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一部九九歸原掌法,害得斷指童無情無義
正待舉手之際——空中突然傳來一聲急嘯。
“讓開點,少主來了!”
話落人至,衆漢之前,射落一條人影。
此人乃煙鬥老人的徒弟,恨天教的少主,無影花鞭狠公子歐陽夢。
歐陽夢射進場中,皮笑肉不笑地,望着梅姑娘道:“怎麽,新娘子,還沒入洞房,就想回娘家?”
這個不要臉的東西!
梅姑娘想痛罵他一頓,可是罵不出口。
她心裏非常焦急,口哨已經吹過半天,為什麽還不見神鯨到來?
大禍臨頭,不可能算了,看情形只好拼命了啦!
梅姑娘不等歐陽夢動手,已自劈出一掌。她知道這歐陽夢既能位居少主之尊,武功當非泛泛,是故一出手,就用足了十成功力,以千軍萬馬之勢,攻向歐陽夢。
無影花鞭公子歐夢正想再調戲兩句,沒想到她出手如此快速,而且如此毒辣,慌忙中,身形斜飄射出十尺,總算躲過了這一掌。
梅姑娘是個極端聰明的人,就在歐陽夢躲閃驚奇之際,猛回頭向海中縱去,踏水而逃。
身後暗器如雨射至,使她疲于應付,也是她命不該絕,正當緊要關頭,神鯨聞聲急浮水面。
梅姑娘躍上鯨背。神鯨迅速驚人,終于脫離危險。
望着岸上吼叫的無影花鞭狠公子歐陽夢,梅姑娘抹了一把冷汗,這是她第一次正式的,單獨的與人作戰,驚恐之中,似乎嘗到了一些安慰……
一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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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飛天狐挾着斷指童,從無底洞中出來,兼程直奔無邊島而回。
半月之期,來往東海與終南山之間,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飛天狐武功縱然再高,即使能夠行千裏,也很難如期趕回,何況到了終南山頂的七分洞以後,對付七分洞主與小白蛇,要費多少手腳,要花多少時間,遠不可預料。
為了救斷指童,飛天狐已經付出莫大的代價,他要盡自己最大的力量,必要時,拼掉性命也在所不惜。
梅姑娘不在,如果把斷指童一個人留在家裏,又不放心,三思之後,決定把他放進自己平日練功的石洞之內。
石洞在荒山花叢裏面,地勢十分隐密,除了飛天狐與梅姑娘外,沒有第三人曉得。
飛天狐抱着斷指童進入石洞,把他放在一塊巨石之上,探手懷中,取出一個銀色方盒,倒出兩粒“滋補丸”,塞入斷指童口裏,輕聲安慰他道:“孩子,吃下這個,可以免受饑餓之苦。”
斷指童瞪着眼睛,痛苦的表情中,帶有些許感激的神色,只可惜說不出感激的話來。
飛天狐巡視一下周圍的環境,複道:“這裏沒有外人知道,你安心地等着吧!半月之內,我一定趕回來。”
言罷,心頭一酸,輕嘆而出。
石洞內的光線,不及外面明亮。斷指童躺在一塊平滑的石面之上,孤伶伶的,望着眼前的石壁。
他雖然四肢癱瘓,神智還很清醒。
從煙鬥老人的無底洞開始,一切的事情,一切的談話,他都聽得清清楚楚的,因為嘴巴不能出聲,所以竟連表示自己意見的機會都沒有。
否則,他絕不會讓他們這樣做的,世界上那裏有如此自私的人?
害苦了飛天狐!害苦了梅姑娘!
飛天狐對他恩重如山,梅姑娘對他情深似海。
如今,兩個人都在為他做着人間最殘酷的犧牲,這份恩情,要怎麽樣報答呢?
梅姑娘留在煙鬥老人那裏,會真的嫁給煙鬥老人的徒弟嗎?
