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郁棠整個人都被披風裹住。

前兩夜被趙澈擄來時,她完全是昏睡之狀,根本不知道這人對自己做了什麽。

她連想都不敢想,她一個剛嫁人的婦人,會躺在別的男人/榻上。

室內安靜的落發可聞,終于,床榻輕微搖晃了一下。

郁棠感覺到有人躺在她身側,透過披風一角,她能看見屋內昏黃的光線,還有倒映在幔帳裏側人影。

從郁棠的角度去看那影子,男人此刻的動作,應當是一只胳膊枕在腦後,兩大長腿交疊的翹起,他平躺着,沒有任何接下來的動作。

郁棠能聞到淡淡的薄荷氣息,無疑是趙澈身上的味道。

他是要對自己做什麽了麽?

郁棠屏住呼吸,據她所知,那方便有損的男人,在床笫之事上,多多少少會有離經叛道之處,一想到前兩次被擄來後,她極有可能受到的恥辱,郁棠險些沒有忍住。

但她知道,弱者有時候就連反抗的資格也沒有。

為了生存下去,她必然要學會這個道理。

一刻鐘過去了,趙澈毫無動靜。

兩刻鐘……

直至三刻鐘時,郁棠渾身緊繃之狀才漸漸緩和了下來。

趙澈沒有解她的衣裳,也沒有因為他自己的“無能”,而發洩在她身上。

到了這一刻,郁棠并沒有覺得慶幸,她反而着急,為何趙澈遲遲不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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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下手的話,她如何能揭穿了他?!

此時,趙澈眼角的餘光在郁棠身上掃過,他武功高強,自是能辨別出郁棠的氣息已經由方才的急促,變得穩當。

她太聰明了。

以為這樣就能試探他?

兩人之間僅隔着寸許,趙澈身上的雪色中單,還碰到了郁棠的披風上。

深夜寧靜,氣氛暧昧。

此刻,趙澈的腦中毫無雜音,他已經很久沒有去窺聽旁人心思,每次這樣做,都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但今晚是一個特殊。

趙澈阖眸,屏氣凝神,就聽見身側的女子暗自低喃【晉王既是不行,我又何故害怕?】

聽到這句話,男人雙目一睜,那雙幽眸緩緩燃起一絲愠怒和不可思議。

所以……

她今晚之所以心甘情願被紅九擄來,是因為在她眼中,他趙澈就是一個“不行”的男人?!

趙澈胸膛起伏,無聲的深吸了一口氣:郁棠,你真該慶幸自己是枚“良藥”!

素來眦睚必報的晉王殿下決定暫時原諒這小女子的無禮。

但是!

內心十分不甘!

他不行麽?

他哪裏不行了?

他“行”的時候,就連他自己都深深震驚!

趙澈再一次閉眼,很快又聽見郁棠暗暗嘀咕【他怎的還不動?他若不動,那我如何動?】

趙澈:“……”

晉王殿下覺得,這小女子看似倔強純澈,或許本質上并非如此。

她這樣的迫不及待,還敢說不想向自己自薦枕席?!

趙澈每次靠近郁棠都能緩解頭疾,但遠沒有抱着她來得舒暢。

他今晚原本不想吓到她,可這小女子顯然徹底诋毀了男人的尊嚴。

趙澈側過身,長臂一伸,連帶着披風,将郁棠整個人圈入懷中。

他最喜歡這樣的/姿/勢,能讓他安眠一整晚。

前提是……沒有其他心思的情況下。

郁棠大驚,好在她還算鎮定,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趙澈感覺懷中人的心跳加速,他五覺甚是靈敏,隔着披風也能清晰體驗到對方身上的纖柔。

趙澈細細聆聽,只聞郁棠埋怨【果真是厚顏無恥、卑鄙下流!】

趙澈不悅,稍一用力,竟是抱的更緊。

感覺到懷中人的身子微僵,甚至還伴随着一陣輕顫,趙澈的心情好受多了。

接下來,趙澈什麽也探聽不到。

良久之後,只聞郁棠心道【難道他那兩次也是這般對我?這樣就行了麽?他身子不好,不能人/道,便這樣了以慰藉?】

趙澈:“……!!”

晉王殿下也不知是以怎樣的心情點了郁棠的睡穴。

他現在覺得,這小女子還是睡着的時候更招惹喜歡!

