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一部九九歸原掌法,害得斷指童無情無義
夷所思,只看得衆人目眩神迷,韓劍秋從閃身到出手,簡直快得有似電光石火,尤其在赫連元那股淩厲攻勢中,一下就點住他身背“靈臺”大穴,招式精妙,衆人無不凜駭失色。
赫連元臉色原本慘淡如金,此刻已變成了死灰色,戚大方心弦一震,再也顧不了身分,大吼一聲,長劍一振,向韓劍秋身後狠狠攻去。
韓劍秋曬然一笑,好像腦後長了眼睛,鐵骨傘往後一撩,戚大方志在救人,見韓劍秋松開了赫連元被點的穴道,劍法忽變,剎時攻出七八招。
赫連元哪敢怠慢,大吼一聲,反身加入戰圈,十指忽上忽下,招招不離韓劍秋的命門要害。
“追魂”、“奪命”兩人自出道以來,今天算是第一次聯手合攻一人,兩人基于數十年聲名所系,已窮盡一身功力向韓劍秋狠攻,偌大一座院子都在兩人指風劍影籠罩之下,招式之淩厲兇狠,于此可見。
程雲溪等人此刻只能看見韓劍秋模糊人影在風圈中轉動,也不知他究竟用的是什麽身法,居然能在赫連元和戚大方那種威絕天下的攻勢中安然無恙,這一戰關系甚巨。衆人感于唇亡齒寒,每個人心中都怦怦跳動不已。
轉眼過了三十多招,驀地,突聞一聲清嘯響起,陡見一團碩大的黑影在風圈中閃電般一旋,兩聲悶響起,人影驟然一分,赫連元和戚大方“蹬蹬蹬”退了四五步,兩人胸口宛如被利斧劈裂開了大縫,鮮血如泉水般湧出,韓劍秋卻已收傘傲然而立。
衆人睹此情形,都不禁長長籲了口氣,這口氣本是個別而發,此刻卻會聚成一道聲浪,“呀”然呼出聲來。
赫連元和戚大方一齊用手捂住胸口,兩人眼睛都睜如銅鈴,身子搖搖欲墜,韓劍秋切齒道:“你們不要嫌死得不明白,我已讓‘陰司秀才’羅不全帶了口信,要你們安分守己,我于兩個月內必到‘無底洞’找煙鬥老人結清恩怨,不想你們居然大咧咧仍做着席卷武林的夢,不聽我的話,就得付出生命的代價了!”
追魂使者駭然說道:“你……你就是那……‘斷指修羅’……”身子晃了兩晃,仰天跌下地去。
奪命使者一陣嗆咳,張口噴出一口鮮血,跟着也倒地不起。
名震武林的“恨天教”兩大使者就此倒地而亡,程雲溪等人幾疑自己在做夢,揉了一揉眼睛,待看清是事實時,才暴然歡呼出聲。
大家紛紛朝韓劍秋圍了過去,早時奚落他的人都現出尊敬面容,程惠蘭更是又悔又恨,悔不該把韓劍秋從首席座位攆到末座。
麻臉大漢豎起了大拇指,連聲道:“了不起,了不起!環諸當今天下,能夠一舉擊斃‘恨天教’兩大使者之人,少俠實為第一人。”
任志中附和道:“更難得的是,少俠擊斃他們倆僅僅只用二十多招,昔天之下,有誰能及!”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都是推崇韓劍秋武功之言,韓劍秋淡淡的道:“諸位謬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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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堆金山,倒玉柱的朝程雲溪跪拜道:“甥兒韓劍秋,叩拜舅父金安!”
程雲溪迷惘地道:“少俠請起,你是……你是……”
韓劍秋道:“家母程惠涓,甥兒從懂事之日開始,娘就将身世告訴了甥兒……”
程雲溪激動地道:“你是惠涓的兒子?”
韓劍秋道:“甥兒正是!”