飛天狐到終南山去,能夠上得了無影峰嗎?能夠進得了無聲谷嗎?能夠找到七分洞嗎?能夠找到八卦池嗎?能夠鬥過七分洞主嗎?能夠捉住小白蛇嗎?
萬一飛天狐死在七分洞主手下——萬一飛天狐葬身八卦池——
到時我将怎麽辦呢?不共戴天的仇恨,要誰去報呢?
沉思之中,斷指童深深後悔。過度的沉思,使他原已消散體內,漸感不支,而告昏迷……
夕陽也許已經下山,洞內這時呈暗。
野蟲“唧唧”聲中,斷指童緩緩睜開雙眼,神智又清醒了。
一陣冷風撲面而來,黑暗中,不免有些膽驚。
這時刻,如果進來個人,豈不糟糕!
斷指童心正在想,突然——
他聽到一個奇怪的聲音“蟋蟋蟀蟀”的,越來越近。
是什麽?
斷指童緊張萬分,天太黑了,無法判斷這聲音發自何處。
假如能夠轉過頭去,仔細察看一下,也許可以知道是什麽。
但,他不能動,心裏再急再怕,也只有等死了!
猛然間——
一顆人頭,出現在他面前,斷指童一驚。
這人頭的臉色,顯得十分焦急,望着斷指童,眼神中充滿了疑問。
斷指童不再惶恐,不再慌張。
一個真啞巴,一個假啞巴,兩個人在不安的情緒中,相對無言。
他們好像要向對方說很多的話,梅姑娘在斷指童身旁,羞急的搓着雙手,走過來走過去。
走了半天,突然停住腳步,向斷指童作起手勢來。
她指指外面,指指自己,又指指外面,然後,身形往石洞之外射去。
斷指童心裏疑雲密布。
梅姑娘回到無邊島來,誠然是件可喜的事。
她剛才急要對我說些什麽呢?匆匆忙忙地又跑了,跑到哪裏去了呢?
斷指童的心情,再度重撂下來。
洞中又恢複了死樣的寂靜,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石洞亮了又黑,黑了又亮,不知道已經過多少天了。
飛天狐怎麽還不回來?
梅姑娘自從那夜出現以後,一直沒有再臨石洞,她到哪裏去了呢?
一日——
斷指童正在幻想。
驀然一聲巨響,地動山搖,亂石滾飛,塵土迷漫,經過一陣強烈的震蕩,山洞垮了,亂石污泥,落滿斷指童一身。
斷指童忘了身體的疼痛,但覺得臉上頸下,有許多東西在蠕動,爬得全身癢刺難挨,漸漸地,這些東西越來越多。
斷指童向上一看,頓時吓得魂飛魄散,面無人色。
原來震裂的石壁上,附着一條白色的條蟲,長約寸餘,細如金絲,不像蚯蚓,不像蜈蚣,軀體扭動,擁擠在一起,爬來爬去,不斷地往指童的身上掉落。
斷指童緊閉雙目,毛發悚然,不敢再多看一眼。
這些白色小蟲,大概有些餓了,在斷指童身上、臉上,盲目地亂爬,爬過之處,一片死涼。
漸漸地,小白蟲像發現寶庫似的,拚命往斷指童的鼻孔鑽入,直至體內。
斷指童暗道一聲:“完了!”
再度失去了知覺……。
白色小蟲繼續在他身上爬行,擠入鼻孔的,至少二三十條。
五個時辰以後,斷指童咳嗽兩聲,一陣惡心,張口吐出—灘黑水。
想到剛才的白蟲,心裏一怕,竟本能地坐了起來。
這一下,斷指童驚喜參半,試着連動手腳,手腳也能活動,于是連忙躲開爬滿了白蟲的石塊。
地上是他吐出來的黑水,黑水有無數死去的小蟲,這些白色的小蟲,如今已經全身紫黑。
斷指童活動了一下筋肯,喃喃道:“難道是這些小白蟲救了我?”
他擡頭望了望頭頂的石壁上,依舊爬滿了小蟲,一種奇怪的念頭,發自心中,于是又道:“難道這種蟲子可以治療走火入魔的人?世間哪裏會有這種怪事,只是偶然的巧合罷了!”
