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一部九九歸原掌法,害得斷指童無情無義
坐的地方,面對入口,約有三丈之遠。
這山洞是個丁字形,斷指童坐處,剛好是丁字的盡頭,左右兩邊,皆有去路,只是無法看清遠處有什麽東西。
斷指童望望對面的試功石,又望望左右兩邊的通路。
他奇怪這光線是從哪裏進來的!
看起來,好像身體附近近有盞燈,因為距離越遠,越顯得昏暗。
可是找來找去,始終找不到光源出自何處。
其實,黑暗的山洞中,根本沒有半點光線。
而是折手殘龍一開始就給他練了一雙夜光眼,再黑的地方,也能視同白晝。
這些事情,斷指童哪裏會曉得呢?
“師父!”
斷指童輕輕地叫了一聲,山洞寂寂,毫無回音。
“師父,師父。”
斷指童又用力叫了兩聲,依然得不到答案。
師父呢?折手殘龍突然失蹤,這倒是件怪事,難道他又出去了?
斷指童叫不到師父,心裏有點焦急,他想到裏邊去找一找,可是,師父是不準他随便亂動的。
閑着無事可做,他又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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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沒有回來,我幹脆在這裏行功打坐好了。”
這樣想着,兩手再度慢慢合攏。
他試着暢通經脈,試着運行周天,試着直達十二重樓。
結果。使他驚奇不已——
隐約之中,似乎覺得體內藏有無窮的潛力,無處發洩,好像冥冥之中,增加了許多功力。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斷指童試着緩緩推出一掌。啊!
不得了!這一掌推出,震得山河搖撼動蕩,土石崩裂。
奇跡!真是奇跡!
斷指童雖然武功已經恢複,雖然曾跟天地二煞習藝八年,但,在掌功上,從來沒有如此驚人過。
三個月前,如能有這等火候,恐怕就不會傷在遁世一狂龍天仇的掌下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洞中已經坐了多久,只是一時豪性大發,運足八成功力,又往對面的試功石上推去——
這一推,不免有些失望。
那試功石,連理都沒理他,依然故我地屹立不動。
“咦?”
斷指童一驚。
他不服氣,照準試功石,功力運足十成,狠命又推出一掌。
這一掌可說是窮全身精力而發,幾乎連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
你猜怎麽樣?
掌力擊到試功石上,“碰”的一聲,掌風突然倒流,震得斷指童氣血一陣翻騰,眼睛一陣昏花,肺腑隐隐作痛。
這表示說,斷指童的功力,雖然增加得令人不可思議,不過,對于試功石,他卻沒有法度!
不然,哪裏會叫試功石呢?
斷指童重新閉上眼睛,知道自己的武功,離爐火純青的境界,尚有一段相當的距離。
由此,使他越發對折手殘龍感到敬佩。
他怎麽能夠趁潮水張落之際,把這塊試功石搬動自如呢?
就憑着一只假的鐵臂,會有這樣厲害?
武功之道,深不可測,這一回,他更相信了!
想着,想着,心一提,腦一空,斷指童摒除一切雜念。
一陣邪風吹來,他又渾然無我。
折手殘龍哪裏去了呢?
失蹤以後,一直沒有再出現過。
把斷指童丢在這裏,也不教他武功,為什麽呢?
是不是山頂上發生了事故?
倏而——
一條人影飄落斷指童身前。
“孩子,一個月的時間,你能有這樣快的進展,看來我的希望,不會落空了!”
折手殘龍将一只鐵掌,再度搭上斷指童後背。
斷指童沒有感覺,随着鐵掌的魔力,額角滾出顆顆的汗珠來。
他哪裏知道,自己的師父,在拼着消耗本身的真元,為他打通生死玄關,暗地輸送功力呢?
折手殘龍第二次撤掌的時候,口中已經發出微微喘息聲。
這是一種罕見的傳功方法。
讓自己渾厚的真力,在他體中慢慢滋長,經過歲月的磨練,與自己體內的元氣,合而為一,将來如果成功,任何拳掌刀劍的招式,都能發揮意想不到的威力。
“老夫到此為止,一年以後,完全要看你的了!”
折手殘龍喟然嘆道:“好孩子,來日成功之時,報仇之後,別忘了還有師父的一份啊!”
