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一部九九歸原掌法,害得斷指童無情無義

,他們驚駭的呆望着這眼前凄慘的一幕,這令他們做夢都沒有想到凄慘的一幕。四個“六順樓”一流的高手,竟然就在這瞬息的接觸間,便全數遭到傷亡,對方一身是具有什麽樣的功夫?一種什麽魔鬼也似的武功?四個在江湖上全是響當當的好手,就這麽一剎那間便統統栽了筋鬥,而有半數卻再也爬不起來了。

韓劍秋仍然站在原處,神态平靜的像是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他連正眼都不向環伺四周的敵人看一下,只管自執着衣衫的下擺,拭擦着他那柄長只一尺半的刀,細窄刀刃上,血跡深濃。

二女站在他身邊,連大氣都不敢呼一下,藍毛女小鳳,是第一次看她哥哥施展拒敵殺敵的功夫,程惠蘭雖然見過數次,但那只是牛刀小試而已。

現在,她才看出韓劍秋的真功夫,她只覺得自己幼稚、膚淺。

龍嘯天也是老江湖了,生與死的場面見得太多了,然而,像這種可怕的凄慘的一幕,還是第一次領悟,勉強壓制內心的激動,憤怒的道:“韓劍秋……你好狠!”

韓劍秋笑了笑,道:“龍大當家,你應該懂得,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這句話吧!”

龍嘯天咬着牙,道:“韓劍秋,你少得意,今夜若讓你走出生天,我姓龍的龍字倒過來寫!”

韓劍秋淡淡的笑道:“早已警告過你,不要逼我動手,你們不聽,非要嘗盡苦頭才知道後悔,我曾要你們別妄自尊大,先要搞清楚對方的分量輕重,你們卻執迷于你們的人多勢大,以為可以吃住我。龍大當家,你們錯了,你們以為我只是初出茅廬的小夥子,就可任意欺侮麽?‘斷指修羅’這四個字豈是這麽容易就可以騙到手的?就以剛才那一招來說,我曾反反複複的練了三年,沒有一丁一點是僥幸的,龍嘯天,你們只是一群自大自狂的井底之蛙,在自己的小圈裏陶醉,诳言江湖一流的高手,真是可悲!”

龍嘯天長胡波動,目毗欲裂地尖吼道:“姓韓的,你不怕風大閃了舌頭,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戰鬥沒有結束,就狺狺狂吠……”

韓劍秋冷冷的道:“龍嘯天,我會看見的,到時候,你定會相信,我姓韓的說出來的話,就是金科玉律。”

受傷頗重的石天咬着牙,語聲迸自唇縫道:“大當家,不要放過這畜生,兄弟們的血不能白流……大當家,用姓韓的血來清償弟兄的血債……”

龍嘯天喃喃的道:“老夫會這樣做的……”

韓劍秋目光寒瑟似水,緩緩的道:“那麽,你們還等什麽?”

龍嘯天“格格”咬着牙,右手迥抄,“铮”的一聲輕響,一柄長只兩尺,卻寬有三寸的鋒利短刀已握在手上,他左手再翻,将背後斜背着的一面銀色圓盾套上了腕,他這面銀盾大小只如一頂鬥笠,盾面上卻嵌滿了長短不一的尖錘,看上去兇惡極了,也紮眼極了。

忽然,“無影花鞭狠公子”歐陽夢大聲叫道:“龍前輩,且慢……”

龍嘯天雙眸紅如血,氣沖心,道:“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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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夢不以為忤,走到龍嘯天身邊,細聲道:“龍前輩,請恕晚輩直言,我有幾句話說……”

望了望對面穩重如山岳的韓劍秋,龍嘯天知道此時正在用人之際,切不可意氣用事,緩和的道:“賢契,說吧。”

歐陽夢低促的道:“龍前輩,姓韓的刀法快速絕倫,簡直叫人不敢置信……他一出刀,對方就難躲閃,光芒能眩花人眼,擋都無法擋起,況且,他能在一次出手中同時攻擊幾十個,甚至幾百個不同的方位,更是防不勝防。龍前輩,我們除非改變戰法,動動腦筋,否則,恐怕還有人要喪生在他刀下。”

龍嘯天咽了口唾沫,澀澀的道:“賢契,這一點,老夫也看得出來,只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賢契可有什麽妙策?”

