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一部九九歸原掌法,害得斷指童無情無義
在門口的一只猩猩,聞聲閃身而入。
兩眼望着折手殘龍,聽候發落。
折手殘龍喝道:‘把他丢到井裏去!’
‘啊?’
斷指童一聽,着了慌,忙叫道:‘師父,您……’
‘哈哈……’
折手殘龍狂笑不答。
笑聲中,‘卡卡’巨臂一伸,抓起斷指童向門外縱去。
‘師父!’
‘師父!’
可憐的斷指童,拖着沙啞的喉嚨,呼喊得力盡聲竭。
折手殘龍狂笑變成輕笑,望着呆立一旁的羅秋道:‘來!’
話落,整個身形從太師椅上,淩空而起,未見移動,人已向旁邊裏屋射去。
羅秋急忙跟了進去,折手殘龍已經坐在床上。
‘師父。’
羅秋滿懷衷情,不知如何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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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不忍心了是不是?’
折手殘龍笑道:‘這樣軟心軟腸的,看你以後如何闖蕩江湖!’
‘師父,您不是答應收他做徒弟嗎?’
‘這個你先別管。’
折手殘龍望着羅秋一臉恻隐之情,不覺暗暗好笑,也許這丫頭對斷指童發生了好感。
羅秋深知師父脾氣,好起來有若驕陽明月,壞起來像怒浪狂風,所以只是默默相對,不敢多作言語。
折手殘龍聲音略轉溫和地道:‘櫥中第三格小瓶裏有藥丸,快送一粒給他,免得過于痛苦。’
羅秋打開壁櫥,裏邊共有十格,放着各種不同顏色的小瓶,第三格放的,是一只葫蘆形的黑色小瓶。
黑色小瓶裏,裝着米粒大小的藍色藥丸,羅秋倒出一粒來,捏在手中,回頭對折手殘龍道:‘我去啦,師父!’
說着,輕展身形,人已不見。
折手殘龍低聲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傻丫頭,你急個什麽勁?’
相思女羅秋沒有聽到折手殘龍說些什麽,只是匆匆忙忙地追趕‘卡卡’。
她的武功雖然遠不如兩個師兄‘卡卡’與‘庫庫’,可是輕功卻不比它們遜色,所以幾個起落,幾個縱騰,便已追上。
‘卡卡,師父說給他吃下這個。’
‘卡卡’聞言止步,斷指童卻已氣急敗壞地道:‘羅姑娘,這算什麽?’
‘哎,又忘啦,不是告訴你要叫我秋妹嗎?’
死到臨頭,羅秋尚不知緩急,斷指童無心考究稱呼,憤憤問道:‘既然答應收我為徒,為什麽又要置我于死地?’
羅秋一抹臉上愁容,哀怨地道:‘師父的脾氣,是捉摸不定的,也許他別有用意。’
‘哼!’
斷指童一聽更氣:‘把我丢到井裏,還有什麽用意!’
‘師父說,叫你吃下這個,免得受苦。’
羅秋把手中藍色藥丸遞給斷指童。
斷指童手被‘卡卡’擒住,頭扭向一邊,不屑地道:‘假慈假悲,我不要!’
‘哎,師父叫你吃,你就乖乖的吃,還使什麽性子?’
‘什麽師父?’
‘唉!這一點你就不對了!’
羅秋正色言道:‘剛才不是你親口叫的嗎?你不是已經答應要服從師父的命令嗎?怎麽一出口,就不算數了呢?’
斷指童被她說得結舌,不錯,剛才确實答應過折手殘龍,可是,他為什麽要這樣對付自己呢?
哼!真是倒楣倒到‘斷腸山’了!
原以為遇到武林奇人,可以揚眉吐氣天下,沒想到偏偏碰上這樣一個喜怒無常的怪物。
折手殘龍居然被斷指童視為一個瘋瘋癫癫的人。
羅秋緩和了一下情緒,好言勸道:‘還是聽話,吃下去吧!’
