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1）

這天上午，可奇沒有像平時一樣在咖啡店裏工作，她打包好一份點心和咖啡，準備去找在警局裏已經兩天沒有回家的老方。她一進門，就看到老方正趴在自己的辦公桌上睡得很沉，他的煙灰缸裏滿是煙蒂，桌子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文件，都是關于這次度假村競标案的資料。她輕手輕腳地放下食物，随手拿起一張資料，那上面記載着程氏集團最近一年半的運營情況。可奇快速地浏覽了文件，眉頭漸漸皺了起來，她甚至有些吃驚，因為根據這上面的數據分析，程氏集團這半年的收益甚微，而且還負債累累。如果這份資料是真實可信的，那麽也就表明程氏集團現在已經面臨着嚴重的經營危機。

正在可奇盯着那張紙出神的時候，老方手機的振動讓他一個機靈爬了起來，趕忙接起電話。“岩海城重案一組，方友鵬。”

“老方，雖然這兩天我們調查了很多，但是還是沒有找到任何線索。”電話那頭傳來楊隊的聲音。

“好的，我知道了，辛苦了。”老方有些無奈地放下電話，一轉眼才注意到已經恭候多時的可奇，她的手上拿着一份資料，眼神中充滿了疑問。

老方二話不說地一把奪過她手中的資料，順勢将桌子上其他散落的文件都收拾到同一個文件夾裏面，漫不經心地說：“你這孩子，來之前也不知道打個電話跟我說一聲。”

“那個文件是什麽意思？真兒家怎麽會有經營危機？”她突如其來的問話讓老方手上忙活的動作戛然而止，他的手在空中頓了頓，才把文件摞在桌角的一邊，然後坐下來頗為冷靜地對她說：“可奇啊，這是警察的調查，按照原則我是不能夠透露給你的。”

“那我這就去告訴真兒！”話音剛落，可奇提包就要向門口沖過去，不想老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讓她動彈不得。她用盡力氣試圖從老方的手裏掙紮出來，卻還是沒有老方的力氣大，她掙紮了幾下，沒了力氣，只好站在原地，退一步說：“我可以不告訴真兒，但是你必須告訴我真相。否則，這事兒沒得商量。”她說的如此幹脆，老方又知道她的脾氣，旁人根本沒法扭得過她，他只好嘆了一口氣，默認了她的提議。

于是，兩個人面對面坐在桌子的兩邊，老方從文件夾裏抽出剛才那張資料，推到了可奇的面前。他長舒一口氣，然後對她說道：“正如你剛才看到的，程氏集團确實面臨着經營危機。”可奇還是有些懷疑：“這不可能。真兒的爸爸去世之後，他們集團的确有過危機，但是很快程輝就克服了，而且這幾年程氏集團一直經營的有模有樣，怎麽會發生經營危機呢？”

“可奇，你先不要激動，慢慢聽我說。自從上次我們和程輝談過之後，我就一直很納悶，為什麽他一直要保住那份設計圖紙。我幾乎是看着他和真兒長大的，他也是最疼真兒的人，怎麽會拿假圖紙給綁匪呢？”他的手指敲打着放在桌子上的那張紙，“除非他有必須這樣做的原因！”

“老方，”可奇的眼睛瞪得溜圓，“你的意思是說，程輝為了保住集團，所以才拿假圖紙的？”

“正是如此。”老方打着火點了一支煙，從容地吸了一口，然後緩緩地吐出白色的煙霧，觀察着它們漸漸消散在空中的樣子。“可是，除了這個，對于犯人的身份，我們可以說是一無所知。”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可奇看見他臉上因為連續幾天熬夜而加重的眼袋和皺紋，就連那叼着煙的手好像也變得比從前更加粗糙了。

她不禁有些心疼：“老方，你還好嗎？要不要回家睡一會兒再繼續查案。”

