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1)
雲淡星疏,夜黑茫茫,荒野間一片沉寂。
沉寂,沉寂,沉寂得令人感到有些兒窒息、凄清、可怖……
歐陽昭橫旗立掌,神凝氣沉,卓立如山,俊面凝寒如冰,一雙星目,神光湛湛,有如兩股冷電,令人顫粟,不敢接視。
他身旁,俊立着抱劍當胸,英氣勃勃的銀衣書生江敏,陰陽雙判和黑白二無常、四金剛八人,并肩分立在他二人的左右。
站立在他對面丈外之處的,是雙目火紅、神色凄厲,滿懷悲痛的七派掌門和他們派中的精英高手。
他們二十多雙眼睛,精光灼灼,含着無比狠毒,瞪視着歐陽昭等人,以往那種謙和有禮,氣度從容的風範,已經完全消失不見。
雖然,他們一個個都是滿懷悲痛,神色凄厲,雙目火紅,含着無比的恨毒之色,恨不得立将歐陽昭挫骨揚灰,為他們慘死的數十位同門、弟子報仇。可是,歐陽昭的武功實在太高了,他那罕世無匹,威猛的旗招掌力,已經使他們心膽皆寒,消失了出手拚搏的豪勇。
何況先前他們那麽多的人尚且不能奈何他,何況再加上八個玄衣蒙面人,何況又是他們的人,已經傷亡将半的現在……
當然,若不是半途中殺出這麽八個程咬金來,歐陽昭此刻恐怕早已刃血飲恨,慘死在他們的手底,屍體被剁成一片肉醬了。
不過,眼下的情勢完全不同了,體力疲憊,成了強弩之末的歐陽昭,此刻已經恢複了過來。
七派掌門心中均甚明白,此時此際,要想将歐陽昭致于死地,直是勢比登天還難,縱然拚命,亦是枉然。
蝼蟻尚且貪生,況論是人,對于死亡,焉有不畏懼害怕的?誰願以卵擊石,白白送死,白白犧牲?
是以,他們雖然都是滿懷着悲痛的怨毒,憤恨與複仇的火焰在體內熾烈地燃燒,渾身熱血沸騰,血管似要爆炸……
但,他們卻都鋼牙咬得格格作響地,拚命地抑止着這仇恨火焰的燃燒,忍受着悲痛的煎熬。
地上橫七豎八地躺着十多具屍體,遍地血跡,令人觸目驚心。
幸是歐陽昭自那一招臨空撲擊之後,不但未曾繼續揮旗發掌再攻,并且還喊住了八個玄衣蒙面人,阻止了他們的攻撲。
Advertisement
否則,此刻地上的屍體,豈只這十幾具,最少也得多添上個三五具。
七派群雄顯然都已消失了出手拚搏的豪勇,卻又不好就此作罷退走,而且也心有不甘。
歐陽昭此刻如欲退身走去,群雄固然無人敢于攔阻,但他乃是個傲骨天生之人,先前形勢那麽岌岌危急,尚且不肯退身一走,何況是此際?
七派群雄不退,歐陽昭不走,雙方只是相隔丈餘地對立着,蓄勢凝神地目注對方,仍是一種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局面。
這種局面,實在非常之僵,場中空氣也更形緊張、沉寂,有如大風暴降臨前的剎那,令人感覺窒悶、恐懼……
陰判蔔通忽然嘿嘿一聲陰笑,目視群雄冷冷地說道:“老夫勸你們還是識相點,趁早就此退走吧。”
峨嵋掌門性空大師雙眉陡然微軒,目射精光地望着陰判問道:“施主究系何方高人?請将名號告知。”
陰判陰聲一笑,道:“老夫名號,大和尚最好還是別問。”
華山掌門人江健才嘿嘿一聲冷笑,道:“反正是見不得人之輩,掌門大師何必多問。”
陰判聞言,蒙在黑巾下面的臉色不由微微一變,冷聲喝道:“江健才,你口齒放幹淨點。”
—江健才冷冷地道:“不幹淨怎樣?”