說完,又走了。
這一次,動作緩慢得多……
洞中有天無日。難以判斷星月循環。
斷指童悠悠醒來之後,折手殘龍赫然坐在他對面的試功石下。
“師父!”
斷指童興奮地叫道:“師父,這些日子您到哪裏去了?”
折手殘龍站起身來,緩步走到斷指童跟前,微笑不語。
斷指童節節後退,口中驚道:“師父,您……”
折手殘龍雙臂外張,笑道:“怎麽啦?孩子。”
斷指童指着他道:“您……您的手,您的腳?”
“哈哈……”折手殘龍一陣大笑。
原來,此刻斷指童所看到的折手殘龍,已經四肢俱全!
難怪斷指童驚奇,難道斷指童發慌!失去多年的手腳,會突然再生?
天地之大,雖然無奇不有,可是,也不能有這種事情啊!
“你感到奇怪是不是?”
折手殘龍見斷指童六神無主的樣子,不由臉色微變,言道:“你願意師父永遠殘廢嗎?”
“不,不!”
斷指童躲到一邊,嚷道:“你不是我師父!”
“哈哈……”折手殘龍又是一陣狂笑。
斷指童怒容滿面,喊道:“我師父沒有手腳,你是誰?我師父哪裏去了?”
“唉!”
折手殘龍正色道:“我是斷腸山的主人,‘卡卡’與‘庫庫’的師父,相思女羅秋是我的徒弟,你斷指童在此複功,也是我的徒弟,難道天下還有第二個折手殘龍不成?”
斷指童聽得疑雲盡散,不再猜忌折手殘龍的身份,只是對眼前事情,懸念難釋。
“師父,您的手腳怎麽會……”
“我吃了一種奇藥,才使四肢得以複全。”
折手殘龍情緒變幻不定,一會兒,又對斷指童道:“一年之中,你的內力已有明顯的進步,你再打一掌給師父看看。”
“是。”斷指童一眼看到那塊試功石,心裏頗不服氣,舉手一掌砍去——
那牢不可破的試功石,居然也被他砍出一條縫來。
海水從裂縫中直射進來,像一條湍急的小瀑布。
斷指童像出了一口怨氣,得意地道:“我以為你有多結實呢,哼!”
“哎,別得意!”
折手殘龍不悅地道:“這算什麽本事,要把試功石輕輕移開,不損分毫,才是真功夫。”
斷指童無言以對,作勢又待發掌,忽被師父制止,乃悻悻地道:“師父,我到什麽時候,才能把它移開呢?”
折手殘龍悠閑地道:“急什麽?兩年後放你闖江湖以前,這是你的第一件工作。”
“兩年?”
“怎麽?嫌長啦?”
“不,不是。”
斷指童忙解釋道:“師父是說,我的武功再練兩年,才能把它移開?”
“嗯。”
折手殘龍見斷指童心神不定,當下訓誡道:“你現在雖然經你師父以畢生精力相輸,不過,你所有的,只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真元之氣。”
“我師父?”斷指童一驚。
折手殘龍連忙改口道:“我是說在這一年之中,我已經幫你練好了夜光眼,打通了生死玄關,把我的一切都給了你。”
“噢,謝謝師父!”
斷指童一臉感激神色,望着折手殘龍。
折手殘龍舉手封閉了試功石的裂縫,又道:“你現在像是一個未經開發的金礦,能夠細心采掘,便是無價之寶。”
“一切但憑師父栽培。”
“當然啦,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折手殘龍話未說完,被斷指童奇異的眼光盯住,沒有再往下說。
斷指童瞪着折手殘龍看了半天。
奇怪!他怎麽說起話來,忽然怪裏怪氣的?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這些話……
“怎麽啦?又在懷疑我不是你的師父啦?傻孩子!”
折手殘龍何等機智,一眼看出斷指童心事,忙補充道:“我是說,既然收你為徒弟,答應傳你武功,就要好好盡心調教你,不對嗎?”
“謝謝師父。”斷指童心裏非常奇怪。
為什麽自己會突然會有這許多奇怪的念頭?
豈知有這個海底山洞的,不是師父還有誰呢?
真是庸人自憂!
折手殘龍沉思良久,忽然對斷指童道:“我們該開始練功了,孩兒,跟我來!”
