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二爺, 豐城縣到了。”
馬車裏遲遲未有反應,矮胖大漢卻絲毫不敢有其他動作,身板躬得更低,額頭汗水滴落, 也不知是熱的還是其他。
半晌後, 一只手搭在車門邊, 一名男子搖搖晃晃地出來,站在車門前,他穿着名貴綢緞繡紋繁複的衣裳,前襟微微敞開, 略顯淩亂,看上去是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漢子, 長相平凡,然而他雙眼萎靡,眼眶青黑,唇色無華, 一副長期縱欲過度的模樣。
矮胖漢子殷勤地湊過去,“二爺,您看……”
“這什麽鬼地方?”被喚做二爺的男子,原本漫不經心地,等看到不遠處一片貧瘠破舊的所謂城門, 渾身戾氣頓起,還一腳踩上一旁湊過來的胖臉,狠狠一踹。
矮胖子順着力道唉喲一聲往後仰, 還順勢倒地滾了滾。
“爺要回去!”
矮胖子忙爬起來舔着臉谄媚道:“二爺啊!相爺花費心思将您送到這裏,肯定有相爺的用意,您就順着點他老人家,在這兒待個十天半個月的,等相爺氣消了,肯定會召您回去。”
“還十天半個月?爺一刻都待不下去!”這什麽鬼地方?如此貧瘠之地,他生平第一次見,還是縣城?平民窟吧!
“二爺您息怒,相爺這不是為了您嗎?如今上京情勢緊張,那些人死纏着您不放,讓您避開,相爺才好放開手腳博弈,您可不能辜負相爺的良苦用心啊!”矮胖子勸道。
二爺餘愠未消,讓他離京可以,但要他待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不可能!
“二爺,相爺這次是鐵了心要您修身養性,您這段日子就委屈一點兒,等相爺看到您的表現,一定很快就派人來接您回京。”
“爺堂堂朝廷相爺之子,當今最得寵明貴妃之侄,還得在這窮鄉僻壤的破地方龜縮起來不成?”明二爺語氣不善。
“瞧小的這張嘴,真不會說話。”矮胖子自打嘴,“小的意思是……”
“行了行了!”明二爺語氣不耐,他行事不慎,惹出大麻煩,使得父親大怒,還給父親和貴妃添了麻煩,自然知道父親讓他離京是為避風頭,他們才好反擊,自己還沒這麽沒腦子,真要回上京。
想到此,明鵬鹍微微眯眼,想他明二爺縱橫上京十幾年,誰人敢惹,廣安侯那個老匹夫,就因為亵玩了他下屬的一個小哥兒,就死攀咬着他不放,爺看上那小哥兒是他的福氣,誰讓他自殺了?不識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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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皇後一脈,在一旁煽風點火推波助瀾,弄得父親和貴妃焦頭爛額,最終将他趕來這個窮鄉僻野的地方思過!
明鵬鹍從小錦衣玉食受萬千寵愛長大,父親權勢滔天,小叔明貴妃榮寵在身,在上京之地,連皇孫貴子都要避讓三分,何曾受過這般委屈?
明二爺一不愛權二不奪勢,唯一最愛的就是美色,自十三歲開葷起,各式各樣的美人什麽沒睡過?只要他看上的,都會弄到手,背後有強大的靠山撐腰,被搶了哥兒的人家只能捏着鼻子認了,甚至有好些官宦主動将自家貌美哥兒送到他府裏,以盼搭上明家。
況且他向來分寸,那些權大勢大連父親都輕易不得罪的世家裏的哥兒,他從來不招惹,只挑勢弱的下手。
他縱橫上京十幾二十年,除了在李家三兒手裏吃過虧,何曾栽過這麽狠的跟頭?
廣安侯!李家!此仇不報,他就不是明二爺!
“明福來!”
“二爺,小的在!”
“給爺找到這破地方最大的倌樓容爺歇息歇息,今晚之前爺要住進這裏最大的府邸,給爺把這事辦好了!否則,哼!”他陰測測道。
“二爺您放心,小的一定辦好。”
明福來連連保證。
如此殘破的地方,他明二爺何曾來過?別說住了,連經過都不曾,今日還是生平第一次見。但他被對家抓到了這麽大的把柄,為了讓他父親盡快消氣,他只能順從父親的意思。
越看心中郁氣更重,明鵬鹍眼不見為淨,揮袖回車廂。
馬車在兩隊馬匹的護送下,迅速朝縣城駛去。
見到行人也絲毫不減速,反而态度惡劣的驅趕:“二爺在此,閑雜人等還不快快避讓!”