歐陽夢咽了一口唾沫,道:“龍前輩,如果只有一個人與他正面相鬥,機會也就更形渺小,因此,我們還得以多人圍攻,說不定尚有萬一致勝的希望。”

龍嘯天明知勢非如此不可,為了顧及面子,猶重重的道:“賢契,你是否有點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他‘斷指修羅’才出道多久,因僥幸勝過幾場,未必能在龍某手下讨取便宜!”

歐陽夢早已看出龍嘯天外強中幹,又死要面子,但在此刻不宜窩裏反,忍住了心頭的火氣,低聲道:“是,龍前輩的本事,我們全知道,但前輩又何必冒這個險呢?萬一,有了什麽差錯‘六順樓’只怕難收場了!龍前輩,現在不是逞意氣的時候,總得想個法子放倒姓韓的才是重要的問題。”

龍嘯天勉強的道:“你莫非有了腹案?”

歐陽夢道:“晚輩的意思是這樣,由前輩你佯作正面攻擊,牽住他的重點動作,然後,由‘白幡魂使’呂良、本教的‘黑白無常’方浩、包永才,以及‘黃門三煞’貼地卷撲,此外,姓韓的一定以為石堂主和呂大姐已失去了戰鬥能力,無法再作撲殺,實則,他兩人還可再幹一下。當你們全力展開攻擊之,我和石堂主、呂大姐飛騰于空,由空中穿進去當頂扣擊,‘獨眼狼’孫用鬥則牽制這兩個女娃兒,如此一來,分上中下同時猛攻,奏攻的希望比較有把握得多……前輩,意下如何?”

龍嘯天沉吟了一下,終于颔首道:“好,就用你這法子試試……”

說着,他招手叫過來“白幡魂使”呂良,附耳低語,然後,又繞着圈子傳話去了。

那邊,“無影花鞭狠公子”歐陽夢也秘密囑咐“黑白無常”與“黃門三煞”。

龍嘯天獰笑一聲,道:“除非姓韓的小子是大羅金仙、金臂神魔,老夫看他這次如何逃得過這麽多高手的合力擊殺兜截!”

石天痛得直咬牙,卻也滿懷希望的道:“大當家說得對……我就不信天下尚有能力敵得住我們這麽多硬把子聯手攻撲的人。”

龍嘯天一掖袍襟,低聲道:“我去和呂堂主打個招呼,到時候再一起當頭狠擊,但是一定要注意将時機、空間拿捏得準。”

石天默默點頭,道:“大當家放心,看我怎樣敲碎姓韓的狗頭!”

龍嘯天哈哈一笑,似乎像是已經看見韓劍秋那頭碎血濺的情景一樣,又是興奮,又是得意的道:“石堂主,看你的了,別忘記再施展一次你的‘黑心棒棰’,露一手給大夥兒開開眼界。”

石天微微躬身道:“錯不了,大當家,你等着瞧吧!”

等石天一拐一拐的走開之後,龍嘯天躍前三步,大聲道:“姓韓的,老夫來伸量伸量你的斤兩!”

冷面觀察了好久的韓劍秋,知道對方鬼鬼崇崇嘀咕了好一陣子,定然已籌妥一條毒計來應付他了,但他并不慌亂,更不驚疑,他抱定了“以不變應萬變”的宗旨,仍決定以“快出手,制先機”的原則,争取這場險惡拼戰的勝利。自出道迄今,短短的時日,他已經過許多次的生死場面,多少次的惡劣艱困的環境也度過了,他有自信可以度過眼前的這一關,唯一擔心的是程惠蘭與小鳳,這兩個女孩子,他只希望她倆能支撐一點時間,予他有反撲的機會。

于是,他低聲囑咐着二女,然後面對龍嘯天冷漠的一笑,道:“姓龍的,別打鬼主意,你照樣讨不了好。”

龍嘯天陰恻恻的道:“姓韓的小子,幸運不會老跟着你,今夜你若能逃出生天,以後你可以唾沫吐抹老夫的臉。”

韓劍秋冷冷清清的一笑,道:“說不定你今晚就将臉丢盡了,以後哪裏還有臉來給我唾吐。”

龍嘯天大喝一聲,吼道:“韓劍秋,你死定了,老夫看你還狂到幾時!”

