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雨天
那天清晨到了七點的時候, 太陽從灰蒙蒙的一片天裏透出來。
裴枝剛推開門,旁邊的煙味就彌漫過來。她腳步一頓,下意識地偏頭去看。
陸嘉言倚在不遠處的牆上抽煙, 低着頭, 脊背也壓得有點彎。他聽到動靜,慢慢擡眼,視線掃過來。然後默了兩秒,站直身體把煙掐掉。
裴枝看了眼他腳邊的幾個煙頭, 又看向他黑色羽絨服上那層很薄的寒霜,夾着煙的手都發紅。
明顯已經在這站了很久。
意識到這個事實, 裴枝眉頭皺起,“來了怎麽不告訴我?”
最後那口抽得有點急, 陸嘉言把拳頭抵在嘴邊咳了下, 嗓音也啞, “不想打擾你睡。”
“那我不出來你要一直等嗎?”
陸嘉言垂着眼避開裴枝的視線,沒答, 而是問:“怎麽不回家?”
裴枝知道他說的是陸家,那個比這兒大十幾倍的別墅。
她把門輕輕帶上, “這裏也是我的家。”
然後兩個人就這麽靜下來。直到四五秒後, 陸嘉言的狀态好像沒那麽糟了,但還是低着頭, 突然說道:“邱阿姨應該挺想見你的。”
裴枝聞言一愣, 她擡眼看向陸嘉言, 像在思考他這話的意思。
又過了會,陸嘉言也反應過來自己在說什麽, 他眼底一閃而過懊惱, 伸手抓了抓自己被風吹亂的頭發, 岔開話題問:“是要去醫院看奶奶嗎?”
裴枝點點頭。
陸嘉言也嗯了聲,“那我送你。”
說完他轉身往外走,裴枝猶豫兩秒,跟上去。
這個點沉寂一夜的居民樓已經恢複熱鬧。開在樓底的早餐店熱氣騰騰,趕早送孩子上學的電瓶車穿行。
陸嘉言讓裴枝靠裏,兩人就這樣走了一段路。
直到巷子變窄快到尾,走在前面的陸嘉言突然停了下來。
裴枝下意識地擡頭,然後就看見了站在一米外的沈聽擇。
和陸嘉言不同,他站在一片暖洋洋的光影下,連頭發都柔軟。灰色帽衫外面套着昨天那件外套,金屬抽繩随意地落在鎖骨那兒,手裏拎着兩個打包盒。
但他看過來的情緒很淡。
先和她對視了一眼,然後不緊不慢地掃向她身前的陸嘉言,眼底意味不明。
在這個莫名安靜的拐角,氣氛變得有些微妙的古怪。
裴枝愣了會兒才動,從陸嘉言身後繞到沈聽擇那兒,目光也從他的手腕移到他的手指,“你怎麽來了?”
沈聽擇慢條斯理地收回視線,然後靜靜地垂眸看她一眼,似乎在說她明知故問。
“給你買了早飯。”
裴枝低低地哦了聲,餘光注意到透明打包盒外面貼着的綠色商标。
是袁記雲餃。
她又怔了下,疑惑地擡眼看了看沈聽擇。
他是怎麽知道她喜歡這家的。
周圍風挺大的,裴枝的長發有幾縷被風吹進領口,但她低着頭,出神地不知道在想什麽。
巷尾突然有輛電瓶車橫沖直撞地開出來,眼看可能要撞到裴枝,沈聽擇連忙騰出手護了下,又伸手将那幾根頭發勾出來,才松開她。
他指尖不經意碰了碰裴枝後頸那兒的肌膚,很涼,也有點癢。
裴枝後知後覺地擡眼看他,“謝謝。”
沈聽擇不以為意,然後聲音很低的,在問她:“要跟你哥走啊?”
身後要過來的陸嘉言應該也聽見這句話了。他止住了腳步,沉默着像在等裴枝的回答。
裴枝靜了幾秒,剛要說話,卻忽然被人打斷:“……是小裴嗎?”
她一愣,循着聲音來源看過去。
路邊的臺階上有個老婦人,挎着菜籃看樣子剛買完菜回來。皺紋很深,佝着腰,但不妨礙裴枝認出她來,“劉阿婆?”
劉榮娣見真的是裴枝,立馬唉喲了一聲,走到她面前細細打量着,“長這麽大啦,變漂亮了,要是走在街上,阿婆肯定都不敢認你。”
劉榮娣和紀翠岚在這片居民樓裏做了幾十年鄰居,小時候沒少給裴枝塞糖。
裴枝客套地笑了笑。
劉榮娣看了眼裴枝來的方向,知道她剛從紀翠岚家裏出來,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嘆了口氣問道:“是因為你奶奶回來的吧?”
“嗯。”
“你奶奶她情況怎麽樣?”