老方搖了搖頭，嘴上露出一絲微笑，“傻丫頭，不用擔心我。現在距離程真被綁架已經過去快一周的時間了，如果接下去的五天再沒有找到任何關于兇手的蛛絲馬跡的話，這個案子有可能就要被終結掉了。”他憂心忡忡地繼續望着那些漂浮在空中的煙霧，就好像在盯着籠罩在這個案子上的迷霧一般，他總是想要伸手去抓住罪犯，可是每當他快要看到希望的時候，罪犯的身影又藏進這煙霧裏消失了。

等到可奇回到咖啡店的時候，她看到程真和阿夜正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一起看着電腦，有說有笑地交談着什麽。她有點奇怪，心想他們兩個人什麽時候變得如此親密了，不過此時店裏的客人比較多，她也來不及再多想，就回到後邊的工作間，換上工作服出來工作了。

說起來，阿夜來到咖啡店打工的這段時間，可奇都有留心的觀察他的一舉一動。對于這個來路不明，一身負債的男人，她起初是帶着前所未有的警惕心的。不過，通過這幾天的接觸和觀察，可奇對他的印象有了些改觀：平日裏他工作踏實認真，手腳利索，幹活麻利。每當早上需要卸貨的時候，他都會到門口去幫忙。他也很有眼力見，每當店裏的客人們有需要的時候，他總能很快的察覺到，而且迅速地處理好。他說話雖然不多，但是對每個人都很有禮貌，在員工當中也贏得了一致的好評；可是他又從來不和任何人走的親近，他好像總是喜歡一個人呆着，也不參加員工聚。要說他最親近的人，大概就是真兒了吧，每次他端着咖啡經過程真桌邊的時候，總會露出笑容，眼睛也時不時地看向正在工作的程真。這一回，兩個人居然已經好到坐在一起說說笑笑了，可奇總覺得自己應該找個适當的時候跟真兒好好的談一談，确認一下他們兩個人現在的關系究竟是什麽。另外，雖然她已經向老方承諾過不向真兒提及任何關于公司運營危機的事情，但是她還是覺得程真有權利知道這件事的。

她在前臺擡眼看着遠處坐在一起的兩個人，這時候，他們正在讨論着2005年的電影《傲慢與偏見》，程真說這部小說的構劃很好，這個家的五個女兒有五個不同的性格，也有了五種不同的命運。她覺得大姐簡太過膽怯，小女兒莉迪亞沒有自己的主見，伊麗莎白很要強，其他兩個姐妹總是沉溺于玩樂。“奧斯汀真的是做到了把人類幾種典型的性格特征都融進這麽一個小小的家庭裏！”她由衷贊嘆着。阿夜把胳膊架在桌子上，用手托着自己的腦袋，歪着頭看着程真的臉，仔細地傾聽着她激動地講解小說的人物和這個電影用的音樂。這是他第一次，走進程真的音樂世界，傾聽她內心的聲音，欣賞她與生俱來的音樂天賦。她就好像是一個游走在音樂國度的小精靈一般，在那片屬于她的天地中，自由自在地享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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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阿夜注意到身後傳來了叽叽喳喳的聲音，他順着聲音的方向看過去，原來是前臺的女服務生們在為一個剛進來的男人尖叫。于是，他收起了微笑，跟程真打過一聲招呼，就走到前臺附近，準備拿起那個男人點好的拿鐵，給他送過去。

“先生，您的咖啡好了。”那個男人擡起頭來看着阿夜，微微笑着和阿夜交換了一下眼神。顯然，阿夜對于郝川這次的到來期待已久，他交代郝川的事情一定有了眉目。于是，他沒有再回到程真的身邊坐着，反而是站在前臺的一角，等待着郝川自然地享受完他的咖啡，然後再去拿寫着信息的紙條。

這期間，店裏還進來了一位女顧客。她來到前臺點了兩杯美式咖啡打包，然後就站在前臺附近等待着。環顧四周的時候，她不小心注意到了正站在旁邊不遠處的阿夜，她的表情顯得有些吃驚，然後又皺着眉頭眨着眼睛在腦海中回憶着什麽。

這個時候，阿夜因為一門心思都放在了郝川那裏而沒有注意到這位女顧客懷疑的目光。“您的咖啡打包好了。”前臺的服務員對着那位女顧客說着，她猛然回過神來，接過咖啡，雖然此時她的心中仍有疑慮，但還是轉身準備離開。

