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一部九九歸原掌法,害得斷指童無情無義

瞽婦辨風知位,雙手握杖,恨聲道:“那是當然!”

那人不屑的道:“仇九娘,你等叛教,罪大當誅,本座親自前來執刑,你等還圖反抗,那是死有餘辜。”

仇九娘道:“‘恨天教’多行不義必自斃,我夫婦幸早脫離苦海,你們倒行逆施,妄圖蹂躏武林,今後一定不會有好的下場。”

來人大吼道:“住口,仇九娘,你敢妄言批評本教的不是?”

仇九娘吭聲道:“老身說了又怎地?羅不全,大不了一死了之。”

羅不全嘿嘿冷笑道:“死也要看怎麽個死法,你們夫婦自挖墳墓,滿以為死後老夫會将你們盛入棺內,嘿嘿,你們當我姓羅的是什麽人?”

仇九娘顫聲道:“羅不全,老身知道你是有名的心狠手辣,不過……”

羅不全突然打斷話頭道:“臨死反抗,罪加一等,老夫斃了你們之後,便将你們撕成碎塊,抛到後山去喂那些野狼。”

那中年男子察言觀色,似知兩人在說些什麽,他低聲一叫,當先在上首占了一個方位,仇九娘身形一閃,在中年男子左側站定,恨聲道:“一死百了,咱們早時猶求個全屍,今既不能,咱們只好放手一搏!”

羅不全嘿嘿的道:“你們想的倒很天真,本教自立教以來,你幾曾見過叛徒優待。為端正幫規,絕不寬待,你們既然走上了這條路,還想妄求全屍,豈非白日做夢!”說完,大步搶了過來。

那中年啞巴男子雙手一揚,齊胸推出一股狂風,羅不全冷冷的道:“螢火之光,也敢比當空皓月。”手臂一擡,折扇疾點而下。

中年啞巴男子身手不弱,一撤雙掌,閃向左邊,仇九娘大喝一聲,一杖架了過去。

兩人氣息相通,一進一退之間,配合得天衣無縫。誰知羅不全招式潑辣至極,他一點不中,折扇跟着圈回,從仇九娘右側攻了過去。

那中年啞巴男子閃向左邊,羅不全卻向右邊搶攻,仇九娘究竟吃了眼盲的虧,聞風辨位一旁趕緊撤杖回掃,卻已落後一着,羅不全折扇一張一合,殺招連綿而出,中年啞巴男子雖在一旁助守助攻,仍難抵擋他淩厲的攻勢,十幾招一過,兩人已是連連遇險。

細雨初停,地上仍是泥濘不堪,加之那中年啞巴男子早時把院中挖得一高一低,仇九娘眼睛不便,好幾次都險些滑倒,那中年啞巴男子一面拒敵,一面又要分心照顧仇九娘,心神一亂,擊出的招式大打折扣。羅不全看準時機,以一式四兩撥千斤手法,驀然一扇點出,只聽“嘿”的一聲,折扇點在仇九娘的拐杖上,仇九娘雙手一輕,拐杖已脫手飛出,羅不全得理不讓人,折扇直向仇九娘“華蓋穴”點去。

要知道,“華蓋穴”乃是人身三十六道大穴之一,如被點中,哪有命在?中年啞巴男子睹狀大驚,奮身前撲,掄起雙掌向羅不全當頭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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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不全冷笑一聲,他似是早料到中年啞巴男子有這麽一着,右手招式不變,左手橫推,以一敵二,硬生生架了出去。

這一來,仇九娘的危機絲毫末減,眼看即将傷在羅不全折扇之下,不知何時,一根黑漆漆的拐杖,已悄沒聲息的驟然伸了過來,“叮”的一聲,羅不全那一折扇剛好敲在拐杖之上,手臂一振,左手力道驟減,反被中年啞巴男子震退了兩步。

羅不全大驚,轉身望去,只見韓劍秋左手拿着仇九娘的那根拐杖,面容森冷的傲然而立。

仇九娘從九死一生中,撿回了一條命,似知情況有異,顫聲道:“哪位高人救了老身這條賤命,仇九娘這裏謝過。”

正待以大禮相待,韓劍秋接道:“一飯之恩,在下猶未相謝,大娘如此多禮,豈非折殺在下了麽?”