他沿着左首的通路,一直向前走去。
斷指童在後面跟着,通路兩旁,沒有什麽東西,洞壁是平滑的,上面刻了些奇形怪狀的圖畫。
走了約有半個時辰,雖然他們走得很慢,但斷指童暗地估計,這通路至少也有一裏多長。
走到盡頭,向左一拐,一塊方形的地面,出現在眼前。
像一間房子,比普通房子,又大了一些,大概總有三丈多寬。
裏面放着一張石床,床前一張石幾,幾上放着文房四寶,另外還有幾本破書。
壁上,像通道兩旁一樣,滿滿的,都是圖畫。
斷指童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雖然房中陳設簡陋,但是,壁上的東西,已使他眼花缭亂。
折手殘龍坐在石床上,臉上浮出一片陰沉之氣,緩緩言道:“我要在兩年之內,傳授你三件武功,分別載在這在三本書裏。”
斷指童的視線,慢慢移向幾邊,興奮之餘,他居然忘了說話。
折手殘龍又道:“你自己先研究一下,有什麽疑問,可以随時問我。”
“您不教我?”
“半年以後,我再教你。”
“噢。”
斷指童伸手取過第一本書來,上面寫道:“混元氣功”。
第二本是“殘龍七式”。
第三本是“折手一招”。
三本書擺在石幾之上,翻來翻去,不知先看哪一本好。
折手殘龍看到這種情形,深沉地道:“為武之道,首在馭氣,氣能伸縮自如以後,才能談到拆招過式。”
“那我先看,‘混元氣功’吧!”
“氣功乃一切武功之始,這一本‘混元氣功’能練到八成,就可以天下無敵了。”
“師父。”斷指童莫明其妙地叫了一聲,想了半天,始道:“這氣功可以練到什麽地步?”
“練到你能飛上山頂,練到你能走出東海,進入中原找到仇家,就勉強可以了。”
“啊!”斷指童像做夢似的,突然感到一身輕。
當下拿起“混元氣功”來,捧在胸前,閉目默禱:“能飛上山頂?能走出東海?”
山頂何止數百丈!東海何止數千裏!
果真能有那麽一天,斷指童豈不成為天之驕子了嗎?果真能有那麽一天——
遁世一狂算得了什麽?無耳道長算得了什麽?煙鬥老人、天外一邪又算得了什麽?
幻想着,幻想着——
突然一個嚴肅的聲音道:“不務實際,空想有什麽用!”
斷指童從幻想中驚醒,一看折手殘龍,神色十分難看,于是,連忙正襟就坐于地,打開了“混元氣功”的第一頁。
第一頁,只有兩行,十個大字:
氣為萬功源,馭之可撐天。
接着,斷指童又翻到第二頁。
第二頁是正文,裏面詞句,并不艱澀,口訣也不難懂,于是,斷指童正式用心修練,以期能有成果。
起初幾天,都是“兩手合十,雙目緊閉,眼觀鼻,鼻觀心”
之類的方法,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奧妙,斷指童有些失望。
然而,一月之後,情形就大不相同了。
按照書中的口訣,練來練去,突然覺得身子有些飄飄然。
再一使勁,整個人竟悠悠上升。
這一下斷指童緊張了!
一切都像做夢似的,開始時,可以升高一尺,後來,一尺、兩尺、三尺……
只是每次在升到頂點以後,下降之勢,十分猛烈,有時,跌得屁股有些疼痛。
斷指童乃一武人之子,聰明才智,皆有超人之處,他不斷地推敲,仔細地揣摩。
有一次,當身形上升之際,他慢慢地,試着轉變方向,結果,他成功了。
本來,是直線升降的,如今,他可以提住一口真氣,把身形從方室移向通路,升到某一限度時,能夠淩空平移而去。
這一點發現,使斷指童大為高興,從此更加勤奮,不分晝夜地練習着。
三個月以後,他已經能夠在通路中,升高三尺,來往淩空橫行兩次。
折手殘龍見到這種情形,自是得到不少安慰,鼓勵之餘,并以經驗所得,親加指點,大有一日千裏之勢。
一日,折手殘龍忽對斷指童道:“上氣你練得差不多了,還應該再來練練下氣。”
“下氣?”
斷指童驚道:“書中并沒有談到,氣有上下之分呀!”
“練武有若為學,要能夠舉一反三,觸類旁通。”
折手殘龍伸手拿過斷指童手中的“混元氣功”,又道:“在地上,你已經可以淩空飛行自如,不過,要是在水裏呢?”