“嘿嘿,老夫便要你……”
歐陽昭忽地朝陰判微一搖手,阻止了他未完之言,兩道冷電似的目光,緩緩地掃視了七派掌門一眼,沉聲說道:“現在在下再向你們鄭重聲明一遍,你們各地被殺害的門人弟子,一個也不是在下所殺……”他說至此處,略微一頓,接道:“這冒名嫁禍的惡徒究竟是什麽人?在下深信,事情真相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眼下距離黃山約期,已只剩二十多天,你們如果信得過在下之言,便請稍作忍耐,待至黃山赴約之時再說,否則……”
青城掌門靜虛道長問道:“怎樣?”
歐陽昭冷傲地道:“悉由尊意。”
峨嵋掌門性空大師心中忽然微微一動,暗忖道:照眼前的境況看來,衡情量勢,今夜已是決不可能奈何他絲毫,如再逞強僵持下去,情形定必更糟,弄不好,七派精英會全部毀于此地,不如就此見風轉舵,乘機下臺,讓過今夜,待機再說好了……
他心念微微一動之後,便即望着歐陽昭緩緩地說道:“施主既然口口聲聲否認這些血案不是施主等所為,也許內中确有別情,不過,施主未能提出一點證明,怎能使貧僧等相信。”
江敏朗聲說道:“我不是早就向你們說過,證明不是他嗎?”
性空大師微微一笑道:“數十條人命血案,幹系何等重大,施主這種空洞無憑的證明,不但是貧僧等難以相信,即使是三尺幼童,恐怕亦不會相信。”
江敏憤聲說道:“你們這些自命清高不凡的名門正派之士,平素都裝得一本正經,俠膽仁心的樣子,好像武林之中除了你們外,便沒有一個好人似的,其實呢?哼!”他說至此處,臉露鄙宜不屑之色罵道:“你們這些人,沒有一個不是狂傲自負,黑白不分,寡廉鮮恥,不可理喻,君子其表,隐惡僞善之輩。”
江敏這幾句話,實在罵得刻毒絕倫,七派群雄沒有一個不是臉色勃變,渾身發燒。
性空大師雖是修為有素,涵養功深的有道高僧,也不禁被罵得眉頭緊蹙,臉色陡變,雙目遽張,精光電射地望着江敏沉聲喝道:“施主年歲輕輕,儀表亦頗不俗,口舌怎的如此刻毒,不修口德,沒有一點教養?難道……”
性空大師話到此處,忽然警覺以他一派掌門宗師的身份,當着本門弟子和其他六派群雄之前,實在不便罵人,自失身份,落人話柄。
江敏聰明絕頂,他一見性空大師沒有下文,立時明白了他的心意。
他本待再罵幾句,刺激刺激性空大師,以洩他心中對他們那種不信任別人,不講理,以衆欺寡的怒恨。
就在他嘴唇微微一動,罵聲尚未出口之時,忽聽歐陽昭嘿然一聲冷笑,目視性空大師冷冷地說道:“大師要在下提出證明,在下當必如命,只怕大師等仍然不肯見信。”
性空大師正容說道:“當信則信,只要有憑有據可稽,貧僧等焉會不信。”
歐陽昭淡然——笑,道:“已有前車之鑒,在下豈會那等不智,說那些空洞無憑之言證,徒費唇舌。”
性空大師點點頭道:“既如此,施主便請直說吧,貧僧洗耳恭聽便是。”
這時,靜虛道長等六派掌門與群雄,默默地立在一邊,聞聽性空大師這等談話口氣,一時之間,大家心中都感覺甚是納罕,猜不透他是何用意?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不過,他們均甚明白,性空大師所舉必定有他的深意。
歐陽昭微微一笑,星目電閃,掃視了群雄一眼,俊面忽然一正,目注性空大師朗聲問道:“請問大師,這五十多件血案,最初的一次,是發生在何日何地?”
性空大師道:“本月三日夜晚,湖南省桃源縣境內。”
“是哪一派門下弟子?”