仇九娘聞聲大驚道:“小哥,是你?”

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說過之後,兩只白眼翻得大大的,面上滿是難信之色,那中年啞巴男子也睜大了眼睛,臉上充滿了感激神色。

韓劍秋看了看天色,道:“風止雨停,在下也該告辭了,這根拐杖還給大娘代步吧!”

輕輕一抛,拐杖插在仇九娘面前兩步之處,仇九娘激動不已的道:“原來小哥深藏不露,老身早時看錯了人,且容我夫婦謝過救命大恩!”

一打手勢,那中年啞巴男子會意,兩人雙雙跪了下去,韓劍秋欲待伸手去扶,可是兩人一東一西而立,他扶住了仇九娘,那中年啞巴男子卻硬向他行了大禮。

韓劍秋惶然道:“大娘豈不折殺在下麽?”

仇九娘悲聲道:“天道循環,冥冥之中,似有前定,适間下雨,此時已是雨過天晴,老身敢信我夫婦已撥開雲霧而見青天了。”

羅不全冷聲道:“你高興得太早了。”

說完一頓,複轉臉對韓劍秋喝道:“小子,你可是他倆請來的幫手?”

韓劍秋淡淡的道:“不,在下乃是過路之人。”

羅不全笑道:“‘恨天教’之事,你也敢插手過問,想必嫌命活得太長,本香主手下不殺無名之輩,快把姓名門派報上,以便本香主超度于你。”

話雖這樣說,只是他心裏明白,他早先一招把仇九娘拐杖震飛出手,那根拐杖是如何到了韓劍秋手上,他竟絲毫未覺,後來韓劍秋伸杖救人,身法輕靈,羅不全亦一直未曾發覺,他乃老江湖,見多識廣,情知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口氣雖大,卻是外強中幹,哪敢有絲毫托大之心。

韓劍秋冷聲道:“在下何名何姓?以及是何門派?憑你還不配知道!”口氣之大,根本不把羅不全放在眼中。

一旁的瞽婦聽得暗暗心驚,心想:“這位小哥究竟是何許人物,居然不把‘恨天教’的刑堂香主放在心上,如他想以大話吓人,那可是找錯對象啊!”

羅不全臉色變了變,須知,“恨天教”的勢力冠蓋武林,黨羽遍布天下,他以一個刑堂香主的身份,今被一個不知名的少年視若無睹,這口氣如何咽得下呢?

羅不全勃然大怒道:“小子,你敢在本香主面前端架子!”

喝叫聲中,手中折扇挾起淩厲的勁風,拍了過去。

他恨極了韓劍秋,這一招幾乎運足了十二成真力,扇風所至,發出“嘶嘶”刺耳銳響,端是一記兇狠無比的殺着。

哪知他一招施出,眼前忽失韓劍秋人影,羅不全心頭一震,突聽韓劍秋在身後冷冷的道:“就憑你這兩下三腳貓功夫,也敢動不動就出手殺人,太自不量力!”

羅不全大驚轉過頭去,只見韓劍秋好端端的站在後面,臉上現出不屑之色,不禁倒抽一口涼氣,心想:“對方究竟使的什麽身法?”

那中年啞巴男子聳然動容,“咿啞啞”對瞽婦叫了幾聲,瞽婦嘆道:“我知道了,咱們今夜死裏逃生,全是恩人所賜,普天之下能勝陰司秀才的人不多見,何況他一招施出,連恩人衣角也摸不着一下,據此以觀,陰司秀才可以休矣!”

