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一部九九歸原掌法,害得斷指童無情無義
是真心愛我。”
“事實都已經擺在眼前了,還用得着問。”
“不用,不用,我只不過實在是太愛你,所以才不大放心。”
“真心愛你,又有什麽辦法?”
“真心愛我的話,跟我走!”
“走?”
“不走,他們一輩子也不會答應。”
“我們走了,爹娘怎麽辦?”
“名震天下的‘癡情雙劍’,難道還需要我們照顧不成?”
“我舍不得離開他們。”
“那我自己走。”
“你自己走?春哥,可是我更舍不得離開你。”
“那有什麽辦法?”
“春哥,你再求求爹吧!”
“唉!”
一對狂戀中的愛侶,依依不舍地解脫了相互的擁抱,起身,整衣,走出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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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癡情雙劍”門前的樹下廣場上,師徒兩人正在練劍。
師父望着萎靡不振的徒弟,感嘆地道:“最近你是怎麽啦?越來越不成樣!”
“師父,徒兒有話向您說。”
“不可能的事情,不要胡思亂想了。”
“我們已經兩廂情願,為什麽不能結合呢?”
“這件事,為師的絕不同意。”
“您一向是最關心我的,為什麽對于終身大事,反而漠不關心?”
“武功不成,仇還沒報,有什麽心事談終身大事?”
“可是,師父,假如再不成親,我活不下去了,還學什麽武功,報什麽仇?”
“沒出息的東西,這種話,你都能說得出口!”
“師父……”
“住嘴!”
徒弟為情所困,語無倫次。
師父責任心重,一味望徒成龍,見此情景,氣憤已極,當下不由罵道:“大事未成,居然膽敢貪戀兒女私情,你能對得起死去的父母嗎?”
“成親以後,徒兒情緒穩定下來,一定加倍用功。”
“沒等成親,就已經神魂颠倒了,成了親還了得!”
“師父,我……”
“你什麽?為師的一向看你很重,期望你能成材,不想你近來變得這樣厲害。”
“徒兒實在太愛她了。”
“放屁,你有什麽資格!”
“師父。”
“混蛋!”
“師父,您……”
“給我滾開!”
“您太自私了,師父。”
“什麽?”
“我說您太自私,根本不關心徒兒和女兒的幸福。”
“該死的東西!”
做師父的,也許因為太生氣了,伸手“啪”的一聲,打了徒弟一個耳光,打得嘴角鮮血直流。
徒弟掩着血跡斑斑的嘴巴,哭喊道:“好,您打人,師父,您打死我好啦!”
這一哭,把室內的母女給哭了出來。
争吵、啼哭、憤怒、咒罵鬧成了一片,結果,弄得不歡而散,不了了之。
從此,女兒開始埋怨爹。
從此,徒兒開始埋怨師父。
從此,娘郁郁寡歡。
從此,爹悶悶不樂。
從此,一家四口,貌合神離,在表面平靜的狀态之下,過着憂慮不安的生活。
一月之後,情況未見好轉。
徒弟突然失蹤了!
女兒也随着不知去向。
“癡情雙劍”的日子,起了急劇的變化。
他們對于這一徒一女,曾經付出太多的感情,因之,所遭受的打擊,也顯得特別嚴重。
本來一向恩愛的夫妻,如今逐漸時常吵鬧,心情一天比一天惡劣,誤會一天比一天加深,同床異夢,夫妻幾至翻臉。
“賢妻,別再傷心了。”
“不要理我!”
“當心自己的身體。”
“身體有什麽關系?我死了,你更開心。”
“唉!又不是我叫他們走了,幹嘛老是埋怨我?”
“不埋怨你,那埋怨誰啊?三個兒子都死了,就剩下最後一個女兒,你還狠心把她逼出家去!”
“你這個人,怎麽一點道理都不講?”
“講什麽道理?冤枉你啦?”
“女兒又不是你一個人的,她走的,難道我不難過!”
