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好不容易趕到的兩支隊伍連一刻鐘都沒待足,發現這裏既沒有誰需要他們援救, 也沒有所謂的“強敵”需要打倒, 于是在全隊最“經驗豐富”的隊長帶領下, 又匆匆忙忙跑走了,走之前還不忘順手捎帶上那幾只方才正面扛了一波精神壓迫,這會都還處在麻痹狀态裏,連“切勿打擾”預警都沒法好好發出去的倒黴蟲。

等不那麽整齊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聽覺範圍內後, 夏喬安收回他跟過去一路探聽的那縷精神力,一低頭, 看臂彎間的雌蟲還是維持着肢體僵硬,仿佛有點不敢動彈的模樣, 就湊到對方耳邊叼了一口。

他成功叼得律整只蟲微微一縮, 剛剛“僵蟲”的模樣被打破了,這才說:“好了, 沒事, 他們都走遠了。”

聲音裏還帶着笑。

而律當然不至于聽不出雄主的調笑,他有個一旦跟夏喬安之間距離過近,窘迫起來時就本能的想縮起來的小毛病。

這毛病常高發于他被成年後的夏小少爺困在床墊、沙發、寬檐飄窗臺等地方的時候。

床墊和沙發都是軟的,努力把重心往下沉一沉, 多少還是能拉開一點距離,實在不行,仗着家裏的沙發和床都足夠寬大, 還能變形, 窘到想蜷縮的蟲還能偷偷往旁邊挪。

可當他背後的地方是牆壁, 雄蟲的手臂還正撐在他兩側,這就避無可避了。

他總不能把堅硬平滑的合金牆壁怼出一個蟲形凹槽,那是破壞公物。

“手術室裏……”躲也躲不掉,縮也縮不成,來自雄主的氣息、體溫及精神籠罩堪稱三位一體,把自己罩得嚴嚴實實,律只能努力撿起自己已經十分薄弱的意志力,并竭力調動大腦和語言組織能力,想提醒雄蟲或許他們還有其他“觀衆”及“聽衆”在附近。

“手術室也已經空了。”夏喬安知道律是想要問什麽,眼見着對方在沉浸和理智邊緣來回搖擺,一句話都說得斷斷續續,他撐在牆上的一條手臂繞到對方身後。

律馴服的為雄主的手讓出空間,感到那只手先安撫地拍了拍他後背,接着便又上移,墊在了他後腦。

用手掌隔開雌蟲的腦袋跟冰冷堅硬的合金牆壁,夏喬安小心輕柔地在律後腦一塊揉了揉。

律這會的思維反應能力委實是有點慢,他直到雄主揉完之後,手就墊在那裏不動了,蟲工小枕頭似的托着他腦袋,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雄蟲是怕他繼續在金屬牆上磕腦袋。

剛剛,兩支支援小隊才一轉過走道拐角,把進化完成後大變活蟲的夏小少爺認成了“潛伏敵軍”時,律其實已經有點進入狀态了,整只蟲在小少爺三位一體的嚴密籠罩下昏頭昏腦,甚至都沒有立即覺察到這一大群“看客”的來臨。

還是E組隊長那疾言厲色的一聲“放開他”把律給驚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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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雌蟲的腦回路是怎麽長的,反正在聽清這一嗓子的剎那,律的第一反應是:“這大概是在喊我。”