‘唉!’
斷指童垂頭喪氣,深深一嘆,道:‘算我倒楣,拿來吧!’
羅秋忙把藥丸送上,斷指童一口吞下去。
‘你先別急,讓我回去再求求師父。’
斷指童沒有言語.羅秋又想安慰他兩句,話未出口,斷指童竟先叫了出來:‘哎呀!’
羅秋搖了搖斷指童。
‘哎呀!’
斷指童縮在‘卡卡’懷中,不言不動,像是失去了知覺。
羅秋慌得轉頭奔向居室,嘴裏狂喊着:‘師父,師父!’
‘師父,藥一吃下去,人就死了!’
‘好,好。’
折手殘龍神色輕松,好像對于一個人的死亡,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羅秋急得站在地上,團團地轉過不停。
‘師父,他……’
‘看你急成什麽樣子,人都死了,急有什麽用!’
折手殘龍漫不經心地望了羅秋一眼,故意問道:‘你真那樣不想他死?’
‘師父……’
這一問,羅秋反而紅着睑,低下了頭。
‘呵呵……’
折手殘龍再度發笑。
羅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見到師父毫不在乎的樣子,心下不覺起了反感,望着折手殘龍,不悅地道:‘人都死了,師父還那麽開心!’
‘一個無名小卒,死何足惜!’
‘哎!’
羅秋忽然精神一振,道:‘師父,您不是一直想收個男徒弟嗎?’
‘嗯。’
‘您不是常說要找一個身世不幸的人,幫他報仇,同時替您解恨嗎?’
‘唔……’
‘師父!’
‘哈哈……’
羅秋急如星火,一直不肯死心,因為只要折手殘龍能夠回心轉意,二十四個時辰之內,他是有辦法起死回生的。然而折手殘龍卻自始至終,好像沒有覺得這件事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
停了一會,他望着焦躁的羅秋道:‘秋兒,你真不想他死?’
‘嗯。’
‘為什麽?’
‘我一個人作伴,不比猩猩好嗎?’
‘真的?’
‘嗯。’
羅秋以為折手殘龍會有什麽表示,沒想到他又沉默于無言之中,這種情形,在平時很少有的,今天,他好像滿腦袋都是問題。
折手殘龍低頭不語,羅秋忍不住又道:‘師父,您不救救他?’
‘時間不早了,明天再說嗎!’
‘師父!’
‘我太累了。’
折手殘龍打了兩個哈欠,眼睛慢慢合起來。
羅秋悄悄退出屋外,芳心郁悶難排。
山頂夜來遲,黃昏過後,漸趨黑暗。
羅秋徘徊在山頂的小路上,一縷淡淡的輕愁,纏着她善感的思想,使她不斷地發出陣陣微嘆。
其實,她和斷指童相識,不到一天的時間,可以說毫無情感可言,那麽,她為什麽對這件事始終耿耿于懷呢?”
是一見鐘情嗎?不會的!
一個十三歲的黃毛丫頭,哪裏懂得什麽叫情,什麽叫愛?
她所以會如此哀傷,最主要的,是因為終年住在這個無人的荒島上,除了師父之外,整日與猩猩為伍,失掉了許多人生的樂趣。
“卡卡”與“庫庫”的武功再高,對她再好,畢竟不是人類。
師父年紀大了——年紀大的人,不管在哪一方面,都和小孩子有着很大的距離,不容易談得來,更不容易玩在一起。
因此,當她在寒梅陣中,遇到斷指童以後,确曾有過說不出來的興奮,滿以為從此可以不再寂寞,不再孤單了,誰會料到,前後不到幾個時辰,竟有這樣大的變化呢?
折手殘龍簡直是個怪人!
一會兒喜,一會兒怒。一會兒東,一會兒西。一會要收斷指童為徒弟,一會兒又把他丢到井裏去,這是幹什麽呢?