斷指童邊思邊想,端坐于地,雙手合十,閉目運功。
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滾落下來,他失望了。
因為雖然體內奇毒已解,但是,五經六脈依然麻痹不通。他傷感地走向洞口。
其實,這些小白蟲,确實可以醫治走火入魔的人,不但如此,而且又是最難得的補品,練武的人吃了,可以增加功力。
相傳這種白蟲,稱為“魔蛭”,寄生在成仙得道的人們身上,埋在土裏,沾染了仙體的靈性,千年難得一見,露出地面之後,只有六個時辰的壽命,便要枯萎。
枯萎了的“魔蛭”,如果能夠加以精煉,仍是解毒的聖品,不過,比新鮮的要差之萬裏了。
可憐斷指童,人在福中不知福,此刻洞中的“魔蛭”,少說也有一兩百條,假如他能把它們吃進肚裏,把剩下來的收藏起來,從此武林之中,将不會再有第二人了。
眼看這一堆千年難謀一面的奇寶,都要糟踏了,可是斷指童并不曉得個中珍貴,只顧一味地傷心。
斷指童走出石洞,不覺又是一驚。
大地之上,滿目一片凄涼,只見樹枯草黃,雪花紛飛俨然已是深冬景象。
斷指童畏縮着身子,刺骨的寒風,使他不住的發抖。
進洞時,尚是初冬季節,轉眼之間,将近三個月。
飛天狐為什麽還不見回來呢?梅姑娘呢?
斷指童踏着雪地,走到飛天狐居住的茅屋。
門關得緊緊地,蛛絲斜挂,灰塵滿布,看情形已經很久沒有人住了。
輕輕推開板門,屋內一切井然,只是到處都有一層黑灰。
“梅姑娘,梅姑娘!”
斷指童明明曉得屋中無人,仍禁不住叫了兩聲,梅姑娘不在屋內,她到哪裏去了呢?
走遍了每一間屋子,除了自己留在地上的腳印之外,再也發現不到其他。
斷指童重新回到前屋,順手拿起一塊抹布,把桌椅擦了一下,準備坐下來休息來片刻,無意是發現桌上放着一張紙條。那是梅姑娘留下的,一看字跡,就可以判定。
紙條上寫道:
“師父中計受騙,梅兒虎口逃生,尋師去了。
此行兇多吉少,若有不幸,惟願侍君于九泉。”
看完紙條,斷指童心中一陣唏噓。
原來上次洞中之別,梅姑娘急着去追趕飛天狐告密。
可是——
将近三個月了,怎麽一個都不見回來呢?
飛天狐臨走時,再三肯定半月之內,必定回來,如今只怕真的遭到不測。
梅姑娘呢?
為了救斷指童一命,甘心忍辱委身虎口。
她找到飛天狐沒有?
是不是和飛天狐一起葬身八卦池底?
還是途中又遇上變故?
“唉!”
斷指童恨念叢生,激動地罵道:“該死的煙鬥老人!一切都是因你而起,我非殺了你不可!”
人去屋空,看到屋中的一切,往事立刻湧上心頭——
從遁世一狂出掌。到無耳道長殺父。從飛天狐的施救。
到藍毛女的失蹤。從……。
這一對好心的師徒,為了他,至今下落不明。
這一份情義太大了!
斷指童忽然感到自己的責任艱巨。
報父母之仇,報走火入魔入仇。
找飛天狐,找梅姑娘。
如果他們倆真的身遭不測,一定要先替他們報仇。
因為他們是為了救他。
斷指童離開令人悲憤的茅屋,慢步走向海邊。
雪已經停了,地上還是一片白。
悲憤之中,他又感到苦惱。
經脈不通,武功全失.拿什麽報仇呢?
仇人都是些名噪一時的兇人魔頭,走火入魔之前,已不是他們的對手,現在還談什麽!
“天啊!救救斷指童吧!”