程雲溪兩眼已流下淚水,喃喃道:“天可憐見,惠涓雖然身遭不幸,慘受殺害,但卻為韓海明留下佳兒,雖在九泉,亦該瞑目了。”言下猶自唏噓。
程惠蘭亦陪着流了不少淚。
玄風道長忙道:“‘追魂’、‘奪命’兩人乃‘恨天教’棟石蓋世之公敵,少俠為武林除了大害,乃一大喜之事,程莊主舅甥團聚,更是一喜,雙喜臨門,正該慶賀才是!”
程雲溪一收淚痕,道:“老朽因思念亡故胞妹,一時失态怠慢諸位嘉賓,尚請原諒!”
太平道長道:“人非太上,骨肉之情,豈能淡忘,如此足見莊主乃性情中人,我等只會敬重,豈會見怪!”
程雲溪立刻吩咐莊丁重整杯盤,衆人把韓劍秋推上主位,韓劍秋哪裏肯依,說好說歹在客位坐了。首先是程雲溪起立向大家敬酒,致謝衆人前來助陣的雲天高誼,接着是玄風道長、太平道長及尚曉岚一幹人向韓劍秋敬酒,韓劍秋不善飲酒,可是每一個來敬酒的人都地那麽誠摯,推得了張三推不了李四,因為這些人如今都把他視為大英雄、大豪傑,只是這樣一來,韓劍秋不禁喝得酩酊大醉。
程雲溪笑道:“年輕人究竟不善豪飲,蘭兒,快吩咐人去收拾一間上房,先讓秋兒歇息。”他此刻心中無牽挂,意态甚豪,回來又開懷暢飲,一直喝到日落西山才盡興而散。
那時群豪已一個一個的告辭而去,由于玄風、太平兩位道長與程雲溪交情莫逆,程雲溪便把兩人留下來,三人酒後在花園閑談。玄風道長忽然想起一事,含笑說道:“程兄,貧道想起一件事,只不知道該不該說?”
程雲溪已有六七分酒意,聞言哈哈笑道:“怎麽?牛鼻子,你也和我講客氣了麽?”
玄風道長笑道:“這不是講不講客氣的問題,因為貧道先希望知道蘭丫頭是不是已有了婆家?”
一句話提醒了程雲溪,心想:“是啊!蘭兒快二十歲的人了,平時雖不斷有人上門提親,但蘭兒眼高于頂,一家也瞧不上眼,老伴過世後,自己又致力于事業,竟把這件事忘了,如非牛鼻子老道提起,險些忘了這件大事。”
心念一閃,當下正色道:“多虧你一言提醒,實不相瞞,蘭兒眼高于頂,至今尚無婆家。”
玄風道長微微一笑道:“你也真是老糊塗了,眼下不正好有一個乘龍快婿麽?這麽一個十全十美的女婿在這裏不要,還到哪裏去找?何況又是親上加親!”
程雲溪嘆道:“你的意思我明白,秋兒身世坎坷,幼遭不測,而且與我家從無往來,若不是他親口認我這個娘舅,我至今仍懵懂無知,不知道他有無适當的女孩子?”
玄風道長道:“你為什麽不先去探悉一番情形後,再作适當的處理呢?”
程雲溪想想,覺得玄風道長說的話不無道理,一拱手,向二人告辭了,朝韓劍秋房中走了去。
原來韓劍秋休息的房子就在花園右側,距他們談話之處不遠,韓劍秋早時喝了過量的酒,好在他內功深厚,經過兩三個時辰休息,人已清醒過來,剛從床上坐起,便見程雲溪匆匆而入,赧然道:“秋兒不善飲酒,倒惹舅父關懷……”
程雲溪搖手阻止他的話,道:“這是哪裏話,你我甥舅至親,秋兒,現在覺得如何?”
韓劍秋道:“有勞舅父關懷,秋兒自覺已恢複如常。”
程雲溪道:“那很好,稍息叫蘭兒弄碗鮮魚湯喝下就沒有事了。啊!對啦,秋兒,你今年多大啦?”