“誰曉得你存的什麽心!”
“好夫人,別生氣了,我們慢慢想想法子。”
“反正,我養的孩子,你都看不順眼。”
“這話從何說起?”
“用不着裝樣子,有本事的話,再娶一個回來!”
“你……”
“我……我怎麽啦?老啦?不中用啦?”
“唉!真是氣死人。”
“氣死活該,自作自受!”
“你說什麽?”
“還我女兒來!”
“唉……”
這一對曾經為天下有情男女羨慕的夫妻,為了心愛的女兒,被不長進的徒弟勾引出走,吵得如同仇家。
做丈夫的知道自己的妻子心裏痛苦,只好委曲求全,百般容忍,然而,容忍并不能減少心靈上的哀傷,更無法喚回失去的愛女。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始終得不到一點孽徒與愛女的消息。
作娘的愛女心切,忍受不了這種打擊,竟把一切怨恨,都集中到丈夫的身上。
于是——
她開始失常!
她開始瘋狂!
她終于悄悄地離開了已經不再幸福的家庭。
剩下來的,只有一個可憐的爹,只有一個可憐的丈夫,只有一個可憐的師父。
他孤伶伶地陪伴着無情的歲月,默默地聽憑命運的宰割與折磨。
一個沉靜的夜裏,他獨坐案前,望劍思人。
這一對癡情的寶劍,安詳地斜挂在牆上,一藍一綠,光氣逼人。
他,望着,想着,感嘆着,啜泣着。
夜——
一片死寂。
驀然間,窗外傳來異樣的聲音……
“什麽人?”
“嘿嘿……”
陣陣陰森的怪笑,劃破了死寂的夜空。
他翻掌熄燈,反手取劍,驚愕中靜聽窗外人的說話。
“癡情的劍客,好久不見啦!今夜我們特來跟你清筆流水帳!”
聽到這句話,他不覺心頭一怔,這是什麽意思?“我們想要你的‘癡情雙劍’和《乾坤劍譜》!”
這一下,他真的呆了!
這是從何說起呢?
“癡情雙劍”一藍一綠,武林中老幼皆知,他們能生貪得之心,并不奇怪,然而——
那本《乾坤劍譜》,是他最近才獲得的,外人怎麽會曉得呢?
默思片刻,他乃試探着問道:“要‘癡情雙劍’不難,誰能拿去,就是誰的,至于《乾坤劍譜》不知系指何物?”
“哼!真人不說假話,明人不做暗事,還裝什麽糊塗!”
“少跟他羅嗦,咱們一起動手。”
一陣混戰,孤掌難鳴的他,在衆魔的圍攻之下,終于含恨失去四肢,失去雙劍,失去劍譜。
吆喝聲中,人們一呼而散。
這時——
場內竄進一條黑影,環顧左右,慌忙喊道:“喂,寶劍應該留給我,你們怎這樣不講信用!”
“他媽的,去你的!”
一道勁風,突襲而至,直奔黑影門面。
黑影受奇異掌力所震,氣血翻騰,“蹬蹬蹬”連退三步。
“哎喲!”
遠處倏而傳來一聲慘叫,輕風吹處,“癡情雙劍”又被擲了回來。
劍身插在黑影面前兩尺之地,黑影見劍,驚喜欲狂,伸手就要去拿,沒想到一雙手伸出以後,再也收不回來,原來正在緊要關頭,這黑影竟被人點了穴道。
不知過了多久,躺在地上的人,突然從昏迷中清醒,他緩緩地睜開了雙眼,首先映入眼中的,是引誘他的女兒出走,糾衆前來尋釁的徒弟。
接着,他又發現了他的“癡情雙劍”,他看到了自己的雙腳已經折斷,方才的—切,重新湧上心頭。
風雲一時的人物,如今變成殘廢了。
是哪個好心的人,把雙劍送還回來?
是哪個好心的人,為他敷藥裹傷?
這孽徒為什麽站在那裏不動?