“天啊!還我的武功吧!”
“我要報仇,我要報恩!”
斷指童蹒跚地走到海邊。
茫茫的海洋,向他奏出嘲弄的浪花。
他決定回到中原,先打聽飛天狐的下落,再拜師習武,看看能不能碰到奇人隐士,能夠替他恢複已經失去的武功。
“神鯨啊,神鯨!”
斷指童試探着呼喚神鯨,希望能夠載他登陸。
海面一片平靜,沒有神鯨的影子。
“神鯨啊,你的主人為了救我,而下落不明,請載上我登陸吧!我要去找他。”
頃刻之間,遠處海上,激起一道水柱。
斷指童眼前一亮,神鯨來了。
神鯨慢慢游向岸邊,斷指童急忙爬了上去。
“請你載我回到陸地上去吧!神鯨。”
斷指童手撫鯨背,悲疼地道:“我要去找我的恩人!”
神鯨聽到斷指童的話,回過頭來,望着斷指童。
斷指童不知怎麽回事,低頭問道:“神鯨,你有話要對我說嗎?”
神鯨默默無語,繼續呆望着斷指童。
過了片刻——
神鯨頭一搖,尾一擺,疾躍而去。
“謝謝你,神鯨。”
斷指童拍了拍鯨背,打了一個冷顫,身體縮成一團。
單薄的衣服,抵擋不住海風的侵襲。
神鯨疾行之中,突然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這彎轉得太大,太快,太突然!
幾乎把斷指童甩到海裏。
斷指童仰首一望,本來朝西走的,如今正游向東方。
一驚之下,慌忙叫道:“神鯨,不對了,方向錯了!”
神鯨不言不語,只顧自向前急游而去。
斷指童慌得手腳失措,一面拍着鯨背,一面瘋狂似的喊道:“不對啦!神鯨,我是要上陸上去的呀!”
神鯨不理不睬,速度越來越快。
浪花濺濕了斷指童的衣服,斷指童對突來的劇變,驚掉了魂,吓破了膽。
這神鯨不知是聽不懂他的話,還是故意跟他開玩笑。
往東走到哪裏去呢?
風馳電掣,日月無光,跑了不知多少時辰,眼前赫然現出一座高山。
神鯨見高山,瘋狂似地在空中跳了一下,然後複落水面,直往山前撲去。
“小心,前面有山!”
斷指童大叫一聲。
神鯨我行我素,仍然對山猛撲。
眼看就要撞到山上去了。
緊急聲中,神鯨頓然一沉,身形沒入水中,只剩下一個載着斷指童的鯨背,浮于水面,繼續前進。
剎那之間,鯨身穿入山中。
斷指童緊張得張開了雙眼,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這山是城門形的,中間部分,是一條寬闊的通道。
神鯨載着斷指童停在通道裏面——
這通道前後連海,左右連山,上不見天,下不見地,像一條人工雕鑿的運河。
斷指童驚魂未定,左右一看。
左邊是一塊平地,地上種滿了梅花,梅花林擋住了去路。僅五尺,放眼望去,遙無止境。從神鯨背上站了起來,斷指童一時猶豫不決。
上左岸呢?還是上右岸呢?
左岸所見,唯有一片梅林。
右岸峽谷,不知盡頭究在何處。
思前想後,始終無法決定。
“管他左岸右岸的,反正左右都是冒險,左右都是神奇,先左後右,不管左右,我都要一探。”
斷指童心裏盤算着,腳已不由自主地登上了岸。
回頭對神鯨道:“神鯨,你既然把我帶到這裏,可要再把我帶回去才行,不然,我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神鯨巨尾一拍,激起一道水花,弄得斷指童滿身都是。
斷指童正待罵它,一眨眼,不見了。
轉身朝梅林走去,空中飄來陣陣清香。
雪中賞梅,自是今古奇觀,梅雪交輝,更顯得聖潔可愛。
這梅林寬約十丈,兩邊緊接高山,是以欲往前行,非穿過梅林不可。
斷指童站在梅林邊緣,往裏望去——
但見每株之間,相隔尺餘,栽得很有條理。
面對着遍地的雪梅,使斷指童的精神為之一振,他忘記了寒冷,忘記了憂愁,舉步昂然而入,身在梅林之中,飄然若有脫俗之感。
行了一會兒,斷指童忽然暗地生疑。
“這梅林到底有多大呀!怎麽走了半天,還不見出去呢?”