韓劍秋道:“甥兒今年二十二歲。”
程雲溪道:“這麽說來,你比蘭兒還早生兩年,秋兒,今後你是否長住舅舅家中,抑或另有他事,今後有何計劃?”
韓劍秋悲憤道:“韓家滅門之禍,雖說皆由無耳老鬼一人而起,迫母殺父之仇不報,難消心頭之恨,所以非找無耳老鬼索還這筆血債不可,再者,妹妹——藍毛女迄今下落不明,甥兒想順便在江湖上一查,必要時,尚需一見‘天外一邪’問明行蹤……”
說到這裏,神色凝重的道:“甥兒近日內尚要往‘無底洞’一行。”
程雲溪驚道:“無底洞乃‘恨天教’巢穴所在,秋兒,你獨自前往,不嫌太冒險了麽?”
韓劍秋道:“舅舅,甥兒志在必行!”
程雲溪暗暗吸口氣,道:“秋兒,煙鬥老人不比追魂、奪命兩人,他的那根旱煙杆,在當今武林能與他颉颃者,寥寥無幾,秋兒固可與彼一搏,但如去無底洞,彼已占盡天時、地利、人和,你單獨前去,舅父認為實在太不合算,還得從長計議,你不要為了我而孤身涉險!”
韓劍秋道:“舅舅,甥兒剛才已經說過,無底洞勢在必行,煙鬥老人與我本有怨隙,如今更是恨秋兒入骨!”
接着,便将大破“殷氏祖茔”之事說了一遍,話鋒一轉,續道:“舅舅,你想,他那唯一愛孫已被我毀了,還會放過我麽?”
他語氣堅決,字字落地有聲,程雲溪動容的道:“既是如此,舅父也無話好說,我當盡其所能發動武林同道為秋兒作後援,如秋兒一戰能勝,武林從此太平,如秋兒不幸一戰失敗,武林從此只有受‘恨天教’奴役,說來那該是天意了!”
韓劍秋忙道:“舅舅,切不可為了秋兒之事驚動武林,一人做事一人當,何況我已邀約‘飛天狐’前輩,還有新交的摯友朋三省朋大哥為臂助!”程雲溪搖頭道:“不然,‘恨天教’如今已是武林公敵,早時大家忍讓,無人敢于挺身而出,今有賢甥出面,如果大家再畏縮不前,難道真要等他們騎到大家頭上來麽?無底洞之行,雖有‘飛天狐’及‘魅鷹’支援,究竟還是單薄了一點,秋兒,你準備何時到無底洞去?”
韓劍秋道:“甥兒早命‘陰司秀才’羅不全前去通知煙鬥老人,言明兩個月之內必去無底洞找他算賬。”
程雲溪聞言不解道:“陰司秀才乃‘恨天教’刑堂香主,秋兒,你又何能遣他前往送信?”
韓劍秋便把在仇九娘那裏的事簡略說了一遍。程雲溪道:“原來如此,但你從仇九娘那裏到此,中途也要十多天的時間,再加上你轉踅呂梁山、白馬寨又耗費不少時日,現在算來只有月餘之期了。”
韓劍秋點點頭。道:“正是,所以秋兒拟早時急急趕路,其原因也就在此!”
程雲溪沉吟了一會兒,道:“如此說來,時間已是萬分緊迫,非但你要急急趕路,就是舅父我也有許多事情要做,我也不堅持留你在此住宿,不過我還有一事問你,秋兒,你定過親沒有?”
韓劍秋微微一怔,暗想:“舅父說話說得好好的,為何忽然問起我定親事來?”繼之一想,這可能是長者的關懷,當下道:“甥兒大仇來報,怎敢想到定親之事?”
程雲溪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秋兒,舅舅成家較晚,你舅媽因生蘭兒時,死于難産,如今我們兩家,只有你與蘭兒二人,舅舅想将你們結成夫婦,今後也可延續兩家香煙,秋兒,你意下如何?”