走着,想着;想着,走着……
不知不覺間,羅秋已經走到井旁。
“可恨的井啊!為什麽你要把斷指童吃掉呢?”
她喃喃地喚着斷指童的名字,斷指童早已沉落井底。
一陣刺骨寒風吹過,雪花又自空中飄落下來,有的落在井邊,有的直下井底。
羅秋站近井口,探身往裏看了一下。
井太深了,除了黑洞洞的一片而外,什麽也看不到。
斷指童哪裏去了呢?
她真想象雪花似的,一直飄下去,看看這個剛認識的朋友,是在什麽地方。
可是,她不敢——
沒有折手殘龍的命令,誰也不敢!
她只能在井邊徘徊,感嘆。
雪越下越大了。
不管多大,總不能把井口封閉。
“唉!”
羅秋又望了黑洞洞的井口一眼,一股奇寒湧上心頭,她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寒噤,踩着地上的雪花,默默地走回自己的屋裏。
她的卧室,就在折手殘龍的對面,中間隔着一個大廳。
風雪之夜,除了呼呼的山風,與滔滔的海浪以外,再能聽到的,只有折手殘龍不斷的嘆息了。
一個心事重重的老者,一個滿懷愁緒的少女,不同的感情,不同的嘆息,同時渴望着即将來臨的明天……
第二天一早——
太陽還沒出來,羅秋沒有起來,折手殘龍匆匆忙忙躍出室外,直至大門。
大門旁“卡卡”與“庫庫”正在過招拆式,弄拳舞掌。
見到折手殘龍,“吱吱”叫了兩聲,站立門側。
“找條長藤,跟我到井邊去!”
說完,身形一晃,人已失了蹤影。
“卡卡”與“庫庫”找到了長藤,急忙随後趕到。
折手殘龍往井裏看了半天,回頭道:“‘庫庫’,你下去把那孩子撈上來。”
“庫庫”将長藤一端交給“卡卡”,自己攀藤滑入井中,眨眼工夫,已把人提上。
這是苦命的斷指童。
此刻早已氣息全無,靜靜地躺着。
折手殘龍望着斷指童,臉色持重,突然伸出一只鐵掌,往斷指童腰下一敲——
“哇!”
斷指童嘴巴一張,竟吐出一灘水來。
接着,折手殘龍不敢怠慢,趕緊用鐵掌在斷指童全身上下,敲了一陣。
盞茶之後,斷指童竟悠悠地睜開了眼。
折手殘龍滿布皺紋的臉上,漸漸堆起了笑容。
斷指童的視線,向四周掃射了一遍,然後又停在折手殘龍的臉上。
“恭喜你了,孩子!”
折手殘龍一臉慈祥,莞爾笑道:“如今你的武功已經完全恢複了!”
“師父——”
斷指童惡夢初醒,不覺凄然淚下,昨日驚險一幕,原來是師父有計劃的搭救,他不知道應該如何向折手殘龍表示感激,只是誠懇地道:“謝謝您,師父。”
說着,爬起身來,在地上着着實實地磕了三個響頭。
折手殘龍樂得不可開交,望着眼前的斷指童,感到終身大事有了寄托,欣然言道:“說起來,也是你的造化,這口井奇寒酷冷,內含天地日月精華,根據醫理記載,可以整經通脈,聚功複元,想不到真能靈驗如神。”
斷指童聽了這番話,緩緩立身,試着活動手腳。
手腳已能應用自如,身內毫無痛楚感覺。
折手殘龍在旁看了,自是高興,接着又道:“你再運氣試試!”
斷指童依言端坐,閉目行功,全身大小穴道,暢通無阻,驚喜之餘,猛然大吼一聲,整個身子向空中射去。
這一射,只有兩丈開外,人呈弧形飄出,看起來,煞是美妙絕倫。
剎那之間,去而複回,斷指童落在折手殘龍身前,興奮之情,油然而生,他莫名其妙地叫了一聲:“師父!”
