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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有些事情對于律來說,即便是有雄主說了“別怕”, 寬慰效果也沒法立竿見影。
他對所有已婚蟲族都必經的“見父母”環節有心理陰影。
而這心理陰影追溯起來, 還不是一朝一夕形成。
它最早能追溯到上一世裏兩蟲的匹配結果剛下達, 夏小少爺從拿到結果就開始閉門不出,于是夏家家長們出于愛護幼崽的考量,親自找這位匹配對象談了場話這事起。
這一世剛重生回來的那個清早,夏喬安在房間門口遇見夏喬北, 他哥與他分享了對方前一晚無意中聽到的雙親交談內容。
那時候的夏喬北說,他聽見雙親親口道, 假如夏喬安實在是無法接受這段匹配關系,那麽, 雄父和雌父會幫忙想辦法, 考慮與律接觸,争取提前結束磨合期。
重生回來的夏喬安當然是不會“無法接受匹配”, 他倒是有心想提前結束磨合期, 但提前的目的與家蟲們所預計完全不同。
他是希望能提前結束磨合,和自家大寶貝早日恢複正式伴侶關系。
在連進化遲滞都沒成功搞定,更別說結束磨合提前結為伴侶的情形下,夏喬安怕節外生枝, 沒有做多餘的事,只找了個時機向雙親委婉表達,他現在看自己的匹配對象沒那麽不順眼了, 匹配一事說來也不能怪對方, 他願意繼續與對方接觸試試雲雲。
于是這一世裏, 本該等待着律的一場單方面約談就此作罷。
可它在上一世裏切實發生過。
并且上一世的律在趕赴這場約談時,表現真的稱不上好——雖然他并不是故意的。
一邊是才剛進入中央區本部不久的新進蟲員,雖然在毫無背景的前提下能競争入中央區本部,便已足以說明此蟲夠勤勉努力,且天資不會太差,日後要是肯踏踏實實在職位上繼續奮鬥,早晚會憑自身努力實現層級躍升。
可“日後”,到底是個未來說法,再如何有潛力,也不能改變律那會仍僅是一只出生寒碜,職階低微,在職業生涯上尚毫無建樹,也壓根談不了“家境”的蟲的事實。
而與之相對的,降級下來和律匹配的夏喬安縱然降了級,且進化遭遇遲滞,可夏喬安是夏南和邊菘臨近中年才有的孩子。在這個全星雄雌比例依舊差值懸殊的時代,各家對小雄蟲本就會延續舊習,仍然多偏疼偏愛一點,一只在哥哥夏喬北都快第三階段進化時才到來的小雄蟲,當然只會更得全家寵愛。
夏小少爺進化遲滞,匹配降級,可這并不能改變他在自家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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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他的風言風語傳了大半個世家圈,等着看他笑話,在背後說三道四的蟲一茬又一茬,可這也不能撼動夏家兩位大家長——包括那會已經入職多年的夏喬北——的實力跟地位。
被全家寵愛着,背靠雙親兄長的世家小雄蟲,他降級下來也還是比“低階軍雌”要背景雄厚。
任誰看了都會覺得是律走運。
這段匹配對夏小少爺來說是飛來橫禍,對收容中心出身的律來說卻是天降餡餅,是一場高攀。
律自己也是這麽覺得的。
收容中心內長大的蟲,似乎絕大多數都比在常規家庭內長大的蟲要更重視規矩守則一點,因為他們就是被各種管理條款包圍着成長,也更明白層級劃分無處不在,且擅于認清并接受自己的所屬層級,再按着層級規矩行事。
律沒怎麽費工夫就看清了他在這段匹配關系裏的位置,找準立場。
當首先約談他的邊菘提出見面要求時,他半點異議都沒有,應下要求,知道自己多半會面臨一場挑剔,是盡可能做好了心理準備後才去赴的約。
結果他天生的不善言辭和後天訓練出的面無表情臉壞事了。