“本派。”
“最後一次呢?”
性空大師微一思索道:“本月十五日夜晚鄱陽湖畔。”
江敏插口說道:“也就是我看到的那一次,是嗎?”
性空大師點點頭道:“不錯。”
歐陽昭微一沉吟,道:“那麽其餘的血案便都發生在本月三日至十五日這十二天中了?但不知都在些什麽地方?”
性空大師道:“大都在大江南北兩岸。”
歐陽昭忽地一聲朗笑道:“由此可見,這些血案發生的地方,雖都留下神州三傑的名號,都根本不是我們神州三傑所為!”
性空大師道:“施主尚未提出證明呢?”
歐陽昭正色說道:“這段時間內,神州三傑根本不在中原。”
“你們根本不在中原?”
歐陽昭豪然一笑道:“若在中原,豈能容忍惡徒猖獗,濫殺無辜,冒名嫁禍?在下早就叫他命斷辟毒追魂旗下了。”
性空大師問道:“你們不在中原,到什麽地方去了?”
“千山凝冰崖。”
“有什麽證明?”
“千山凝冰崖冰魄夫人清修處所,神州三傑偕同南海碧瑤宮主及二婢六人,作客凝冰崖十天,直到本月十日方始離開下山,此事冰魄老前輩自能證明。”
性空大師目注歐陽昭道:“你這些話可是真的?”
歐陽昭俊面凝寒如冰,冷冷地道:“信與不信,全在于大師一念之間,在下不願多費唇舌。”
性空大師沉吟稍頃,忽地轉向六派掌門雙手合十,高宣了一聲佛號,道:“諸位掌門,今夜之事,貧僧意欲就此作罷,一切糾紛仇怨,均留到黃山赴約之時了斷,不知諸位掌門以為如何?”
六派掌門聞言,都不由得微微一怔,彼此互相望了一眼,一時之間都默默不語,誰也沒有說話。
昆侖掌門鐵杖翁皇甫超忽然大聲說道:“不行,我們七派弟子死亡這多,難道就這麽白死了不成?”
歐陽昭豪聲一笑,道:“皇甫超,今夜之事,也能怨怪小爺麽?你要是不服,盡管動手,小爺準定接着你的,不會令你失望就是。”
皇甫超不由一聲怒喝,正要縱身撲去時,忽覺身旁有人輕拉了一下他的衣襟,低聲說道:“皇甫兄,不可魯莽。”
皇甫超聞聲,已知是邛崃掌門玉面秀士賈文倍。
此人生性陰沉,機智絕倫,素以心黑手辣著稱:乃七派掌門人中,最為險詐狠毒之人。
皇甫超見他忽然攔阻自己,不讓出手,知他必有見地,遂便忍下心頭怒火。
玉面秀士賈文信阻止住皇甫超出手後,忽地哈哈一聲朗笑,道:“歐陽少俠所言,雖然不可全信,亦不可不信,在真相未白之前,峨嵋掌門大師的意思,乃明智之舉,本掌門非常贊同。”
華山掌門江健才嘿嘿一聲陰笑,道:“賈兄之言不錯,本掌門亦表贊成。”
青城掌門靜虛道長也跟着說道:“貧道也極贊同。”
崆峒掌門無影仙子田茜忽然一聲嬌笑,道:“這情形看來,本掌門也只好同意了。”
這時,她俏目斜睨,瞄了昆侖掌門皇甫超和天山掌門岳公偉二人一眼,嬌笑燦然地望着二人問道:“你們二位的意思呢?”
皇甫超似乎無可奈何地點點頭道:“好吧,既然五位掌門意見一致,少數服從多數,我昆侖派豈能違背衆意。”
皇甫超說至此處,微微一頓,望着岳公偉道:“岳兄以為是麽?”