那邊,“無影花鞭狠公子”歐陽夢道:“龍前輩,咱們幹了。”

于是,龍嘯天雙足一墊,“呼”的飛騰,在空中急連翻滾,而就在他快不可言的翻滾時,刀揮流光千條,銀盾旋舞有如團團閃耀的月弧,風聲疾厲,猛罩韓劍秋。

不吭不響,韓劍秋身形微動,“袖中刀”宛似一抹極西映起的電芒,“咻”聲暴起,怪蛇一樣在對方燦耀的刀光盾影中穿射而入。

狂嘯穿雲,龍嘯天黑胡蓬張,根根倒豎,寬刃短刀與銀色錐盾在剎那間做着幅度極小,卻波顫極快的閃動。頓時,凝成了一種令人驚嘆的閃光映形,那麽急,那麽快,那些流閃燦光,一溜溜的,一股股的,一條條的光帶,加上那一團團,一圈圈,一輪輪的弧影,相互交織縱橫,在銳風呼嘯中,“當當當”幾十聲撞擊,融成了一聲暴喝,又竟已硬生生的将韓劍秋這首度出手的攻擊擋了回去。

滑出三步,韓劍秋刀式斜粘,“刷”的一聲,又像一抹流星的曳尾般繞了回來,而就在這時,黑暗中,白影閃掠,一條有如長龍般的布幡卷了過來,不分先後,“黑無常”方浩的“三菱劍”,“白無常”包永才的“薄刃彎刀”,加上那三個形貌冷木的青年——“黃門三煞”的三柄月牙短鏟,“無影花鞭狠公子”一條“九節花鞭”,也全似一陣風似的撲進,多少個武家高手将功力貫注在他們的兵器中,然後,将攻擊的對象凝成一個焦點,韓劍秋即是那個焦點的代表了。

此刻,正對面,龍嘯天又卷射向前,短刀銀盾合并,招呼過來。

韓劍秋“呸”了一聲,身形倏而彈起,于是,又是冷電精芒迸射四周,又是有如一團巨大的光球,在眨眼間破裂時所流縱飛戳的光之刃,一瞬裏,似是千千萬萬顆殒石劃空而過,條條溜溜的冷芒眩花了人眼。

是了,仍是“九九歸原掌”蛻變而出的“千劍照紅妝”!韓劍秋這揮刀取敵的動作是這麽淩厲快速,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千手魔神在同時做着千手千臂的動作一樣。

耀眼的光彩,閃動的人影,各式兵刃的掠形,加上人尖厲的喊叫,憤怒的叱喝,痛苦的嗥號,剎時形成一種慘怖而血淋淋的情景,“黃門三煞”的三柄月牙鏟頓時齊齊折斷,三個人同時手捂咽喉,窒息般呻吟着橫摔擊去,他們射濺的血珠子卻與“黑白無常”喉嚨裏狂噴的鮮血摻融到了一起,這兩位無常也驀地跳升了好幾尺,又重重跌出老遠。

丈長的白幡“喳”的被削去一半,“白幡魂使”呂良一個猛旋仰翻出尋丈,但是,就在這個微小得毫不足道的空間,龍嘯天的寬刃短刀已插進了韓劍秋的肩胛,他錐盾卻也在“當”的一震中,被韓劍秋揮起的鐵骨傘揭落,“袖中刀”“唰”