令事情更糟糕的是,來見律的邊菘自覺這是“雌蟲間的事”,他作為夏喬安的雌父和夏南唯一的伴侶,理應不讓雄蟲操心,于是邊菘婉拒了雄主的陪同意願,是單獨去見的律。
而邊菘也是只日常沉默寡言,做的多說的少,因為身居高位久了,露出一張習慣性冷臉時也壓迫感極強的蟲。
上一世赴約的律一進到指定包廂,先被坐在主位的雌蟲氣勢拍了一臉。
中央區本部的綜合訓練菜單有個“模範面癱生産線”的別稱,因為來自夏喬安雌父的壓迫感過分強烈,律身體的自發防禦機制都幾乎被觸動了,他下意識就進入了接受訓練時的狀态,繃住表情在邊菘示意的位置上落座。
于是兩張面無表情的臉相對。
兩只同樣沉默的蟲誰都沒有先說話。
私密性極好的小包廂內,一時間仿佛連空氣流動都靜止了。
邊菘看出對面的年輕雌蟲已經把嘴唇抿成了一線,唇線平直的像能拿标尺去量,對方坐下後也沒有放松,肩膀和手臂線條都明顯緊繃着,好似僅是坐在他對面,都是一件需要花大力氣去忍耐的事情。
“他是不是對我有意見?”沒留意到自己氣勢過分外露的邊菘想。
然後他由此發散了一下,“有意見”的目标由他自己向外拓展開,延伸到了匹配關系和他家幼崽身上。
偏心幼崽的雌父遂懷疑,對面這年輕雌蟲是對這段匹配關系和他家孩子有意見。
對面,律确實正在費大力氣忍耐,不然他可能就要連會面的禮節都維持不住,失态地扶着桌子來抵抗壓力了。
他也在想:“夏小少爺的雌父一定對我很有意見。”
雖然思維南轅北轍,但在“他對我有意見”這回事上,兩只雌蟲的腦回路就神奇的相通了。
因為感到了邊菘對自己的不喜,律情不自禁越發緊張,而他越緊張,表情越死板,肢體越僵硬,在邊菘終于不再沉默,沉着臉開始向他提問時,他回答的就也像是有誰正把激光槍頂在他腦袋上,強逼他答的。
邊菘聽完年輕雌蟲做的一系列“沒有怨言”、“沒有意見”及“會認真履行匹配對象的義務”的發言,不僅神色沒有和緩,表情就還更冷了點。
“你不用勉強自己這麽作答。”他皺着眉說。
“以上答案全部出自真心。”律用特別勉強的表情說,“我真的沒有勉強。”
邊菘:“……”
騙誰呢小撒謊精!
這場談話最終不歡而散。
一個覺得自己仿佛已經竭盡所能,努力向長輩展示過自己的識時務和不會作妖,會認真履行職責義務,然而對方依舊對他很不滿意。
一個覺得自己都還沒做什麽,年輕雌蟲就已把抗拒呈現在了神色裏,後來明明肢體表達間全是勉強,還非說自己不勉強,并且答案全部選取了最溫順乖巧的話講。
既抗拒又不坦誠!
邊菘在心底給律貼了個初次會面的印象标簽。
律倒是沒有埋怨邊菘的難親與不好相處,他也把見面不愉快的責任都攬到了自己這裏,不過歸因和邊菘的不同。
他把這歸咎于自己會面時過于緊張,面對高階雌蟲時的抗壓能力還不夠,并且出身起點太低。
光是憑最後起點太低這點,他覺得邊菘就已能理所當然的對他不滿。
相當糟糕的首輪會面之後,随後的日子裏,律又逐漸接觸過夏家家長及夏喬北幾回。
後續碰面的具體過程不必細述,總之它們無一例外,都直接或間接的加深了他對“見夏喬安家蟲”的畏懼心理。
大概因為邊菘是夏家第一名給了律莫大壓力的對象,律尤其有點怵他,每回一跟這位長輩相見,他都有種接受随堂測驗,卻發現導師給出的考題範圍自己完全沒複習的忐忑。
這種壓抑不住的忐忑感在上一世夏喬安終于突破障礙,順利進化之後達到了巅峰。
“只要喬安願意,他可以參與進最近一輪的匹配。”那時來見律的邊菘是這樣說的。
就跟律總忍不住怵他,第一印象過于深刻一樣。
邊菘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也一直覺得律不是真正傾心于他家幼崽。
而至于對方一直“勉強”自己說順從話,言行上好像又挺接受這段匹配關系的原因,或許是出于對夏家家境的看重,或許是覺得身處同一個職場的夏喬北能提攜到對方……具體誰知道呢?
