的邀請,因為這樣一場秀的報酬太豐厚。

為了地上人全體的利益,她折損了自己的尊嚴向地下低了頭。

偏偏蜀脂是那麽驕傲的一個人。

駕駛座上的男人及時出聲:“拾憶,少說兩句。”

紅着臉的陸拾憶眼睛裏一下子冒出了淚花。

唐樞當然站在陸拾憶這邊,姑娘都要哭了,他怎麽能不開口幫腔,但在他出聲之前,陸拾憶身上的手機響了。

他們已經到達地下城信號覆蓋的範圍中了。

陸拾憶在通訊方面天賦異禀,她的手機當然也是改造過的,比如現在,手機屏幕上同時顯示了兩通來電——秦鹫,黃芪。

姑娘抽了抽鼻子,把眼淚憋回去,接通了黃芪的電話。

“喂,七姐?”

本人接了電話,黃芪的心徹底放了下來,她用如釋重負後的平穩語氣說道:“是我,回地下了麽?”

“還沒,在路上。”

黃芪覺得陸拾憶的聲音有點不對:“你受傷了嗎?”

“沒有,”陸拾憶否認,然後覺得該給唐樞表個功,“唐樞保護了我。”

“唐樞?”黃芪不認識他,但能猜到他的身份,“阿九手下的異能者麽?”

陸拾憶“嗯”了一聲。

黃芪笑着說:“別忘了把這話對阿九再說一遍。”

黃芪聽出了陸拾憶聲音裏悶悶的鼻音,在故作輕松後她問出了口:“你怎麽了,哭過了嗎?”

陸拾憶連個停頓都沒有,理所當然得回答道:“沒有!”

年輕姑娘信誓旦旦的表情完全就是小孩子模樣。

聽着那頭的語氣,黃芪能想象出陸拾憶的表情。

自己再問下去那頭怕是真的要哭出來了,黃芪果斷換了話題:“和阿九聯系上了嗎?”

“剛剛他和你一起打了電話進來……”陸拾憶底氣不足的說。

黃芪用着打商量的溫和口氣:“沒什麽要緊的事的話,先給阿九回個電話?”

陸拾憶應了一聲,挂了黃芪的電話後撥通了秦鹫的號碼。

作者有話要說:

☆、出發

車內一觸即發的沖突被電話打斷,餘下的行程一路無話。

地上人進入地下要經過一系列的檢查,還要辦很多手續,蜀脂有存檔,還能通融通融,但開車的男人顯然不行。

預料到會出現的狀況,秦鹫親自到入口處接人。

穿着軍裝的男人從降下的車窗往裏看了兩眼,沖邊防軍揮了揮手:“放行。”

全副武裝的邊防軍依言退開。

任何地上人到地下都不能跳過那套程序,在他們到來前,秦鹫一定已經為來自地上的男人辦好了一系列手續。

臉上不動神色,唐樞心裏是驚訝的,手續不是不能代辦,但問題是在和陸拾憶的通話中,秦鹫沒有詢問救援者的情況,陸拾憶也沒說。

秦鹫知道救唐樞和陸拾憶的是誰。

看兩眼就放行,不僅知道,還認識、熟悉。

想到陸拾憶在聯系秦鹫前先接起的那通電話,以及姑娘古怪的态度,唐樞對駕駛座上那個男人的身份越發好奇起來。

回程途中,兩通電話後再沒人說話,陸拾憶專心為唐樞治療,于是回到地下時男人不需要任何人幫助,自己走下車。

除了腳步有些飄之外,一切都很好的男人稍微挪了下角度,看了看駕駛員的正臉。

沒有任何印象的陌生的臉,算得上英俊,但還不到讓人眼前一亮的程度。

随即他看見秦鹫向那個男人走去:“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男人回應道。

唐樞注意到面對男人時,自己爽朗的上司表現出了一種特殊的遲疑。

那種遲疑似曾相識。

唐樞快速回憶了下,秦鹫的遲疑和通訊剛剛接通時,陸拾憶喊出“林峥”這個名字之前的猶豫非常相似。

是啊,這個男人的名字已經出現過了,林峥。

唐樞同樣注意到,蜀脂站在林峥側後方一步的距離,站在了部下,或者說服從者的位置上,面對秦鹫,她沒有對陸拾憶的那種輕視和敵意,戒備和莫名的驕傲之上,還有一份尊敬在。

秦鹫對蜀脂點了下頭,然後對林峥說:“謝謝你把他們送回來。”