折手殘龍瞪着他,以為他有什麽事情,可是,斷指童只是一味地笑着。
沒想到自己的武功真的可以恢複。
目前他所高興的,不僅是武功可以恢複,而是武功恢複以後,他可以百尺竿頭,繼續再求深造。
“師父,您什麽時候開始教我?”
斷指童複仇心切,急着叫折手殘龍教他武功。
折手殘龍見他那份迫不急待的熱忱,心下頗覺安慰不少,想了一會,以決定的口吻道:“讓師父先交代一下,今夜子時,咱們開始。”
“謝謝師父!”
“呵呵……”
折手殘龍坐在井邊,得意地笑了。
斷指童也跟着眉展顏開。
“卡卡”與“庫庫”善解人意,也呲着牙,咧着嘴,露出一排尖銳的巨齒來,“吱吱呀呀”地,跳個不停。
“走,我們回去吧!”
折手殘龍轉身看了斷指童一眼,鐵臂一張,人如箭身而去。
“卡卡”拍拍“庫庫”肩膀,毛手一擺,同時急縱而逝。
唯有斷指童仍舊站在原地,呆呆地,說不出話來?
從斷腸山,一直到現在,他始終沒有機會仔細注意折手殘龍。
想不到折手殘龍的動作,竟如此神速,想不到折手殘龍的雙膝以下,竟空無一物,想不到折手殘龍只有一支鐵臂!
啊!左臂齊肩折斷,右臂裝了鐵手,原來師父是個殘廢的人!
斷指童怔怔地,自言自語道:“折——手,殘——龍”
“為什麽呢?”
一個無手無腳的人,武功居然這樣高強,他的手和腳呢?
“唉!”
斷指童嘆了口氣,又獨自尋思道:“師父一定有一段不平凡的往事!”
心裏想着,慢慢移動着腳步。
四野無人,朝陽升天,溫暖的陽光,曬在身上,給寒冷的深冬,帶來不少的和煦。
斷指童正想回到屋內,忽聽身後“嗤嗤”一笑,嬌言道:“哎,你在這裏傻裏傻氣的,想些什麽?”
轉身一看,是相思女羅秋。
站在身後兩尺之地,怎麽來的,怎麽停的,斷指童竟全然不知。
羅秋見到了複活後的斷指童。像小孩子見到了過年的新衣,左端詳,右端詳,似乎惟恐是個假的。
“韓哥,你在想什麽?”
羅秋望着斷指童嫣然一笑,斷指童奇道:“秋妹,你叫我什麽?”
“我叫你韓哥!”
羅秋一本正經地道:“你是斷魂掌韓海明的兒子,不叫韓哥叫什麽?”
“聽起來滿身都是雞皮疙瘩。”
斷指童憨然一笑。
羅秋美目巧盼,又道:“難道要叫你‘斷哥’、‘指哥’、‘童哥’,你才舒服?”
“好啦,随便你,愛叫什麽,就叫什麽,這樣總可以了吧!”
斷指童主張好男不與女争,區區小事,何足在意?
羅秋見斷指童投了降,才心滿意足地道:“韓哥,師父叫你把這個吃掉。”
“這是什麽?”
“不曉得,是從第八格裏拿出來的。”
羅秋把三粒紫色藥丸,放到斷指童手裏,言道:“師父的藥櫥,一共有十格,格數越多表示越珍貴。”
“噢。”
斷指童輕應一聲,将藥丸納入口中,頓時兩眼一瞪,叫道:“哎呀!好酸!”
“真的?”
“好澀!”
“咦?”
“好苦!”
“看你這個人,這麽大了,連酸甜苦辣都嘗不出來!”羅秋嘴巴一擻。
斷指童滿臉愁容道:“真的,又酸,又澀,又苦!”
“少見多怪!‘良藥苦口’你都沒聽說過?”