的一聲暴削,龍嘯天的一只左手跟着揚上了半空。

雙方的接觸是如此的快捷,如此的迅速,在瞬息裏發生,又在眨眼間結束,整個過程猶不及人們呼吸一次的時間,當人們還沒有看清情況的演變,早已分判出明确的勝負優劣了。

程惠蘭與小鳳根本插不上手,即使能夠插上手也沒有辦法,因為她們已被“獨眼狼”孫用鬥纏住了。

突然間,又有兩條人影分成兩個方向直射而下,一根紅木棒棰走着奇異的波浪形式,挾着狂勁的力道直插上半天,另一柄“叉鏟”卻在一片晶瑩的光華裏游閃不定的直指韓劍秋全身十七處要害。

蠟白的面容微微透出一抹激憤的紅暈,韓劍秋咬牙騰旋,“袖中刀”抖得筆直,在一晃之下成為兩條光箭,分指這趁虛而入的兩個敵人——石天與呂花。

怪叫一聲,呂花的“叉鏟”竭力的往下一撐,将前竄的去勢猛往後仰,寒光過處,她的一绺頭發篷飛,但石天卻出人意料不到的竟不躲不閃,硬生生仍照原來的去勢撲下。于是,向着他的一抹冷芒“嗤”的透胸而過,熱騰騰的鮮血像炸彈開花一樣的噴射,他的紅木棒棰卻也兜肩加脅一樣,将韓劍秋砸得滾在地上。

令人毛發悚然狂號着,石天“砰”的一聲摔跌下來,但是,他竟又一骨碌掙紮着爬起,頭發披散,面孔扭曲,渾身上下全被鮮血給浸透了,他睜着一雙怪眼,偏咧着嘴,發出了那種叫人聽了就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凄厲嘯吼,手舞紅木棒棰,又踉踉跄跄的沖向韓劍秋那邊。

沾地之後,韓劍秋已彈躍站起,他的左肩胛上,插着龍嘯天的那柄寬刃短刀,臂膊及脅下全已是一片僵麻,火熱熱的僵麻,隐隐有一種遲鈍的疼痛,就好豫剛才挨了棒子的部位,已經不屬于他身體上的了,搖搖晃晃站在那裏,他尚未及喘口氣,石天又似瘋子似的沖到面前。

韓劍秋幹澀澀的一笑,大叫道:“呵,你可真‘死’不甘心哪!”

瞳孔渙散,臉色死灰灰的石天大張着嘴,“呼嚕呼嚕”的吐着氣,他不知道是否聽清楚韓劍秋的話,揮起紅棒棰劈頭就搗。

韓劍秋的唇角含着一絲殘忍的微笑,他原地不動,待到對方棒子揮至半空,鬥然出手,青森森的光練直飛如虹,猛的戳穿了石天的咽喉,一下子将這位“黑心棒棰”撞出去七八步,未始四仰八叉的橫倒地上。

斜刺裏人影一晃,呂花的“叉鏟”暴現,在一片勁風怪嘯裏,對着韓劍秋的腰眼又插了過來。

韓劍秋看也不看一眼,“袖中刀”自他脅邊反穿而出,又準又狠的沿着對方“叉鏟”的杆沿,“嗆啷”一聲,倒削上去,呂花的飛鏟之勢尚差半寸才夠着韓劍秋的腰眼,當她才聽到這聲“嗆啷”的金鐵刮響聲時,她握在杆身上的右手五指,已在血花湧現中齊根削落了。

“哇……哎唷……”呂花驟遭這痛徹心脾的創傷,不由整個人像吃多了“跳豆”似的猛然跳起,口中鬼叫着,右手直抛。在一滴滴的鮮血中,她的“叉鏟”也早丢到一邊去了。

“六順樓”加上“無底洞”的十一名好手,如今,除了“白幡魂使”呂良、“無影花鞭狠公子”歐陽夢、孫用鬥三人未曾受傷外,其餘的,有的躺着,有的坐着,有的在那裏呻吟不絕,就沒有一個是正常完好的了。

龍嘯天已被兩名手下扶起,他那只自腕斬斷的左手,猶在顫索索的擺動着,斷口處露出紅顫顫的、粘糊糊的嫩肉,及脂中夾層的筋脈來,甚至還可以看見白慘慘的骨頭,以及那尚瀝瀝滴滴往下流淌的血水。

龍嘯天喘着氣,幾乎連站也站不住了,他翻着眼皮,嘶厲喊道:“別……別放他走……掉,兒郎們……務必要……

截殺姓韓的……于此……我們……才不白……白遭受……

此等……慘烈……的犧牲。”

痛得張牙咧嘴,面上神色全變的呂花也在聲嘶力竭的喊道:“呂良……呂良啊……現在只有你一個人還能圍住他了……你可不能放他走啊……這麽多人喪在他手上,他就像殺雞一樣宰了我們……若不零刮着他,又怎能對得起我傷亡的兄弟?呂良,你可別他娘的老站着發愣呀!”

