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寒風瑟瑟,大梁帝都的第一場雪幾乎覆蓋了整個京城。

皇宮大門外,文武百官退朝,魚貫出宮。

郁長東剛行至光華門,一男子疾步上前,因着步子過去匆忙,呼吸急促,呼出陣陣白氣。

靠近了郁長東,男子附耳,壓低了聲音道:“侯爺,陸大人方才被人擡回,人已昏迷不醒,咱們棠姑娘她……”

也不知道是誰起的頭,眼下全京城都不再喚郁棠為“郁姑娘”,而是變成了棠姑娘。

郁長東眉頭緊鎖:“說!棠兒到底如何了?”

男子不敢隐瞞,如實禀報:“晉王帶走棠姑娘後,一直被殺手追蹤,他二人落入橫河了!另外,麒麟衛的白征也跳入了橫河!眼下咱們府上大公子和明世子已經去下游尋人了!”

郁長東的心扉猛然間狂跳了幾下。竟是忽略了明遠博也在尋人這件事。

胸口傳來的驟然憋悶,使得他的呼吸都變得不太順暢,冷風中,郁長東的聲線在發顫:“找!繼續派人給我找!”

“是!将軍。”

這廂,白墨池正從宮裏出來,他身上披着一件銀狐裘大氅,五官極為立挺冷硬,行走之時,步履生風。

離着郁長東十幾丈遠的地方站立,白墨池突然一陣目眩,身後的随從扶住了他:“大人,你沒事吧?”

白墨池瞬間站直了身子,他走南闖北小半輩子,什麽危險沒有見過?方才一閃而逝的目眩怎可能傷了他?

他揉了揉眉心,也不知道自己方才到底是怎麽了。

目光望向了将軍府的馬車,見郁長東急急離開,白墨池很納悶:“郁家出了什麽事?”

幾名随從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一直都是大公子盯着郁将軍府的大小事宜,屬下并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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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墨池突如其來的心慌,他也不知道這份心慌因何而起,又問:“白征他人呢?”

男人回禀:“大公子,和另外兩位公子都已經兩日沒有回府,也沒有去麒麟衛衙門,屬下依舊不知情。”

白墨池眉梢微微跳動,一股莫名其妙的不安湧上心頭。

……

趙澈的胸腔甚是難受,像是鋒利的牙齒咬過一遍,他微睜開眼,感覺到了一絲亮光,等到這次睜開眼時,他被一股暖暖的觸感吸引住了。

趙澈定睛一看,只見自己與一人正躺在榻上,二人皆是穿着中衣,身上的外袍皆不知去向。

而他的一只大掌已經/探/入了對方的衣/襟之中……

饒是震驚如趙澈也稍稍一怔,他試圖收回手,卻在這時,白征也猛然之間坐起身來,他是麒麟衛,自幼就受過非人的訓練,一把就抓住了趙澈的手腕。

此時,兩個男人四目相對,二人之間有什麽波瀾起伏的情緒似在一瞬間被點燃。

趙澈的手恰好放在白征的左胸口,能清晰的感覺到他強而有力的心跳。

而另一方面,白征正好捏着趙澈的手腕,也能探查他狂跳的心扉。

兩個狠人就這樣看着彼此,眼睛裏如同墜入了看不見底的深淵,幽暗無比。

“吱呀”一聲,門扉被人推開,在逆着光的方向,一個男子款款走了過來。

這時,趙澈和白征幾乎是同時放開了彼此,二人皆十分防備的盯着來人。

古天齊瞅了瞅他二人,俊美的臉上蕩漾起一陣似笑非笑:“二位不必掩飾,我完全能夠理解,在我的“家鄉”,這種事也是很常見的。”

男人聲線平緩,聽着聲音像是三十出頭的男子,等到他靠近,趙澈和白征才看清了他的面容。

此人大約而立之年,身段颀長修韌,墨發用了柱簪子盤起,穿的是窄腰廣袖的寶藍色胡服,不笑時顯得肅重,笑起來又也有幾分風流。

他的眼睛是通透的,似乎看穿一切,又似乎對任何事都是無所謂的态度。

躍然在塵世之上,又沉溺在塵世之中。

總之,是個特殊的人。

“何事很常見?”白征不由得問了一句。

趙澈卻是已經領悟,俊臉沉的厲害,拱手道:“不知高人姓誰名何?是否是高人救了在下?不知高人可見到了一位姑娘?”