岳公偉點點頭道:“皇甫兄說得不錯,小弟頗有同感。”
性空大師聞言,知道他二人未能了解他的心意,遂不由得朝二人微微一笑,轉向歐陽昭雙掌合十道:“歐陽施主,我們三月十五日,黃山再見吧。”說罷,轉身向靜虛道長等六派掌門群雄說道:“諸位,我們走吧。”話落,當先疾奔而去。
峨嵋弟子與六派掌門群雄一見,便即各自背起死傷的同門,随後跟蹤疾奔走去,轉眼工夫,全部消失在黑沉沉的夜色之中。
七派掌門群雄走了,頃刻之間,消失在夜黑沉沉中。
地上遍處都是一攤攤的血跡,令人觸目心驚。
歐陽昭收起辟毒追魂旗,一雙俊目緩緩地掃視了陰陽雙判等八人一眼,朝八人抱拳一拱,朗聲說道:“承蒙諸位援手,歐陽昭衷心感激!”
八人連忙一齊抱拳躬身還禮,陰判蔔通躬身說道:“堂主何必客氣,屬下等來遲一步,致令堂主受驚,尚請勿加罪責。”
歐陽昭微微一笑問道:“諸位身任何職?”
陰判,、通答道:“執法堂屬下。”
“是十二使者中之人?”
陰判搖搖頭道:“屬下等是陰陽雙判、黑白二無常、四金剛。”
“尊駕是陰陽雙判之一。”
陰判點點頭道:“屬下陰判。”
“尊姓大名?”
“蔔通。”
“陽判是哪一位?”
陽判殷萬聞問,連忙朝歐陽昭抱拳一拱,躬身說道:“屬下陽判殷萬參見堂主。”
歐陽昭點頭還禮道:“殷兄請不必多禮。”說着目光一掃黑白二無常、四金剛六人,接道:“六位名號亦請示告如何?”
黑白二無常、四金剛六人聞言,立即順序地向歐陽昭躬身行禮,各人自報名號。
他們八人,雖然都是三十年前就已威震武林的黑道枭雄,綠林巨擘,但均已隐跡多年未出江湖,此番被一統教網羅重出,名字雖然仍是本名未改,而號都已非當年縱橫江湖之號。
歐陽昭出道江湖不久,見聞不多,如何能知?
是以,他于聞聽他們報出名號之後,只微笑地點了點頭。
陰判忽然望着歐陽昭問道:“請問堂主,目前意欲何往?”
歐陽昭略一沉吟,答道:“七派門下既然大都被害于大江南北各地,拟即沿着長江兩岸,探查那冒名嫁禍的惡徒……”說着微頓,目視陰判問道:“你們幾位呢?”
陰判恭敬地答道:“屬下等當随堂主的行蹤而定。”
歐陽昭愕然,問道:“你們是要跟着我一起走?”
陰判點點頭道:“教主聞報七大門派掌門人,均皆親率派中精英高手下山追尋堂主,唯恐堂主人少勢孤,遭遇……”他說至此處,微微一頓之後,接道:“教主極是關心堂主之安危,所以特命秦代堂主率領十二使者與屬下等下山,分頭尋找堂主俠蹤,協助保護。”
“哦!”歐陽昭沉吟地說道:“歐陽昭何德何能,竟蒙貴教主如此關懷愛戴。”
陰判答道:“堂主武功蓋世,敝教主甚是仰慕,愛才若渴。”
歐陽昭微一笑,問道:“但不知貴教主究是何人?蔔兄肯予見告否?”
陰判道:“敝教主與堂主淵源極深,堂主駕莅總壇就職之時自知,此刻請原諒屬下實在未便預為奉告。”
歐陽昭心中雖然急想知道這個一統教主究竟是誰?與他有什麽淵源?但他一聽陰判的這等口氣,和苗嶺三龍一樣,知道陰判決不會告訴他,再問也只是徒費唇舌,白問。
于是,他便就不再多問,目光朗朗地掃視了八人一眼,說道:“今夜多謝八位援手,你們就此請回吧!”