一句話激起了斷指童的雄心,興致勃勃地道:“師父,我們現在就去練,好不好?”
“呵呵……”
折手殘龍不覺欣然一笑,繼續言道:“你能出得這山洞嗎?”
斷指童一怔,恍然大悟道:“您是說那試功石?”
“不錯,你能嗎?”
“走,師父,我再去試試!”
“好吧!”
師徒二人,走到山洞口處,試功石依然如故。
斷指童跑到前面,自負地道:“看你有多厲害,哼!”
說完,雙掌平胸,緩緩向前推去。
掌力緩緩而出,真推得試功石搖晃不定。
斷指童一陣高興,忙又加足兩成功力,運于雙掌。
可是——
那試功石搖了兩搖,晃了兩晃以後,又停住了。
斷指童大眼一瞪,折手殘龍心情一變,笑道:“随我來吧!”
折手殘龍向後退了幾步,像斷指童一樣,也緩緩地舉起雙掌,緩緩地向前推去。
緩緩地,緩緩緩地——
試功石被掌力推動,緩緩地移開了。
斷指童怔在當地,折手殘龍急道:“提口氣,沖出去!”
“是!”
“是”字出口,斷指童已從試功石旁邊,鑽進海中。
折手殘龍抓住時機,雙掌頓收,在試功石被雄厚的海水壓力推回之前,人亦猛縱而出,“當”的一聲,試功石又封住了山洞的入口。
水底——
折手殘龍找到斷指童,作了個手勢,兩人直線上升,轉眼浮出水面。
一年多不見天日了。
此刻,高空萬裏,繁星閃爍,正是子夜時分。
“來,我們試試水上功夫。”
折手殘龍現身說法,斷指童随機應變,一老一小,來回追逐于海面,如履平地。
流光似水,轉眼間,東方已經大白。
兩人靠懸崖邊,停了下來。
斷指童擡頭望着山頂,引起無限感慨,轉臉對折手殘龍道:“一年多沒回家了,我們回去看看好不好?”
折手殘龍聞言一怔,沉思半晌,臉色突變,故作氣憤道:“一事無成,竟如此三心二意,回去看什麽?”
斷指童見狀,不敢多作言語,可是因為他太想念羅秋了,所以明知師父反對,他仍不死心,總想有個機會能上山看看。
回山洞後,他每天都抽空跑到試功石前,偷偷地試着推動試功石,幻想着奇跡能夠出現。
終于有一天,那牢固的試功石,被他推開了!
斷指童把握時機,趁着折手殘龍在石床打坐之際,他提心吊膽地從山洞中溜了出來,懷着緊張與興奮的心情,憑着修練深厚純熟的“混元氣功”,躍上了離別一年多的斷腸山頂……
一十八
斷腸山頂,景色一如往昔。
斷指童懷着興奮與激動的心情,身形輕展,直向住處縱去。
一年多沒見面了。
山頂的一草一木,似乎都對他充滿了新奇之感……
“秋妹!”
“秋妹!”
斷指童一心想念久別的羅秋,嘴巴喊着,幾個起落,人已來到門前。
門口失去了“卡卡”與“庫庫”的影子,顯得有些冷清。
“奇怪……”
在平時,他們是很少同時離開大門的。
哪裏去了呢?
“秋妹!”
斷指童滿心狐疑,急忙進入大廳。
大廳上,斷指童止步拿樁。
身子一仰,眼睛一瞪,嘴巴一張,“啊”地一聲,人差點兒昏了過去,心差點兒跳了出來。
這算幹什麽?
大廳裏,羅秋不在。
他卻猛然發抖地叫了一聲。
“師父!”這一聲師父,簡直像晴天霹靂。
震驚的,并不只是斷指童一個。
因為那坐在太師椅上的人,比他還震驚。
“師父!”斷指童戰戰兢兢地,又喊了一聲。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以致使他頓時慌了手腳。
離開山洞時,折手殘龍明明坐在石床之上閉目行功,怎麽眨眼之間,竟比他先回來了呢?
難道那海底的山洞,還有另外的出路?
奇怪!
真是太奇怪了。
可是……
斷指童所奇怪的,并不僅如此。
因為他清清楚楚的看到,坐在太師椅上的,赫然是一個無手無腳的殘廢老人。
這怎能不令斷指童感到震驚,感到詫異呢?