“聽過,聽過,我的好妹妹,就是太酸,太澀,太……”
斷指童話還沒說完,突然臉色一驚:“咦?”
“又怎麽啦?”
“好涼,好香,好甜!”
“神經病!”
羅秋不再理他,斷指童卻搖着頭,自言道:“好奇怪的藥……”
“別發神經啦!”
羅秋望着斷指童失魂落魄的樣子,不覺笑道:“走吧,我們去玩玩。”
“要帶我參觀斷腸山嗎?秋妹。”
“師父說,今夜就要帶你閉關修練,難道你不想先在山頂逛逛?”
“好吧!”斷指童兩手一張,兩肩一聳,表示欣然同意。
羅秋轉身向東行去,斷指童跟在後面,穿過草叢,進入松林。
林中枝葉茂密,坎坷難行,斷指童仰首不見天日,忽道:“秋妹,師父的手腳,你可知為何人所害?”
羅秋聞言,停住腳步,搖了搖頭,道:“不知道。”
“你會不知道?”
“騙你幹什麽!”
羅秋寒霜浮面,鄭重地道:“我已經問了好幾年了,師父始終絕口不提。”
“為什麽呢?”
“師父說,我生為女兒身,不能繼承他的事業,所以……”羅秋言下十分惋惜。
斷指童思疑道:“是誰這樣狠心?”
“閉關以後,也許師父會告訴你。”
“唉!”
斷指童繼續向前行去,想到折手殘龍,心裏難過已到極點。
只見他順手拆下一條松枝,用力一揮,狠狠言道:“但願師父早點告訴我,我一定要替他老人家報仇。”
羅秋也感慨地道:“師父在這斷腸山上,委曲了好幾十年,終日沉默寡言,這回你來了,千別讓他失望!”
“斷指童有生之日,誓必殺盡天下一切與師父有仇的人。”
斷指童慷慨激昂,豪氣幹雲,羅秋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兩人繼續慢步行去。
不久,松林深處,現出一座山來。
山坡上,還是一片松樹,密不見頂。
高峻的斷腸山頂,居然又有一座山峰。
斷指童興致大發,回頭對羅秋道:“來,秋妹,我們爬上去玩玩!”
剎那間,羅秋臉色一變,驚恐地道:“不行,上面不能去!”
“有毒蟲?”
“不是。”
“有猛獸?”
“不是。”
“有妖魔鬼怪?”
“都不是!”羅秋神色蒼白。
斷指童莫名其妙,又道:“那是為什幺呢?”
“師父不準!”
“師父?”
又是師父!斷指童心下一驚,放眼向峰頂望去——
除了茂密的松林之處,什麽也看不見。
為什麽折手殘龍不準他們上去呢?
難道那不見天日的峰頂,還有什麽不可告人之事?
羅秋見斷指童狐疑不定的樣子,喃喃言道:“有一次,我堅持要上去,結果上到一半,師父趕來,打了我一個巴掌。”
“師父打你?”
“他自己也哭了!”
羅秋眼眶已經潮濕,可怕的事,再度湧上她的心頭,她也不知道折手殘龍為什麽不準她上去。
斷指童此刻更是奇怪不已。
他只覺得這折手殘龍,不但有着不平凡的身世,而且似乎更擁有數不清的秘密。
越弄不清楚,越覺得好奇,想了半天,又追問道:“還有什麽地方不準去呢?”
“還有寒梅陣對面的狹谷!”
“狹谷也不準?”斷指童聞言,突然冒出一身冷汗來。
真是天意!當初從神鯨背上下來,一念之間,跨上左岸,才得拜折手殘龍為師。
假如一開始就走入狹谷——又是個什麽景象呢?那邊是不是也有人呢?是些什麽人呢?實在不是靠腦筋可以想得通的。
“秋妹,那邊也有人嗎?”
“嗯,可能有。”
“怎麽見得呢?”
“因為每年八月十五的深夜,總聽到有人的哭聲。”
“有這種事?”