龍嘯天嗆咳了幾聲,也哆嗦着叫道:“呂魂使……姓韓的業已受了重傷……他功力也一定遭到影響……你……你率領一幹孩兒上前……給老夫捉下來……活剝了。”

白幡魂使呂良冷漠又生硬的道:“大當家放心,我會截住姓韓的。”

灰白的臉上幾乎連皺折都枯縮了,龍嘯天劇烈的嗆咳了一陣,顫巍巍的道:“好……好……呂魂使……今夜複仇雪恥……擔子就全……全在你身上了。”

呂良緩緩道:“自當傾力以赴,大當家。”

晃晃搖搖,氣色泛青的韓劍秋,藉着他們說話的時間,強忍着傷痛,将體內的真氣作了一次極快的調勻,準備迎接第二波,第三波的攻擊。

同時,他也審慎觀察着,現在對方生存的三人,孫用鬥被程惠蘭和小鳳纏住了,一時無法脫身,藍毛女——小鳳,秉承了“天外一邪”那份“狠”與“毒”的作風,她幾似拚命,出手招式,完全是一種同歸于盡的打法,因此,“獨眼狼”孫用鬥不得不有所顧忌。

本來,韓劍秋尚有餘力協助二女解決孫用鬥,但他沒有,他還要保存一點體力對付另兩個生存的敵人。

他嘿嘿的笑道:“呂魂使,那就來‘傾力以赴’吧!”

龍嘯天慘烈地咆哮着:“姓韓的……你笑……我看你這‘甕中之鼈’……還……能笑到幾時!”

韓劍秋強行壓制住自己暈眩的感覺與半邊身子熱麻反應,故意以一種目空一切的狂态,道:“龍嘯天,你也算得上一個早一輩稱字號的人物,做出這種卑鄙的行動,還有臉說話,裝‘鼈’?呸,別做你的春秋大夢?”

龍嘯天幾乎氣得一口氣沒喘上來,哇哇大叫道:“呂良,你還等什麽?”

只剩半截的白幡,突然“刷”的一聲迎風暴卷,在白幡飛舞的一剎,幡後支撐的鐵杆尖端,已詭不可測的猝刺韓劍秋眉心。

以韓劍秋如今的體力來說,他是禁不起劇烈的奔躍了,當然,他自己對自己的身體耐力是絕對清楚的,因此,當呂良的白幡卷到,他原地不動,抖手之下,“袖中刀”如電穿射,“嗤”的一聲,将呂良逼出三步。

于是,這位“白幡魂使”呂良不再正面攻撲,他流水騰雲般,以快若翩鴻的身法圈繞着韓劍秋游鬥起來。半截白幡兜風飛展,發出“噗噗”的聲音,撐幡鐵杆倏吞倏吐,仿佛蛇信閃縮,神鬼難測。

韓劍秋十分清楚,別看呂良那面幡旗只是用雙層白布縫制,拿在他手上施展出來,其力道卻不異一道鐵板,無論拖着、掃着,全能将人砸個肉碎骨折,端的非同小可,尤其是撐幡的鐵杆,尖端似箭,伸縮不定,紮上一下子,包管兩頭對穿,一插雙洞。