“已經醒了,沒什麽大礙。”
劉榮娣是知道紀翠岚家裏那些糟事的,想到那天紀翠岚一個人倒在家裏,差點錯失搶救時間,這會兒看到裴枝更感慨,“唉,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說完,劉榮娣才遲鈍地注意到裴枝身邊還有兩人,都是個頂個的高,長得也特別神氣,跟電視劇裏那些明星似的。
老一輩骨子裏那點八卦壓不住,劉榮娣拉着裴枝的手低聲問:“談對象了啊?是哪一個啊?”
“沒有阿婆,是朋友。”
“朋友啊……”劉榮娣有點遺憾地拖長語調,倒也識趣地沒再多問,“那行,你們去忙吧。”
裴枝說好,和劉榮娣道別。
但還沒走出幾步路,劉榮娣又像是想起什麽,在背後叫住裴枝,“哦對了,小裴,有空和你爸爸談談吧,讓他別再去招些不三不四的人了。”
裴枝聞言腳步頓住,回過頭皺了下眉,“什麽意思?”
“也不是阿婆多管閑事啊,你奶奶生病前兩天,我看到有個男人找上門,又是紋身又是刀疤的,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
裴枝無端想起那天問齊崇德的話。
“……是因為受到刺激才出的事嗎?”
“差不多是這意思。”
她眉頭皺得更深了,“那您知道那人跟我奶奶說了什麽嗎?”
劉榮娣擺手,“這我就不曉得喽。”
“好,我知道了。”裴枝踢了下腳邊的石子,“謝謝阿婆。”
那天最後裴枝是跟沈聽擇走的。
劉榮娣前腳剛離開,陸嘉言就接了個電話,不知道那頭說什麽,他的神色沉了下去,情緒好像變得很差。
裴枝問他怎麽了。
陸嘉言一開始沒反應,直到裴枝問第二遍他才回過神,“有點事,得過去一趟。”
陸嘉言轉身離開的那一瞬間,頭頂的太陽剛好被厚重雲層遮了下,視野暗下來。
“擔心他?”沈聽擇走到裴枝身邊,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
陸嘉言已經消失在路口。
裴枝聞言收回視線,搖頭,“沒有,我們走吧。”
打包盒裏的雲吞因為耽誤的時間而變涼,沈聽擇拿到紀翠岚家用微波爐熱了下。
他不吃,就靠在四方的小木桌前陪她,指尖在手機上無聊地點着。
那會兒房子裏很安靜,上午昏昧的日光從窗戶斜進來,落在沈聽擇身上,他的氣息一下變得很熱,也很滿,像要一點一點浸透這個又小又舊的房子。
就在這片溫和又親密的氛圍裏,裴枝突然出聲叫沈聽擇的名字。
沈聽擇懶洋洋地嗯了聲。
“奶奶沒事了,我也沒事了,你要不要……”但話沒說完,裴枝又用牙齒細細地咬住下唇,止住了聲。
那個本來在打游戲的人,動作驟然頓住,過了幾秒慢吞吞地擡頭看她,“是要趕我走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然後沈聽擇也不管游戲結沒結束,直接把手機摁滅,就這麽看着裴枝,眼底的情緒直白而坦蕩。他笑了下,“裴枝,我自願的。”
太陽在裴枝到醫院的時候升到最烈,帶着冬日那點可憐的暖意照進病房。
齊崇德剛查完房,紀翠岚靠在床背上,精神看着不錯。
老太太這種情況得住一段時間的院,裴枝從家裏帶了些生活用品給她,往床邊櫃裏放好後就坐在床邊給老太太削蘋果。
病房裏的電視機裏正播着狗血的家庭倫理劇,兒媳和婆婆吵得不可開交。
“奶奶,爸……”那個詞太久沒說,裴枝下意識地停頓,然後才繼續道:“爸爸他最近沒在家住嗎?”
紀翠岚接過她手裏的蘋果,眼睛還盯着電視,“對,你爸上個月說要去外地搞投資,是挺久沒在家裏住了。”
咬了一口她才反應過來,看向自己的孫女。
裴枝垂着眼在擦水果刀,白淨的側臉落了幾縷碎發,模樣和裴建柏有七分像。
“怎麽問起你爸了?”
裴枝搖頭說沒什麽,但過了會又問:“那有人來找過他嗎?”
紀翠岚的神情明顯怔了下,但裴枝低着頭沒注意,只聽見老太太回神後的玩笑話:“能有誰找你爸啊?”
除了要債的。
裴枝自動補齊後半句話。
“是嗎?”這回裴枝擡頭看着老太太問。
紀翠岚卻還是笑着,幫她把頭發別到耳後,“今天到底怎麽了?奶奶能騙你嗎?”
“哦,”裴枝打量着老太太特別真誠的面龐,“我就問問。”
老太太也學着她的樣子哦了聲,問起裴枝什麽時候回去,“還要上學呢。”
裴枝想了想回道:“再過兩天。”
下午時,本來晴朗的天突然變了點,直到又一場小雪毫無征兆地落下來。
司機從內視鏡瞄了眼後座,分不清是那束菊花還是窗外的雪更白一點,忍不住問道:“姑娘,這天氣你确定還要去城西公墓嗎?”