“午夜以後,一直哭到天亮,而且每年如此。”
斷指童不再言語,茫然地倚着一棵松樹,坐了下來。
大多的疑問,使他無從開口。
羅秋的心情,恰巧與斷指童相反,以前,不管有多少疑問,都沒有人可以傾訴,如今在斷指童面前,真想把藏在心裏的問題,一下子統統搬出來。
“你知道這斷腸山以前叫什麽名字嗎?韓哥。”
羅秋忽然又想起一個問題,所以她走到斷指童身邊,也坐了下來,這樣問着。
斷指童頭一歪,反問道:“這斷腸山還有另外的名字?”
“這地方以前叫‘團圓島’。”
“誰說的?”
“師父。”
羅秋像回憶一段往事,仰望山峰高處,慢慢地道:“後來有一個人,想把‘團圓島’分成兩半,結果功力不濟,只劈成現在的樣子。”
“誰說的?”
“師父。”
“那個分島的人,又是誰呢?”
“也是師父。”
“啊?”斷指童真有些悶不住了!
團圓島,斷腸山,神秘的狹谷,神秘的高峰,師父!師父!
好像每一件事情,都與師父有關似的。
“那麽,師父和那邊的人,是不是也有關系呢?”
斷指童一問,羅秋馬上答道:“可能有!”
“為什麽?”
“因為……”羅秋剛想說下去,突然——
一個細微而蒼老的聲音,傳入她的耳鼓:“天都黑啦,秋兒,你們還不回來嗎?”這是折手殘龍的內力傳音。
羅秋忙道:“韓哥,師父叫我們回去,快走吧!”
斷指童左顧右盼,奇道:“師父在哪裏?”
“在家裏!”
“……”
兩人起身,始知天色已暗,下弦月斜挂松尖,照着斷腸山頂,充滿了和平與安詳。
一十七
大廳中,折手殘龍坐在太師椅上,低頭默思。
斷指童站在左邊,望着折手殘龍。
相思女羅秋立于右側。
“卡卡”與“庫庫”守在廳門兩旁。
一片沉寂,緊抓住每個人的心靈。
折手殘龍慢慢擡起頭來,環顧一周,始開言道:“從今夜起,斷指童正式拜入斷腸門下,做我折手殘龍的第四弟子。”
斷指童連忙跪下一拜,謝道:“孩兒叩見師父。”
折手殘龍鐵掌一伸,一股潛力硬将斷指童扶起。
又對羅秋道:“子時即至,閉關後,此地一切由你作主,有事情和兩位師兄好好商量。”
“知道了,師父。”
羅秋回頭看了一眼,“卡卡”與“庫庫”也向她點了點頭。
折手殘龍對“卡卡”與“庫庫”道:“我走後,你們兩個要确保斷腸山的安全,照顧師妹的生活,練功習武,不可懈怠。”
“卡卡”望望“庫庫”,“庫庫”走到羅秋身旁,一只長臂扶在羅秋肩上,現出極其親切關懷的樣子。
羅秋見師父一件一件地交代後事,忽然一種不祥的念頭湧起,像是今生從此永別,心中萬分難過。
“師父!”
她懷着一腔激動的情緒,看看肅立一邊的斷指童,又對折手殘龍道:“你們什麽時候回來?”
這個問題,同時引起了斷指童的注意,他把視線移向師父,靜待回音。
折手殘龍慢條斯理地言道:“天下沒有速成的武功,等你師弟可以傲視江湖,翻覆武林的時候,我們自然會回來。”
“那不是要很久嗎?”
羅秋明知故問,斷指童想開口,忽然看了師父一眼又把話縮了回去。
折手殘龍又道:“三兩年的時間,總是要的,沒有特殊事故,不必來打擾我們。”
“是,師父。”
羅秋默默地垂下了頭。
短暫的談話,構成了一個離別的場面。
為了調教斷指童,折手殘龍居然準備花費兩三年的時間。
羅秋從小跟師父長大,朝夕相處,一旦離別,自是不舍,何況又要這樣長久的時間。
她慢慢走到折手殘龍跟前,伏在折手殘龍懷裏,偷偷地哭了!