幸好今日街上行人不多,擋道的百姓避讓得及時,沒有被撞到,只是有些躲開得十分狼狽。
等一行人過後,百姓們聚在一旁指指點點,七嘴八舌地議論紛紛,憤憤不平地——
“這是誰啊?大街上還如此猖狂地駕車跑馬,也不怕撞到人!”
“看其裝扮架勢,是外面來的富貴人家吧?來我們這個封閉貧瘠的小縣城做什麽?是誰家親戚嗎?”
“噓!他們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咱們還是不招惹為好,趕緊散了吧,免得遭禍。”明顯有點見識中年漢子憂慮地說道。
大部分一輩子沒出過縣城的百姓,還是第一次看明顯不一般的達官貴人,只是一看态度很不友好,他們小老百姓再多的好奇心都沒了,忙一哄而散收拾收拾回家。
偌大的豐城縣,由于普遍經濟水平不高,有閑錢來玩樂的富人少爺也不多,所以只有寥寥幾家供人尋歡作樂倌樓開在僻靜幽深的巷子裏。
而其中,最大最漂亮的一家倌樓,名叫春風樓,縣裏公認最漂亮的幾個倌兒皆在此樓,還有一些才藝在身的清倌兒,向來是最受歡迎也是生意最好之地。
今日傍晚,日頭還未下山,充滿脂粉氣兒的春風樓,第一次迎來了尊貴的客人。
二樓最大最好的包廂內,樓裏所有排得上號的倌兒盛裝打扮,呈一字排開,面向貴人。
屏風後面铮铮琴音絲絲入耳。
雕花圓桌上,衣着華貴的男子斜斜坐着,身後站着四五個煞氣重重的帶刀護衛。
“爺,咱們樓裏最好的哥兒都在這兒了,您瞧瞧,可看上哪個?”施着胭脂,手執巾帕的老鸨扭着身子殷勤地朝面生的貴人嬌笑道。
他的眼中亮光閃爍,樓裏難得來了只大肥羊,可千萬不能錯過了!絕對要大賺一筆!
老鸨心裏已經盤算能從這位貴客身上刮下多少銀錢了。
“這就是最大最好的倌樓?”明鵬鹍手執酒杯,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
“那當然,在這縣城裏,我春風樓敢認第二,就沒人敢認第一,爺……”
老鸨吹噓的話還沒說完,明鵬鹍手中的酒杯狠狠擲在地,發出破碎的聲響,這還不說,桌面的酒杯酒壺也被揮落在地。
“啊!”老鸨被吓得連連後退,更別提這些嬌滴滴的哥兒,個個瞬間被吓得花容失色。
明鵬鹍猙獰道,“就這麽些醜無顏也好意思稱第一!如此劣質的酒水還說是最好的酒?”
什麽歪瓜裂棗都敢往他面前送?連出現在他面前都嫌玷污他的眼睛!如果不是他那一府嬌寵美侍一個都不允許帶來……
“爺……爺您是都不滿意嗎?”老鸨捂着小心髒,惴惴不安地問。
這個貴人似乎不太好伺候啊,脾氣這麽差,不會是瘟神吧?老鸨這會兒不指望賺錢了,只求這位祖宗能滿意消氣,別把他這樓給砸了。
老鸨朝樓裏最受歡迎的美豔哥兒使使眼色。
美豔哥兒退縮了下,但還是努力撐起自認為最完美的笑容,搖曳着身姿蓮步輕移過去,嬌嗔道:“爺~可是香哥兒哪裏讓您不滿意了?”盈盈雙目似是哀怨,香哥兒扭着纖細腰肢倚過去,纖纖玉手撫上明二爺的胸膛。
粗劣濃重的粉脂味讓明鵬鹍的心情更加暴躁。
“滾!”他毫不留情地将香哥兒推開,“庸脂俗粉!”
香哥兒被狠推在地,吓得驚叫一聲。
“香哥兒!”老鸨和一些和香哥兒關系較好的急忙奔過去扶起香哥兒。
撫琴者可能是聽到外頭鬧出的大動靜,一下沒控制住彈出幾個破音。
惹得明鵬鹍火氣直冒,憤怒地将屏風揮倒。
“什麽破音律?不堪入耳!”
諸事不順!