又行了一陣,腹中漸覺饑餓,體力亦覺不支。
原來,斷指童于無邊島山洞中,其間僅靠飛天狐離去時所喂兩粒“滋補丸”而除饑餓之苦,而今事隔三月,丹藥效力已過,故方覺腹饑。
斷指童坐在一棵老梅之下,雖然疲憊不堪,但仍然興致勃勃地,做着無數的幻想。
他想到孫行者,如果他的武功能像齊天大聖孫悟空那樣,一切問題都可以解決了。
想着想着,竟伸手在地上,模仿孫猴子游五指山,寫下幾個小字,“斷指童到此一游。”
休息半晌,起身再度前行。
行行複行行,頭重腳步輕。
一個時辰之後,斷指童行至一棵梅下,低頭一看,不覺失驚。
地上赫然出現“斷指童到此一游”七個大字。
斷指童脫口暗道:“糟糕,我隐入梅陣了!”
這一發現,斷指童心裏着了慌。
沒想到自己在這梅陣之中,消耗了無數的體力。
陣勢之道,當年亦曾随“天煞”旁門學過,可是,用盡心機,他始終無法擺脫梅陣的困擾。
正焦急間,突然發現離自己兩丈之地,立着一個絕色少女。
斷指童欣喜若狂,忙喊道:“梅姑娘,梅姑娘。”
邊喊邊走過去,姑娘含笑默默而立。
“梅姑娘,你怎麽會到這裏來?”
斷指童走到姑娘面前,一把握住她的纖手,興奮之情,溢于言表,輕聲柔語道:“梅姑娘,我想得你好苦,你師父呢?”
姑娘“嗤嗤”一笑,嬌言道:“我師父在家裏,嘻嘻。”
“啊!”斷指童驚叫一聲,心都差點跳了出來。
怎麽,幾天不見,居然能講話啦!
師父在家裏?
斷指童樂極生悲,仔細定晴一看——
站在自己面前的,确實是個絕色的少女,
看面貌,也确實是對他恩重情深的梅姑娘。
那麽,為什麽會樂極生悲呢?
因為此刻的斷指童,臉上挂滿了淚水。
他太激動了!
沒想到今生今世,還能再見到梅姑娘。
他握着梅姑娘的手,不知該先說什麽好。
姑娘只是睜着一雙奇異大眼睛,含笑不語。
“梅姑娘,你說師父是在無邊島上嗎?”
“無邊島?”姑娘問道:“什麽無邊島呀?”
斷指童一怔,又道:“我們住的無邊島呀!”
姑娘一臉狐疑道:“你這人真怪,一見面就滿口梅姑娘,誰是梅姑娘?哪裏有什麽無邊島呀?”
“你……”
“告訴你,我不是什麽梅姑娘,我的師父就在‘斷腸山’上,我也不曉得什麽叫無邊島。”
姑娘見斷指童神經兮兮的,手一甩,微嗔道:“你這人是不是不正常啊?”
斷指童無言以對。
這一回他可真糊塗了!
眼前站着的,明明是飛天狐的愛徒梅姑娘,可是,她為什麽不承認呢?難道她被人換了魂嗎?
不然,從前的事,怎麽都忘得一幹二淨了呢?
于是,斷指童又試探着問道:“那麽,請問姑娘的芳名是?”
“我叫羅秋。”
“羅姑娘。”
“難聽死啦!”羅秋嫣然笑道:“你今年幾歲?”
“在下實歲十四。”
“我剛滿十三,你就叫我秋妹吧!”