不管呂良如何團團周轉,招出如飛,韓劍秋就是原地立定不動,他的“袖中刀”掣掠縱橫,尖嘯銳泣,閃動如流光千條,又俱是稍出即返,不漏破綻,根本不容對方有一點可乘之機。

以韓劍秋目前功力和他一身造詣來說,呂良絕非他的對手——固然,呂良也算是武功極強的能者,若非如今他肩胛、臂膀、脅、腰等處身受重傷,他可以趕得對方到處跑,但眼前他辦不到了,只因為他不能随意移動,所以,他便只好站立原地,以劍刃的旋射回掠來保護自己——如果呂良不冒險進襲始終在他刃端所指的範圍之外的話,他就極不易傷到對方了。

“白幡魂使”呂良,表面上雖然冷木如昔,但他內心的焦灼與憤恨是無可言論的,不但是他同伴的血仇所報分賴于他,當家的律令壓頭,就算他自己的老命吧,也系于這一戰上。可是,看情勢,除非冒險進攻,恐怕是取勝無望,像這樣繞圈子游鬥下去,他也明白,就算繞到天亮,也不會繞出一個結果來。

但是,若冒險逼近,固然他有希望搏殺敵人,不過,敵人也同樣有機會将他擊殺,兩相比較,他不禁有些寒心——因為,若是逼近,只怕對方擺平他的機會來得大些,技擊之道,絲毫不能勉強求其僥幸,這點,呂良也十分了解,如今雙方的功力深淺,乃是一看即知,用不着争辯的事了。

心裏一急,呂良在持續游鬥中,震吭大喝道:“兒郎們,并肩子上!”

接着他的吆喝,一陣并不如何熱烈的殺喊聲響了起來,圍在外圍的三、四十名大漢立即一湧而上,攻向韓劍秋。

一列列的鬼頭刀在寒光閃映中甫始砍向韓劍秋,随着還有二、三尺遠,韓劍秋的“袖中刀”已經活蛇一樣,“嗤”的反絞,光芒如雨中,十幾溜殷紅的鮮血狂噴,十幾個黑袍人也就慘呼連聲的撞跌成一片。

觑準時機,呂良身貼白幡,暴射而進,幡旗“嗖”的卷向敵人下盤,幡杆卻狠戳對方咽喉。

情勢急迫之下,韓劍秋猛偏身讓過斜刺裏砍來的六、七柄鬼頭刀,雙手緊握“袖中刀”的白玉柄,狂揮猛絞,“刷刷”

聲尖嘯立起,飛舞的青光白芒穿射縱橫,“喳喳”裂帛之聲不絕,白幡幡面寸寸斷落飄揚,但是,幡杆卻在他偏身的一剎那間,斜斜插進了他的腿肉之中。

當呂良只剩下半截的身體尚未墜地之時,韓劍秋厲吼着飛掠,“袖中刀”的千百道精芒,宛如浩浩千百疊浪排湧,青光掠舞中,呂良身上的骨肉毛皮塊塊抛擲,五髒六腑寸寸彈抛,合着血,摻着漿,這位魂使業已脫除臭皮襄,四大皆空的真正成為魂使了。

一種恐怖的,震驚過度的駭然嚎叫,出自那些殘餘的黑袍人口中,沒有一個膽敢再行上前攻截圍撲,他們全像見了鬼一樣跌跌撞撞的往後擁擠奔逃,一個個就宛如連神智都吓昏了。

一步一步往前爬着,龍嘯天猶在那裏發了瘋般嗥叫道:“你們這群酒囊飯袋啊……你們這群不中用的廢物,姓韓的已負傷累累,只剩下半條命了,你們猶且拿不下來?”

就在這時,又是一聲慘嗥,“獨眼狼”孫用鬥因為“白幡魂使”猝然被韓劍秋零刮,心頭一震,手上略緩,藍毛女青鋼劍斜閃上揚,“刷”的一聲将這頭狼攔腰斬成兩段。

“無影花鞭狠公子”歐陽夢,為了找臺階下,虛張聲勢奮力撲擊,一邊嚷道:“前輩放心,對方業已是強弩之末,再也撐不了多久……”

龍嘯天亢厲的吼道:“拼死幹哪!拿命去換,娘的個熊,寧可玉碎,不為瓦全……”

歐陽夢心裏忍不住在操龍嘯天的血親,嘴裏卻吆喝道:“就是這話,前輩,我們恁情豁上老命,也要這個鼈孫爛在地上!”