折手殘龍利用神出鬼沒的奇功,使用錯影幻形的手法,在他不注意的時候,比他早一步回山,雖然不太合乎情理,如果馬虎一點兒,也勉強可以說得過去。
那麽,他的手腳為什麽又沒有了呢?
記得在海底山洞之中,當斷指童第二次清醒時,折手殘龍突然手腳俱全,曾經覺得懷疑,豈知一年後,面前的折手殘龍,竟再度恢複殘廢,這是怎麽搞的?
“師父!”
斷指童硬生生地望着太師椅發怔。
折手殘龍一臉驚愕化為暴怒,憤然喝道:“誰叫你回來的!”
可怕的神色,斷指童不敢直視。
僵持良久,兩人始終沉默不語。
這沉默令人窒息。
這沉默令人惶恐。
斷指童實在忍耐不住了,“撲通”一聲,跪倒于地,悚然言道:“師父,在山洞裏,您的四肢不是已經複元了嗎?怎麽又……”
折手殘龍虎目銳張,不予理會。
“師父!”
斷指童望着失常的折手殘龍,不安地道:“為什麽?師父!”
一邊喊着,一邊竟跪在地上,磕起頭來,撞得地面“砰砰”直響。
“請您告訴徒兒吧!師父,到底為了什麽?”
鐵石的心腸,禁不起至情的感動,折手殘龍千變萬化的臉上,突然一陣抽搐,終于流出兩無聲的淚來。
“孩子。”折手殘龍頹喪地道:“為師的,太對不起你了。”
斷指童乍聞折手殘龍開口講話,心裏感到無比安慰,當他看到自己師父那副老淚縱橫的哀傷神情以後,禁不住也跟着流下淚來。
他不知道此刻該說些什麽,只是莫名其妙地叫了一聲:“師父……”
“唉!”
折手殘龍無法拭去臉上的淚痕,只是喃喃地言道:“太對不起你了,孩子。”
斷指童聽折手殘龍這些不着邊際的話,如墜五裏霧中,越想越弄不出頭緒。
沉思片刻,婉言問道:“師父,您的手腳怎麽突然又壞了呢?”
“沒有,沒有!”折手殘龍神色茫然,痛苦地道:“我的手腳,根本就沒有過。”
“那……”
斷指童聞言不由一驚,狐疑地道:“一年以來,在山洞裏面,天天陪着徒兒練功,您不都是四肢俱全的嗎?”
“不是,不是。”
折手殘龍淚如泉湧,黯然地垂下了頭。
斷指童忙道:“師父,您怎麽啦?明明……”
話說到一半,斷指童忽然停了下來。
一個早就深埋心底的問題,重新浮現腦際。
未及思索,但見折手殘龍長嘆一聲,繼續言道:“在山洞裏,天天陪你練功的,那個四肢俱全的人,并不是我。”
“師父!”
斷指童懵然一怔!
不是他?
那個口口聲聲以師父自居的人!
不是折手殘龍?
除了手腳以外,其他一切,都和折手殘龍一模一樣,怎麽說不是他呢?
斷指童這回糊塗了。
看看折手殘龍,還是那個樣子,從表情上,無法找出一點線索來。
連說話的聲音,都一模一樣,連一舉一動,都一模一樣,怎麽說不是他呢?
斷指童并不是個如何愚笨的人,然而這件事,他卻摸不着邊際。
“那麽,那個人是誰呢?”
折手殘龍慢慢擡起頭來,狠狠地道:“那是為師的——第一個仇人!”
“啊?”
斷指童倒抽一口冷氣,惶恐不已地道:“仇人!”
“說起來,應該是你的大師兄。”
折手殘龍默默地,突然說出這麽一句話來,弄得斷指童不明所以,愕然疑道:“是師父的徒弟?”
“嗯!”
“師父。”
斷指童又叫了一聲師父。
世間居然有這等怪事。
山上山下,居然有兩個折手殘龍。
兩個折手殘龍,居然都是他的師父。
山上的折手殘龍,居然說山下的折手殘龍是假的,居然說是自己的第一個仇人,居然又說是自己的徒弟!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既然是折手殘龍的仇人,為什麽會在折手殘龍的山洞?
既然要離開山洞,為什麽不把斷指童一起帶走?
是帶不走?
還是故意不帶走?
難道這山洞不是折手殘龍的?
