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3）

雖然不知道程真是懷着怎樣的心情離開的，但是阿夜相信，如果那個人是程真，無論是怎樣艱難的事情，她都會勇敢的面對它，然後把它處理好。他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十一點多了，他打算出門約郝川一同吃飯，順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

郝川如約而至，他們兩個人選了陽光最好的位置，各自享受着眼前的那盤美味的牛排。郝川一邊擺動着刀叉，一邊用眼睛觀察着阿夜今天的穿着，嶄新潔白的長袖襯衫和筆直有型的黑色西褲，恰到好處得襯托出阿夜健壯寬厚的上身和修長的雙腿。他今天腳上穿的是上一次三爺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全球限量版的黑白相間的運動鞋。不知為何，郝川總是有一種預感，阿夜今天要去做一件非常兇險的事情。

“阿夜，你需要我做什麽？”他想與阿夜并肩作戰。

“這次不用了。我自己來。”阿夜從容不迫地切着盤中的牛排，嘴角露出淺淺地微笑，一如從前那般放蕩不羁，好像誰也束縛不住他的樣子。

“你要做什麽？”郝川有點擔憂地問。

“今天晚上，我準備找程輝談判，讓他用圖紙與我交易。程氏集團現在的運營出現這麽嚴重的問題，所以他為了拿下這一次的項目，把很多東西都抵押給了銀行。如果他願意交出圖紙，我就救活他們集團。”

“什麽？你要救活程氏集團？你怎麽救活？這件事你告訴大衛了嗎？”

“沒有啊。所以，今天中午我找你出來吃飯，就是想讓你今天下午去找我哥，然後讓他告訴大衛。”

郝川沉默了。他清楚地記得組織裏的唯一規定就是，要無條件遵從上級的命令。阿夜沒有經過大衛的允許，就私自與程輝進行談判和交易，按照常理來說，他一定會嚴重的懲罰。憑他自己在組織裏的八年經驗來說，一旦發生這樣的事情，那些人的下場都只有一個——消失。

“我不去。”這是他頭一次拒絕阿夜的要求，“你也不能去。”

“川兒，我已經決定好了。”阿夜拿起餐巾紙擦了下嘴角的油漬，平靜地說：“剩下的，就拜托你了。”說完，他站起身來，走過郝川的身邊，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拍了兩下。

與阿夜共事多年，郝川很清楚，只要是阿夜決定的事情，就沒有人能夠阻止他。

郝川一把抓住阿夜即将撤離的手，用他一貫低沉渾厚的聲音對阿夜說：“你要活着回來。”阿夜抱以微笑，郝川只能聽到阿夜的腳步聲在耳邊回響着，越來越遠，直到消失。

“歡迎下次光臨。”可奇聽到門口的小夥子正在對離開店裏的顧客說着，于是擡頭看了一眼挂在牆上的鐘表，四點一刻。她開始規劃着今天晚上要去給老方送飯的事情，這個時候，門口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向自己走來。

“阿夜，今天你不應該休假嗎？怎麽會過來這裏？”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阿夜，不禁眼前一亮。這還是以前自己認識的那個整天穿着寬大的半截袖和肥褲子的小子嗎？他今天的穿着似乎與往常有了很大的改變。

“店長，我們能去天臺說話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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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奇有點疑惑地看着他，不過還是帶着他來到了天臺。這時候，微風正起，太陽已經墜落到西邊，燒的天邊紅通通的，幾朵如棉花的雲彩都被染上了紅紫色，如此夢幻的色彩映照下，好像就算聽到什麽話也不會讓心情變遭。

“說吧，你找我有什麽事情。”可奇心裏琢磨着，阿夜要與自己談的話題應該和真兒有關系。

“店長，其實。。。我想要辭職。”雖然他只是因為程真和便利的關系才留在店裏，但是兩個多周的工作相處下來，他已經在不知不覺之間與這個咖啡店和店員們都有了感情。辭職一事在他想來很是輕松，可是當他真正要把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卻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口中仿佛總有什麽東西在拽着他，不讓他把這兩個字說出來。

可奇顯得很驚訝，“為什麽？你才幹了兩個周多，難道店裏有什麽不好的地方嗎？”

“沒有，都沒有。店裏很好，但是我還是想辭職。”

“能告訴我原因嗎？難道你找到更好的工作了？”她始終摸不透，像他這樣一個既沒有親人也沒有多少朋友的人，為什麽會選擇離開這個已經做的得心應手的工作。

“沒有。這份工作是真兒替我找的，我想憑我自己的能力找到一份适合我的工作。”他誠懇地表達了自己的心願，如果他真的是一位普通人，是個簡簡單單，愛着程真的人，他所能夠想到最好的未來就是，自己擁有一份踏實穩定的好工作，為程真建造一處小小溫馨的家，然後和她一起過平淡幸福的小日子。

可奇理解了，也露出了微笑，“你這麽做，她知道嗎？”

“她不知道，而且我希望你能夠替我保密，等我找到新的工作，我會自己告訴她的。”即使是不能實現的承諾，阿夜還是短暫地沉浸在自己營造的幻影中，享受着它所帶來的歡愉。

“好吧，我知道了。我會把你的工資打到你的卡上的。”

“不用了。非常感謝你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收留我，那筆錢就算我感謝你的吧。”于是，他與可奇做了告別，然後獨自回到別墅，沉沉地睡了一覺。在夢中，他看見程真穿着碎花的長裙，站在薰衣草田裏，笑着揮舞着手。他開心地向她跑過去，将她一把攬入懷中，突然，他感覺到下腹部傳來一陣刺痛，他往下看的時候，才發現程真把一把匕首插進了自己的體內，眼前的她已經不再微笑，轉而變成痛恨驚恐的表情，她渾身發抖地對自己喊着：“殺手！殺手！你是殺手！！！”