“秋妹?”
“哎……對啦!”
斷指童覺得羅秋這女孩子,坦率得可愛,然而,心裏的疑結,仍需要打開。
他望了羅秋一眼,憨然道:“秋妹,你一直都住在這裏?”
羅秋答道:“随師父來‘斷腸山’的時候,我只有三歲。”
“奇怪!”
斷指童随口說了出來,羅秋噘着小嘴問道:“奇怪什麽?”
“太像了,簡直是一模一樣。”
“你說我像你那個梅姑娘嗎?”
羅秋一瞟斷指童,悶悶地道了一聲:“哼!”
言下頗覺不是滋味。
斷指童重任在身,武功未複,無心兒女私情,當下問羅秋道:“這梅陣是你師父擺的嗎?”
“不是。”羅秋傲然道:“這是我十歲的時候擺的。”
“噢!”
斷指童聞言暗驚,這小妮子真有這麽大的本事嗎?
羅秋悠閑地向前走了兩步,走到另一棵梅下,回頭對斷指童道:“今天算你幸運,假如碰不到我,就要死在此地了。”
“那也不盡然。”
斷指童聽了她的話,覺得自己的自尊,受了委屈,裝得不在乎的樣子道:“難道真能把我困住不成?”
“哈,還要打腫臉充胖子!”
羅秋指着他的鼻子,調佩地道:“剛才你繞着這棵老梅,轉了兩個時辰,該不是在散步吧?”
“啊!”斷指童結舌。
羅秋又道:“我這‘寒梅陣’普天之下,只有兩個人可以通過!”
“哪兩個人?”
“一個是‘折手殘龍’,一個是‘相思女’。”
“折手殘龍”?“相思女”?武林可有這等名號的人物?
斷指童覺得一陣心寒,問道:“這‘折手殘龍’與‘相思女’又是誰呢?”
羅秋黛眉一揚,美目一盼,言道:“‘折手殘龍’是‘斷腸山’的主人,我的師父。‘相思女’乃小妹羅秋是也。”
斷指童震驚之餘,強自鎮靜地道:“失敬,失敬!”
羅秋瞄了她一眼,未知含義若何,但聽得輕聲說道:“走吧,晚了師父又要擔心了。”
斷指童望着羅秋的背影,不敢稍怠慢,緊跟着向梅林深處走去。
在“相思女”羅秋的指引之下,三轉兩轉,便輕而易舉地,穿出了梅林,脫離了“寒梅陣”的糾纏。
出得梅林。
阡陌縱橫,菜蔬齊整。
右邊路旁,一棵參天古柏,樹頂垂下一條粗藤,直達地面。
羅秋手執藤端.回頭問道:“能上去嗎?”
斷指童不解其意,惑然道:“上哪裏去?”
“那邊!”羅秋一指對面山頭說道:“到我家去。”
斷指童赧然一笑,搖了搖頭。
“你先在這等一等,我去叫‘卡卡’來。”
話落,羅秋雙手握滕,身形一飄,人臨空而起。
藉着粗藤的擺動,一個“乳燕騰空”,轉瞬間,兩腳已經站在對面山頂之上。
山高至少也在二三十丈以上,“相思女”羅秋居然能夠一躍而上,真是折服了樹下的斷指童。
“卡卡!”
羅秋在山頂喊了一聲,接着,一個黑呼呼的東西,直射而下。
落到斷指童身前,才看清是一只長臂人猿。
這人猿兩臂垂地,滿身都是毛,朝斷指童咧嘴一笑,并做手勢,叫斷指童爬上它的後背。
起初,斷指童對這怪物有些害怕,羅秋喊道:“它不會傷你的,快上來吧!”
人猿拉起斷指童的手,“吱吱喳喳”地叫了半天,斷指童才冒險伏在它的身後,到達山頂。
此乃“斷腸山”地勢最高之地,從這裏可以窺見“斷腸山”的全貌。
山頂有塊平地,平地上蓋了幾間茅屋,屋後是一片茂盛的密林。
羅秋拉起斷指童的手,道:“走,我帶你去見我師父。”
“他老人家肯見我嗎?”