難道這斷腸山不是折手殘龍的?難道這被折手殘龍稱為仇人的人,本來就在這斷腸山下的海底山洞裏?
難道折手殘龍當初帶斷指童進山洞的時候,不曉得裏面已經有人?
難道這人後進山洞.趕走折手殘龍,留下斷指童?
留下斷指童,為什麽還要冒充折手殘龍?
趕走折手殘龍,為什麽不趕走斷指童?
莫非——
是一個陰謀?
是一個交易?
不然——
折手殘龍為什麽要把自己的徒弟,送給自己的仇人做徒弟呢?
沒有人曉得!
除了折手殘龍以外,恐怕沒有什麽人會曉得了。
數不清的問號,擠在斷指童的小腦袋裏,他做夢也沒想到,江湖上的事情,會複雜到這種地步。
望着折手殘龍,斷指童心裏煩到極點,當下面色微愠道:“師父,徒兒已經發誓聽您老人家的話,将來武功學成,替您老人家報仇。可是,您為什麽又把徒兒讓給您的仇人了呢?”
這句話問得相當厲害。
折手殘龍老眼翻了半天,嘴巴動了幾下,想哭,卻又笑了出來。
笑聲不大好聽,震得斷指童雙耳隐隐作痛。
斷指童見折手殘龍沒有答話,好似受了莫大委曲,因之,情緒漸漸激動,顧不了師徒禮義,勃然作色道:“難道您老人家把徒兒給賣了嗎?”
折手殘龍默然。
斷指童又道:“憑您老人家的功力,會打不過那人?即使打不過,您能逃離山洞,為什麽不把徒兒也帶出來?”
折手殘龍欲言又止。
斷指童越說越沖動,自尊之心,不分老幼,此刻,他似乎覺得已經受不了折手殘龍的騙,跪在折手殘龍面前,哭着、鬧着、喊着、叫着。
“師父,您是不是把徒兒賣了?”
“唉!天意,真是天意。”折手殘龍仰天嘆道:“事到如今,瞞也瞞不住了。”
“師父,請您告訴徒兒吧!”
“好吧……”
于是,一段凄慘的遭遇,終于從折手殘龍口中,赤裸裸地傾訴而出:
四十年前,江湖上突然出現了兩個響叮當的人物。
一個是風流倜傥的美男子。
一個是色藝超凡的絕代佳人。
他們倆是一對恩愛得出奇的夫妻,舉案齊眉,相敬如賓,自然不在話下,兩人終日形影不離,游蹤萬裏,比翼雙飛,不知羨煞了天下多少有情男女。
雲游之暇,有時頗樂于插手管些打抱不平的瑣事,夫妻倆人手一劍,藍綠相映,劍光閃處,狂夫惡徒,聞而喪膽,善良之輩,油然起敬,因而,在武林中贏得了“癡情雙劍”的稱號。
“癡情雙劍”當時只不過二、三十歲的年紀,得異人絕學,習成一身精湛絕倫的無上劍法,使劍的人,大江南北,尚無出其左右者,俨然有“劍仙”之尊。兩夫妻曾生三子,可惜三子皆先後不幸夭折,于是他們共同收了一個徒弟,共同傳授他武功。
這徒弟倒也相當聰明,在“癡情雙劍”的共同調教之下,幾年之內,竟然學到不少的東西。
“癡情雙劍”得到這樣一個可造之才,正在慶幸後繼有人,沒想到生活之中,發生了重大的變化——
原來,好心的老天爺,居然讓他們于知命之年,生下了一個白白嫩嫩的女兒。女兒長到十七、八,亭亭玉立像朵花。
爹喜歡她,娘喜歡她,爹娘的徒弟更是喜歡她。
她?
她喜歡爹,喜歡娘,而且還喜歡那個特別喜歡她的,爹娘的徒弟。
世間事往往這樣。
一連串的相互交錯的喜歡,終于惹起了許多毛病。年輕人朝夕在一起,只要一個有心,就會弄出些傷腦筋的事情來,何況這一對男女,又是彼此共同地喜歡。
于是——
“癡情雙劍”的徒弟,開始神不守舍,開始疏于練功,開始做出一些令人不大滿意的事情來。
娘急了。
爹氣了。
一日,女兒來到房中,突然望着娘問道:“娘,當初您為什麽要和爹成親?”