陰判搖搖頭道:“屬下等乃系奉命保護堂主安危,協助堂主清了一切恩怨糾紛,俾堂主俠駕得能早日前往總壇就職視事而來,任務未完,豈能就此退回。”
歐陽昭一聲朗笑道:“貴教主這番盛情厚意,着實令歐陽昭感動,不過……”他說至此處,微微一頓,接道:“歐陽昭一身恩仇糾紛,應當自己清了,怎敢勞動八位大力,八位還是就此請回吧。”
陰判道:“堂主豪氣經天,屬下等心中極是欽佩,本應遵命,但是,教主喻令如山,屬下等如果就此回去,必受嚴……”
不待陰判說完,歐陽昭便朝他搖搖手,俊臉陡現一片湛湛神光,威儀凜人地朗聲說道:“你不要多說了,煩請歸告貴教主,歐陽昭之事,不喜歡,也不容許他人插手協助。否則……”說着星目緩緩地掠掃了八人一眼,沉聲接道:“對我歐陽昭便是一種莫大的輕視與侮辱,歐陽昭必不與其幹休。”
他說時星目神光有如兩道寒光激射,淩厲逼人,語聲沉毅,神情肅穆,不怒而威,令人覺着似乎有一股說不出,而又無法抗拒的氣度與威嚴。
陰判,蔔通等八人,雖都是三十年前就已威震武林,生性桀傲的黑道枭雄,但在歐陽昭這種不怒而威的神情氣度下,竟也不由自己地低頭垂手肅立,不敢出聲。
歐陽昭仰頭望了望天上的星鬥,朗聲又道:“現在天色已過三更,歐陽昭言盡于此,時間不早,請八位即此上路返教,将歐陽昭之意,轉告貴教主吧。”語音铿锵,尤如撞金擊石,字字震人心弦耳鼓,隐隐地含着一股無比的力量,使人不敢違抗。
陰判蔔通和陽判殷萬等七人互望了一眼,雙眉微皺地沉思稍頃,這才向歐陽昭恭敬地說道:“堂主既然這等說法,屬下等只得遵谕,即此告辭返回總壇,并向教主轉告堂主之意便是。”說至此處,朝歐陽昭躬身抱拳二拱,道:“堂主請多珍重!”說罷,身形半轉,向陽判殷萬等七人一揮手,道:“走。”
聲落,八條人影疾縱掠空,捷逾電閃風飄,有如八縷輕煙,向西飛馳奔去,瞬眼消失一片黑茫茫的寂靜夜色中。
目送着八條背影的飛馳消逝,歐陽昭的心中忽然興起一股莫名的感觸,輕輕地長長地籲嘆了口氣。
他這一聲輕長的籲嘆,不知道他是為着今夜的死裏逃生而發的呢?還是為了什麽?
銀衣書生江敏的銀色儒衫上,濺染着些許殷紅,歐陽昭卻是滿身血跡,他自己的混和着別人的,點點斑斑,簡直成了個血人。
忽然,他劍眉微皺,望着江敏說道:“江兄,你這是何苦呢!”
他這句話說得無頭無腦,突如其然,江敏不由微微一怔,滿臉愕然不解地望着他問道:“什麽何苦?”
歐陽昭道:“江兄今夜實在不應該出手多管閑事。”
江敏道:“為什麽?”
歐陽昭道:“江兄與七大門派之人本無怨仇,與小弟又只萍水相逢,實在不該蹦這場渾水,為着小弟之事,和他們結仇,樹此強敵。”
“哦!”江敏恍然若悟,玉面忽地一沉,目含怒氣,瞪視着歐陽昭,說道:“你這人,講不講理?”
歐陽昭不由微微一怔,問道:“小弟怎樣不講理了?”
江敏氣鼓鼓地說道:“我一番好意,拔刀相助,你不但不說一句感謝的話,反而說我不該多管閑事,你這算是講理麽?”