折手殘龍見狀,老心一陣凄楚,婉轉地勸道:“傻孩子,難道你不願你師弟練好武功,報仇雪恨嗎?”
羅秋沒有答話,只是一味的悲泣。
廳內頓形沉靜,沉靜之中,羅秋的哭聲,更令人傷感。
折手殘龍思朝起伏,他知道太多的情感,會動搖一個人的信念,于是用一種冰冷的聲調道:“時間到了,老四,我們走吧!”
“弟子遵命!”
斷指童向後退了兩步,讓出路來。
羅秋手扶太師椅,淚痕斑斑。
折手殘龍強忍一眶眼淚,頭一擺,人先縱出廳外。
斷指童望了羅秋一眼,說了一聲:“秋妹保重,兩位師兄保重!”
身形随話落而起,眨眼向師父追去。
羅秋剛想再送一程,耳際又響起了師父的傳音:“秋兒,不用送了。”
“師父!”
“韓哥!”
“唉!”
羅秋有氣無力地坐到師父的太師椅上,擡頭看到站在門口的兩位師兄,不覺悲從中來,可怕的寂寞,緊緊地包圍着她,如今,她更孤獨的可怕。
她輕輕地用衣袖擦拭着眼角的淚水,然而,傷心的眼淚,竟像一串斷了線的珠子……
卻說斷指童跟着折手殘龍,來到一處懸崖絕壁。
千丈斷崖,下臨海面——
黑暗中,但聞怒濤驚浪。
斷指童正想問師父到哪裏去修練,折手殘龍突然道:“子時剛到,快跟我跳下去!”
斷指童一驚!跳下去?下面是什麽地方?跳下去還會有命?
“師父!”
他不由惶恐地叫了一聲。
山頂寂寂,風吹草動,折手殘龍已經失去蹤影。
“師父!”
“師父!”
斷指童驚魂未定,一時慌了手腳,游目四望,急忙喊道:“師父,您在哪兒?”
“快一點,再晚了就下不來啦!”
一個焦躁的聲音,發自山下。
斷指童探首下望,心裏不覺暗叫一聲:“媽!”
這怎麽下去?
剛才由于過度緊張.以致沒有注意師父是用什麽手法下去的,如今——
就這樣跳下去?
“沒出息的東西,這點事情都辦不到,還想什麽出人頭地!”
山下的折手殘龍,已經生氣了,斷指童更慌得沒有主張。
“再不下來,我要上去啦!”
聲音越來越暴躁,顯然已經怒不可遏。
斷指童恐懼之中,突然想到:“師父是個無手無腳的人,他都下去,我怕什麽?”
又想道:“如此不成材,将來還有什麽希望?”
“萬一師父真的上來,那不是一切都完了嗎?”
思前想後,越想越覺得自己太過無用,當下心頭一狠,叫道:“師父,我下來啦!”
斷指童雙眼一閉,生死置之度外,往下猛跳!
但覺耳邊呼呼生風,身形每況愈下。
眼前越來越黑,浪聲越來越大。
海水已經濺上他的身體,轉眼即将葬身海底。
倏而——
一股無形的力量,把他吸向旁邊。
“好孩子,快進來吧!”
聽到話聲,斷指童睜眼一看,折手殘龍一只鐵臂,在他前胸往後猛撤。
随着後撤之勢,斷指童跌坐在一塊潮濕的平地上。
折手殘龍不顧斷指童,鐵掌一推,只聽“轟隆”一聲巨響,眼前頓呈黑暗。
斷指童正自奇異,忽聽折手殘龍冷言道:“不能出生入死,算什麽江湖好漢!”