因為他猛然醒過神來,發覺自己好像是正試圖在艦內公共區域向雄蟲“無度索求”,特別敗壞風紀跟雄主的形象,于是,已經快要主動湊到雄蟲嘴邊的律猛一個後仰——

他家小少爺十分吝啬,總共也只在自己和牆壁間給他留了那麽一點空間,律後仰的腦袋成功磕到了牆壁上,發出一聲不小“咚”。

只是,當時情形實在混亂又令蟲稀裏糊塗,所有蟲的關注重點都落在了“陌生面孔”夏喬安那裏。

這聲“咚”倒是被蟲給忽略了。

還因為律向後緊貼着牆的姿勢,在E組隊長這反應遲緩的小愣頭青看來,更像是“敵軍”在脅迫他們家已婚船員了。

律自己都沒覺得磕到腦袋的一下有多疼,倒是把他撞得更清醒了點,意識到來的是全副武裝的支援隊伍,多半是以為手術室附近出了事。

律理應主動出面,解釋詳情,協助雄主解除誤會。

但……他的形象實在有礙觀瞻,不适合将正面露給雄主之外的蟲看。

D組隊長跟夏小少爺簡短交流期間,律就小心調整過了自己的姿勢,他知道夏喬安在回答同僚時側身是為了更多擋住自己些,一面心懷感激,一面努力又往雄蟲身體後方縮了縮。

由于十分擔心熱心但有點粗心的E隊會仍放心不下,直接過來查看自己,律不知不覺憂愁得身體都有點僵硬。

在聽到雄主說都走了後,他才緩緩放松。

“現在。”夏喬安和律之間已是近乎零距離,他能清楚感受到雌蟲的每一分狀态變化,眼見自家伴侶只是“暫時冷卻”,還沒有被突發狀況弄到完全“回歸冰點”,他又親了親那近在咫尺的耳朵一口,問,“我們繼續?”

律的制服外套乍看上去,仿佛還是好好扣着,就是露出的一截襯衫領口非常松散,但再仔細看第二眼就能發現,雌蟲的外套分明只是虛掩,頂多還有一顆扣子在堅守崗位,其他的明扣暗扣都已解了。

裏面的襯衫則開得更坦蕩,一側襯衫擺已明晃晃的從腰帶裏抽了出來,垂在收腰的外套下方。

再順着這蓋了小半截腰帶的襯衫擺看,C組隊長的腰帶上的方扣仿佛也有點歪,雖然帶扣還好好扣着,但本該一絲不茍穿進環扣的皮帶,也已經滑出至少兩個環扣,垂了一小段下來。

頂着這副要是不繼續簡直枉為高等蟲族的尊容,律當然不會拒絕正需要他的雄主,老實說,即使“忍耐”是他早已學得最為純熟的技能之一,他能在沒法跟夏喬安長久相處的前段時光裏活得像個苦行僧,仿佛已經培養了六年的婚後習慣能一朝清空,強迫自己暫且忘掉它們,可在一跟自家小少爺重得長時間相處機會,睡回了同一個休息艙後,律就發現,他的“忍功”在接觸到夏喬安本蟲後簡直不堪一擊。

“請您随意享用。”律啞聲說。

他喉嚨輕微的發着幹。

夏喬安似乎就輕輕笑了一聲,在他頸側埋首。

這是在夏小少爺進化之前,律最近很喜歡的一個親昵姿勢。

在夏喬安進化完畢之後,這回換了雄蟲能輕松一低頭,就把下巴尖戳進雌蟲肩窩。

平整又線條流暢的肩膀上凹陷明晰,夏小少爺也不着急,慢吞吞先有一下沒一下的把下巴擱在肩窩裏蹭着,他一頭進化了也沒變順直的頭發輕輕搔着律脖頸跟面頰。

而律在完全放松的情況下,顯然比他家小少爺對癢的忍耐力要差多了,在自己意識到之前,他已經輕微地顫栗起來,皮膚表面不可抑制的冒出一層小雞皮疙瘩。

然後它們忽然就被夏喬安的手覆蓋住。

“冷?”夏小少爺先是這麽問着,有點擔心整個後背都貼在後方牆壁上的律會着涼。

艦船上的走道牆壁規格統一,牆體頗具有一定厚度,短時間靠在上面還好,倚靠的時間一久,蟲體能傳遞給牆的熱量遠低于一整堵牆壁反饋回的涼意。

然而在用先前給律墊着腦袋的手又摸摸雌蟲後背,手指不經意間觸碰到了律後頸後,夏喬安一頓。

他一瞬間幾乎覺得指尖像觸摸到了火,手指給他反饋回了近乎灼燙的觸感。

“……”認識到自己可能搞錯了什麽,夏小少爺看看雌蟲松散領口下露出的肩膀,又看看紅色已經慢慢蔓延到了脖子的蟲,“看來不是冷,是……我新找到了一個自己過去忽略了的地方?”