韓劍秋心中怦然一動,程惠蘭氣度高華,人品出衆,無論就哪方面來說,都是理想對象,但對自己一往情深的梅兒,又作何排遣呢?再者,自己大仇未報,而面對的仇敵都是出了名的大魔頭,假如身遭不測,豈不辜負表妹一輩子!一念及此,不禁搖搖頭道:“舅父關愛,秋兒只怕有負厚望了。”
程雲溪一怔,道:“秋兒,你可是嫌蘭兒不配麽?”
韓劍秋惶然道:“秋兒不是這個意思。”
程雲溪道:“然則你何出推卻之言?”
韓劍秋神色凝重的将心中所想一一告訴了程雲溪,最後莊容道:“假如舅甥兒一旦不敵身亡,豈不誤了惠蘭表妹一生?”
程雲溪想了一想,說道:“秋兒之言也甚有理,丢開梅姑娘不說,煙鬥老人武功之高,天下罕有其匹,秋兒縱能與他戰成平手,無底洞乃是‘恨天教’之巢穴,其間高手如雲,到時要能全身而退,只怕亦非易事。”
韓劍秋恭謹的道:“能獲見諒,甥兒感激不盡,并非甥兒有意卻婚。”
程雲溪道:“這事暫時擱下,留待以後再說吧!”
突聽一人笑道:“程莊主,你一向做事慎謀果斷,如今卻變得優柔寡斷了,像這等重大之事,自應先做個了斷!”
門簾掀處,玄風道長和太平道長先後走了進來,原來二人自程雲溪走後,便靜坐花園等候,凝神靜聽,韓劍秋和程雲溪之言,盡入耳鼓,兩人略作商量,便一先一後掀簾而入。
這兩位出這臉真是熱心過度,有道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玄風道長正色道:“兩人适才之言,貧道與太平兄盡入耳鼓,韓少俠獨往無底洞之事,貧道期期以為不可,未悉少俠能否從長計議?”
韓劍秋搖頭道:“約期已定,實在無法更改,前輩關注,劍秋深深感激!”
程雲溪感佩的道:“大丈夫立身處世,理當言而有信,老朽倒贊成秋兒前往,只是……”
太平道長含笑接口道:“只是這樣一來,貧道想喝蘭丫頭一杯喜酒就落空了。”
就在這時,一人疾快的離開了窗口,這人正是程惠蘭,原來程雲溪與韓劍秋談話,她已在暗處偷聽,最後聽到太平道長那句“要喝蘭丫頭喜酒落空”之言,頓時心痛如絞,暗想:“是了,我早時将他攆往末座,他此時便存心奚落我,哼!
我有哪點不及他,難道除了他姓韓的,我便嫁不出去麽?”
她素負姿容,加之從小嬌生慣養,此時受了委屈,心中大是難受,片刻也不停留,回到了房中收拾了一些東西,悶聲不響連夜出門而去。
程雲溪哪知愛女這邊發生了事故,聞得太平道長之言,正色道:“老朽不是不明事理之人,眼前之急,‘恨天教’之事已超越一切之上,兒女私情之事,稍後再談又有何不可?”
玄風道長道:“男兒三妻四妾,比比皆是,只要韓少俠不反對這頭婚事,什麽時候都是一樣,只是韓少俠人獨自前往無底洞,貧道總覺放心不下,程老兒,你這裏人多方便,請即刻發下‘武林帖’,叫大家三十日內趕到無底洞相會如何?”
程雲溪猶未及答話,韓劍秋連忙接口道:“多謝道長見愛,只是晚輩實在不願驚擾大家。”
玄風道長正色道:“少俠并未驚擾任何人,少俠只管去找煙鬥老人結清舊賬,我輩所行,乃在部署一場武林正邪之戰,絕不妨礙少俠行事就是!”
話雖這麽說,韓劍秋已知玄風道長怕自己孤身冒險,所以要舅父發動武林同道相助,不過玄風道長說話很技巧,把一件事情化分為二,迫使韓劍秋無法拒絕。
就在這時,突見一名丫環匆匆奔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的道:“老爺,不好了,小姐留書出去了!”