“我已經和他說過了。”羅秋嬌縱地道:“師父最疼我啦!”
“噢!”
斷指童沒有再說什麽,心裏突然一陣感慨,看到羅秋幸福的樣子,不由羨慕起來……
她有她的師父疼她,我呢?父母死了,妹妹丢了,唯一的恩人,也失去了蹤影,誰疼我呢?凄慘的身世,悲傷的往事,令人不敢多想。
斷指童想到以前,眉宇間愁雲聚集,一點開朗的神色都沒有。
羅秋看到這種情形,不由問道:“你這樣哭喪着臉幹什麽?”
“唉!”斷指童黯然地道:“哎!你太幸福了!”
羅秋停了一下,始道:“那你也住在這裏好了。”
“真的。”
“騙你幹什麽?”
“你師父會答應嗎?”
“等一下你見了他,求求他看看。”
羅秋這小妮子,似乎覺得斷指童很讨人喜歡,所以拚命替他出主意。
談話之間,兩人已經來到屋前。
大門是敞着的,一邊站了一個怪物。
羅秋指着左右二怪說道:“這是‘卡卡’,‘庫庫’,都是我的師兄。”
斷指童走過兩怪身前,未敢停留,跟着進了大廳。
大廳正對着大門,廳內正面牆上,斜挂着兩把寶劍,交叉成一個歪十字。寶劍長約五尺,劍鞘閃閃發光,一藍一綠,相映成輝。劍下一把虎皮太師椅,椅前一張烏漆方桌,桌前地上,鋪出一條獸皮大道,直通門前。
這時候——
虎皮太師椅上,端坐着一個黑發老人,身穿單綢長衫,一半藍,一半綠,剛好和牆上的寶劍相稱。
黑衣老人精神矍爍,儀表莊嚴,見斷指童進來,首行哈哈笑道:“稀客,稀客!”
斷指童一跪到地,長揖道:“晚輩,‘斷指童’,叩見‘斷腸山’主,‘折手殘龍’老前輩。”
“相思女”羅秋笑立在則。
“折手殘龍”望了斷指童一眼,臉色立時大變,驚道:“小俠武功不凡,未知何以會走火入魔?”
斷指童沒想到這“折手殘龍”的眼力,竟至如此厲害,當下懇切言道:“晚輩親仇未報,複遭煙鬥老人所害,以致落得這般下場。”
“煙鬥老人?”“折手殘龍”怒道:“可是住在無底洞的那個!”
“禀告老前輩,正是他!”
“折手殘龍”一聽害斷指童走火入魔的,竟是煙鬥老人,不由氣上加氣,狠言道:“這個無信無義的家夥,居然真敢重現江湖!”
“晚輩目下流落四海,無處為家,請老前輩收留我吧!”
斷指童聲淚俱下。
“折手殘龍”朝着斷指童端詳了半天,心裏猛然想到另外一個問題。
深慮良久,始對斷指童道:“孩子,你過來。”
一十六
斷指童爬起身來,抹幹臉上淚痕,憂心忡忡地向“折手殘龍”緩緩行去。
折手殘龍斜倚太師椅上,面向斷指童道:“既然走火入魔,為什麽還能行動。”
斷指童聞言,不知如何回答,想起洞中情景,自己亦覺撲朔迷離,忖思片刻,喃喃言道:“真正原因,晚輩并無所知,山洞突然裂開,可怕的蟲子,鑽入口中,一陣昏迷,一陣嘔吐,手腳便已能動。”
折手殘龍一驚,又道:“可是白色的小蟲?”
“正是。”
“你有沒有都吃掉?”
“都吃掉?”
斷指童鼻子一緊,面有難色:“像蛆似的,多看兩眼,我就想吐。”
折手殘龍搖頭嘆息道:“傻瓜.傻瓜,真是天字第一號的傻瓜。”
斷指童聽得莫名其妙,折手殘龍沉默良久,兩道精光,自眼中暴射而出,望着斷指童端詳了半天,問道:“你可曾想要恢複你的武功?”