聽到這個新鮮的問題,娘一驚,接着笑了,道:“傻孩子,你問這些幹什麽?”
“我要問嘛!娘。”
女兒任性地在娘懷裏撒嬌,逼着娘問道:“您為什麽要嫁給爹?”
“嫁給爹不好嗎?”
“好,我只是問您,為什麽要嫁給他?”
“因為……”
娘在自己女兒面前,居然也害起臊來,只見她猶豫半晌,她擡頭淺笑道:“因為娘喜歡他、愛他。”
“真的?”
女兒聞言,禁不住驚喜地道:“喜歡他、愛他,就可以和他成親?”
“當然可以。”
娘笑了。
女兒粉腮一紅,叫道:“娘!”
“怎麽啦?”
“我……”
女兒偷偷看看娘,臉紅得更加厲害,聽她輕聲低道:“我要成親。”
娘霍然一怔,扶起女兒頭來,愕然問道:“你要成親?”
“嗯!”
“和誰?”
“和春哥。”
“他?”
娘雖然不願相信,可是,事實确實如此,因為春哥正是他們調教多年的徒弟。
“癡情雙劍”對這個徒弟,和對自己已經夭折的兒子,并沒有兩樣,他們對他的期望很高,一心想在武功方面,能夠讓他得到他們夫妻倆的真傳,然而他們并沒有打算,把自己的女兒也嫁給他。
女兒見娘不再言語,又道:“我喜歡他,愛……他,和當年您對爹的情形,是完全一樣的。”
“不要胡說,孩子,給爹聽到會生氣的。”
“為什麽?”
“不為什麽。”
“娘!”
“好孩子,聽娘的話。”
“我不管,我一定要嫁給他!”
女兒說出心中的秘密,沒有得到娘的允許,一賭氣,跑到外面去了。
當天晚上,“癡情雙劍”住所附近的一個山洞裏,躺着一對年輕的男女,他們纏綿在一起,親熱得有些過分。
男的緊緊地摟着女的,裸露着上半身,女的蜷伏在男的懷裏,幾乎一絲不挂。
初春的天氣,并不覺得悶熱,可是一對男女,卻有些特別,只見他們額頭冒着汗珠,口中不斷的喘息,兩個人迫切地擁抱在一起,好像永遠也分不開似的。
山洞裏,沒有亮光,連明月也羞慚地躲藏起來了。
地上的少女,顯得過分的服從,她心中春情蕩漾地扭動着裸露的的嬌軀,一切任憑男的擺布,兩頰燒得緋紅,兩眼洩出難熬的春光。
那男的心懷叵測,如魚得水,他盡情地撫着、摸着、嗅着、吻着,欲望的魔爪,像一個萬惡不赦的敵人,終于貪婪地,猙獰地占領了這純潔無邪的少女的每一個部位,獸欲薰天,漸至每況愈下……
“不行,春哥,使不得!”
那少女在昏沉之中,似乎警覺到了最後的一道防線,兩只手下意識地一擋,想阻止侵略者的繼續逞暴。
然而,嬌弱的阻力,根本無法抵得住狂濤的泛濫。
“不,不,春哥,春哥,不……”
喊聲越來越輕,終至消失。
代之而來的,是嬌呼,是哼喘……
夜空沉悶。
一陣霹靂,引來了傾盆大雨。
無情的雨點,打在虛弱的大地上。
狂風,暴雨——
暴雨,狂風——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
明月無力地擡起頭來,星星眨了眨多情的眼睛。
山洞中,經過一番周折,傳出陣陣私語。
“我們的事,問過你娘沒有?”
“怎麽說?”
“不答應。”
“有沒有說為什麽?”
“沒有,娘只是說恐怕爹不答應。”
“哼!”
“哼什麽?”
“我早就知道他不會答應的。”
“……”
“這兩天從他的臉色上,就可以看得出來。”
“爹對你說些什麽?”
“他說我精神恍惚,實在沒有出息。”
“那你為什麽要這樣呢?”
“哎呀!我的好妹妹,還不都是為了你。”
“貧嘴!”
“真的,我愛你,已經快要發狂了。”
“唉!”
“好妹妹,我實在太愛你了。”
“有什麽用?爹娘都不贊成。”
“其實,只要我們有決心,不怕他們不贊成。”
“你說我們應該怎麽辦呢?春哥。”
“辦法多得是,不過要看你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