“袖中刀”飛揚而起,灑過一溜血水,韓劍秋蹒跚的,夷然無畏,頭也不回的領導二女登上了他在路邊的坐騎,一抖缰,潑刺刺的急馳而去。

“無影花鞭狠公子”歐陽夢,又是一陣虛張聲勢往前追了幾步,口裏故意大聲呼叫叱罵,似模似樣——其實,便要了他的命,他也不敢獨自前去截韓劍秋。

坐在地上的呂花,片刻的驚懾情緒平定之後,突然暴出一陣呼天搶地的哭喊:“天哪……完了……全完了……‘六順樓’的威名……大當家的霸業……呂良、孫用鬥、黃門三煞、仇峰、高道人、黑白無常……石天他們也都死不瞑目啊……多少年的心血……多少年的辛勞……俱成泡影了,我們以後再怎麽混下去啊?天哪……”

面色灰白,形容憔悴已極的龍嘯天,哆嗦着兩片泛烏的幹嘴唇,衰弱的吆責道:“還……哭什麽?……呂堂主……哭也沒有用……反而……反而越發留人話柄!”

呂花咧着一張血盆大口,滿臉的銅錢大麻子裏也似全沾着淚水,道:“怎麽辦啊?大當家!我們可得怎麽辦啊?大當家,我們可得怎麽辦啊?任什麽顏面也全丢盡了啦!”

龍嘯天模糊的視線裏,望着那些自四邊畏畏縮縮磨蹭回來的手下們,不禁搖頭悲嘆道:“這都是一個‘貪’字所引起,要不是為了表功,說什麽我們不會平白無故惹上這煞星,歐陽夢這小王八蛋,這下可好,撒腿一跑,留下了這個爛攤子,呔!古人說得好:‘麝因香重身先死,蠶為絲多命早亡。’這一戰下來,也夠我們警惕的了。”

呂花抽着鼻子,強忍住扯腸剜心般的斷指疼痛,沙啞的道:“大當家,我倒有個主意……我們今夜遭此打擊,力量大為削減,再想報這血仇,光憑我們這點人,只怕不夠對付那姓韓的小子了……他殺了‘定魂掌’關龍,咱們‘鬼谷之主’無耳道長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他們也必将找着姓韓的替關龍報仇,我們何不回到鬼谷與他們聯合一致,一齊來對付韓劍秋?這樣,大家全都省點力……”

龍嘯天顫巍巍的點頭道:“你這主意不錯……我們回樓之後……便交代他們收拾一下,至鬼谷與‘鬼谷之主’會合……唉,只怕無耳道長到時又将大大痛責我等一頓……誰叫我們今夜敗得這麽慘……”

呂花眉心打着結,衰弱的道:“幸虧‘大盛堂’的人沒來。”

龍嘯天沉沉的問道:“怎麽說?”

呂花顫了一下,道:“若是來了,怕也一個不剩……”

龍嘯天重重一哼,不悅的道:“你說點好聽的!”

這時,暗影裏,兩個人已經氣喘籲籲的奔了過來,前行的是一個黑衣大漢,後跟的是一個骨瘦如柴,身穿寶藍福圓子圖長袍的酸儒,兩個人來到了龍嘯天面前,那酸儒就幾乎要喘斷了氣。

張大了口在呼吸着,這位骨瘦如柴,面色焦黃,蓄了兩撇八字胡的仁兄方待埋怨幾句,目光瞥處,不禁怪聲叫道:“老天爺……龍大當家……你!你的手呢?”

龍嘯天用力睜一雙暈蒙蒙的眼睛,要死不活的道:“手?

手沒了……”

黑袍大漢道:“李師爺,請了你來就是替當家的上藥包紮啊!當家的手已經掉啦!”

呂花也呻吟着叫道:“李師爺,我的五個手指頭也全斷了啊!”

龍嘯天身子抽搐了一下,怒叱道:“上下有序,老夫先來……”

這位李師爺放目一瞧,哆嗦得臉全變了顏色,道:“我的親娘,怎的這麽多人躺下了?此處簡直成了修羅屠場啦……

怪不得大爺叫我一個人待在前面不要我過來!慘!慘哉!”