“想,想。”
斷指童急切地道:“晚輩時時刻刻都在想。”
“真想嗎?”
“真想,老前輩。”
折手殘龍臉色一沉,眉宇之間,立刻浮出一片陰森之氣,瞪着斷指童道:“真想的話,老老實實的回答我的問題。”
斷指童雖然被他瞪得心顫膽寒,仍鼓足勇氣道:“老前輩請。”
“老老實實的?”
“是。”
“有一句說一句。”
“是。”
折手殘龍默默點了點頭,轉身對相思女羅秋道:“秋兒,給師父倒茶來。”
羅秋應聲從側間端出一杯,雙手送到折手殘龍嘴邊,輕言道:“師父,請用茶。”
“乖孩子。”
折手殘龍沒有用手接茶杯,只是将嘴巴湊了上去,喝了兩口,羅秋又把茶拿走了。
斷指童看在眼裏,疑在心裏,師徒之間,如此恩愛的,武林中恐怕還不多哩!
折手殘龍一笑置之。
斷指童不便多言,只道:“請問吧,老前輩。”
“好。”
折手殘龍恢複了壯嚴的面孔,開始問話:“你叫什麽名字?”
“斷指童。”
“為什麽?”
“因指為仇人所斷。”
“哪一個?”
“鬼谷七魂之師——無耳道長。”
“為什麽?”
“殺父奸母。”
“你父親叫什麽名字?”
“鬼谷七魂第三掌人——斷魂掌韓海明。”
“啊?”
折手殘龍一怔,又道:“你母親呢?”
“江湖人稱‘多情女’。”
“可有兄弟姐妹?
‘只有一妹,名藍毛女。’
‘現在何處?’
‘三個月前,為天外一邪所擄。’
‘為什麽?’
‘不知道。’
折手殘龍停了一下,繼續問道:‘你師父叫什麽名字?’
‘叫——’
斷指童想說出‘天煞’與‘地煞’的名字來,可是離開師父時,師父曾再三叮囑咐,絕不允許對外人提起,因此支吾半晌,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斷指童,我在問你師父叫什麽名字!’
‘叫,叫……’
‘怎麽?自己師父叫什麽都忘啦?’
折手殘龍面露怒色。
斷指童見狀,吞吞吐吐答道:‘師父是天外一邪的徒弟,因為暗中教授晚輩兄妹武功,所以不讓晚輩向外人提起。’
‘是天地二煞?’
‘是的。’
‘唉!’
折手殘龍微嘆一聲,抑郁道:‘聽你這筆糊塗帳,真夠人算三天的!’
‘晚輩如今從師無門,學藝無路,請老前輩收留。’
斷指童被折手殘龍像查戶口似的,問得惡夢重溫,不禁痛哭流涕。
折手殘龍猶豫沉思,片刻複道:‘你想報仇嗎?’
‘想。’
‘你想拜我為師嗎?’
‘想。’
‘你想名冠江湖,藝霸武林嗎?’
‘想。’
‘你敢向這些武林高手報仇嗎?’
‘敢。’
‘你有信心能報得了仇嗎?’
‘有。’
‘你能服從我的命令嗎?’
‘能。’
‘你願意為我報仇嗎?’
‘願意。’
‘你願意為我犧牲嗎?’
‘願意。’
‘你不後悔嗎?’
‘絕不後悔!’
‘好!’
折手殘龍一臉肅穆之色,神色凜然,感慨地道:‘那麽,你叫我一聲師父!’
斷指童被這一連串的問話,激得心血沸騰,滿頭是汗,氣喘如牛,當下‘撲通’一聲,跪倒于地,大叫一聲:‘師——父——’
‘哈哈……’
折手殘龍暴笑如雷,情緒激動不已。
狂笑過後,猛喊道:‘卡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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