林峥笑了笑:“應該的。”

随即秦鹫詢問唐樞和陸拾憶到底出了什麽事。

雖然對蜀脂前後态度的反差很不爽,但唐樞還是客觀的陳述了事實。

聽完唐樞的講述,蜀脂的臉色變得相當差,秦鹫沉默了會兒,讓陸拾憶和唐樞先去休息,林峥也把蜀脂支開。

兩個男人進了間空辦公室,秦鹫反手關上門:“我不可能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上頭不會同意我這麽做,我也要給部下一個交代。”

林峥點點頭:“我明白。我會配合你們。”

秦鹫也點點頭,把剛合上的門打開,蜀脂的表情很不對勁,她一定知道些什麽,能讓她開口的,只有林峥。

想到這裏,秦鹫心底的那團暗火又燒了起來,走出門前,他伸手攔了下林峥,穿着軍裝的男人直視林峥的雙眼,鋒利的神色中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掙紮:“你還欠我們一個交代。”

林峥低了下頭,視線垂了垂,他的回答和曾經被追問時的毫無兩樣:“對不起。”

秦鹫側身讓林峥出去,表情和聲音都是平靜的:“對不起解決不了問題,這是你教我的。”

從房間裏出來沒走幾步,林峥就找到了蜀脂,姑娘靠在走廊轉角的地方,抱着雙臂低着頭,顯然是在等他。

男人開門見山:“說說吧,怎麽回事?”

跟蜀脂到地下城去的人是她自己挑選的。

蜀脂低着頭,像做錯事的孩子,乖乖說出了來龍去脈,沒有一點為自己辯護的意思。

事情和林峥想象的差不多。

七十年,地上對地下的态度也分成了幾派,一派是一如既往的仇視和敵對,一派是漠不關心,持老死不相往來的态度,最後一派則希望能放下仇恨與地下合作。

蜀脂漂亮又有能力,擁趸自然不少,因為女性本身是仇視地下那派的,圍繞在她身邊,被她接納的人當然也是這個态度。

其中不乏激進者。

為了防止意外的發生,帶到地下城的人選是蜀脂仔細挑選過的,不是她的親信就是對地下态度還算溫和的人。

“我高估了自己。”蜀脂最後說道。

和陸拾憶一起出去的那三人中,兩個是溫和派,一個是她十分信任的部下。

她沒想到他們會辜負她的信任,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蜀脂的敘述告一段落,林峥仔細想想,覺得那三個人這麽做有兩種可能性,一種是為蜀脂抱不平,要讓讓蜀脂做出犧牲的地下也嘗到點滋味,地上人不是好欺負的——蜀脂的擁趸中确實有這種為了她不顧一切做傻事的。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出于地上地下的積怨,陸拾憶是研究人員,這是地上最缺的。和地上交易,地下不可能把自己最尖端的科技共享出去。那麽既然我們得不到,你們也別想擁有——地上激進分子中有相當一部分支持這樣的聲音。

然而無論是哪種情況——

“小脂,你沒注意到嗎,拾憶說她的信號被屏蔽了,而秦鹫這裏卻收到了拾憶所持終端發送的消息。”

“陸拾憶的技術在地下是數一數二的。”

“我們地上不可能屏蔽,模拟她的信號。”

蜀脂的瞳孔猛得一縮。

“一定有第三方勢力。”

陸拾憶在電話裏對黃芪這麽說。

“對信號做手腳的只能是地下的科技,兩種可能,地下有人向地上走私了技術和設備,或者是地下人直接插手。”

黃芪分析着:“我想不出地下人直接插手的理由,就算是最激進的地上人同情者,也不會想要除掉一個技術工作者,暗殺政客倒有可能。”

黃芪問:“阿九派出去的其他人怎麽樣了?”