她聽風辨位,對于眼前的情勢有如歷歷在目,剛才稱呼韓劍秋為小哥,此刻改稱“恩人”,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羅不全心中雖驚,只是他天性兇殘,一招擊空,只道自己大意失手,哪會心服,聞言嘿嘿的道:“好說,好說,本香主摸他的衣角給你瞧瞧,我就不相信他會使邪法。”說話聲中,身形驀然彈起,有如大鵬展翅,在空中飛掠三圈,折扇連揮,剎時攻出三九二十七招。

這一式乃是他“九曲扇法”中最厲害一記殺着,名叫“俯察河岳”,他每轉一圈,便連攻九招,三圈共是二十七招,一招比一招疾,一招比一招淩厲,但見漫天都是扇影迎頭下擊,當真有氣吞河岳之概。

那啞夫盲婦知羅不全已施出最兇殘殺着,兩人面色立現凝重,暗暗替韓劍秋擔心不已。

韓劍秋朗笑一聲,只見他閃電般在地上游走一圈,手臂一擡,早已拿出遮雨的那把傘,驀地劃出一片風輪,力道又勁又疾,“叮叮叮”奇快的響了二十七下,羅不全手上拿着鋼骨折扇,韓劍秋拿的是一把鐵傘,羅不全那二十七招全數擊在鐵傘之上,兩物相觸,其聲悅耳,有如珠走玉盤一般。

羅不全只覺胸口一窒,自半空中跌下,“砰”的一聲跌在地上,竟是半晌爬不起來。

他試圖運轉真氣,哪知真力竟是一時提之不起,這才為之大駭,正待翻身而起,韓劍秋已一腳踏在他胸口,道:“你惡行昭彰,本當賜于一死,但韓某尚須留你一命傳訊‘煙鬥老人’和他那個寶貝徒弟,告訴他們,叫他們最好打消蹂躏武林的迷夢,須知作惡多端必自斃。”

說罷,右手一指點出,羅不全只覺“百彙穴”一緊,剎那,勁力全失,待韓劍秋把腿收回,他費了大半天氣力才從地上爬起,知道對方已廢掉自己一身武功,頓時臉色大變,驚懼不已。

陰司秀才羅不全橫行一世,至此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禁頹然嘆道:“你為何不殺了我?”

習武之人,武功在驟然之間失去,那真比死還難受,這一刻陰司秀才心裏真有如刀割,面色灰暗,但願一死也不願受這種活罪。

韓劍秋不屑的道:“殺你像踩死一只螞蟻那麽容易,韓某所以留你一命,便是要你把剛才在下所說的話回去告訴你的主子。”

羅不全兩眼一睜,哼道:“難道你與本教有深仇大恨?”

韓劍秋道:“不錯!”

羅不全道:“此話怎講?”

韓劍秋激動的道:“昔日煙鬥老鬼以假《九九歸原掌》書使我練功走火入魔,後又以知解藥為由,強迫‘飛天狐’前輩答允三個條件,強迫我的摯友梅兒與其徒成婚,這所有一切,我‘斷指童’是‘寒天飲冰水,點滴記心頭’……”

羅不全道:“憑你一人之力,那還差得遠!”

韓劍秋星目一閃,斷然道:“你只管替韓某把話傳到,除外沒有你的事。”

羅不全心想:“原來這小子就是‘斷指童’,想不到經過數載,竟練成如此驚人絕藝,他既要雪恨,我也正好借教主之手了卻今日之恨。”當下道:“你要羅某轉告教主些什麽?”

韓劍秋道:“回去告訴煙鬥老鬼,就說昔日走火入魔,僥幸未死的‘斷指童’韓劍秋,兩月後必至‘恨天教’總壇報答那份恩情。”

仇九娘驚道:“恩人一個人去?”

韓劍秋道:“此等雪恨之事,豈能假手于他人,在下正是獨自一人前往。”

羅不全道:“大丈夫一言既出,你可得說話算話。”

韓劍秋夷然道:“韓某言出必行,你只管回去向煙鬥老鬼報信就是。”

羅不全恨恨瞪了韓劍秋一眼,道:“兩月之後,敝教上下一定恭候大駕。”

哼了一聲,轉身出門而去。

仇九娘無限關心的道:“恩人,那太冒險了吧?”