難道是要回來認錯悔過?
“師父,請您解開我的穴道吧,我錯了。”
“該死的東西,還有臉叫師父!”
他見這個忘因負義,出賣自己的徒弟,氣憤已到極點,罵完之後,他忽然又奇怪地想道:“解開穴?誰點中了他的穴道?”
正思疑間,猛然一陣微響,剎時飄來兩個怪物。
——不是怪物,只是兩只身形奇大的長臂人猿,落地之後,蹲在他的身邊,指手劃腳地吱吱亂叫,示意他趕快離開當地。
他茫茫不知所措,眼望二猿,喃喃道:“你們是……”
“卡卡。”
“庫庫。”
二猿笑着又示意他快走。
他想了半天,終于恍然大悟。
徒弟因為恨他,想占有他的寶劍,乃聯絡衆魔群起而攻之。
這些人都曾吃過“癡情雙劍”的苦頭,當然願意在他失意的時候,趁火打劫,乘機報仇。
他們怕他的劍,因而狠心地去掉了他的雙手與雙足。
他們搶走了他的“癡情雙劍”——這兩支寶劍應該歸他的徒弟所有,可是衆魔見寶劍變心,竟破壞了當初與他的徒弟的合約。
于是,他的徒弟在衆魔走後,慌張的叫了起來。
“卡卡”與“庫庫”是兩只頗有靈性的長臂人猿,以前“癡情雙劍”曾救過它倆,并傳了它們一身武功,恰巧今日來探望“癡情雙劍”,而于緊要關頭,替他奪回了雙劍。
徒弟懊喪之餘,見劍被人抛回,正在喜出望外,伸手想拿,又被二猿暗中點了穴道。
方才他與徒弟對話時,二猿得悉衆魔去而複返,知道他此刻無手無腳,更非他們的對手,是以再三催促他從速離開……
“師父,救救我,替我解開穴道吧!”
徒弟向他苦苦地哀求着,他本來不打算理他,後來又一想,丢下他,無法打聽愛女的下落,因此,他對“庫庫”道:“把這孽徒也給我帶走!”
二猿倒是非常聽話,他一說完,“卡卡”便把他背了起來,“庫庫”拖着他的徒弟,二人二猿,眨眼之間,消失于茫茫黑夜之中。
二十
清明時節,天空中飄着霏霏細雨,到了黃昏時分,散布在幕阜山下的村落,已是炊煙四起,種田的農人也都荷鋤而歸了,就在這時,一個穿着樸素,年約二十二、三歲的少年,從條泥濘的山道轉過來。
那少年五官俊秀,鼻若懸膽,濃眉鳳目,真個是天庭飽滿,地角方圓,唯一的缺憾是他雙手只剩九指。
他左手撐着一把雨傘,肩上斜挂一件包袱,望着山下縷縷炊煙,他不禁咽下一口口水,敢情他已趕了大半天路,此刻覺得腹中饑餓,想到山下找一戶農家買點東西裹腹,一瞥之間,立刻加快腳步向山下走去。
待他走到山下,天色已黑了下來,他并不認識路徑,只是順着山道前行,不遠處現出一間小茅屋,別家煙囪都冒出炊煙,獨有這家冷清清沒半點動靜,那少年沒有注意到這戶農家,一直向前走,他的足步聲卻驚動了茅屋中的兩個人。
這兩人乃是一對夫婦,年齡都在四十開外,男的手中拿着一把鋤頭,正一鋤一鋤在前院挖着土坑,那女的兩眼已盲,卻是端坐堂上不動。
那男的已挖好了一條土坑,此刻正挖第二條,第二條也挖了一尺多深,他忽然把停止不動目光望向門外。
那女的嘆道:“挖吧!八成是他來了,把土坑挖好,然後把棺材擡出來,咱倆要死也得死在一起。”
那男的指着門外,“啞啞”叫了兩聲,原來他竟是個啞巴,女的雖然雙目已盲,只是那男的“啞啞”一叫,她宛如親眼目睹一般,搖搖頭道:“大禍降臨,還有什麽好遲疑的,我去擡棺材來!”