趙澈提及郁棠,白征也當即開始着急,道:“是啊,高人,那位姑娘眼睛很大很亮,眼角有個小紅痣,高人可見過她?”

古天齊淡淡掃了他二人一言:“兩位昏睡的這三日,棠姑娘已經醒了。”

聞言,趙澈和白征皆松了口氣,但與此同時,也不免好奇這人究竟是誰人?看樣子,他根本不打算告之的意思。

趙澈鎖着眉,他環視一周,似乎對眼前這位高人,已經有了幾分猜測。

白征給人溫潤如玉之感,他抱拳道:“多謝高人救命之恩,不知棠姑娘眼下身在何處?”

古天齊勾唇一笑,很是不屑,說:“我原本只救了棠姑娘,但因棠姑娘哀求,我只好順便救了你二人,不過我只是将你二人安置在屋內,并未施救。你二人既已無礙,那就走吧。”

趙澈:“……”

白征:“……”

趙澈和白征穿好衣裳,他二人走出屋子,才發現自己身在一處世外桃源之中。

放眼望去,方圓百丈之內皆是密密層層的竹子,這裏仿佛與外隔絕,再看院中擺設,皆是一些古怪的玩意兒,還引了溫泉進來,故此庭院中溫熱如春,饒是趙澈與白征見多識廣,也不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亭中煮着茶,一粉衣少女端坐其中,她一轉頭,朝着趙澈和白征笑了笑。

這還是趙澈頭一次見郁棠穿粉色衣裳,她之前都是穿冷色衣裙,今日這樣的裝扮,倒是顯得更嫩了些,許是這幾天調養的不錯,那張明媚的小臉仿佛能掐出水來。

趙澈大步邁向郁棠。

他需要她。

若是能抱上一抱,那是更好不過。

白征也走了過去,他還沒和郁棠相認,總覺得心頭憋着一樁事。

古天齊見這兩位年輕男子對郁棠這樣急迫,他哼笑了一聲,好像又看穿了什麽,并沒有靠近。

“棠姑娘,你沒事吧?”趙澈問着,人已經站在了郁棠身側,腦中一瞬間的安靜祥和,使得趙澈因為落水而導致的不适,一下就好了。

郁棠點了點頭。

白征也上前:“棠姑娘。”

郁棠與白征并不相熟,但這幾天逃亡中,她已經看見他數次,郁棠莞爾一笑:“白大人,你……是不是認得我?”

白征頓時歡喜:“糖糖!是我啊!你還記得我?”

郁棠怔了怔,記憶被拉回到許久之前,這世上這樣喚她的人,只有兒時的那群小夥伴,此刻又見白征俊美如玉,莫非是當初他們幾人當中,最好的玉娃?

“你是玉娃?”郁棠不敢置信,詢問時,眉梢染上一層歡喜。

趙澈将她的表情盡數攬入眼底,男人清隽的面容冷硬異常。

白征一僵,沒想到郁棠真的沒有認出他,八年過去了,他的變化很大麽?

“是我,你的青哥。”此刻,白征已經确定了郁棠就是糖糖了,他當然不會怪她認不出自己,如果那天讨飯帶上了她,郁棠也不會弄丢了。

郁棠陰郁了數日的眼神倏然之間亮了,上下打量了白征幾眼:“你是青哥!我……我當真沒認出來,你怎的成了麒麟衛?”

與故人相認,白征垂眸一笑,半點不像那個殺伐果斷的麒麟衛二把手,他落座,将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一旁的趙澈沉着俊臉,對白征和郁棠的“交情”不屑一顧。

讨飯的交情有什麽值得驕傲的?

青哥?