四下再一次歸為寧靜,趙澈将郁棠從披風裏扒了出來,見她已經被悶的面頰緋紅,細一看還有一些嬰兒肥,黛眉秀目,粉色的唇近距離的看着,顯得很小,趙澈腦中莫名其妙冒出幾個字:根本不夠吃。

他看了幾眼,索性又用了披風将郁棠裹住。

這一晚雖是頭疾不再犯,但趙澈直至後半夜才漸有睡意。

……

次日,郁棠醒來時,發現她又回到了自己的榻上,她身上毫無異樣,又想起昨夜的種種,她更是篤定了趙澈有那方面的隐疾,否則他堂堂晉王,為何至今未娶,晉王府就連一名侍妾也沒有?

但昨夜那種狀況,她怎就睡着了?

雖說趙澈和她“同床共枕”了,但并無真正意義上的肌膚之親。

思及此,郁棠心裏稍稍好受了些。

只要趙澈需要她,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就能有靠山?

這一番忙活,郁棠看似已經知道了趙澈的“本性”,但又好像什麽都沒查清楚。

……

棠記粥鋪照常做生意,郁棠和這一條街上的鄉裏漸漸熟悉之後,就開始變相的打聽歸德侯府明家的事。

但她得到的消息,和她之前所知道的大同小異。

更重要的是,明家根本沒有走失過孩子……

郁棠陷入沉思。

假如她和明家有關系,但她的出生卻是無人知曉,是不是意味着她的身份當真見不得光?

郁棠嘆了口氣,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查下去。

不過,眼下有一個人肯定知情。

那便是明遠博!

她要尋了機會去見見他。

……

這時,侍月走了過來,“姑娘,陸大人他來了!”

言罷,侍月颔首往粥鋪廳堂正中央指了指。

郁棠擡眼去看,就見陸一鳴今日穿着一身繡祥雲野鶴紋的緋紅色官袍,頭上用的是墨玉冠,窄腰绶帶,是京城最年輕有人的陸三郎。

陸一鳴也看了過來,郁棠移開了視線,“既然陸大人登門光顧,咱們招待便是。”

她語氣極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侍月應了一聲,她記得姑娘以前看見陸一鳴,眼睛是放光發亮的,如今卻是一片晦暗。

小米粥端了上來,另外配了幾道小菜,看着清淡,入口卻是另一番暖香。

嘗着熟悉的味道,陸一鳴有一陣失神。

以前郁棠煮的粥只有他能吃上,如今就連街頭最尋常的小販也日日能嘗到。

還是同樣的小米粥,陸一鳴卻嘗不出最初時候的味道。

用完一碗小米粥,陸一鳴将碟子裏的小菜也吃光了,郁棠不喜歡糟蹋糧食,他也跟着養成了這個習慣。

他走到櫃臺前,放下了一腚銀子,看着郁棠溫潤的眉目,他語氣放緩,“若是在府上閑的慌,我可以叫人陪你解悶,你用不着這般作/踐自己。”

他終于來尋麻煩了。

郁棠一開始租下這間粥鋪時,就知道以陸一鳴的秉性,他絕對不會答應。

他這人最是看重三綱五常,縱使他與郁卿蘭一直藕斷絲連,但表面上做的滴水不漏。京城人人都道,陸首輔專情溫厚,養了一個沒有子嗣的首輔夫人數年。

他倒是賺了一個賢名,背地裏卻早就和年輕貌美的皇太後有過首尾。

郁棠收斂神色,不去多想上輩子的種種,“月兒,給陸大人找餘錢。”

陸一鳴原本還算溫和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就這麽想跟他銀貨兩訖?!

因為靠的很近,陸一鳴聞到了淡淡的薄荷氣味,不知是什麽事刺激了他,男人突然伸手捏住了郁棠的細腕,“我會想辦法替你還了晉王的人情,日後離他遠些!晉王那樣的人,遠不是你能掌控的!”

郁棠輕笑,“還人情?陸大人說的真輕巧!晉王的人情豈是說還就能還的?”

如果不是血靈芝被搶,她也用不着淪為給趙/澈/暖/床的下場!

縱使她郁棠身份卑微,她也是一個人!

也是有尊嚴的!

陸一鳴啞然,這件事說來說去,還是因為血靈芝引起。

而那時候,正是他逼着郁棠将血靈芝讓出來。

陸一鳴無話可說,胸口的堵悶一日比一日嚴重。

像是有一團棉絮堵住了他的心口,一旦想起某些事,就連呼吸都不太順暢了。

陸一鳴放開了郁棠,啞聲道:“晚上等我歸來用飯。”

他丢下一句,頭也沒回的走了。

侍月捧着那腚銀子,為難道:“姑娘,這可如何是好?”