這聲音太過冷酷,斷指童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黑暗中,他看不到折手殘龍的樣子,更不曉得如何和他對話。
“子時一過,海水漲潮,封閉洞口,又得等一個月。”
折手殘龍自言自語。
斷指童開始了遐思——
子時一過?海水漲潮?封閉洞口?再等一月,敢情這是個位于海底的山洞?漲潮時,沒入水中,退潮時,現出水面?
斷指童越想越奇,忍不住問道:“師父,這是什麽地方?”
“這是一個普通人不大容易進來的山洞,十年前,我發現了它。”
折手殘龍用一種豪邁的聲調,繼續言道:“後來,趁退潮的時候,我把洞中積水推出,給洞口裝上一扇石門,做為修練之地。”
“您常來?”
“沒有特殊事情,幾乎每天都來。你現今功夫尚不行,故只能趁此時進入。”
言談之中,斷指童對折手殘龍産生了敬畏之心。
這奇怪的老者!他有什麽身世呢?他有什麽仇恨呢?他為什麽帶着兩只猩猩,一個徒弟,居住在這海外的荒島上呢?
他為什麽要劈“團圓島”成“斷腸山”呢?
他為什麽不準羅秋進狹谷,上高峰呢?
羅秋和他還有什麽關系嗎?
那兩個猩猩——“卡卡”與“庫庫”,又是怎麽回事呢?
斷指童一味分析自己的師父,折手殘龍沉默了半天,突然道:“練功并不是一件困難的工作,可是,要想練到爐火純青的地步,那就不容易了。”
“這個孩兒知道。”
“你有這份雄心嗎?”
“不知道師父指的是哪一方面?”
“震山撼河之功,呼風喚雨之技,扭轉乾坤之能,吞吐天下之志。”
“只怕心有餘而力不足。”
“這一點你盡管放心,我既然肯收你為徒,自然有我的辦法。”
“謝謝師父。”
斷指童摸不清折手殘龍的心意,呆立在黑暗之中。
折手殘龍道:“來吧,我們可以開始啦!”
斷指童精神一振,突然問道:“這麽黑,怎麽練呀?”
“你到我這邊來。”
“您在哪裏?師父。”
斷指童睜大了眼睛,也看不到折手殘龍在什麽地方。
黑暗中,折手殘龍不知使的什麽手法,硬把斷指童整個身體吸了過去。
“你坐下。”
“是,師父。”
斷指童依言坐下地來。
折手殘龍一只鐵掌搭上斷指童後背,對準斷指童雙目,猛力一吹,斷指童但覺眼球之內,有若針刺,連忙閉緊眼睛,喊道:“師父,我的眼睛……”
“不要怕,在這裏,你得先克服視覺的困難!”
折手殘龍鄭重地道:“趕快兩手合十,五心歸一,未得許可,不能亂動!”
“是。”
斷指童靜心洗慮,正襟危坐,閉目調息。
起初,被許多奇怪的念頭,攪得心神不定,後來,漸漸地,百元從一,雙耳生風。
不久——
斷指童像一座石像,坐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這是佛家修身養性的至高境界!
四大皆空之後,步入渾然忘我的階段。
折手殘龍緩緩地,把一只鐵掌從斷指童背上撤下,伸腰喘了一口粗氣。
他望了斷指童一眼,将身形移向洞壁,閉目養神。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以後,折手殘龍聲調凄怆地道:“孩子,看你的造化了,我在你身上已經下了最大的賭注,千萬別讓我失望!”
言畢,突然失去了蹤影……
斷指童此刻已入絕塵淨界,對師父的話,根本充耳未聞。
不知過了多少時日,斷指童還回自我,從睡夢中悠悠醒來。
睜眼一望,洞中情景,豁然開朗,只覺得黑暗消逝,一切光明如晝。
他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
看到了山洞的入口處——入口被一塊巨石封閉,巨石處上,清清楚楚地刻着“試功石”三個大字。
地面亂草堆積,潮濕不堪。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