龍嘯天中氣衰竭的道:“師爺,快給我上藥止痛吧,吃不住勁吶……”

于是,李師爺慌忙從那叫自己來的黑袍人手中接過一只檀木藥箱,啓開後,匆匆取了藥來為龍嘯天抹包紮,他一面忙,邊怵目的道:“大當家,你們不是來堵截一個仇人麽?

莫非中了仇人的計?落到這等地步,看看躺了這一片……”

龍嘯天哼唧着沒有回答,自管皺眉閉眼強忍上藥時的痛苦,這時,呂花接口道:“那是中了人家的計啊……只是輕估了人家的力量啦,唉!叫他一個人把咱們整成了這副模樣……”

李師爺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寒顫,警愕的道:“對方……

只有一個人?”

呂花愁眉苦臉的道:“可不是,雖然是三個人,但真正打起來就他一個,只他一個也已吃不住了,再多一個還受得了,那就省了你的事,亦不用來替我們上藥紮傷了,光準備着幾口薄皮棺材也就是喽!”

正在包紮中的龍嘯天不由猛睜開眼,氣咻咻的道:“呂花,你少說一句行不行?怎麽淨講些喪氣話呢?”

李師爺驚恐的道:“老天,那人這麽厲害法?豈不成了人王啦?”

龍嘯天又氣又惱的道:“師爺,你只管用心給我治傷,別的,不用你操心!”

李師爺一邊繼續動作,一邊搖頭嘆道:“唉,一只手,大當家,太可惜了……”

龍嘯天閉上眼,喃喃的道:“早晚……我會找回來的,找回我這只手……”

李師爺不敢再答腔了,側首問旁邊的黑袍人,道:“小子,你去将受了傷的其他人搬到一邊,我這邊事完就過去替他們醫治……”

黑袍人怔了怔,問道:“什麽其他的人?師爺。”

李師爺不快的道:“其他受了傷的人啊!你怎的這點腦筋也不夠?”“莫非另外的傷者不該醫治麽?”

黑袍人苦笑一聲道:“師爺,再沒有受傷的人了。”

這一回,輪到李師爺一怔,道:“沒有受傷的人?那……

地上躺的這些呢?”

黑袍人澀澀的道:“全死淨了,沒有一個還帶口氣的!”

李師爺背脊一陣發冷,不再吭聲了,這是一場多麽殘酷,又多麽兇狠的搏殺啊!黑沉沉的夜色,宛似一下子叫血腥給凝固,叫愁慘給弄深了,這就是江湖風雲麽?何等悲涼啊!

淡遠的山,蓊郁的林木,如帶般碎珠濺玉的細瀑流泉,襯合着晴空的碧澄,那幾片白絮似的浮雲,再加上這份深邃的寂靜,鳥鳴清亮,空谷回應,結廬在腳谷邊,則是一種多麽脫俗超凡的優雅境界。

有福的人能在這裏修真,或是至少做短時期的隐居,讓山水林泉來陶冶心情,使仲靈秀逸之氣來洗滌滿腔的塵嚣煩惱,會享受的人不一定能有這份出世的淡泊,此般的寧靜同含着禪意的空幻,蘊孕着恒久的生定論,人在其中,亦是無形中的解脫了身心兩面。但是,會享受的人不見得能欣賞這種境界,有福的人才知道如何容身其間,咀嚼那股安詳缥缈的人天之間的感受……

那一條細細的流瀑,便從山腰的一塊突崖之上垂挂下來,水花晶瑩的閃跳着,彙成一彎小小的水潭,又沿着一條淺溪往底處蜿蜒流去,掩隐在林中。呵!果然有一幢孤伶伶的茅屋。

若從茅舍出來,遠山層峰隐約飄浮在雲霧之間,近處的嶺巒卻又以各種不同的姿勢聳疊雄峙,一條狹谷橫在左邊的兩山夾之下,右邊則又是一座平崗再連着無數座的遠山了。

若要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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