郁棠并不想和陸一鳴糾纏下去。

她眼下最關注的是明家……

“拿去買米,今日開竈施粥。”

……

晌午過後,前來棠記粥鋪讨粥的乞丐漸漸減少。

一輛華蓋珠翠的馬車自長街北面緩緩駛來,最終停在了一條無人的巷子裏,隔着厚實的絨布車簾,一只纖纖細手伸了出來。

郁卿蘭雖是流落在外,但憑借她的本事和城府,照樣過的養尊處優。

心腹秋蟬上前,恭敬道:“姑娘,就是那間鋪子了。”

郁卿蘭放眼望去,冷哼了一聲,心道:還真讓我刮目相看,上次沒弄死你,這回看你怎麽逃?!

原本,按着郁卿蘭的計劃,只要郁棠和陸一鳴成婚,她就不可能與趙澈有任何瓜葛。

這個世界的男女主無法修成正果,她作為白月光女配,就能逐漸頂替郁棠,成為這個世界的女主。

她拿的是躺贏的劇本,不可能會輸。

可郁棠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非要與陸一鳴鬧和離,還與趙澈之間不清不楚。

所以,上次郁卿蘭就利用那鳏夫,打算徹底毀了郁棠的名聲,她即便不會以死自證清白,趙澈也不可能看上這樣的女子。

誰知,郁棠不僅躲開一劫,還讓趙澈對她更為關注。

郁卿蘭美麗的眸子裏露出一絲狠意,“他人呢?把他帶過來。”

秋蟬領命,很快就領了一個男子過來。

這男子約莫弱冠的年紀,身形清瘦,穿着一件尚且算好的上裳,相貌中等,是個規規矩矩的男子。

巷子裏沒有旁人,郁卿蘭屏退了身邊下人,展顏一笑,“川哥,我不是讓你晚些再入京麽?你怎的這麽快就來了?”

馮川看着如今愈發嬌妍的未婚妻,掩不住的歡喜,“好妹妹,你可是想死我了!”

說着,就想上前抱住日思夜想的小嬌嬌。

郁卿蘭後退了一步,以帕遮唇,似是嬌羞,又像是被吓壞的小白兔,無端惹人憐惜,“川哥,你做甚麽呀?”

馮川怔住。

他差點忘記了,他的小嬌嬌已經長大了,他當然不能像以前一樣,說抱就抱。

馮川難免失望,但一想到不久之後就能與郁卿蘭成婚,這點失望很快就煙消雲散。

“妹妹,是我無禮了,你沒吓着吧?”馮川柔聲問道。

郁卿蘭的眼睛像是會說話,總能輕易牽動男人的心,“我無事的,川哥放心吧。”

馮父是教書匠,馮家的日子雖是清苦,但還算溫飽。當初馮家從人牙子手裏買來一個小丫頭,便是給馮川當童養媳的。

馮川記得第一眼看見郁卿蘭時,他從未見過這般可人粉潤的小姑娘,自是喜歡得不得了。

再加上郁卿蘭嘴甜,很是讨人歡心,馮家人鮮少苛待她,幾乎是當做親生女兒養大。

原本今年就要準備二人婚事,誰知郁卿蘭突然恢複了記憶,還說出了自己的身世。

一聽是京城郁将軍府的千金,馮家自是不敢怠慢,便湊了銀子給她入京。

郁卿蘭臨走之前,答應過馮川,等回到将軍府,就跟家中提及他二人的婚事。

馮川本就對郁卿蘭喜歡得緊,如果不是從小就念過聖賢書,早就鑽了她的被褥了。

“妹妹,你怎的好像不高興?”馮川問。他這次特意來京城,就是為了去将軍府提親。

不過,還沒等他去将軍府,郁卿蘭的人就先找到了他。

想來妹妹一定是想自己了。

馮川一想到不久之後就可以軟玉在懷,更重要的是,他以後就是将軍府的乘龍快婿了,這輩子便能飛黃騰達,扶搖直上。

郁卿蘭嘆了口氣,嬌滴滴的,教人平添憐愛,“川哥,我走失那些年,家中早就有了另一位大小姐。你不曉得,我在将軍府過的有多難。高門大戶裏的事,斷然不是那麽簡單的。”

“妹妹,你說什麽?可……可你才是将軍府的真正千金啊,誰能取代你的位置?”馮川心疼不已。

他自己都沒苛待過一天的小嬌嬌,如何能受旁人的委屈。

郁卿蘭水眸轉了轉,很快就紅了眼眶,“川哥,我也想帶你回府,可就怕到時候我的那位姐姐會瞧不上你,你可知……她嫁的人是京城的陸三郎,那個連中三元的文曲星陸一鳴!”