情哥哥?!

這是什麽稱呼?!

晉王的臉陰郁的不行。

棠姑娘只喊過他“王爺”。

稱呼太生疏,與他二人之間的過命交情絲毫不搭。

澈哥哥……

以後有機會,一定讓她這樣叫幾聲聽聽。

“白大人,眼下還是先幫着棠姑娘洗脫冤情為重,我真是沒想到白大人還要過飯?”趙澈冷不丁打斷了郁棠和白征的談話。

他目光随意掃了一眼,發現郁棠在這種時候還能笑出兩只小梨渦,她見到白征就這樣高興?

一起讨飯的小夥伴,就有那麽珍貴?

白征稍稍收斂神色:“糖糖,實不相瞞,我這次就是為了你而來。”

郁棠當真沒想到還會遇見幼時共患難的夥伴,此刻的心情難以言表,縱使如今她處境艱難,但時隔八年,依舊能兜兜轉轉碰見故人,是不是意味着其他的事情也有可能發生呢。

她心裏有了一絲希望。

趙澈冷着臉,昏迷了三日,鐵打的身子也早就餓了,見石案上擺了糕點,晉王殿下改掉了挑食的毛病,前前後後吞了大半碟子的甜膩的桂花糕下腹。

若不是嫌棄桂花糕太甜膩,他一塊也不想留給白征。

“青哥,我真高興。”被郁長東領到将軍府後,她一直過得戰戰兢兢,寄人籬下的滋味并不很好受。幼時的小夥伴不亞于是她的家人,而且白征如今權柄煊赫,郁棠也為他高興。

白征一直看着郁棠,根本不理會一旁的趙澈:“糖糖,若非看見你眼角的小紅痣,我也不敢相信你如今這樣好看。”

郁棠對自己的相貌不太注重,聞言只是笑了笑。

當小乞兒時,食不果腹,人也是髒兮兮的,當然好看不了。

趙澈又是一聲冷冷的哼笑,一直不間斷的在喝茶壺中的茶水,似乎也不想給白征留一杯。

郁棠醒來已經有三日,這三天她想了很多,腦子比趙澈和白征二人清醒。

“王爺,青哥,這次是我連累你二人,幸而你們都無事。”

郁棠真是沒想到,趙澈和白征都會跟着她跳入橫河。

白征也就算了,他既然是青哥,那必然會這樣做。當初他們一群小乞兒當中,青哥年紀最大,也最照顧她,讨來的吃食也是先讓給他們年紀小的孩子。

可趙澈……

他明明是個只在乎權勢之人,上輩子造反之後殺了無數對手,無疑是個狠人。

趙澈擡眸,此刻的郁棠明豔照人,她倒是堅強的很,事到如今還能坦然處之,不過……她見到白征這樣的歡喜,讓趙澈心中很是不快。

白征早就注意到了趙澈的敵意,他也絕非池中之物,對郁棠說:“這次殺手是沖着晉王殿下而來,并非是沖着你。”

言下之意,是晉王連累了郁棠。

趙澈:“……”

“啪——”的一聲,趙澈手中的竹箸被折斷了。

白征面上雖不顯,內心卻暗道:晉王素來無情,為何對糖糖格外不同?他這樣的反應,是吃醋?

在白征看來,趙澈就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況且郁棠還未與陸一鳴和離,眼下又惹了官司在身,她日後的路并不好走,若是被趙澈惦記上,未免為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而白征不會讓這種事發生,又說:“糖糖,你跟我一塊回京,我會想辦法給你洗脫冤屈。”

郁棠眼裏映着星子,看着白征的眼神真切又歡快,這個時候的她才真正的像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

趙澈被這樣的笑容晃的眼花。

棠姑娘可從來沒有對他這樣笑過!

晉王郁結的不行。

忍不住又窺聽了一下郁棠的心思。

【真是沒想到白征就是青哥,看來老天待我還算不薄。青哥素來關照我,日後有了青哥做依仗,我也能有個照應。這樣也好,我便不用再勞煩晉王了,能與晉王撇開幹系,也是一樁好事。】

趙澈的臉沉了又沉。

若非他親自窺聽,他真是沒料到,和郁棠經歷生死之後,她還是想與他離的遠遠的!