對于自己身上的新觸發點被雄主找出來了這回事,律就只象征性的害羞了一下,然後他表面上好像不如自家小少爺那麽興致勃勃,被在肩膀上每親一口都要小小打個哆嗦,但背地裏,他覺得自己是又多了一個小小的“加分項”。

盡管在旁蟲看來,夏小少爺仿佛是才剛成年的樣子,正要迫不及待體驗一下成蟲的生活,可對于來自十年後的夏喬安來說,他對自家伴侶從頭到腳都早再了解不過。

自覺自己今天非常争氣,給雄主帶去了一小份“驚喜”,律在随後的半天時光裏都格外努力。

兩蟲到底是沒有那麽大膽,在縱然方圓五十米內都已經沒了其他蟲(人)影,但仍算公共區域的走道上就辦起正事。

夏喬安只在外面把自家雌蟲欺負到氣息不穩,接着便就近,把蟲撈進了手術室旁附屬的小休息室裏。

“……謝天謝地。”

等确信兩蟲是進到了休息室,沒有直接朝更近的手術室伸出罪惡之手後,走道上殘存的照明之下,燈光忽然便如水波般蕩了蕩,像來了一陣小風吹皺燈光。

早先在二號空間站裏,守在通往走私販據點的“暗道”外給同伴們報信的“影子人”現身于燈下。

戰鬥能力不高,但隐蔽偵查能力絕對全船最高的他被要求回來看看情況,以防剛動完手術的小雄蟲會因動作過大出現哪裏不适。

這位“影子人”就叫影子,雖然他曾經覺得自己該叫“光子”,不過那個名字被同伴們一致駁回,讓他一度非常委屈。

影子來得時間不早不晚,正好掐在夏喬安預備暫時收手,帶氣都有點快喘不過來的雌蟲找個房間再繼續前。

他一面悄悄慶幸着手術室和自己純潔的心靈都逃過一劫,一面又對已經跟着新進化的雄蟲進了休息室的律有些好奇。

畢竟,律那天帶隊走“暗道”潛伏進走私販的據點,和影子算是單方面打過照面。

影子對帶隊雌蟲驟然回頭掃射來的一眼印象極深刻,差點以為自己多年的完美隐蔽記錄要于當日中止,而即便律後來沒有過來仔細查看,是急匆匆帶隊又走了,可影子确信雌蟲當時發覺了端倪,只是礙于時間地點所限,才不想在他這裏浪費時間。

“有着那種洞察力和氣勢的雌蟲。”結束了查探任務的影子邊飛快撤離邊悄悄想,“他也會露出那種表情?”

“那種表情”幾個字一在腦中浮現,影子下意識就要回想起自己剛才見到的雌蟲模樣,然而,就像是一道正在讀取中的進度條被驟然中止,雌蟲的樣子還沒完整在影子腦中回放出來,正借着燈光飛快移動的他腦袋一嗡,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手當頭重重拍了一把,讓他差點一頭栽倒在地上,在地上變成一灘“光子”。

“怎,怎麽……”

怎麽回事?

已經很久沒遭遇過能直接落到他本體上的傷害,忍着腦袋傳來的不适,影子本能的逃竄到最近的光源下,藏好了自己再打量四周。

但他四周安安靜靜的。

借由光源将感知力放出去,也沒檢索到附近哪裏有人。

……等等。

不對!