她說過之後,閃身飄向後房,她兩眼雖盲,只是對這間屋子一牆一瓦都摸得清清楚楚,走起路來毫不受阻,時間不久,雙手已托着一具棺材閃了出來,然後輕輕放在地上。
男的嘆了口氣,雖然不能說話,面容上卻現出凄苦的表情,拿起鋤頭,正待一鋤挖下,那少年已在門口停住腳步。院中兩人,女的兩眼不見,男的有口不能言,但男的卻能看清來人面容,神色之間頓現驚奇。
女的聽覺靈敏,似已發覺來人并不是想象中的仇家,瞽目翻了翻,靜候反應。
那少年剛踏入院內,忽見眼前現出一大一小的兩條土坑,而且土坑邊又放了一具棺材,似也感覺意外,卻待把步子退出,可是人已走進去,他十分尴尬的笑了一下,拱手說道:“兩位請了。”
那婦冷冷地道:“尊駕有何指教?”
她眼不能見,不知來者是個樸素的青年,語氣十分冰冷,男的一雙炯炯的眼睛,卻瞪視着那少年,伸手将瞽婦一拉,那瞽婦冷笑道:“我知道啦!雖然不是他本人,說不定是他的的前站也未可知。”
他兩人雖一個不能說話,一個眼不能見物,但是兩人搭擋配合,卻與常人無異。
那少年皺了皺眉,朗聲說道:“在下過路行旅,只因腹中饑餓,不悉大娘能否行個方便?”
那瞽婦神色微動道:“你真是過路行旅麽?”
少年點點頭,道:“大娘見外了,只因在下初次出門,不識路途,假如大娘不方便,在下只好告辭了。”
那瞽婦聽出少年言詞誠懇,面色稍見緩和道:“一瓢一飲之饑,行旅在所難免,只是尊駕來得太不湊巧了。”
那少年心忖道:“是啊!看他們拿鋤掘坑,坑邊又放了棺木,八成是家裏有了喪事,我在這種情形之下求人施餓充饑,未免不知好歹,只是這家人也太奇怪,家裏死了人,為什麽不埋到郊外去,反而葬在自己家中?”
他滿腹懷疑,聞那瞽婦之言,不得不回聲應道:“大娘說得是,在下就此告辭!”
轉身欲行,突聽那瞽婦大叫道:“且慢!”那少年停止道:“大娘有何見教?”
那瞽婦嘆道:“老身一朝被蛇咬,十年驚草繩,聞得風吹草動未免都心驚肉跳,聽小哥口氣,想必不是他同路之人。”
她口稱小哥,想必已聽出少年語音嬌嫩,不是一般老江湖可比,那少年微笑道:“在下孤身獨行,并無什麽同路之人。”
那瞽婦道:“老身一向好客,如不是今晚家裏有事,小哥可盤桓一宿,宿既不能,一餐之費,老身尚可接待.只是小哥用罷飯菜之後,必須離開此地趕路,先把話說明,并非老身有意逐客。”
那少年暗暗吸了口氣,心想:“那瞽婦懷疑我有同路人,實則是她家死了人,但奇怪的是,又沒有看見一個人披麻戴孝,如說家中有‘事’,起碼也應該有個道士念經,既要留我,又叫我吃罷之後就走路,這是什麽原故?”
他原本沒有留下來的打算,聽那瞽婦一說,反而引起好奇之心,當下說道:“大娘放心,就是有天大之事,在下吃飽了便走就是。”
他嘴裏這樣說,其實心裏已另有打算。
那瞽婦道:“如是小哥有請!”