聞言,馮川清瘦的臉上溢出一抹憂憤,“妹妹休懼,再怎麽說,你也是郁将軍的親生女兒,縱使旁人如何嚣張,也礙不了你的地位。”

馮川還不至于太笨。

只是他太過喜歡郁卿蘭,有時會被這種喜歡蒙蔽了雙眼。

郁卿蘭咬了咬唇,樣子委屈的不行,“川哥,若不……你随我去見見她吧,她雖然不是我郁家嫡親血脈,但如今也是我名義上的姐姐,我可不想嫁你之後,與她鬧了罅隙,我更是不能接受她看不起你。”

少女的樣子太過純真無暇,無法讓人懷疑她的用心。

馮川點頭,“妹妹,你太心善了,當初就覺得不該讓你一個人入京,我這就随你去見她,我倒要看看,她如何嚣張?!”

郁卿蘭點了點頭,這便領着馮川往棠記粥鋪走去。

……

郁棠已經吩咐了夥計開始收拾鋪子。

郁卿蘭過來時,她頓時戒備了起來。

縱使她不信鬼神之說,但郁卿蘭的那句“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就足以讓郁棠防備。

“你來做什麽?我這裏要歇業了。”郁棠冷冷道。

面對明裏暗裏害了自己一輩子的人,郁棠實在友善不起來。

郁卿蘭似是被吓着,她咬着下唇,很無措的看着馮川。

馮川腦中全是她,見狀,自然是對郁卿蘭之前的話堅信不疑,上前就道:“我且不管你到底是什麽身份,你日後不準再欺負卿蘭,我與卿蘭的婚事,也與你毫無幹系。”

郁棠一瞬也不瞬的看着這二人,上輩子她并沒有見過這個男人,更是不明白馮川所說的婚事是怎麽回事。

“出去!我這裏不歡迎你們,如你所言,你二人的事的确與我毫無關系!”郁棠直接逐客。

她太清楚郁卿蘭的手段了,自己沒有強大之前,她半點不想招惹郁卿蘭。

這時,郁卿蘭走上前,站在馮川面前,對郁棠道:“好姐姐,你莫要生氣呀,我做這些還不都是你逼的。”

郁棠:“……”她瞬間覺得不妙。

郁卿蘭話音剛落,她突然轉身,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匕首,直接捅入了馮川的小腹。

“嗯——”

馮川悶哼了一聲,不可思議的看着他面前的嬌小美人,“妹、妹妹!你做什麽?”

郁卿蘭勾唇一笑,“就憑你還想娶我?下輩子吧!”

郁卿蘭拔出了匕首,直接扔在地上,就那樣看着馮川倒地咽氣。

這個男人臨死之前,雙眼睜大,嘴裏還在不停的喊“妹妹——”。

郁棠大驚,她來不及思量,忙打算跑出粥鋪。

但,到了此刻才察覺粥鋪沒有旁人。

郁卿蘭擋住了她,笑道:“別費心機了,你的人都被我引走了。”

郁棠面色一白,她上輩子就見識過郁卿蘭的本事,這人狠起來,真真比男人還狠數倍。

“你到底想怎麽樣?”

郁棠話音剛落,就想起了上輩子郁卿蘭當着自己的面說出的話,“你死了,我才能活的更好!”

郁棠不再與她糾纏,繼續往外走。

郁卿蘭在她身後大喊,“救命啊,殺人啦!快來人啊!快救救我哥哥!”

……

晉王府,一道赤紅色身影如一陣紅色疾風一般奔入前廳,“王爺!出事了!棠姑娘被刑部衙門的人抓了!”

趙澈捏着棋子的手一滞。

他和她才分開不到五個時辰,她又出事了……?

郁棠,你還真招人啊。

“說!怎麽回事?”趙澈蹙眉,當即問道。

作者有話要說:  趙澈:白月光?你又搞事?本王讓你黑成水墨畫,你信麽?

讀者:我們糖糖已經不是曾經的糖糖了,人家現在也是有靠山的人了!

郁棠:我有姓了,以後就叫鈕祜祿·棠。

趙澈:趙·鈕祜祿·棠←_←

陸一鳴:……(⊙o⊙)

————————

之前提及的會導致糖糖徹底崛起的事情,就是這件事。可以說是全文的一個轉折點。各路爹爹也會陸續登場,并且糖糖這次會被澈澈帶走。

感謝姑娘們的支持和評論,晚上6點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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