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卷十一,閑拍案(一)
南方的雨季終於是如約而至了。
陰雨纏綿悱恻接連不斷,将本就剛暖和起的天氣徹底打回了原形。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這句卻又為這素來冷清的院落添了丁點暖。
只是這暖,在渾身濕透的薛掌櫃出現後,又徹徹底底的涼了回去。
院落裏烤着火的南疆中年男子臉上是毫不遮掩的詫異,打了個晃神才曉得站起來,有些局促的側頭看去。
廊檐下架起的小方桌邊,蘇提燈那一身出塵的白衫正做提筆凝眉的姿态,一雙被爐火映的三分暖意的眼瞳更是欺盡世人風彩,緊緊挨着他身側站着,同樣提着筆學他那寫字姿态的秀麗少女卻早已分了心神,眨着一雙靈動的大眼睛将自己望着。
薛黎陷撓撓頭,又撓撓頭,心說那倆人姿勢那麽暧昧,別不是這伫月樓女主人的位置早已易主了吧……
耳邊忽聽得一聲碳響,薛黎陷不動不閃,便好似憑空消失了一般又現在原地,只那麽一個眨眼的功夫,亮了路術,也震了對方。
這南疆中年男子剛才那副傻相全都是裝出來的!
薛黎陷正待開口解釋,「噠」的一聲清脆,蘇提燈落了筆,隔着細雨做就的天然簾子淡漠的轉過頭來,「黎叔,別緊張,這是我一位友人。」
名喚黎叔的男子點了下頭,又默不作聲的繼續烤火去了。
薛黎陷這才發現,這人雖落座于院落中央,但是他周身,包括整個火爐都沒被細雨滴上,又擡眼看了看蘇提燈,瞧見對方從桌邊揣着小暖爐向自己漫步過來了,便明白那黎叔是故意烤個大爐子用內力供着,好讓蘇提燈能暖和些的。
這也太不尊老愛幼了,怕冷回屋子裏去啊,在外面做甚麽……哦,該不會是要教那小女孩寫字吧,那小女孩又是誰啊……卧槽該不會是他孩子吧……
薛掌櫃一瞬間僵在了原地,也說不上來自己心下是個甚麽感覺,正猶猶豫豫茫然間呢,就聽身前傳來一聲嗤笑,蘇提燈神色冷清的伸手替自己彈了彈身上雨水,動作親昵話語卻清冷的猶如九尺之外,「薛掌櫃真是遺傳了你爹的好腦子,天生下來就對陣術有三分鑽研。如果沒有仔細想如何不強破外面那些陣法,又不被我發現的話,不至于在外面淋了那麽久的小毛毛雨吧。」
薛黎陷微蹙眉,一把将他拽至身旁,忽略他的冷嘲熱諷小小聲教訓道,「你既然知道外面下雨,何必還要在院落裏習字,故意為難別人?」
自然知道薛黎陷指的是甚麽,蘇提燈淡漠的擡了眼,努力轉了轉手掙脫薛黎陷的牽制,笑的有些虛僞道,「你管的挺寬。」
「這一撥南疆人又是甚麽時候來的?」
「薛掌櫃這是要審問犯人麽?小生作為一個生長在南疆的人,接待一下來中原的故友,怕是沒甚麽不妥吧。」
「聽你說這意思是老朋友來看老朋友的啊?」薛掌櫃撓下巴,不是他女兒就好辦多了啊,「那,那角落桂樹下那麽一大口棺材該不會是見面禮吧。」
蘇提燈嗤笑一聲,果然屬狗的麽,不單單狗拿耗子,還狗精神頭多。
沒等二度譏笑出聲,突然臉就被薛黎陷捧了起來——不,準确來說是整個腦袋,還沒反應過來是怎樣就又被他推着轉了一圈,捏了捏脖頸。
再度低頭湊過來的薛掌櫃神色緊張,「那個,你不會是又被變相囚禁了或者怎樣的,還是被下蠱了中毒了之類的?他們真是敵是友?他們……」
蘇提燈被薛黎陷絲毫沒有打招呼的推着轉了那麽幾圈轉的頭暈,聽聞此言更是頭大,連忙出手阻止他繼續說下,「沒事,南疆那邊出了點小亂子,他們的位置比較尴尬,來中原避一下風頭罷了。」
側過身不去看薛黎陷那張不由自主流露出關心的臉,蘇提燈淡淡呵出去一口氣,聲音仍舊淡然,「興許過陣子烏椤也會來。」
他要是來的話,就是來接我回去的。
要麽一舉平定四方。
要麽,舍身成仁。
手又不由自主的在袖裏握成拳,又有誰知——我根本不願回去呢?南疆死活與我何幹,中原恩怨與我何故,蒼生又與我幾許勾連?!
我只是想要公孫月一個人一條命罷了。
但是,烏椤一旦成功了,自己又怎能不回去,不回去又能怎樣呢。莫非留在中原,繼續做個笑話嗎?