說時,那玉面凝寒,氣鼓鼓的樣兒,簡直像是少女在撒嬌的神情。
歐陽昭劍眉微皺了皺,笑道:“江兄所責甚是,對于江兄的好意拔刀相助,俠膽義心,小弟至為感激欽敬,只是……”
他話還沒有說完,江敏忽地朝他搖搖手,阻止他的話聲,微笑着說道:“好了,你不要說了,你的心意我明白,不過……”江敏說至此處,略微一頓,接道:“現在我閑事也管了,仇也已經和他們結下了,你再說不該又有何用呢。”
歐陽昭苦笑了笑,喟然一嘆,道:“江兄話雖有理,只是七大門振人多勢衆,江兄為着小弟之事,結此強仇,小弟心中實感不安。”
江敏淡然一笑,道:“虧你還是個武林男子漢呢,說話怎地這等迂腐,你心中不安,于事何補?況且,我們雖然素昧平生,萍水相逢,但是我已經決心交你這個朋友,為朋友之事,義之所在,縱赴湯蹈火,亦該不辭。”說着,一雙俊目凝視着歐陽昭,嘴角含笑地問道:“歐陽兄,小弟這話對嗎?”
歐陽昭聞言,心中不由暗想道:他說得一點不錯,他閑事已經管了,和七派之人仇也結下了,我說這些話,于事又有何補?何況今夜既然相識,今後便是朋友……
他心中這樣一想,便即望着江敏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
江敏忽又望着他微笑地問道:“歐陽兄,剛才那八個玄衣蒙面人,他們都是你的屬下麽?”
歐陽昭搖搖頭道:“不是。”
江敏奇怪地問道:“他們不是都稱呼你做堂主嗎?”
歐陽昭解釋地道:“他們教主聘請小弟為該教執法堂堂主,所以他們便稱呼小弟做堂主,而自稱屬下。”
“哦!”江敏這才明白地問道:“他們是什麽教呢?”
歐陽昭道:“一統教,江兄聽說過嗎?”
江敏想了想,搖搖頭道:“沒有,小弟只聽說過武林中有九派一幫和南海碧瑤、巫山天魔二宮,卻未聽說過有個什麽一統教。”他說至此處,略微頓了頓,目視歐陽昭接道:“這一統教,看來好像很神秘呢?歐陽兄以為是嗎?”
“唔!”歐陽昭漫應了一聲,點了點頭,表示同感。
江敏忽又望着歐陽昭問道:“歐陽兄準備接受這一統教的聘請嗎?”
歐陽昭劍眉陡地一軒,搖搖頭,朗聲說道:“不,對于該教的情形,小弟不但毫無所知,連教主是誰?也都不清楚,豈會那樣盲從,随便接受該教的聘請?而且,這個什麽執法堂主的職位,雖僅次于教主,但小弟對它根本就不感覺興趣。”
他說到這裏,略微一頓,星目陡然精光電射地,朗聲接道:“再說先嚴當年號稱神劍震八荒,一身武功,天下無敵,譽滿寰宇,小弟雖然生性愚鈍,不如先嚴遠甚,但亦不甘屈居人下,受人約束,聽人命令支配,這有辱先嚴聲譽。”說時,俊臉神情肅穆,目如朗星,神光湛湛,豪氣如雲,一片高傲凜然之色,令人不敢仰視。
江敏聞聽,心中不由暗自點頭贊佩歐陽昭這份幹雲豪氣。
歐陽昭說罷之後,忽地目視江敏問道:“江兄知道他們八人的出身來歷嗎?”
江敏搖搖頭道:“小弟初出江湖,對于江湖人物知之甚少,不過……”說至此處,略一沉吟,接道:“從他們說話的口氣,以及一身深湛高絕的武學功力看來,顯然都是成名江湖多年的老輩人物,絕頂高手。”
歐陽昭點點頭道:“江兄說得不錯,他們确是個個身懷奇學,武功身手均較七派掌門只高不低,若論單打獨搏,只怕七派掌門誰也不能勝過他們八人之中的任何一人。”
江敏微微一笑,又道:“由此可見,這一統教的實力之雄,必然極其強大,教主更必是個身負奇技絕學,武功深不可測的人物……”
歐陽昭又點了點頭,沉吟地自語道:“可是……這教主究竟是誰呢?”