程雲溪大驚道:“小姐到哪裏去了?”
那丫環連忙遞過一張紙條,急聲道:“老爺看這個就知道。”
程雲溪連忙接過紙條一看,只見上面這樣寫着“不辭而別,爹勿傷心,三年之內,兒必習成絕藝與表哥一決雌雄!”
程雲溪臉色一緊,跌足道:“胡來,胡來,真是豈有此理!”
玄風道長道:“紙條上怎麽寫的?”
程雲溪把紙條遞了過去,道:“你瞧瞧,這不是胡鬧是什麽?”
玄風道長接過一看,笑道:“蘭丫頭十分乖巧,我們在這裏說話,她已在外面竊聽去了。”
太平道長點點頭道:“也許她剛剛來到窗口,便聽見我們說起婚事暫且休提之言,所以一怒而去,這丫頭也未免太多心了。”
程雲溪嘆道:“都是老朽平日寵壞了她,要不她不敢這麽胡鬧!”
玄風道長笑道:“這不打緊,解鈴還須系鈴人,韓少俠,這得偏勞你。”
韓劍秋雖不知程惠蘭在紙條上寫些什麽,但已知事情多少與自己有關,惶然道:“事情如由晚輩而起,晚輩自應設法把表妹找回,晚輩只怕她到時不聽勸告,又如之奈何?”
程雲溪怒道:“你就替我好好打她一頓,看她還敢胡來不!”
太平道長道:“事情不會如此嚴重,此事極易,韓少俠,只要你向她賠個不是,保管太平無事。”
韓劍秋俊臉微微一紅,太平道長接口道:“蘭丫頭剛走,賢侄也急着要趕路,如今正是追人、趕路兩便,我們也不留客,大家在無底洞相見就是。”
韓劍秋點了點頭,當下作別三人而去,程雲溪和玄風、太平兩道長還要商議散發“武林貼”之事,把韓劍秋送出大門之後,三人自去忙碌。
程惠蘭不告而別,完全基于一時沖動,走到半路一想,不禁有點懊惱,心想:“表哥的話,也是實情實理,由此可見他并不是個濫施愛情的人,即使不要我,難道我就非嫁他不可麽?哼,我又何必跟他賭這口氣呢!”
她本想即刻轉回去,可是繼之一想,自己人都出來了,如若就這樣回去,豈不給人笑話了?
咬了咬牙,便又狠起心腸前行,她在紙條上雖然寫明三年後要和韓劍秋一決雌雄,可是良師難求,爹爹武功又悉數傳給了自己,現在再去尋師,真不知要到何處找?她越想越不是味道,最後想起自己就要長途跋涉,一身女裝也不是辦法,單身女子行走,難免遇到登徒子觊觎,乃在第二天買了兩身男裝換穿了。
她賭氣出走,本無目的地,不知不覺之中,竟慢慢走上了向無底洞的道路。
她在路上行走非止一日,這天抵達柳莊附近,突然傳來“吱呀吱呀”的輪軸聲,程惠蘭回頭一看,從來路押來一輛囚車,囚車的籠子裏,坐着一個年輕女子,雖然披頭散發,但仍可看出娟秀的面頰,最為特殊的是,那女子左手只剩四指。
那些押運囚車的人,既非官府人員,個個彪形大漢,極似武林某幫派人物,但是,武林中人不應有這種舉動啊,難道不怕王法麽?
程惠蘭因事不關已,也就一看之後作罷,繼續她的行程,中午,來到一座名叫“白羅溪”的市鎮,但見商旅雲集,她肚子有些饑餓,在大街轉角處找到一家酒樓,那家酒樓名叫“太白居”,氣派宏大,正面對着大街,後面靠着河流,乃是此鎮有名的酒樓。
程惠蘭走了進去,店夥計哈腰迎了上來,笑嘻嘻的道:“公子,喝酒麽?”
程惠蘭嗯了一聲,道:“有雅座麽?”