「咳。那個,我也是下了好大決心抛下病人來搗鼓你那個陣好久的。」
蘇提燈回頭,不明所以的将薛黎陷望着。
「跟我回去吧。」
蘇提燈一愣。
「如果你想……我是說,正淵盟裏面的人也一直很想見你一見,仔細談談,把當年事都理清楚。」
「薛掌櫃。」蘇提燈調轉回視線,繼續看着廊外細雨,看着對面回廊下仍舊習字,卻不時回頭沖自己這邊望望的姑娘,聲音淡的随時能融進這水墨煙雨簾裏,「都說六十年一甲子,一甲子江湖一輪轉,老一輩子的事,順清楚了,就是在造魔了。」
「嗯?」
蘇提燈笑,避而不答,反問道,「敢問薛掌櫃,你在這雨裏,可是能看得到風景?」
薛黎陷一愣,他已在雨裏淋了多時,這才剛到廊檐下避了會兒雨,此刻連二度側眼去觀廊外雨絲都不曾,只是眼觀鼻鼻觀心的定定望着面前少年,淡定道,「自然,雨中即是景中。」
「那這雨有多大?」
薛黎陷灑脫一笑,「景那麽大。」
「景又有多大?
「心那麽大。」
「心能有多大?」
「心連這續接了四五天不止的雨都能裝的下,你說多大。」
「可大過江湖?」
「可大過蒼生。」
蘇提燈微梗于喉頭的嘆,終是落回了心田。
他的眼裏只有江湖,江湖上渺渺衆生如蝼蟻,可正是如蝼蟻般的蒼生,卻統統裝入了他這大哥的心底。
唯一不曾裝進去的,或許只有自己。
可他不是又說讓自己随他回去嗎?
但……正如他昔日曾揚言那般——道不同,終究不相為謀。
蘇提燈眨了眨眼,這薛黎陷并不像是一個不記事的人,他自己說過甚麽誅心話,也都是可以大大咧咧的忘了不曾?
薛黎陷也眨眼,忽然吹了一口氣出去。
蘇提燈倒退了一步,差點退到廊外,有些不解道,「這又是在做甚麽妖?」
薛黎陷繼續眨眼。
然後雙手抱臂,心說他跟沉瑟那家夥那麽有默契,跟自己怎麽就有時候想不到一起去,難不成真的只有惡人才懂惡人的?
「那甚麽,」薛黎陷單手刮搔着下巴,眼睛終于從蘇提燈身上挪開,看着細雨織就的銀簾,飄忽道,「你這麽大個人杵在我面前,也不能真像團霧或者煙似的,我吹一口就散了,或者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吧。」
蘇提燈微垂着頭,忽而擡頭粲然一笑,往旁側閃開了,徑自越過薛黎陷走了開去,「那我大不了不擋着薛掌櫃的路便是了。這樣還省你多費心。」
薛黎陷以一個超高難度扭身回望着蘇善人的背影,啧了一聲後在心底暗暗捶拳——果然沉瑟當初說的那些法子都是對的,跟他瞎逼逼甚麽,直接砸暈了綁回正淵盟讓他洗心革面好了,這人哪是個聽勸的?死心眼兒跟頭牛似的倔!
可到底不是沉瑟那麽狠心冷血的人,薛掌櫃伸長了手臂勾住了蘇提燈的袖子,「那甚麽,我看你這有客人,我也不着急逼你這麽快作答,你大可想一想再回答我。畢竟,某些時候,我覺得我們能殊途同歸。」
「同歸?」蘇提燈單手抹開薛黎陷那強勁有力卻未使上任何氣力的手腕,柔聲道,「我跟你的路子,是同歸于盡還差不多。」
「鬼市終究不會與正淵盟性質相同,亦不會從敵軍變為盟友。」
「薛掌櫃多勸也無益。這世上有好人衍生,就一定有壞人茍且。」
「你們正淵盟的逮捕令終究有一天會通緝到鬼市。我的項上人頭也定然某一天成為你的囊中之物。比起最後叫你動起手來難過,亦或者叫我貪戀最後一絲人間溫情。不如兩不相見,兩不相欠。真到生死兩決絕那一天來臨,也可幹淨利落不留存任何虛無懷念。」
「畢竟我對這人間,是厭倦夠了。若不是,還有未了的心思……誰還會想于這肮髒的塵間多茍且一步。」
薛黎陷撓頭,心說果然蘇提燈上來一陣就瘋癫起來,扭轉了身子蹦到他面前,攔住路,神情嚴肅道,「你未了甚麽心思?」
知道了你未了的是甚麽,最好攔住你讓你一輩子也了不了。
蘇提燈眨眼,一雙風情瞳略微從他面前這個男人身上移開,淡淡呵了口氣道,「薛掌櫃若是知道了……」
「我一定不攔你。」薛黎陷笑的真意拳拳。
「你一定會在我了了這個心思前,先替江湖除了我這個禍害。」
這回換成薛黎陷笑不出來了。
「薛黎陷,你的名字終究是要刻在青史上的。」
而我的名字,若有一座青山可記都是奢侈。
怎會不是一團你随意就可吹散的霧或煙呢。
「請回吧,薛掌櫃。」
薛黎陷眼睜睜看着蘇提燈二度繞過自己,漸漸走向了另一邊。
就像是一川煙雨,硬生生隔成了兩岸。
拳頭不由自主在身側握的咯咯作響——你這個死小孩,果然很是欠揍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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