江敏道:“陰判不是說他與你極有淵源麽,難道你就一點都想不起來可能是誰嗎?仔細地想想看。”
歐陽昭不禁緊蹙起一雙劍眉,仰首望着天上那閃爍的繁星沉思,出神地靜靜地思索着,想着……良久,良久,他終于感覺失望地輕籲了口氣,望着江敏搖搖頭,苦笑地說道:“小弟實在愚笨,竟是無法想得出這個極有淵源之人……”
江敏笑了笑道:“既然想不起來就算了,将來總會知道的。”
歐陽昭點了點頭,心中暗想道:這一統教主究竟是誰?我雖然不接受他的聘請,但黃山踐約,了斷血仇之後,我一定要去一統教總壇看看,弄清楚……
他心中正在暗想之際,江敏忽又望着他說道:“歐陽兄,現在已是三更将盡,距離天亮只差個把更次,我們別盡站在這裏說話了,走吧。”
歐陽昭問道:“江兄要去哪裏?”
江敏道:“小弟奉命下山歷練江湖,并無一定行止,随便走哪裏都行。由此東行三十多裏,便是一座鎮店,我們到鎮店上去找家客店休息休息吧,大概我們到達那裏時,天已大亮,客店也已經開門了。”
歐陽昭點了點頭,答道:“好。”
江敏撮口一聲輕哨,那匹赤紅如火的寶馬,立即回應地發出一聲低嘶,蹄聲得得地走了過來。
寶馬走近江敏的身旁,馬首依着江敏的膀臂輕輕摩擦着,意甚親熱。
江敏伸手愛撫地拍了拍馬頸,忽然,他想起了什麽似地,望着歐陽昭感覺有點為了難……
原來他想起歐陽昭的坐騎,在歐陽昭那麽輕輕的一掌猛擊之下,早已驚奔而去,奔得不知去向。
馬只有一匹,人卻是二人,怎麽辦?
他心中暗想:自己騎馬,讓歐陽昭步行,這……對于一個剛認識,初交的朋友,太不禮貌了。
雖然,一馬雙跨,兩人共乘一騎,未始不可。
但是……但是……那怎麽行?那怎麽好意思?
敢情這位銀衣美書生江敏,他并不是個真正的男子漢、偉丈夫,和白衣追魂一樣,也是位易釵而弁的冒牌貨色。
否則,兩個大男人,共乘一騎有什麽不好意思呢?
歐陽昭見他忽然面現為難的神情,不由詫異地問道:“江兄,你怎麽了?”
“呵……”江敏面孔不禁微微一紅,說道:“小弟想起你的那匹坐騎,被你那一掌擊得驚奔馳去之後,此刻不知已馳去了哪裏,太可惜了。”
歐陽昭淡然一笑道:“一匹普通的馬,能值幾何,随處皆可購得,何可惜之有,江兄還去想它作甚,請上馬,我們走吧。”
江敏搖搖頭,道:“我騎馬,你走路,那怎麽可以,幹脆我們都走路吧。”歐陽昭笑道:“江兄何必客氣呢。”說罷,便即身形一動,邁步向東走去。
可是,他剛一邁步跨腿,頓時感覺右腿胯一陣劇痛,直痛得他劍眉緊皺,右腿索索直抖,同時背後也疼痛難當,終于支持不住,一屁股跌坐地上。
原來他背後和左腿胯的兩處劍傷,固然只是無關緊要的外傷,但傷勢卻頗不輕,先前雖經他提着一口真氣,運功封閉住血道,止血止疼,不過,那畢竟是暫時性的,怎能夠支持得住長久的時間,何況他此刻真氣已漸漸松弛,封閉住血道的功力,也已逐漸散去。
他如果靜立着不動還好,這一邁腿行動,便即立時牽動傷口。
他一身功力雖然高絕,集四位武林奇人之內功真元,但仍是血肉之軀,并非是鐵打的金鋼,如何能忍受得這等劇痛,怎得不疼得眉皺腿抖?