晉王殿下備受打擊。

他是權勢比不上白征?

還是容貌比不上?

感覺到趙澈陰骘陰冷的目光,郁棠不明白他又怎的了,假意笑了笑。

【雖說晉王這次幫了我,可這樣的人,我還是少惹為妙。】

趙澈突然站起身,一雙鷹眸緊緊鎖着郁棠,眼神幽深,又仿佛帶着吸力,好像下一刻就要郁棠的魂魄吸進去似的。

“棠姑娘,你欠了本王的恩情,你可莫要因為和什麽哥哥相認了,就忘了!”

趙澈冷聲道。

郁棠啞然。

她沒打算不還恩情的。

只是晉王太過深沉,不是她這樣的人能夠結交罷了。

她承認自己自私,在沒有和白征相認之前,她的确想抓緊了晉王這根救命稻草。

是她卑劣了。

晉王愠怒也是應該的。

郁棠應下:“王爺請放心,我說過的話一應算數,只要有王爺用得上的地方,我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

趙澈心裏的陰郁稍稍好轉,想起了一事來,就問:“棠姑娘可知,救我們的那位高人是誰?”

他話音剛落,古天齊步子闌珊的走了過來,他掃了趙澈和白征一眼,一下就看穿了這二人的心思。

郁棠起身介紹:“這位是古前輩。”

姓古?

趙澈眯了眯眼。

陰郁的心情再一次好轉大半。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難道都是天意?

趙澈目光深深的看了一眼郁棠,若非是跟着這小女子跳入橫河,他也不會在機緣巧合之下,碰見這位高人!

趙澈抱拳作揖:“在下趙澈,拜見天齊聖手。”

聞言,白征猛然一驚,忙從石凳上站了起來,轉身驚愕的看着這位朝廷和麒麟衛找了數年的機關術奇人。

“原來是天齊聖手,晚輩久仰大名!”白征也當即抱拳作揖。

義父已經命他尋了好幾年了,竟然在這裏碰上!

古天齊擺了擺手,懶得搭理這兩位年輕男子,他目光溫柔的看向了郁棠:“棠兒,女子要以事業為重,為師這幾日與你說過的話,你可都要記住,莫要被任何男子的花言巧語诓騙了,從今天開始你就留在為師身邊,讓他二人走吧。”

郁棠點頭。

其實,她的思緒之所以變得這樣開闊,也有師父的功勞。

三日前,她醒來時,就發現被師父救了,因無意解開了師父設下的千回鎖,這才被師父“強行”收為徒。

這三日,師父給她灌輸了太多新意的想法。

辟如,女子也可以三夫四妾;

人生除了生死,再無大事;

事業為大,情愛為小;

只要努力,女子也能闖出一番天地……

作者有話要說:  趙澈:三夫四妾?嗯?

白征:這樣教育糖糖,不行的啊!

古天齊:我家崽,我想怎麽教育就怎麽教育。

趙澈:!!!

————

PS:今天的十更都奉上啦,從明天開始,更新時間是每天準時早晚各六點哦,一天兩更,感謝姑娘們的支持和留言,麽麽麽噠~這章是一個轉折點,故事可以開始展開了。

再PS:一號爹爹出場啦,糖糖在找爹的過程中,一共會找到四個爹,四個爹一個比一個強,其中只有一個是親生的。那麽,哪一個是親生的呢?→_→

古天齊:押我押我!糖糖絕逼是我的女兒,誰讓我的基因這樣強大!

二號爹:想當年,我和糖糖她娘患難見真情,糖糖一定是我女兒,押我!

三號爹:我身份尊貴,糖糖一定是我生的!必須押我!

四號爹:我最癡情,糖糖只能是我生的!押我!

趙澈:明明我拿的才是男主劇本!糖糖最終只能跟了我!

糖糖娘:(⊙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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