影子對着感知力反饋回的信息只愣了一秒,驟然醒悟自己的疏漏。

他感受到的那一下打擊分明是直接來源于腦內,不是有誰從外部施加給他的!

而眼下,他是還處在高等蟲族的艦船上,周遭沒有自家船員,能動用精神力突襲的家夥理應是全都不在,倒是剛才他才去“看”過的那名新進化的雄蟲,據金蜥所說,是個精神儲量奇高的精神力操控者!

“我錯了!”影子閉上嘴,不再試圖說話,只在腦內如是想。

他沖那或許仍正分神盯着的雄蟲告饒:“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有一點點好奇,你們要是覺得冒犯,我保證再也不瞎想了!”

這番僅存于腦內的認錯反省兼保證做完後,下一秒,影子就聽見有誰輕輕“嗯”了一聲。

那聲音就和剛才拍他腦袋的那一下一樣,并非響在身周,而是直接“嗯”在了他腦子裏,接着,他才感到有一縷明顯有別于他的感知能量從他的精神場裏退了出去。

他連這蛛絲一樣纖弱又堅韌的能量是什麽時候粘上來的都不知道!

“我真的錯了。”影子堅定地在心底又這麽重複了一遍,等待片刻,感覺已經回收了力量的雄蟲似乎沒有要反悔的意思,他這才飛快從光源下又蹿了出來,清空雜念,再不瞎想,只一心一意朝着跟夥伴們約好的報告地點飛奔。

“……雄主?”律在努力的間隙裏,忽然便發覺他家小少爺似乎有點走神。

夏喬安正和他面對面,上一秒都還目光專注地看着他,溫暖的掌心在他肩背上溫柔地摩挲着,是安慰也是鼓勵。

然而剛剛一剎那,律感到雄蟲的焦點偏移了。

對方看似仍然面朝着他,眼睛也對着他,目光卻像從他身上穿透了過去,看向了某個不知名的地點。

自己不能在“正事”裏好好吸引住雄蟲的注意,讓雄主在此事期間出現了明顯分心,律膨脹了小半天的信心就隐隐有了破碎趨勢,覺得自己今天恐怕有些過度自信。

夏喬安剛料理完了那神出鬼沒的影子,一回過神,擡眼就對上雌蟲情緒已不自覺轉低了些的臉,他一秒鐘頓悟律出現這種轉變的原因,迅速重拾本該給予對方的關注,湊上去,在雌蟲嘴邊親了一口:“嗯?”

夏小少爺假裝無事發生過,他并不準備把影子來過,還看到了方才一點兩蟲互動的事告訴給律。

律與雄主四目相對,确信對方的注意力是又回來了,他只要雄蟲在這種事期間能認真看着他就挺高興,當即又把自己那一點小小的沮喪情緒放到了一邊,繼續專注于讓雄主好好“享用”起來。

“說起來,你終于又能好好把那個稱呼叫出口了,嗯?”自家大寶貝仿佛是情緒好了,不準備追究之前的分心,夏喬安順勢也轉移了話題,他想起剛才聽到的稱呼,另起話頭。

早在剛回來不久後,夏喬安就發現,面對着少年時期的他,律很難像十年後那樣理直氣壯的喊“雄主”。

就連之前跟外人旁蟲交流時,每逢要提及夏喬安的時刻,雌蟲不是說的“夏小少爺”,就是頓了一頓,之後只用了個相當中性的第三人稱“他”。

現在,進化完成之後,他終于又能聽對方好好的叫出“雄主”了。

“非常抱歉。”律習慣性地先認錯,“我……”

“我回來了。”夏喬安打斷他,直接順着雌蟲起頭的字音往下接。

他張開雙臂,抱住已經努力了好一會的對方,又親親對方被汗水打濕的額角:“第三階段進化完畢後緊接着就是生理覺醒,我之前直接蹿出手術室找你,找到了就有點……急。我是不是還沒好好對你說過這句話?我回來了。”

“你最熟悉的這個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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