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1）

很快，這座城市迎來了幾場降雨，把人們都關在每一個狹小的櫥窗裏，室內充滿了熱烘烘的濕氣，而室外卻清新無比。老方望着窗外的雨，感覺這場雨下的格外的持久，仿佛根本沒有停下的意思。雨水沖刷着整座城市，不管那些好的、壞的、想要暴露的還是想要隐藏的，都随着雨水流向了地下，流向了遠方，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在可奇的咖啡店裏，三個人也在聽着窗外的雨聲，各自忙着自己手裏的活。程真坐在靠近窗戶的座位上在靜靜地作着曲，她覺得這場劫後重生的雨帶給她很多的靈感，想必一定能夠寫出不錯的曲子，用在下一次的作品中。阿夜一邊擦着桌子，一邊看向窗外。如今他已經順利出院，并且在可奇的咖啡館裏打工，雖然時常能夠見到程真，但是想要套出來關于設計圖紙的事情還是很有難度，他不想浪費太多的時間在這次的任務上，畢竟，他知道在任何一件事情上停留得越久，留下的證據就會越多，留下的感情也會越多。他只有更快的完成任務，拿到圖紙，才能夠順利脫身，擺脫警察的調查和不必要的麻煩。他的內心很清楚，程真和老方的關系并不一般，這次行動的兇險性，一點也不亞于狼入虎口。

這個時候，門口的風鈴響了起來，一個男人關了傘走了進來，阿夜朝門口看了一眼，繼續低頭擦桌子。

“歡迎光臨，請問您需要點什麽？”可奇熱情地招呼着。

男人看着上方的咖啡列表，想了一下，“一杯卡布奇諾。”

“好的，這是您的小票，請拿好。您找地方坐一下吧。”

男人找了一處比較裏面的座位，把黑色的雨傘靠在桌子的邊緣，傘上的雨水慢慢彙聚到傘尖，不一會兒就在地上形成了一個小水圈。他靠在椅背上，拿出手機若無其事地浏覽着新聞，過了一會兒，他聽到身邊來人說道：“先生，這是您的卡布奇諾。”

男人擡頭，沖着來人點頭示意了一下，就繼續看着自己的手機了。阿夜拿着盤子來到前臺放下，結果聽到前臺兩個打工的小姑娘正在談論着這個男人，“你看那個剛進來的，好帥啊，聲音也好有磁性。”“對啊對啊，好帥啊。”

阿夜抿嘴笑了一下，就倚靠在前臺上，朝着男人的方向看去。時間一點點的流逝，窗外的雨也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男人一邊喝着卡布奇諾，一邊看着自己的手機，不慌不忙。直到杯中的咖啡被喝盡，他才起身拿着傘出了門。風鈴聲又再響起，阿夜用餘光瞄了一眼男人的背影，就拿着毛巾朝着他的座位走去，默默地收拾着咖啡杯和餐巾紙，然後回到了後邊的更衣室裏。

他小心翼翼地關上門，從自己的褲兜裏掏出剛才那個人留下的餐巾紙，那裏面包裹着一張小紙條，上面寫着：三日後，晚十點，見大衛。

阿夜将紙條揉作一團，用打火機點燃，看着它在自己的手中消失殆盡之後，把剩下的碎屑包裹在餐巾紙中，放在了自己的口袋裏，下班之後，他把紙團扔在了路上的垃圾桶裏，等到他回到程真為他找的出租房之後，撥通了許以林的電話。

“喂，哥，老頭子要見我？”

“對，你記得準時赴約，他不喜歡人遲到的。”

“為什麽要在關鍵時期見我？他明明知道我在執行任務。。。”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想他一定有他的安排。”

“你不該讓郝川冒這個險給我送東西，如果他露面太多，會引起懷疑的。。。畢竟，他長了一張那麽俊俏的臉。”他轉而笑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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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啦，我知道。只要你能快點完成這次的任務，郝川也就不用露面了。”

“哥，我想知道。。。這次的客戶到底是誰？”阿夜雖然猶豫了一下，但他還是問了出來。

“我也不清楚，如果你見到大衛，他應該會告訴你的。”