韓劍秋拱拱手,道:“多謝大娘關懷,在下自有處置之法。”望了望天色,又道:“雨過天晴,在下就此告辭。”

仇九娘道:“大恩猶未相報,恩人這便一走,叫我夫婦如何能夠心安?”說時,人已攔了上來。

韓劍秋搖頭道:“大娘不必客氣,賢夫婦今日處境,正是武林正義的悲哀,此地既被‘恨天教’發現,賢夫婦還是乘早離開為妙,在下不便打攪了。”

身形一起,人已飛掠而出,仇九娘要待阻攔,哪知韓劍秋身法如風,人已在十丈之外。

仇九娘嘆道:“有功不居,虛懷若谷,真是君子之風。”

随對門外高聲叫道:“恩人慢行,怒我夫婦不送了。”餘音袅袅在山野中響起,可是韓劍秋已走得遠了。

暮春三月,草長莺飛,正午的陽光使人感到一股炙熱,四野連一絲輕微風都沒有,一切景物都如此疲憊與懶散。

在一條蜿蜒崎岖的道上,韓劍秋穿着全身雪白的長衫,頭紮白色方巾,牽着一匹黃色駿馬踽踽獨行,牽着馬缰的左手,顯得有些蒼白,指節突出,這些日來,他必是經過一番勞累——無論是體力上的,抑是心靈上的。

一路探索過來,關于“鬼谷谷主”——無耳道長的消息卻是那般稀少,甚至連他那幾名得意之徒也似乎消失在人間。

馬兒噴着鼻,不耐的踢踢蹄,韓劍秋苦笑了一下,喃喃的道:“別喪氣,總會找到他們的,我還不灰心,難道你這不知事的畜牲,就先氣餒了?”

轉過一個山坳,這條山道越發不好走了,旁邊是一條深溝,想是春夏之時,山水沖流的痕跡,遠處,極目所見只是一片相連的起伏山脈,模模糊糊的,似被潑了一層淡淡的墨汁一樣。

此刻,他猛然怔了一下,他似是聽到一點什麽聲音?像是一個女人的尖嚎,這種尖嚎,像帶着血,但是,又那麽快地一下子便消失了。

止住了馬,他再側耳靜聽,過了片刻,那種令人毛發悚然的尖嚎,又傳了過來,這次錯不了,它猛的扯緊了韓劍秋的心腔,韓劍秋全身一抖,他知道,他明白,在一種什麽樣的情況下才會發出這種嚎叫。

沒有猶豫,他一拉馬缰,潑剌刺的直朝山坡奔去。聲音是從這片山坡之後傳來的,很慘厲,而現在,馬兒每奔上一段,這聲音就越發顯得清晰刺耳。

咬着唇,策騎登上山坡,黑發披拂,在他勒缰四望的時候,山坡的斜脊處,幾棵巨大的松樹之間,又傳出一聲嚎叫,韓劍秋已看見了三匹配着黑色鞍镫的駿馬,拴在林中,正在低垂着頭在地下聞嗅,畜牲到底不會識得人世間的悲苦啊!

抖缰馳去,馬兒未停,韓劍秋已騰身離鞍,似一頭白色的大鳥,那麽美妙而輕俏的掠入林中,林中有一間簡陋的木板小屋。

伸手一拉斜伸出來的枝桠,他的身軀“呼”的打了一個轉子,站在這棵高大的松村盤虬枝桠上,輕微得甚至連一根松葉也未抖落,小木屋裏的人,似是聽到了什麽聲息,裏面起了一陣忙亂之聲,跟着那扇七拼八湊的破爛木門“吱吱”

一聲打開了,伸出一個面孔紅通通的腦袋來,他睜着眼往四面搜視,口中嘀咕着道:“媽的巴子,連個鬼影也沒有,小癞皮硬要說聽到了什麽,疑神疑鬼的……”

他剛說到這裏,卻猛将尚未說完的語尾咽了回去,目光楞楞的瞪着前面,前面韓劍秋的黃骠馬正在悠閑的在踱着步子。

咽了口唾沫,那人像着了魔似的怪叫起來,道:“小癞皮啊!不好了,有奸細摸進來了……”