江敏見狀,心中不由陡吃一驚,急問道:“歐陽兄,你怎麽了?”敢情歐陽昭受了傷,他還不知道。
歐陽昭緊皺着兩道劍眉,道:“小弟一時失慎,受了點外傷。”
“很重嗎?傷在哪裏了?快給我看看,要不要緊?”說時,滿臉焦急關心之情,溢于言表,她瞪起一對明亮的大眼睛,不停地在歐陽昭的前身上下搜索,尋找傷處。
歐陽昭一身血跡斑斑,背上的傷口雖是清晰可見,江敏偏偏沒有注意到,而他的腿胯上的傷口,卻又遮掩在長衫底下,江敏的兩只眼睛,雖盡在不停地搜索尋找,又如何能夠找到?
歐陽昭見他這種焦急關心的神情,心中甚是感激地苦笑了笑,道:“不太要緊,一處傷在背後,一處傷在腿胯上。”說着伸手掀起長衫,露出了腿胯上的傷口。
江敏一見歐陽昭掀開長衫,露出腿胯,俊臉上不由頓時飛起兩片紅暈,羞得閉起一雙搜索的明眸,不敢看視。
的确,一個大姑娘家,怎麽可以看男人的這種地方呢?羞煞人!
雖然羞煞人,但是那關切之心,仍使她情不由己,忍不住朝他露出的腿胯傷處,偷偷地瞄了一眼。
就是這一眼,竟使她吓了一大跳,不禁脫口說道:“呵呀,傷得這麽重,還說不要緊,既然受了傷,為什麽不早點說出來呢,你這人,真是太要強了……”語氣雖然滿含着埋怨與責怪的成份,但卻更顯得對他的關懷之切之深。
她一面說着,二面急急伸手入懷,取出一只白玉小瓶,交在歐陽昭的手裏,說道:“這是我爹爹配制的生肌止血散,乃是專治外傷的靈藥,你趕快把它敷些在傷口上,敷好了,我再替你敷背後的傷處吧。”
歐陽昭打開瓶塞,立聞一股清香撲鼻,他仔細地倒出些許粉末,敷在傷口上,頓感一陣清涼之氣,直沁心脾,傷處疼痛立止,舒服異常,不禁贊道:“江兄,你這藥真好!”
江敏微微一笑,從他手裏接過藥瓶,替他背上傷處敷好藥之後,望着他問道:“歐陽兄,你現在覺得怎樣?”
歐陽昭感激地答道:“謝謝江兄,傷處疼痛已經停止,清涼舒服極了。”
江敏收起藥瓶,含笑說道:“那麽你就坐着不要動,好好地調息一會兒吧,大概一個時辰之後,傷口便會長出新的肌肉,合縫痊愈了。”
歐陽昭滿眼感激之色,望了江敏一眼,點點頭,便就地閉目調息起來。
江敏見他已經閉目調息,覺得閑站着很是無聊,遂在他身旁坐下,閉起雙目,調息養神。
忽然,一縷簫聲,悠悠傳來。
那簫聲悠揚柔和已極,也幽怨已極,直如子規悲啼,婺婦夜泣,扣人心弦,引人哀思,泫然欲淚……
只聽得歐陽昭和江敏的心中,均不禁一陣酸楚,兩人都在暗想:這簫聲太凄涼幽怨感人了。
歐陽昭心中在暗想:這是什麽人?竟在此時此地,這更将殘的荒野地方,吹奏如是哀傷凄婉的曲調,難道有什麽特別傷心之事。
他緩緩地微睜雙目,望向坐在身旁的江敏,只見江敏竟已被這哀婉的簫聲曲調,深深地感染,感動得一雙眼角上,挂着兩顆明晃晃的淚珠。
他本想繼續閉目調息,但卻已不能靜下心神,無法抗拒那簫聲的吸引之力,不禁望着江敏脫口說道:“江兄,這簫聲太哀怨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