朝那中年男子作了個手勢,那中年男子“咿啞”叫了一陣,少年看得明白,中年男子頗有責怪瞽婦多事之意,這一來,他更存心非留下來不可,也不管那中年男子是何心意,躬身一揖跨了進去。
這間茅屋建築得極其簡便,除了堂屋之外,便只有兩間卧房,室中陳設也于一般農家無異,那少年左思右想,實是看不出這裏今夜有何種重大事故發生。
沒有多久,那中年男子把飯菜端了出來,少年道聲:“多謝!”那中年男子宛如未聞,舉步走了出去,少年方待舉箸,瞽婦已飄然而進。
那少年心中微微一動,心道:“原來眼前瞽婦還會武功,那麽那男子也不是普通人,瞽婦所謂今夜有事之語,想必是有仇家前來尋仇。”
他心裏想着,委實饑餓已極,第一口飯已咽了下去,那瞽婦卻在屋角一張板凳上坐下,問道:“尚未拜問小哥尊姓大名,今欲往何處?”
那少年停箸道:“在下韓劍秋此次遠行,純為料理私人瑣事。”
那瞽婦聽到“韓劍秋”三字,跟着念了好幾遍,心想:“韓劍秋這個名字,江湖上生疏得很,大概不會是那魔頭一夥。”
當下道:“小哥是做生意的麽?”
她眼不能視物,聽到韓劍秋此行是“料理私人瑣事”,只當他是生意人。韓劍秋也不多作解釋,含糊應道:“不錯,在下正是生意人。”
瞽婦“哦”了一聲道,“老身真是多疑了。”
韓劍秋默默吃了幾口飯,朝門外一望,只見風雨已越來越大,那中年男子仍不停地挖着土坑,不由皺了皺眉,道:“大娘,雨太大,那位大爺還要工作麽?”
瞽婦嘆道:“小哥有所不知,我們預知死期将臨,所以正在自掘墳墓。”
韓劍秋奇道:“兩位不是好端端的麽?大娘怎麽會說出這種話來?”
瞽婦搖搖頭道:“現在好端端的,轉眼便要命喪黃泉,小哥不知江湖險惡,不說也罷!”
韓劍秋面色凝重道:“這樣說來,大娘預知這裏今晚有人前來尋仇了?”
瞽婦點點頭道:“不錯,小哥乃無辜之人,所以我才奉勸小哥吃飯之後,趕快上路!”
韓劍秋暗想:“眼下這兩人一盲一啞,心地又十分善良、忠厚,不知何人竟會找上他們。我本當不願管閑事,只是今夜事非比尋常,我倒不得不伸手一管了。”
他心念一轉,當下說道:“大娘,外面雨下大了,在下只怕走不成啦!”
那瞽婦急道:“那不成,須知那魔頭生性兇殘,行事無分好歹,便是天公落雨如刀,小哥也得吃飯後即刻上路。”
韓劍秋心裏感激,嘴裏卻道:“在下乃過路行旅,份屬無辜,那人真連在下也不放過麽?”
那瞽婦白眼一翻,說:“你道老身騙你麽?‘恨天教’的‘陰司秀才’羅不全,乃是江湖中有名殺人不眨的魔頭,三歲小兒聞名不敢啼哭,他如見你在此,哪管你是有辜無辜之人。”
韓劍秋心頭一震,道:“‘恨天教’的‘陰司秀才’……”
那瞽婦怔道:“怎麽?你認識他?”
韓劍秋忙道:“哪裏,在下乃生意人,怎會認識武林中人,更何況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那瞽婦長長籲了口氣,道:“如此甚好,時間已經不早了,你吃完了麽?”
瞽婦又盛了一碗飯,她這次盛飯,故意把飯碗聲音撞擊得很大,那瞽婦催促道:“快吃,快吃,填飽肚子就走路,不要為了多吃一碗飯就送命,到時候,老身不殺伯仁,伯仁卻為我而死,老身九泉之下也難以瞑目。”
韓劍秋嘆道:“大娘心地真好。”
那瞽婦道:“小哥見諒,并非老身有意逐客,實因羅不全行事又兇又殘,小哥平白送命,老身于心難安。”
韓劍秋道:“敢問大娘,羅不全在‘恨天教’中所司何職?”