木屋裏響起了一陣粗魯的吼罵聲,破門“砰”的被踢開,一個身穿紫色衣衫的癞頭大漢怒沖而出,一只手提着一柄雪亮的短矛,另一只手拉着褲帶。

這癞頭大漢身後跟着那同一打扮的紅臉漢子,兩人一出來迅速躍開,癞頭大漢臉上的橫肉一扯,正待責罵他那位同伴,卻也同時看見了前面的那匹黃馬。

猛的追了一步,他半張着嘴巴,又省悟了什麽似的一探手上鐵矛,大吼道:“哪一個王八羔子,瞎了眼的混賬,也不看看地頭就亂闖亂撞?他媽的,這也是你能随意游蕩的地方麽?給你家癞大爺滾出來,讓老子好好教訓你!”

松樹外,山坡上都是靜沉沉的,沒有一丁點回應,木屋內又鑽出一個活像害了十年痨病的枯瘦漢子,他翻着一雙打着黃眼屎的鼠眼,“呼呼啦啦”的帶着痰音叫道:“小癞皮喲!你他媽的窮嚷瞎叫個什麽玩意?這娘們再不把她解決,就沒有時間了,二爺交代要在酉時之前趕回去,你們還在磨她媽的什麽時光啊!”

癞頭大漢舐舐嘴唇,謹慎的道:“你少說風涼話,情形不大對勁,怎麽會無緣無故鑽出來這匹鳥馬?不要有奸細混了進來……”

那枯瘦漢子打了個呵爾,不感興趣的道:“準是什麽走遠路的行旅、商賈失足墜馬或是路上被剪徑的做掉了,二爺的狗熊脾氣你們早知道的,老子惹不起……”

這時,從樹梢子上,韓劍秋展開了“九絮擒鵬”身法,飄忽得像一個有實無形的幽靈,掠落在這幢小木屋之上,扯開了屋頂上的蝕腐木板,他忍住一陣黴濕氣,靜悄悄的掠身而下。

木屋之內,僅有一張方桌,桌上有兩把錫酒壺,幾包花生,離着桌子不遠,有一個長發披散的女人,被捆得像一團粽子似的躺在地上,這女人衣衫碎裂,裸露的細嫩肌膚上,縱布着斑斑瘀紫血痕,這時,她正埋着頭,渾身不停的抽搐抖索,看不出她有多大年紀,但是看得出是個年輕的女人。

輕輕一拂衣袖,韓劍秋靜靜的道:“你是誰?”

那女人只是一個勁抽搐着,啜泣聲清晰可聞,她沒有回答,依舊埋着頭不做聲,韓劍秋有點煩躁的道:“我在問你,你是誰?”

緩緩地,那女人仰起頭來,老天,竟是梅兒,飛天狐的徒弟,這位癡情啞女,為了自己竟願身陷虎穴而救他,想不到在此荒郊相遇,而她又正陷危困之境,不禁驚呼道:“梅兒!”

她微張嘴,目光剛剛瞥及韓劍秋,已不由驚喜若狂,正待出聲,韓劍秋搖搖頭,欲上前解開她的束縛,背後,已傳來一聲驚恐的,帶着痰音的叫道:“你……你是誰?”

韓劍秋沒有回頭,他已聽出那是枯瘦痨病鬼的聲音,冷冷的道:“滾出去!”

那人似是愣了一下,驀地大叫道:“小癞皮,赤臉兒,快來啊!有他媽的奸細摸進來了……”

一陣急促的步履聲響,癞頭大漢的語聲,粗厲的吼了起來,道:“媽他巴子,你小子是誰?竟敢混入‘鐵矛幫’地盤,你他媽的活得不耐煩了。”

韓劍秋靜靜的轉過身來道:“你們三個人統統跪下,用你們手中的鐵矛自戕謝罪!”