阿夜把手機扔在一旁，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對于這次的任務，他總是不知緣由的有些擔心。一想到任務，他就頭大，所幸先暫且抛下任務的事情，他開始獨自環顧着這個小房間——這個只要起來走個五六步就能到門旁的房間，如此狹窄的地方，他已經很久沒有待過了。他在城郊有一處自己的別墅，每個房間的設計都出自他的手。寬敞明亮的客廳裏擺放着他從世界各處淘來的有趣的大小玩意兒，乳白色的舒适沙發，黑色鋼化玻璃的茶幾，極其簡單幹淨的風格。整個家中，他最喜歡的地方還要屬他的書房了，兩排木質的高大書架上擺放着他最喜愛的書籍，每一本他都至少讀過五遍。他總是喜歡躺在躺椅上，時而感受着從開着的落地窗吹來的海上的風，時而閱讀着沉重而古老的書，呼吸着歷史的氣息。在書房的一角，他還擺放着一架老舊的留聲機，它總是播放着一些沉靜優美的音樂。每當阿夜完成了一次任務，拖着疲累的身體回到家中，留聲機裏的音樂總能讓他忘卻那些他很想忘記的畫面：曾經有很多次，他看着陌生的人抱着他的腳極力求饒卻無動于衷，周圍的兄弟們會把那個人從自己的腳邊無情的拖開。他會站在某個角落裏，靜靜地看着兄弟們上去對那個人拳打腳踢。他總會看到鮮血從那個人的口中吐出，從那個人的皮肉中不斷滲出，從他的額頭上流下，直到他不再反抗，不再掙紮，直到他倒在血泊中，一雙圓目直勾勾地望着自己。他分明記得在那裏，他看到自己笑着對兄弟們說了一句：“辛苦了，把這裏收拾幹淨吧。”他分明記得，自己就是那個下令把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一具冰冷屍體的人。沒錯，這些都是他不願再想起的，不願再從記憶中打開的。

阿夜舉起啤酒罐，飲了一口，清爽的啤酒順着喉嚨下去，才把他從那些模糊的過往拉回到了現實，此時門口響起的敲門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來啦！”他對門外喊着，推開門一看，程真正舉着兩袋方便面和一袋紮啤，在半空中搖晃了兩下，沖他笑着。

驚訝之餘，程真已經進到屋裏，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下，她看到阿夜還站在門口有點呆呆的，于是她說：“愣着幹什麽，過來坐呀。”

“你這是。。。”阿夜有些不大明白她這次來的用意，下意識地起了戒心。

“下雨天一定要吃一碗熱乎乎的方便面，配着紮啤，簡直絕了！你找兩個杯子過來吧，我去煮方便面。”她就像是來到了自己家一樣，絲毫不拘束。

阿夜被她指使着，一開始還有點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後來卻覺得這種感覺很奇妙，他竟然對于程真的到訪一點也不讨厭，反而心裏還有些歡喜。

不過一會兒，程真就端着兩碗冒着熱氣，還咕嘟咕嘟冒泡的方便面來到他的面前，她坐到他的對面，笑嘻嘻地說着：“嘗嘗吧，我煮的面味道可是一流呢！”

阿夜拿起筷子，心想：她也就只有煮面是一流的吧。于是他暗暗地笑着，夾了一筷子，遞到嘴中，呼嚕嚕地吃着。程真也嘗着自己的面，欣慰得點着頭說好吃。程真又重新開啓了話題，“我跟你說，每次到了下雨天，我就願意找個人陪我一起吃東西喝酒。”

或許是程真的這碗面讓阿夜完全放下了戒心，他倒是真的有些好奇地問：“為什麽？”

“就感覺很好啊，一般下雨天大家都不願意動彈，這樣坐在一起聊一聊挺好的啊。我以前的時候，總是去找可奇一起喝酒。”

“那為什麽今天來找我？”

程真手中的動作停了一下，“因為，我覺得你是個有故事的人，我想聽聽你的故事。”她擡起頭來，兩只眼睛都彎成了月牙狀，對他暖暖地笑着。可是，阿夜卻被她這番話整的有點不知所措。他低下頭來，假裝繼續吃面，虛心地笑着說：“我哪兒有什麽故事啊，一個粗人而已。”

“其實。。。我有的時候覺得咱們倆。。。挺像的。”程真放下筷子，喝了一口酒，繼續說：“雖然我們生活的環境不一樣，但是我總感覺我能在你的身上看到我的影子，我每次看到你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想要幫助你，大概就是因為我想，如果我是你的話，在這種境遇下，肯定希望能夠有人對自己伸出援手吧。”

他瞧見程真正低垂着頭，盯着她自己碗中剩下的湯，用筷子在裏面一圈又一圈地攪着，她修長的睫毛眨動着，眉毛微微上挑。阿夜看着她，那一刻他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想要大膽地用真心和這個女生沒有顧慮的聊一聊。這是他頭一次，不想絞盡腦汁地去琢磨該如何迎合對方的心而做出回答。他想，如果對方是程真，說不定他可以掏出真心，毫無顧忌地在她面前亮一亮。

作者有話要說：  每一次看自己寫的東西，都會有想要繼續修改的沖動！等我寫完全部的，我一定再修訂！

修訂2018.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