他喘着粗氣從那可怕的夢境中清醒過來，看着四周昏暗寂靜的樣子，才明白自己原來睡着了。夢是心的鏡子，也許他在夢中所看到的一切正是他最擔心發生的，即使他不願意承認這一點，他的內心卻是誠實的。眼睛和嘴巴可以撒謊，而心卻不能，阿夜有的時候很慶幸這一點，正因為如此，世界上才出現了善意的謊言，才出現了不得已的離別，而他也可以假裝輕松的告別程真的世界。

他換上了一身幹淨的衣服，戴上一頂黑色的鴨舌帽，拿起一份黃色的文件夾出門了。時間尚早，他把車開到了月江大橋的底下，獨自一個人走到江邊，坐了下來。他打開手機，他的桌面背景是程真如櫻花般的笑臉，打開相冊，滿滿地都是兩個人的回憶——從初識到一起煮拉面吃，從游樂園約會到一起在咖啡廳度過的時光。當他翻過每一張照片，就會有無數的回憶湧了出來，他沒有把全部都看完，因為所有的點點滴滴，他都記憶猶新，那感覺就好像在他的腦海中寫了一本書一樣，哪有作者不記得自己作品的呢。

江面上一如既往的平靜，高升的月亮挂在沒有星星的天空，橋上的車輛，對岸的光，所有的一切都沒有改變，仿佛這世界上只有他在靜靜地憂傷。盡管心痛，他還是選中了所有的照片，按下了删除，頁面一下子變得空空如也，就好像是從來都沒有裝過任何照片的樣子。桌面也恢複成了最初的樣子，現在這部手機放在誰的手中都可以，它不再擁有特殊的意義，它不再獨一無二。

當他試圖播放音樂的時候，才發現程真已經把自己的播放列表換成了她做的音樂，他無奈地露出笑顏，只好默默地收下這最後的禮物。于是，他把手機放在自己的身邊，清新舒适的音樂從手機裏緩緩流出來，流向江河，流向天空，流向他的心裏。這動聽的音符就好像是程真的話語一樣，讓阿夜浮沉的內心漸漸變得平和下來。

不知不覺，時間已經到九點半了，阿夜收起手機，正了正自己的帽子，知道他該出發了。

他悄無聲息地進入程氏集團的建築裏，安排信息組的人控制住樓裏的監控錄像，于是暢通無阻地來到了程輝辦公室外。秘書處和大樓的其他樓層都空無一人，只有他的辦公室開着一條縫，從裏面透出微弱的光。他借着這光看了一眼手表，還有一分鐘十點鐘，他舒了一口氣，從容不迫地拉開程輝辦公室的門，走了進去。

程輝顯然已經提早做好了準備。此時，他正坐在辦公桌裏面，低頭認真地閱讀着一份文件，開門的響聲盡管不大，但是因為周遭過于安靜，這響聲還是讓他不由得擡起了頭，注意到了那位如期而至的“友人”。

“你很守時，我已經等你很久了。”程輝啓動了桌子底下的錄音器。

阿夜的帽檐遮住了他臉的大部分，僅僅露出的嘴角微微上揚，他也開了嗓。“我也一直很期待與你的見面。”

程輝将雙肘架在桌子上，兩只手握在一起，“既然如此，我希望我們可以對彼此坦誠相待，你是不是該摘下帽子，以真面貌來面對我？”

阿夜二話沒說，摘下了帽子，整理了幾下頭發，朝着程輝的辦公桌走過去，坐在了他的對面。

“幸會，程輝總經理。”

“那麽，請教您的名字。”

“你不必知道。我在電話裏已經說過了，我只是個想要幫助程氏集團的人。”阿夜的回答讓程輝有點失望，與他預想的一樣，對方是個心思缜密的人，很難讓他透露出自己的真實信息。

“你這樣的話，我想我們很難繼續談下去。我都不知道你的身份，又如何能夠信任你呢？”

阿夜翹起二郎腿，“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只是來給你一個選項。這件事完全取決于你自己。”

“如果我不信你，我大可以不見你。既然我給了你我的信任，你不該也表現出一點對我的信任嗎？”程輝不自覺地朝着桌子底下看了一眼，他這個微小的動作被阿夜捕捉在眼裏。這不禁讓阿夜懷疑，程輝可能在這裏安裝了錄音裝置，可是他還沒有十足的把握，于是抱着試探的心理，他繼續微笑着說：“好，既然程總都這麽說了，我當然要展現我的誠意。可是，程總非得把我們的對話錄下來，這讓我很是苦惱。”他皺着眉，撅着嘴，同時觀察着程輝的反應。聽到這裏，程輝緊張地咽了一下口水，眼睛也不知該安放在哪裏，這讓阿夜更加确定，他的猜想沒有錯。“程總，”阿夜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個銀色的金屬小盒子，把它打開，取出了一張黑色的名片，遞到了程輝的面前，“和他們合作這麽久，應該認識這張名片吧。”

程輝顯得很震驚，他雙目圓睜，用略微發抖地雙手拿起那張名片，仔細地看着上面熟悉的标志和字體。的确，他曾不止一次聽說過“黑色卡片”的故事，不管是從自己的父輩還是從自己的合作夥伴那裏。他從沒想到這張傳說中的名片有朝一日也會遞到自己的面前，當耳邊遙遠的傳說變為手中的真實，程輝一時之間不知道随之降臨的究竟是救命的稻草還是致命的□□。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快樂~今天晚了，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