反正總歸,看重的應該都是夏喬安“世家少爺”身份能帶來的東西,而不是夏喬安本尊。
邊菘對律有先入為主的偏見,他特意來對雌蟲這麽說一句,就是告訴對方,他的孩子如今已能随時回歸對方應有的匹配層級,希望對方心裏有數。
律把這句話拆開來,每個字及年長雌蟲說出它時的語氣神态都仔細咀嚼過一遍。
他從一個更加深刻直白的層面理解了它——他如今是随時可以被替換掉的了。
夏小少爺随時都能抛下他這個降級匹配來的包袱,回歸原屬層級,去和更門當戶對也更才能出衆的蟲結為正式伴侶。
當然,看起來仿佛很浪,愛口花花,內裏其實跟雄父一樣專一的夏小少爺上一世到最後也沒有找別蟲,重新匹配的事更是壓根提都沒提過。
但“重新匹配”就此成了律心底一塊顫巍巍的石頭。
它像“山體松動,謹防落石”标語裏的“落石”,你知道這地方存在問題,出現了松動,但凡是從這裏經過,就會有被松動石塊砸在頭頂的風險。
但你又并不清楚它究竟什麽時候會來。
哪怕它也有可能永遠都不來,你卻沒法因這份可能就安下心,再也不去顧及它的存在。
重來一回,許多事情似乎就都有了重新來過的機會——包括律與夏家家長的首次會面。
然而上一世積攢下的心理包袱實在有些重,律上一世後來跟雄主結婚幾年,職階大幅提升,都還沒能在邊菘面前表現自如,他一朝回到自己又近乎一無所有的時間點,唯恐正處在“不掉印象分就已是勝利”階段的自己又哪裏一個行為失當,遭長輩不喜。
一聽到即将要去見夏喬北和夏家“二巨頭”了,心理壓力居然比過去還沉!
兩蟲臨出休息室的門前,夏喬安回過身來,認真端詳過雌蟲仿佛是要去慷慨就義的表情,哭笑不得的又說了句:“有我呢。”
這都僅是讓律稍微好過了一點。
他竭力讓自己不要那麽緊張,免得上一世跟邊菘首次會面時的“慘烈”狀況重演,但不幸的是,因為這次他頭一回見夏喬安家蟲,就是三倍的壓力源。
打跟在自家幼崽後方的雌蟲一進休息室大門,夏家最大的“主心骨”就看穿了他的平靜假象。
夏喬北還在對比着兩次見到律的差異,總覺得雌蟲似乎哪裏不太一樣了。
邊菘不像他的單身幼崽那麽遲鈍,看出這只年輕蟲已被好好“喂飽”過,思維先飄到了小雄蟲的生理覺醒上。
夏南看出律的緊張,目光在半空中他的小雄蟲一碰,和顏悅色一招手:“過來坐。”
律很謹慎的沒有跟着雄主一起落座,準備站到雄主的沙發背後去待命——這才是更符合低階匹配對象身份的位置。
在有雄主直系血親在場的情況下,得征詢過雄主和年長雄蟲的雙重許可,他坐下才合乎禮數。
但夏喬安根本沒松開律的手。
他手上一個巧勁,直接把雌蟲扣留在身旁,若無其事的将蟲往下拉拉:“去哪?雄父說了坐。”
夏喬北和邊菘的目光就都落在了夏喬安牽蟲的手上。
也順帶着又掃視過了律。
盡管兩只高階雌蟲的視線實際上不帶有多少挑剔意味,裏面夾帶的審視更多,可被它們同時掃過的一瞬間,律的汗毛還是悄悄躲在衣服下面豎了一豎。
對面的夏南沒有要反駁幼崽話的意思。
于是律到底還是坐下了。
照理說,他都已經依言坐下,這會就該遵循起守則,即便是坐下,也要讓自己保持在一個能随時為雄蟲——或許還要加上對面長輩及雄主兄長——服務的狀态。
但夏小少爺仍然握着律一只蟲爪,特別自然的把雌蟲的手牽着放到了自己膝蓋上。
律手都騰不出空來,更不用說随時準備為他蟲服務。
他試圖小聲提醒夏喬安:“雄主……”
都已經從他身上移走的兩道目光“唰”的就都移回來了!
這回,它們是直勾勾且反複的在打量他。
律被夏喬北和邊菘看得頭皮偷偷發麻,他這才想起來,以他目前的身份,似乎還不能直接管他家小少爺叫“雄主”。
夏喬安卻像完全沒覺出有任何異常,應了:“嗯?”
他還偏頭過來看向雌蟲,目光平和專注。
坐在表情均習慣性冷淡的伴侶和大兒子之間,夏南就溫和得格外突出,他相對柔和許多的視線在小兒子和年輕雌蟲間轉了一圈,心底慢慢“噢”了一聲。
他覺得自己看出了點什麽。
——小兒子這是在用行動跟他們表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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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之二個六千,沒有做到承諾,看在生日的份上原諒我一回叭!
明天趕車回家啦,放假後會更努力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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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