癞頭大漢愕了一下,大叫道:“你他媽反了,大概你搞不清這是什麽地方吧?紫蘆山區這一畝三分地,豈是你小子發威的所在?老子要活剝你的皮……”

“皮”字遠在舌頭上跳躍,韓劍秋左掌一揮,似兩片血刃猝發,癞頭大漢怪叫跳開,卻在身體剛躍起的剎那,猛然一抖,似是被一柄無形的巨錘擊中一般,“嘩啦啦”的撞碎了木板牆摔出,一頭栽在地上便不動了,殷紅的鮮血汩汩流淌,地面上染上一片朱赤。

這一下子,驚得兩個漢子面色泛灰,死呆呆的停在那裏不知所措,不但他們兩個傻了,連躺在地上的梅兒也窒得半晌,作聲不得。這是他們分別以後,第一次看見斷指童與人交手,但卻做夢也料不到出手之下,竟是這種結果,心中是又驚又喜,別後的斷指童哪兒學來一身本領?她以為最少也有一陣子架好打,而且還替斷指童擔心,因為對方有三人,誰知道剛動招,就已分出生死勝負。

方才,韓劍秋施展的一式,乃是“折手殘龍”所授的“折手一招”。

韓劍秋冷冷地道:“鐵矛幫在你們頭上頂着,可不是我‘斷指童’韓劍秋的上司。”

那枯瘦漢子大大的哆嗦了一下,“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嗓子裏痰聲已變成哭聲,道:“好漢饒命……!小的在鐵矛幫裏只是小角色……也不過混口飯……飯吃……好漢有仇有冤,也報不到小的頭上……”

紅臉孔的漢子也跟着跪下,顫生生的道:“這……這……妞兒,不……這姑娘不是小的們要害她……是宗香主的谕令……小的們做不得主……”

韓劍秋驀然血氣上沖,他厲烈的道:“調戲她,淩辱她,你們可做得了主?”

矮了半截的兩個人,頓時吓得面無人色,枯瘦漢子更是吓得涕涎縱流,他也不敢抹擦,顫着聲音道:“不……不,好漢千萬莫誤會……這全是小癞皮的主意……打人是宗香主叫他打的……調戲那姑娘也是他……他幹的……”

韓劍秋冷冷一笑,道:“你們已經污辱過她了?”

兩人同時雙手連搖,紅臉孔的漢子惶恐的道:“沒有……沒有,還沒來得及做……那事,好漢已經來了……小的們……只……只是幫着小癞皮辦事而已……”

韓劍秋轉過身去,用右手一指勾緊了縛在梅兒身上的細牛皮索,左手略一用力,兩聲細微的“崩崩”之聲傳出,如此柔轫的牛皮索已然折斷,梅兒将麻痹下的四肢拳伸一會,就待走向韓劍秋身邊,韓劍秋低聲道:“你自己将手腳搓揉一會,以便使束縛之處血液暢通。”

說着,他走了開去,向地上的兩人道:“我問你,剛才你們口裏說的‘二爺’,究竟是誰?”

拭去口涎,枯瘦漢子苦着臉道:“回禀好漢,是鬼谷谷主的二徒——《奪魂掌》雷虎,目今鐵矛幫幫主。我們只是幫他提壺迎門的苦哈哈,其他根本就不會知道。”

韓劍秋雙眸閃過一片寒酷的光采,他生硬的道:“鐵矛幫的苦哈哈欺淩一個弱女,卻是這般老道,有頭有臉的人物,只怕更高明了,現在,你們兩個可以走了。”

跪在地上的兩角色想不到對方會這麽輕易的放過他們,彼此極快的互望了一眼,朝着韓劍秋叩了個頭道:“謝謝好漢饒命之恩!”

說着,兩人已匆匆爬起,轉身就跑,他們尚未奔出門口,韓劍秋已猝然掠出,一溜耀眼的金芒驟斂,當破空的厲嘯聲甫始響起,那兩個想匆忙逃命的漢子,已連叫也來不及的軟軟癱下,每人的脖頸至左肋,都翻卷開一條可怖的血口子,泉水似的熱血“噗噗”冒湧,景象好凄慘。