店小二忙道:“有,有,公子請随小的來。”
說着,把程惠蘭帶上二樓,在臨靠窗口找了副座頭,程惠蘭目光一掃,但見這座酒樓布置得十分雅致。樓中一副對聯,左邊寫的是“世上無此酒”,右聯是“天下有名樓”。程惠蘭微微冷笑,心想:“好大的口氣。”
酒樓上面已坐了二三十名客人,士農工商都有,比較為人刺目的是,在程惠蘭斜對面坐了六七各武林人物,他們一面喝酒,一面高談闊論,意态也正豪。
程惠蘭要了半斤酒和幾樣可口小菜,憑窗遠眺,但見碧波如鏡,帆船如林,心胸頓時為之一暢,待酒菜送上來,她品飲了一口酒,果覺氣味芬芳,的确不愧上等佳釀,暗想那副對聯倒不全是吹噓之語。
她一面品飲,一面極目遠望,數日煩憂一掃而空,心胸自得其樂。
就在這時,只聽得對面有人說道:“鄭老二,有件天大消息,不知你可知道?”
程惠蘭循聲望去,只見說話的那人是個高瘦漢子,此人年約四旬,一身藍布大褂,剛剛把酒杯放下,目視同桌一名矮胖漢子,等候答複。
那矮胖漢子大概就是叫什麽鄭老二的,眼睛翻了一翻道:“什麽消息?”
那高瘦漢子道:“聽說江湖上新近出現一名少年高手,此人在‘南華山莊’一舉擊斃‘恨天教’追魂、奪命兩大使者,你可知道此人姓甚名誰麽?”
那鄭老二哈哈笑道:“老胡,這也能算消息麽?告訴你,那人名叫韓劍秋,昔年‘斷魂掌’韓海明跟多情女遺留之子,新近藝成出山,第一件事就是要報殺父奸母之仇,想不到‘恨天教’楣運當頭,竟先做了開山的第一炮!”
那老胡聳然動容道:“真了不起,聽說他擊斃追魂、奪命兩使者,僅用二十多招,看來真是‘恨天教’的克星到了。”
一名黑衣漢子插口道:“不然,‘恨天教’勢力正如日中天,單憑他一人之力,未必就發生得了作用。”
鄭老二呷了口酒,點點頭道:“是啊!他雖殺了‘恨天教’的兩大使者,‘恨天教’還有一位教主——煙鬥老人不說,便是他座下‘四大香主’個個都有驚人武藝,教主的衣缽傳人‘無影花鞭狠公子’歐陽夢亦是非易與之輩,韓劍秋要想戰勝他們就非易事。”
突聽一人冷冷道:“那也不見得!”
說話的人是個麻臉漢子,此人正是徐萬全,“南華山莊”
之戰,徐萬全正是親眼目睹之人,那鄭老二不過道聽途說而已,在徐萬全眼中看來,鄭老二簡直有點胡說八道。
程惠蘭不料徐萬全會在此樓出現,她雖易了男裝,仍怕被徐萬全認出,忙将頭側過一邊去。
鄭老二瞪了徐萬全一眼,道:“閣下有什高見?”
徐萬全洋洋自得的道:“高見不敢,諸位已知道追魂、奪命兩使者在韓少俠手下,不過只是二十多招,便雙雙斃命,想那‘四大香主’武功猶在二使者之下,就算四人聯手,至多也非韓少俠四十招之敵。”
那叫老胡的瘦高漢子見他分析得頭頭是道,不由點點頭道:“不錯,看來只有他們教主和那歐陽夢才能和他一搏了!”
徐萬全越說越起勁,接口又道:“這是他目的所在,兩人約期早定,諸位到時何妨也去瞧礁熱鬧。”
他乃兩湖人物,想必已接到程雲溪的武林帖,故對韓劍秋之事知道得十分清楚。
鄭老二冷聲道:“閣下又非姓韓的本人,怎知他們倆約期早定?”