那瞽婦一怔,忙道:“你問這個幹嘛?”
韓劍秋微微一笑,道:“在下一時好奇,随便問問而已。”
那瞽婦道:“他是刑堂香主,握有生死大權。”
韓劍秋道:“這樣說來,大娘是于‘恨天教’有仇了?”
那瞽婦搖搖頭道:“你乃生意人,說出來你未必知曉,我與啞巴從前也是‘恨天教’一分子,只因為不滿彼等所為,所以悄悄離開了。事隔十年,想不到依然被他們尋着,三天前教中有人到此,言定今夜羅不全親來取我夫婦之命,我們明知不敵,所以預作安排,求他殺死我們之後,将屍體盛置棺木,以免暴屍荒郊。”
她越說越激動,越說聲音越顫抖,好像羅不全就在眼前,死亡恐怖已籠罩全身,又是驚駭又是氣憤。
她只顧說自己處境,哪知一旁的韓劍秋早已聽得氣血翻騰,兩眼血紅,十八年了,眼前瞽婦的處境,于他家的處境又有什麽分別呢?甚至,自己家的處境比他更凄慘,母被迫致死,父被殺,自己與妹妹被斬去手指,這一幕幕在他眼前一一閃過。
原來這韓劍秋即是斷指童,他自離開“斷腸山”後,便為自己取了此名,再隐匿于深山大澤,勤習武功,他知道,那弑師的假折手殘龍,絕不會放過自己。五年,一千五百多個日子,不論風雨,不管晝夜,他除了練功還是練功,真是雞鳴不已,風雨如晦。他的武功學得很難,包括了正、邪兩道,有的學自“地煞”左道,有的得自“飛天狐”。當然,這是梅兒暗中私授,還有,那便是折手殘龍了。這些武學融合于他一身,對一個平常武學人來說,足可跻入一流高手,在武林占一席之地,但對斷指童韓劍秋來說是不夠的,因為,他面對的仇敵,一個個都是不可一世的魔頭。
正感于山窮水盡,感嘆于自己無能、無助的時候,遇到了不笑寨主與一目淚尼,這一對師兄妹,因為嫌隙已解,回首前塵,在感慨唏噓聲中,兩人結伴前往東海,仗着那塊彩巾,找到了“斷劍追魂”太上老人飛升的所在,習得“九九歸原掌法”,當他們悄然返歸,本想将自己獲得曠世奇緣的喜訊向師父禀報,碰巧看到七分洞主正在練那招“纏綿不盡鬼敲門”招式,兩人均感一怔,互視一眼,便悄悄退出。
殺父仇人就在眼前,而這人竟是自己恩師,在天人交戰下,兩人經過一番密議,悄悄的離開了終南山,來到南海太平島,尋着紅老頭兒,便将自己的處境全盤托出,一是殺父仇人,一是師恩浩蕩,這恩恩怨怨自己實在難以處決。
原來紅老頭兒乃雲嶺南峰“鐵鷹堡”堡主郭鐵鵬,與一目淚尼的父親“玉扇書生”陳琪、七分洞主“白毛老邪”厲孤行,原來是金蘭之交。有一次,陳琪從外面帶來一只“玉麒麟”,這“玉麒麟”乃為“星澤玉”所雕刻,此等“星澤玉”玉質之佳,不要說是這麽大一塊又精工雕成了物形,便是指頭大小的一丁點,怕也所值驚人,珍罕無比。
自古以來,酒色財氣最是代表人志,但又何嘗不引起人貪,“白毛老邪”本來就是鬼見愁的人物,為了想獲取“玉麒麟”據為己有,不惜害死結義手足。
他們三人武功,以“白毛老邪”為最,其次是郭鐵鵬,淚尼的父親最末。郭鐵鵬雖然對“白毛老邪”存疑,但找不着證據,老邪更是惡人先告狀,指誣郭鐵鵬見財起意,圖謀不軌,謀害三弟及弟妹,郭鐵鵬一來武功不如老邪,其次是謠言交相指責,于是,秘密遣散堡衆,隐居南海,自己更是易容混跡江湖,追查真兇,搜尋罪證。