“有幾隊發現通訊出問題後,派了人回來,還有幾隊是總部的人出去找,都聯系上了,沒出事。”陸拾憶回答道,她停頓了下,“根據他們反饋的情況,那個假裝我的信號傳來的消息都是真的。”

黃芪沉默了下,蹦出幾個字:“實時監控?”

這是地下城一直想做,但至今沒能做到的。

雖然好像只要裝幾個監控攝像頭就行了,但實施起來卻很困難。

關鍵是供電問題,兩百年前的電路沒法用,鋪設新的電網是一個巨大的工程,自然條件,喪屍破壞,地上人的抵觸……要考慮的東西太多。

一邊和黃芪通話,陸拾憶一邊還在飛速的敲擊鍵盤,随着指令的輸入,某個計算軟件中的圖層一層層疊加,某幾個數據密集的區域被标上了紅色。

“我懷疑他們用的裝電池的監控設備——把交流電接口改裝成電池接口不難。我想在信號消失前找到一臺機器,只要有機器我就能查出它是哪裏生産的。”

“然後就能查出它的銷售鏈,進而找到使用它的人。”黃芪接下去說。

“是的,”電話這頭陸拾憶點了下頭,“但機器附近肯定有極強的信號幹擾。邊防線上條件有限,我沒把握能壓過對方的信號。”

誰知道路上會遇到什麽呢?遇到突發情況卻無法聯系總部請求救援,不是讓人去送死嗎?

“來幫個忙吧,七姐。”

傳來開門聲,是秦鹫走了進來,男人向陸拾憶揚了揚蓋了章的紙。

陸拾憶點點頭,繼續說道:“阿九已經把手續辦好了。”

秦鹫補充:“順便把衛川帶來。”

手續都辦好了,根本沒法拒絕。

黃芪本來也沒想拒絕。

有研究說人的感情有一個可以衡量的定量,你和某個人關系泛泛,那一定有另一個和你關系親密的。

陸拾憶,秦鹫,黃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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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深山裏走出來的獵人少年,一頭紮進了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學校和陌生的電競職業圈——帶着他飛揚的雙手,和他的槍!
吶,所以,你以為我們要講的是一個失足少年撞大運撿秘籍得金手指然後人擋殺人佛擋滅佛的故事?
不不不,并沒有那麽複雜。

惡魔心尖寵:小甜心,吻一口

惡魔心尖寵:小甜心,吻一口

【高甜寵文】“小,小哥哥,褲,褲褲可以給知知嗎?”每次一想到當初與宮戰見面時,自己的第一句話,許安知都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就這麽一點小貪心,她把自己一輩子給賣了。用一只熊換了個老婆,是宮戰這輩子做的最劃算的一筆生意。每次想起,他都想為當時的自己,按個贊。

星際之女武神

星際之女武神

一朝複活到了星際時代?!
夏錦繡幹勁十足,摩拳擦掌,作為一個有金手指的穿越女,我們的目标是:打遍天下無敵手!
嗯,理想很偉大,只是,首先……
作為一個被未婚夫陷害的通緝犯,她先得給自己洗脫罪名。
……
總結:這是一個崇尚以暴制暴的穿越女在星際時代升級滅渣成為人生大贏家的故事。

重生足壇大佬

重生足壇大佬

英格蘭足壇有兩只喜鵲,一只是大家所熟悉的紐卡斯爾,另一只則是低級別聯賽中的諾茨郡。重生01年出任諾茨郡的主席,憑借着超人的眼光打造無敵之師,登頂歐冠之後,卻發現,未來世界足壇的巨星卻都在諾茨郡的青訓營中。高處不勝寒啊!新書《我是瓦爾迪》已上傳,請多支持!有興趣交流的讀者可以加一下!小說關鍵詞:重生足壇大佬無彈窗,重生足壇大佬,重生足壇大佬最新章節閱讀

唐朝好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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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如詩篇、長安美如畫。
苦力級寫手穿越大唐,吟不得詩,提不動槊,上不得馬,種不了田。
發現野生單身翼國公一只,嫁了姐姐扒上豪門。
家中還有姐妹四人,尋覓長安可否還有單身國公幾只。
現在的沒有,未來的國公小正太也可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