徐萬全得意的道:“實不相瞞,‘南華山莊’之戰,在下适逢其會,近日複接兩湖領袖程莊主武林貼,貼上便曾言明此事。”
程惠蘭暗吸了一口氣,心想:“表哥真要去找‘恨天教’教主了,他這樣做未免大危險了!”
就在這時,只見這家酒樓的賬房從樓梯口走了上來,朝徐萬全拱拱手道:“兄臺,請了!”
徐萬全笑道:“在下還沒吃完,難道閣下就要算賬了麽?”
那賬房連忙搖搖頭道:“不敢,不敢,老朽剛才聽見兄臺高論,一時起了興致,是故也來湊湊熱鬧。”
徐萬全哈哈笑道:“原來如此,不知閣下希望知道些什麽?”言下之意,好像他對這方面已成了權威似的。
那賬房笑笑道:“多謝,多謝!”
一面說,一面找了個空位坐下,又道:“賣酒開店,多喜結交大英雄豪傑,賞光駕臨,譬如兄臺說的那位少年英雄,假如一旦路過敝店,敝店免費接待,只不知那位少年英雄是何長相?多大歲數了?”
他表面說的客氣,旁邊程惠蘭一見,觀感卻大大不相同,暗想:“此人分明是有意做作,實則是在打聽韓劍秋面貌特征,他這樣做難道想對韓劍秋不利麽?”
女人比男人心細,程惠蘭雖然恨韓劍秋,那是因愛生恨,回過頭來說,好歹總是自己表哥,此刻見酒樓賬房打聽韓劍秋的情形,又不由替韓劍秋擔心,同時也暗暗對賬房留了意。
徐萬全哪知高低深淺,更乘勢替韓劍秋吹噓道:“說起來真了不起,韓少俠年齡才只二十出頭,一襲白儒衫,五官俊秀,唯一特征便是天晴下雨,手上都拿着一把鐵骨傘,那真是一把魔傘,揮動起來有如風輪,追魂、奪命兩人,便是在這柄魔傘下喪生。”
頓了一頓,又道:“啊,對了,韓少俠的右手斷了一根手指頭,據說那是小時候被仇家削掉的。”
他已有七八分酒意,那賬房只問他韓劍秋的年齡和長相,他卻連韓劍秋的衣着鐵傘都說了出來,尤其說到韓劍秋使用那把鐵傘時,更是比手劃腳,口沫橫飛,好像那把鐵傘如今就在他手裏一樣。
那賬房一聽,不覺心頭一震,陰聲道:“原來竟是這麽一位毫不起眼的人物,老朽險些失之交臂。”一拱手,竟自下樓而去。
賬房話中有話,徐萬生只顧吹噓,哪裏聽得出來,程惠蘭芳心微動,假裝若無其事的探首後窗口向樓下一望,哪知不望猶可,一望之下,不禁怦然一震。
原來這家酒樓的樓上和樓下窗房全然大開,一上一下之間空隙甚大,從樓上窗口下望,樓下情景一目了然,程惠蘭目光所及,正是韓劍秋獨自一人坐在窗口座位淺斟獨酌,兩人的位置也正好一上一下,程惠蘭腦子裏閃電般一轉,心想:“我要不要告訴表哥,這家酒樓的賬房可能會對他不利?”
她不敢過分暴露形跡,想寫字示驚,一時之間又找不着書墨,向店小二要吧,又怕店小二起疑,正沉思間,突見樓下的店小二替韓劍秋換上了一壺酒,程惠蘭心想:“表哥他本不善飲酒,為何今天反而多喝了?”情知酒裏可能被人做了手腳,夾了一塊排骨,抖手向店小二手中酒壺射去。
那塊排骨去勢甚急,韓劍秋正好拿起筷子要夾菜,聞得腦後生風,頭也不回的手一彈,“波”的一聲,那塊排骨已落入水中,韓劍秋神色如故,那店小二卻已臉色大變,把酒往桌上一放,幹笑兩聲,掉頭自去走告賬房。
程惠蘭怔了怔,心想:“他這是什麽意思?如果懷疑剛才那塊排骨是暗算于他,為什麽不回頭看看暗算他的人是誰?”心念轉動,卻見韓劍秋已把店小二送去的酒喝了下去,她好心不得好報,不由心中大憤!