皇天不歲苦心人,長年累月的不斷查證,終于被他查出,真兇果是“白毛老邪”,而老邪已練成“虛無心法”,并偷得“北海浪漢”一招“纏綿不盡鬼敲門”,自忖更非其敵,倘貿然出手,自己一死到無所謂,三弟沉冤則永無昭雪之日,另一曾顧忌,便是怕老邪對淚尼下毒手,因為老邪收留一目淚尼名為師徒,實則挾持作為人質。
三人經過一番密議,由郭鐵鵬出名邀鬥“白毛老邪”。當然,老邪并不知道他的兩個徒弟也參于其事,更不知道他們已習得“九九歸原掌法”,有恃無恐的前往趕約,而這時的“白毛老邪”,正是心情最惡劣,情緒最壞的時候。因為他三個徒弟已先後離開了他,一直下落不明,當郭鐵鵬指責他時,居然是坦承不諱,主要是乃以為約鬥的只有郭鐵鵬一人而已,讵不知一目淚尼與不笑寨主隐于一側,這一段秘事終于揭開了。
當郭鐵鵬與“白毛老邪”激戰正酣之際,一目淚尼與不笑寨主驀然出現,正驚喜之際,一目淚尼冷不防的對他擊出“九九歸原掌”。
太凡中了“九九歸原掌”的人,一切歸原,萬事皆休,“白毛老邪”一生為惡,終于得到了報應,當一目淚尼問其母下落時才知道母親不久前已離開了這個世界。不笑寨主陪着一目淚尼前往移靈歸來,正好碰見“斷指童”韓劍秋,一目淚尼感懷韓劍秋之身世,其悲慘之際遇,較于自己只有過之而無不及,并憫其志可嘉,慨然将“九九歸原掌”授與韓劍秋之後,便飄然離去。兩人有感于江湖之險詐,除囑咐韓劍秋除魔衛道,善體天心,乃效古人葛鮑雙修,做一對神仙眷侶,并往崂山接岚,玫兩位師侄一同前往,對“遁世一狂”龍天仇之殺師兄陰陽鬼叟夫婦等一事,不願再加追究。
韓劍秋自習得“九九歸原掌”之後,技藝突飛猛進,青蓮、白藕、紅荷原出一家,武學之道,不論正邪,萬變不離其宗,只要能提鋼挈領,領悟了結之所在,其它也就迎刃而解了。于是,他別出心裁,将昔日所學揉合在一起,自創一套傘招,名為“蕩魔傘法”,由于“九九歸原掌”太過明顯,乃蛻變而組成一套刀法,從此左傘右刀,勤練不辍。
當他自認為已經能夠得心應手,便自下山尋找胞妹,這時,他已從一目淚尼那裏獲悉,七分洞主“白毛老邪”中了歸原掌,已留在南海太平島,不可能再為惡了,當初藍毛女被“天外一邪”帶走,而這位邪中之邪,不知會将一個純潔的女孩造就為一個什麽樣的人,因此念念不已。其次是親仇,他發誓要手刃無耳道長以祭父母,慰雙親在天之靈。
甫達山麓,竟碰到“銷魂掌”柳青,這位“鬼谷谷主”幺徒,韓劍秋對她并無好感,但是,這時候的柳青竟懸挂在樹上,想起以前種種,赤子之心,油然而起。當他将柳青從樹上解救下來,覺得尚有餘溫,經過一番急救,柳青終于蘇醒過來,詢問之下,這位昔日刁鑽、頑皮、活潑的女孩子,此際已泣不成聲,斷斷續續說出她此番遭遇。
原來柳青是“鬼谷谷主”無耳道長的幺徒,從小即随師練武,平時甚得師父寵愛,但是,待到她長到及笄年華,已是亭亭玉立,簡直就是美人胚子,老魔色心頓起,于是,被老魔強暴了。