一聲突然的驚叫起自身後,韓劍秋的右手,寬大的袍袖下,就像魔法似的多出了一把刀,那是一柄長度只有一尺半的刀,寬度約是四指大,刀峰呈現極其均勻優美的弧線,而刃質本身更是完善得無懈可擊,它泛閃着那種純得毫無雜色的瑩澈青光,光的來源來自刃的表與裏,看上去,似是半透明的一泓秋水,又似霜凝寒聚的月弧,不用探展,刀身的光波便已時時流動閃爍,看上去,這刀像是活的。

在他的右腕,纏着一根極細的銀錢,他出手施招,完全藉腕脈的力量控制銀絲,此刻,幾滴滾珠般的血粒,正沿成一線自刀尖墜落。

心裏有一種空洞若失的感覺,他甩甩頭,左手食指一抹刀沿,熟練的收入袖內刀鞘,并不因為僅有四指而影響他出刀、收刀的動作。

他緩緩轉過身來,炯然盯着梅兒,八年不見,梅兒變了,變得比以前更标致,有着一股難以言喻的飄逸神韻,似一朵白蓮,瑩潔而靜谧,像一片紅葉嬌美而孤伶,又如遠天的雲彩,挺拔的翠竹,散發着清雅脫塵的悠悠之美。綜合起來,是一種特別的意味,這意味,原不該是此情此景之下可以看出來,可以表達出來的,但是,卻在一剎那間,韓劍秋已感覺到了。

他一把扯開長衫側裏鈕扣,反手将長衫脫下,輕輕的替梅兒披上。

梅兒雙手環抱胸前,将長衫拉緊,瞧着闊別八年的心愛之人,韓劍秋裏面穿有一襲純白色釘着兩排雪亮銅扣的緊身衣,他的那把刀就緊貼着肘背,刀鞘是黑色泛灰的老熊皮所制,內襯硬革,潔白滑膩的象牙刀柄,看上去又是剽悍,又是狠厲,嬌健已極。

梅兒将那件帶着韓劍秋體溫的長衫穿上了,這使她看起來有些好笑,長衫對她的身材來說是大了一點,但如此卻更襯托出她軀體的嬌小與纖細。

韓劍秋沒有問她,上去一把将她抱起,大步向外面走去,梅兒似是一震,稍微掙紮了一下,便将整個身子緊緊貼在韓劍秋胸前,蒼白的面龐上浮起一抹紅雲。

韓劍秋悶聲不響,走到坐騎之旁,将她放到鞍前,自己也縱身而上,掉轉馬頭順着坡脊的起伏行去。

天色暗得很快,這時已經陰沉沉的了,騎在馬上,韓劍秋極目遠眺,但是,除了遠近四處山連着山,嶺接着嶺,就再找不出一點別的什麽來了,山風更緊,群山環抱中的單騎踽踽,更見凄涼。

坐在鞍前的梅兒不知不覺将身體縮靠向後面,于是,就等于藏進韓劍秋的懷裏了。過了一會,她忍不住在韓劍秋手上寫道:“韓哥哥,你的目的地是哪兒?”

韓劍秋沉沉的道:“鐵矛幫總舵!”

梅兒不自禁打了個冷顫,抖索着用手指急寫道:“不可以,他們人多,你不可孤身冒險,再說,你今天不宜前去,那兒離這裏很遠,至少還有四十多裏山路。”

韓劍秋“唔”了一聲,道:“好吧!那你告訴我,怎麽會落在他們手裏?”

梅兒點點頭,又寫道:自己在聽到煙鬥老人師徒談話,始知師父受騙之後,趁他們師徒狂笑之際,縱身躍出,落荒而逃,脫身之後,急往後山荒林中遁去,翻過山嶺,便到茫茫大海,而這時,他們的人越來越多,當她猛向海中縱去,疲于奔命之際,神鯨聞聲而至,終于脫離險境……

梅兒回到無邊島,稍作收拾,便急急趕往東海,希望能阻止師父,以免其落入煙鬥老人的圈套,誰知,因為長久的跋涉,使她原已消散的體力,漸告不支,終于病倒客邸。這時,她應該感激自己的運氣好,遇到鐵矛幫“長河堂”堂主“髯獅”唐良的千金唐潔……