進了這破地方後,才發現這裏比他想象中更不堪,真是片刻都待不下去!
明鵬鹍的臉色陰沉如水,心中暴虐的情緒怒漲,看到坐在古琴前臉帶白紗的嬌小哥兒,三兩步踏過去一把扯過那個哥兒。
慌亂間,半遮臉的白紗被扯開,露出哥兒蒼白的小臉。此哥兒皮膚白皙,五官精致,眉間一點朱砂,一雙水汪汪的黑眸染上驚懼的情緒,真是我見猶憐。
看到哥兒的模樣,明鵬鹍的火氣消了點,總算有個勉強看得上眼的。
“這哥兒長得還算入眼,就他了。”
明鵬鹍直接将哥兒抱進懷裏,伸手就要扯開他的衣服。
“不要!”嬌小的哥兒臉色慘白的掙紮,“放開我!”
老鸨見狀,臉色大變,忙陪笑着奔過去,“爺……爺!您誤會了,憐哥兒是清倌,賣藝不賣身的,等過幾年他要贖……唉喲!”
老鸨剛想将憐哥兒拉過來,就被一旁的護衛一腳踹開,整個人飛離幾米遠,重重摔在地上,口裏噴出一口血。
“麽麽!”
“麽麽!”
幾個哥兒大驚失色,想過去将老鸨扶起來,但是一臉煞氣的可怕護衛就站在那裏冷冷地盯着他們,哥兒們一陣腿軟發抖,根本不敢過去。
“清倌兒?正合爺意。”明鵬鹍滿意地笑了笑,大手摸上憐哥兒嫩滑的臉蛋,“就讓爺好好疼愛你……”
“放開我!”憐哥兒驚慌不已,想掙脫開來,然而他小小的力氣哪比得過一個成年漢子。
“放開憐哥兒!”憐哥兒的小侍從小六子見狀,忙撲過去想救下憐哥兒。
明鵬鹍眼中閃過厲色,區區彈丸之地,小小一個賤民都敢對他不敬?
一旁護衛幾步上前,将小六子一掌推開。
小六子狼狽滾幾滾,迅速爬起來繼續撲,憤怒着臉正要去救憐哥兒。
心口殘暴的情緒翻滾,明鵬鹍的臉色徹底陰下來,随手抽出護衛随身攜帶的大刀,毫不留情的狠狠刺過去。
噗呲!
鮮紅的血液飛濺出來。
“小六子!”
“小六子!”
小六子只覺得自己胸腹一陣劇痛,整個人就定在那裏不動,他擡頭看向憐哥兒,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些什麽,然而什麽都沒說出口,就嘭地一聲重重倒地,身子抽搐幾下,沒了聲息。
“小……小六子……”憐哥兒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呆呆的看着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小六子。
“殺……殺人了!”好不容易站起來的老鸨,眼睜睜看着鮮紅的血液流動不止,在地上暈開一灘血,瞬間一陣腿軟癱坐在地,捂着急劇跳動的心髒,尖叫還沒出口,就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啊啊啊!”從小到大最多只看過雞血的哥兒,眼睜睜看到他們熟悉的人被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都吓得尖叫,好幾個眼白一翻暈了過去,心髒強大點的癱坐在地發抖。
有一個哥兒崩潰地抱着頭尖叫不斷,明鵬鹍聽得刺耳,提着還滴着血的刀過去,直接一刀砍下去,殘虐的眼神看向另外幾個哥兒。
香哥兒滿臉驚恐,渾身顫抖不已,幾乎吓破膽兒,但再也不敢發出聲音。
耳邊沒有了噪音,明鵬鹍大發慈悲,沒有趕盡殺絕,随手将還沾着血的大刀扔過去。
“明十一。”
“是,二爺。”
明十一接過大刀,會意的帶着其他護衛将一幹閑雜人等全部趕出屋子,倒地的全拖出去扔在廳堂一角。
屋裏只留下明鵬鹍和憐哥兒。
被趕至廳堂的哥兒們互相抱着瑟瑟發抖,好一會兒才低聲啜泣起來,神情惶恐不安,驚魂失色。
小六子和另一個哥兒的屍體被随手丢在一邊,腥紅的血染了一地。
“救命……救救我……救……啊!!!”
憐哥兒的凄厲地慘叫求救聲突兀地傳了出來,在安靜的大堂裏聽得尤為清晰,幾個哥兒看到那把仍沾着血的恐怖大刀,默默流着淚,不忍地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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