“千羽？”女顧客站住了腳步，回過頭來往咖啡店裏看。她這才發現原來坐在窗邊那裏叫她的人正是程真。她露出驚喜的笑容，快步走到程真的對面坐了下來。

“真兒！真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你！”她有些激動地說。

“是呀，我也差點沒認出來你呢。”程真把電腦合起來，放在了一邊，準備跟老友敘敘舊。

“我聽說，你現在是有名的音樂總監了！”

“哪裏啊，只不過正好是碰到了适合的作品而已。對了，你現在在忙些什麽呢？”

“我啊。。。”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一邊打工一邊準備着資格考試，你也知道我大學學的是法律，正在準備司法考試。”

“這樣啊，那你好好加油！對了，你是經常來這家咖啡廳嗎？我好像一次都沒見過你。”程真回憶着說。

“沒有，這次是恰巧經過，我正好來這附近找我男朋友一塊吃午飯。聽你的意思，你經常來這裏啊？”

“是啊，因為這家咖啡廳是我閨蜜開的，所以我經常過來。你看裏面站着的那個，”程真用眼神示意可奇的方向，“對，就那個，就是我閨蜜。”

“啊，是不是以前你經常提起來的那個。。。。可奇？”

“對對，就是她！”

“那。。。你認不認識那個站在旁邊的男的，他是這裏的店員嗎？”

她順着千羽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阿夜正站在那裏，盯着咖啡廳的另一邊看着。程真不自覺笑了起來，“是啊，他在這裏打工。”

“那就奇怪了。。。”千羽自言自語道，“那個人明明就是我們店長啊。。。”

“你說什麽？”因為千羽的聲音太小，程真根本沒有聽清楚。

“那個男人，長得跟我們店長好像。我現在在NICE JUICE打工，他跟我們那個財閥三世的店長長得真的好像。NICE JUICE你知道的吧，就是那個最大的連鎖飲品店。”程真點了點頭，繼續聽她說下去，“聽說因為NICE JUICE的CEO和THE KING’S集團關系很好，所以把我們店給THE KING’S的繼承人作為一個副産業經營着。不過，也有人說NICE JUICE就是THE KING’S集團的副産業的。我們那個富三代的店長很少來店裏，不過我還是見過他兩三次。”千羽一邊望着阿夜，一邊對程真解釋說。

程真轉動着溜圓的兩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說，那個男人長得很像你們店長？”

“不是很像。。。簡直就是他！”她又皺起眉來，“除了。。。。我們店長渾身上下都是名牌，平時打理的也很帥氣，他根本就不是那種會穿這種咖啡店工作服的人。。。”

聽了這話，程真向後靠着椅背，哈哈大笑，“你一定是認錯人了。財閥三世？THE KING’S集團的繼承人？NICE JUICE的店長？他只不過是這家咖啡店的臨時工，就在上個周，他還是負債累累的小混混呢！千羽，你一定認錯人了。”

“是嗎？”千羽似乎還是不相信。。。那個人明明就是NICE JUICE的店長，難道是自己真的認錯人了嗎？雖然她的心中充滿了疑問，但是既然程真都已經這麽說了，她也就沒再多問，看着時間已經差不多了，兩人就互相留了聯系方式之後彼此告別，千羽離開了咖啡店。

程真噘着嘴朝阿夜的方向看過去，喃喃地說着：“THE KING’S集團繼承人。。。”然後立即笑着搖了搖頭，繼續打開她的筆記本電腦工作起來。這個時候，郝川也喝完了那杯咖啡，與以往一樣，他與阿夜對視了一下，然後很自然地走出了咖啡店，同時還帶走了一衆女店員追逐的目光。

阿夜則趁着衆人的眼神還停留在郝川身上的時候，緩緩走過去拿走了他遺留的字條，收拾了他的咖啡杯。那張字條上寫着：今晚，九點，月江大橋下。

作者有話要說：  修訂2018.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