裴枝擡眸看了他一眼,沒什麽情緒地嗯了聲。
交通因為這場沒預報的雪而變糟,一路走走停停,到城西公墓的時候,天已經陰沉得有點黑了。
裴枝抱着那束白菊下車,她沒撐傘,就這樣走到一座黑色墓碑前。
照片上的女孩很年輕,也很漂亮。
那時的雪小了很多,又像是停了,世界很安靜的,只剩她一個人的聲音。
“依依,南城又下雪了。”
可沒過多久,有道尖銳的女聲劃破黑夜——
“你怎麽還有臉來看依依?”
裴枝被推得踉跄,手裏的白菊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她擡眼看過去。
站在她面前的是個中年女人,頭發已經全白了,可裴枝知道她不過四十出頭。特別瘦,黑色衣服穿在身上空落落的,風直往裏面灌。
見裴枝不吭聲,她情緒更激動,“為什麽死的怎麽不是你啊?憑什麽要讓我的依依替你受這一切?你說話啊!”
“阿姨……”可一旦裴枝開口,女人的打罵更加歇斯底裏。
“淑媛!”不知道又過了多久,一個中年男人跑過來抱住女人,“夠了。”
說着,他轉向裴枝,低聲道:“你先走吧。”
女人卻像是被這句話突然刺激到,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直接掙開男人的桎梏,指着裴枝沖他吼:“你胳膊肘要向她拐?如果不是她,依依會死嗎?那群人明明是沖着她去的,依依根本就是無辜的……”
男人也皺眉,“可是害依依的人已經坐牢了,不是嗎?”
裴枝就站在旁邊,很靜很靜地看着他們吵。
到最後什麽時候結束的,她不太清楚,只記得四周起風了,越來越冷。
她沒有打車,就沿着路邊慢吞吞地往回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多遠,街邊終于露出一點城市的光亮,但周圍還是只有裴枝一個人。
她不知冷似的在路邊長椅上坐下,彎着腰,額頭貼着膝蓋。
死的那個女孩叫孫依依,裴枝和她認識在一個舞蹈班。
兩人興趣相投,很快成為好朋友,也曾一起約定考北舞。
變故發生在那年冬天最冷的一天。
那天南城難得地下了場雪,孫依依約裴枝去溜冰場玩。可那天一直等到天黑,裴枝也沒等到孫依依的出現,而微信上孫依依卻莫名地發了條消息讓她到溜冰場旁邊的那條小巷來一下。
當時的裴枝沒想太多,卻在快要到巷口的時候聽到一陣隐隐的打罵聲。
然後她就看見了孫依依渾身是傷地躺在那條望不到盡頭的小巷裏。
“不是叫你把裴枝這個賤人約出來的嗎?”
“敢騙我們,找死嗎?”
裴枝站在巷口聽着,想也沒想地報了警。
再後來她聽說那幾個小混混被關進了少管所。
那時候的裴枝覺得這是自己這輩子做的最正确的事。
可是第二年夏天到來的時候,裴枝卻聽到了她這輩子都不願意聽到的消息。
孫依依自殺了。
是從學校天臺跳下去的。
她還留了一封遺書。
上面的內容裴枝已經記不清了,只有最後那句話忘不掉——
“這世界上怎麽可能會有救世主。”
警方的調查結果出得很快。
所有罪惡的根源是那幾個小混混對進少管所這事懷恨在心,心存報複,卻又因為動不了裴枝,只能将矛頭指向孫依依,對她進行了長達半年之久的校園暴力。
最後那幾個小混混因為對孫依依實施過毆打、非法拘禁、恐吓等一系列罪行,被判了刑。
從那之後,裴枝再也沒有跳過舞。
沈聽擇在路邊找到裴枝的時候,天空又有點飄雪了。
四周只有那盞很昏的路燈氲過來一點光。
她就坐在那兒,低着頭,發梢都沾了雪,肩膀單薄,脆弱得好像風一吹就會消失。
沈聽擇忍住想沖過去抱住她的沖動,拼命克制地走到她面前。
裴枝大概是聽到了那點動靜,遲鈍地擡起頭。看到他的那一瞬間,眼底是難以遮掩的驚訝,“你……怎麽來了?”
沈聽擇漆黑的眼眸看着她,喉結滾動,聲音都變啞,“為什麽不接電話?”
裴枝一愣,從口袋裏拿出來看了眼,“沒電了。”
風雪聲在兩人之間呼嘯,沈聽擇緊緊盯着她在黑夜裏紅透的眼眶,“裴枝。”
裴枝也看着他。
“要不要跟我走?”
裴枝又愣愣地看着沈聽擇好一會。
直到眼角的那滴淚不受控地掉下來,她卻笑了。聲音很輕的,像是自言自語。
“沈聽擇,你真當自己是救世主啊。”
同類推薦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