二十一

唐潔救了她,把她帶回鐵矛幫醫治。唐潔的父親為人十分仁慈寬厚,因此他與幫裏“浩江堂”堂主“碧眸”古軍時起沖突。古軍是鐵矛幫的執法紅旗,心情殘酷而險詐,對人為事尤其心胸狹窄,動辄行走極端,兇狠暴戾得吓人,只要幫裏的人犯下過失,交到他的手中,不論罪過輕重,他都會罰加三等,整得人家死去活來。唐潔的父親看不過,老是出面勸阻,兩人常常發生争執,古軍恨唐老伯恨得入骨。

唐潔由她父親作主許配給堂下首席香主“玉龍”尚明,尚明跟唐潔原本青梅竹馬,他的地位也是唐老伯一手全力提拔的,結果,尚明因為看不慣古軍的作風與為人,他的個性又十分倔強與固執,而且十分沖動,他一直瞞着唐老伯暗中計劃着罷黜古軍或除掉他。因此,他就和鐵矛幫的死對頭“黑巾堂”聯系起來,在一次由古軍率領的暗盤生意進行中,尚明偕同黑巾堂的殺手,埋伏在半路截擊,那一次雙方拼鬥得異常激烈,浩江堂跟去的随行人馬幾乎全軍覆沒,但是,卻端端逃走了一個古軍,他一回來便向幫主說出經過,并且猜疑到尚明頭上,尚明截殺他的時候是蒙着面的,幫主當時曾經很嚴厲的盤問唐潔的父親和尚明,唐老伯并不知情,尚明當然不會承認。可是,不幸的事來了,在遭受伏擊時,以為完全死掉的浩江堂屬下,竟然有兩個人帶着重傷逃了回來,他們在鬥場上拾着了尚明一條紅瑪瑙腕環,那腕環是尚明從小就帶在身邊的東西,而且是唐潔的父親送給他的……

韓劍秋眸子眨了一眨,道:“那麽,唐潔的未婚夫只怕就危險了?”

梅兒抽噎了一下,續寫道:“當時就由幫主下令扣壓了尚明,尚明進了虎口哪裏還會再有生望?他也明白不能續命了,他把什麽話都說了出來,但堅決否認唐潔父親也參與此事,白天他招了供,晚上即被淩遲處死,而唐潔的父親也免去了長河堂的職位,且被監禁起來。三天後的一個夜晚,唐老伯被監禁的那幢房就突然失了火,那夜,我清楚記得火勢是如何兇猛,當大家撲熄了火,只找着一具燒焦了的屍體,唐潔非常清楚,那是他父親的遺體,唐老伯上排第三個牙齒缺了一半。那時我跟唐潔同時發現的,還有深陷在唐老伯咽喉的七枚兩寸長的毒針,那七枚毒針,已變成紫黑的了。”

說到這裏,梅兒已忍不住地啜泣起來,雙肩聳動着,身軀在難以察覺的微微抖索,韓劍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膊,想說什麽,卻又終于無言。

抽噎了一陣,梅兒續寫道:“唐潔沒有喊冤,因為她知道這是誰幹的,她把滿腔的仇怨壓在胸裏,把滿肚子的苦硬生生積着,當然,在那種情形之下,我就更不能走了。昨天,我陪唐潔在七鬥谷一處山崖散心,古軍和一個名叫譚奎的把弟,忽然跟了過來,他,他們竟想欺辱我們,唐潔僞裝答應,在不備時用發髻玉釵刺瞎了譚奎一只眼睛,當時被擊落崖下生死未蔔,我因寡不敵衆失手被擒,被解到浩江堂的刑房遭了一頓毒打,古軍将我交給他手下一個姓宗的香主将我處死,那姓宗的香主就要剛才在小木屋的三個人帶我出來,以後的情形,你都知道了。”

韓劍秋緊緊攬住梅兒,道:“苦了你了,梅兒!”

梅兒羞怯怯的寫道:“只要你平安,就是再吃多一點苦,我也願意!”

頓了一頓,又寫道:“韓哥哥,你這些日子都到哪些地方去了,而且還學得這身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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