少女的夢幻滅了,傷心之下,本想找一個不為人知的所在,結束自己的生命,想不到在斷氣的前一刻,竟碰到韓劍秋。
柳青對斷指童原具好感,所以才要求陪同前往東海尋寶,當然,她并不知道斷指童為了修練那部假“九九歸原掌”
而走火入魔,險些喪生,當斷指童叫她的時候,她并不是沒有聽見,只苦于一時不敢回答,那時她正內急躲在一處隐秘的地方小遺,此情此景叫她如何答應呢?雖說俱未成年,但那少女羞澀之心,人人皆有之。
她目睹斷指童身體下陷,當她結束好走到斷指童原先下陷的地方,地面竟平複如初,什麽痕跡也沒有,尋尋覓覓,一直找了好幾天,她也曾為斷指童的失蹤而傷心落淚,哭了很久。怠久的,關龍也來了,在關龍的勸慰下返回鬼谷,這時才十三歲的柳青,并不知道什麽叫愛。這一回去,也就注定她一生的命運,此刻乍見,更是悲從心上起,斷指童對她來說,是第一個映入她心坎的人,她依依難忘,如今心上人安然無恙,自己卻已是殘花敗柳,除了兩人敘述了離情,韓劍秋告訴了他自己的身世,柳青這才知道自己心上人,竟是三師哥“斷魂掌”韓海明遺孤,在輩份上,他們剛好差了一輩,韓劍秋還得叫她一聲師姑。
這或許是天意,讓柳青遭到肉體和精神的雙重折磨,在心灰意懶之下,黯然與韓劍秋告別,雖已釋尋死念頭,但卻萌遁跡空門,不複有出岫之念了。
韓劍秋清理了一下思維,平靜的道:“大娘,兩位既知大禍将臨,為何不早一步離開呢?”
瞽婦苦笑道:“‘恨天教’勢力掩盡天下,咱們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難逃出他們手掌。”
韓劍秋心想:“她說得不錯,記得‘恨天教’總壇左右兩邊貼着‘順我者生、逆我者死’,由那副對聯,就足可證明‘恨天教’是如何殘酷了,這對啞夫盲婦能逃得了麽?”
韓劍秋嘆道:“說得是,他們勢力太大了。”
瞽婦起身催促道:“知道就好,你也該走了,別再拖延,再遲就來不及了。”
說聲甫落,突聽遠處響起一聲震人的厲嘯,瞽婦臉色慘然一變,喝道:“快走,那惡魔來了。”
耳邊響起那碗盤疊集之聲,瞽婦翻起一雙白眼,驚訝道:“你不快走,還在幹什麽?”
韓劍秋從容的道:“在下用過大娘飯菜,理該替大娘收拾碗盤,大娘只管去迎敵吧,在下收拾好了就走路。”
瞽婦怒道:“你不要命了麽?”
韓劍秋道:“蝼蟻尚且貪生,何況區區一條命。”
就在這時,那厲嘯之聲已由遠而近,瞽婦跌足嘆道:“多了一個死鬼,老身罪更大矣!”
伸手自牆角抓起一根拐杖,再也顧不了韓劍秋去留,人已飛身而出。
她向中年男子打了個手勢,那中年男子似知強敵已臨,目睹外面,一條人影似鬼魅般閃身而至。
那人年紀五旬,身材颀長,兩只眼睛一大一小,兩鬓已經斑白,偏偏又穿了一襲文士文衫,看來不倫不類,只見他折扇搖了兩搖,陰氣森森的道:“妙啊,連後事都料理好了麽?”
中年男子不能說話,卻由瞽婦接口道:“咱們雖然明知不敵,卻也不甘束手就戮。”
那人道:“然則你倆還想較量是麽?”身形一閃,大跨步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