此刻,只見那賬房又走上樓來,他的臉孔鐵青,徐萬全已有八九分酒意,見狀忙道:“賬房先生,還想聽消息麽?”
賬房随口答道:“什麽消息?”
徐萬全道:“韓少俠已往無底洞而去,好戲還在後頭哩!”
賬房哂然一笑,道:“真的麽?”
徐萬全大笑道:“我姓徐的何時騙過人來?”
“咕嚕”一聲,又是一口酒喝了下去。
賬房嘿嘿的道:“果真如此,那真有好戲瞧的了。”
一面說,一面走到程惠蘭面前,陰森的目光朝程惠蘭上下一望,冷冷的道:“老朽倒是看走了眼,公子好俊的身手!”
程惠蘭假裝不懂的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賬房冷聲道:“公子心裏明白,何用老朽多說,哼,你何妨往下面瞧瞧!”
程惠蘭憑欄下望,就在轉眼之間,韓劍秋已伏桌不起,只聽樓下有人大叫道:“這位客官醉了,把他擡到後面暫時休息一下吧!”
程惠蘭玉面微微一變,随聽那賬房冷聲道:“你雖好心示驚,他卻當你惡意傷人,救人不成反而惹火燒身,這是何苦?”
程惠蘭急道:“你待怎地?”
賬房道:“公子旁觀者清,也用不着老朽把話說得太明白,老朽只問你是否和他一道的?”
程惠蘭仍佯裝不懂地道:“你說我和誰一道?”
嘴裏說着話,目光随之一掃,只見兩名大漢已把韓劍秋擡起,另一人拿着他那把鐵傘,竟是非常吃力的跟在後面往右邊走去。
那賬房陰陰一笑,道:“公子倒會做作,可知老朽眼裏摻不進一粒沙子,記住,老朽少時自當前來結賬!”
兩人說話,語焉不清,旁邊雖有人聽見,一時也不知兩人明來暗去說些什麽?那賬房說過之後,便要離去,程惠蘭突然喝道:“站住!”
一聲“站住”,使得樓上之人都吃了一驚,衆人想不到像他這麽一個文質彬彬的公子哥兒,居然說話也有這份威儀,臉上皆現驚訝之容。
那賬房停足問道:“公子,還要添酒麽?”
程惠蘭曬道:“別在我面前來這套,你們這家酒樓究竟與‘恨天教’有什麽關系?”
“恨天教”三字一出,滿樓之人無不驚訝失色,鄭老二驚呼道:“什麽?這家酒樓和‘恨天教’有關?”
那賬房幹笑道:“兄臺別聽那位公子說笑,我們做生意的人,怎會與江湖幫派扯上關系?”
程惠蘭大聲道:“他們不但和‘恨天教’有關,而且開的也是黑店,剛才樓下就有一位客人被他們麻倒。”
衆人一聽,不由嘩然驚叫,那賬房怒視程惠蘭,獰聲道:“公子可是有意和本店過不去麽?那位客官明明喝醉了,如說他是被本店麻倒,何獨樓上樓下這麽多客人都平安無事呢?”
鄭老二點點頭道:“不錯,不錯,兄臺少見多怪了。”
那叫老胡的人接着拍拍胸脯道:“在下如今仍好端端的,便證明這家酒樓并非黑店,這位兄臺當真說笑了!”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都不相信程惠蘭的話,更不相信“太白居”的人會在酒菜裏面做手腳,其實,“太白居”要對付的人只是韓劍秋一人,如非程惠蘭早先彈出一塊排骨,那賬房還不會注意到她。
程惠蘭見衆人不信,也無暇分辯,她只關心表哥韓劍秋安危,身子一動,便向樓下奔了去。
那賬房雙手一攔,哼道:“公子,事情鬧夠了,賬未結便想走麽?”
他雙手一攔,外表若無其事,實則雙手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