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1)
江敏雖是氣得玉面發青,銀牙咬碎,但歐陽昭卻是星目微阖,俊臉神情一片平靜從容之态,對于白衣少女的猥言亵語,竟恍似未聽未聞,毫不動容,沒有一點兒惱怒氣憤之色。
他內心雖然極是憤怒,恨透了白衣少女,恨不得立刻沖出這片花樹迷仙陣,手起掌落,将白衣少女斃殺掌下。
可是,他能辦得到嗎?他的一身武學功力,雖是浩瀚如海,高深莫測,然而此際,卻是英雄無用武之地。
這片花樹迷仙陣實在太過奇妙玄奧,根據白衣少女話聲傳來的方向,聽聲辨位,判斷她的立身之處,可能就在右方丈餘地方,但是,他窮盡目力索視她的身影之時,眼前卻是昏茫茫的一片,憑他那黑夜視物如同白晝,透視雲霧數丈的銳利目力,竟然看不到三尺之遙。
在這種情形之下,他心中完全明白,縱是氣憤惱怒得有如烈火焚胸,—也只是徒然自找苦吃,于事無助。
他雖然未曾習過河圖洛書,奇門術數之學,不懂此陣之奧妙變化,但他乃是個聰明絕世,心智超凡的一代奇才,何況一個人在憤怒達于最高峰巅之後,往往會轉趨于冷靜,顯得特別從容、鎮定。
此時此際,他已深深地體會出,這座陣式的玄妙奧秘,決非是他的一身武學功力所能敵的,要想脫困出陣,就必須沉神靜氣,冷靜、鎮定,待機而動。否則,不僅難以脫出此陣,并且在胸中怒火如焚,怒令智昏,心浮氣燥,神緒不寧的狀況之下,更易為敵所乘。
他乃機智絕倫之人,心中既已體會出這些,哪還會空生憤怒,妄動無名之火,徒自亂神燥氣,與敵可乘之機,自找苦吃?
是以,白衣少女的猥言亵語,雖是極為難聽刺耳,他卻恍似未聞,氣靜神凝地星目微閉,俊臉上滿是一片平靜從容之色。
他神情雖是一片平靜從容小心底卻在運用着他的智慧,暗暗籌思着迫使白衣少女現露身形之計……
因為,他知道除了迫使白衣少女現露身形,出其不意,以快捷奇絕的手法制住她,命她帶路出陣之外,別無他策。
江敏雖也是天生慧質蘭心、聰明透頂的少女,但她此際正值羞憤急怒交加,靈智蒙蔽之時,歐陽昭這種反常的平靜從容的神态,猛可之間,她如何能夠體會領悟?
“喂!你怎地不說話呀?她的話那麽難聽,難道你就一點都不在乎麽。”
她見他那麽從容平靜,不言不語,對白衣少女的猥亵之言直似未聞,忍不住氣急地輕推了他一把說。
歐陽昭被她輕輕一推,神思似乎從恍惚中霍然驚醒,一雙星目微睜,望着她淡淡地笑了笑。
忽然,他笑容一斂,雙眸精芒電射,俊臉神光湛然地凝注着她的玉面,聲音低沉而嚴肅地說道:“敏妹,內功心法中有雲:靜則寧,寧則定,定則靈生,靈生則神清氣爽,心返空明,而入無物無我、物我兩忘之境。如是,則一切外魔外物,皆不足以侵擾吾心吾神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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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方說至此處,忽聞白衣少女又是格格一聲嬌笑,道:“看不出你年紀雖然不大,內功心法竟然已得上乘精要,真是難得。只可惜……”
白衣少女說到這裏,忽地微微一頓,惋惜地輕嘆了口氣,接道:“唉,你現在想及這些已經遲了一步,不然,适才的那番旖旎風光,也就不會演出了……”
她語聲中雖是含着惋惜之意,聽來使人心動,但歐陽昭卻仍然恍如未聞地目視江敏,接着又道:“她說且由她說,我們只當作沒有聽見好了,她縱是說得再難聽,不堪入耳,于我們又有何妨?何必和她一般見識,妄生怒氣,徒作口舌之鬥呢。”
歐陽昭的這番話,江敏聽入耳中,何異是醍醐灌頂,立時明白大悟,遂朝歐附昭微笑地點了點螓首,接着也就默默地阖起一雙秀目星眸,摒除去胸中的怒氣雜念,寧神靜息地調息起來。
江敏的內功雖然不如歐陽昭深厚,但她所修習的也是上乘心法,調息不久之後,明豔照人的玉面上便已現出一片湛然神光,儀容莊肅,宛如一尊聖女雕像,令人油然生敬,不敢仰視。
顯然,就這片刻工夫,她已進入心靜神寧、靈生之境。
歐陽昭見江敏如此神情,便不由得大放寬心,俊臉上浮現起一絲喜悅的微笑。
白衣少女立身何處?歐陽昭雖然無法看到她,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但她對歐陽昭和江敏的一切神情舉動,似乎均看得十分清楚,了如指掌。
歐陽昭的俊臉上剛浮現起一絲對江敏暗贊、喜悅的微笑,忽又聽得白衣少女發出一聲格格嬌笑,說道:“你且慢得意高興,她雖已如你所說靜則寧,寧則定,定而則靈生。摒除氣怒,依照上乘內功心法調息,進入心靜神寧,靈生不為外物侵擾之境,但是你們仍舊無法出陣脫困,而且……”
白衣少女說至此處,忽地一頓話鋒,聲如出谷黃莺,接道:“喂!你怎地又閉上眼睛了呢?難道我現在所說的話,也是些不堪入耳之言麽……”
她所說雖已不再是不堪入耳的猥亵之言,但歐陽昭仍然置若未聞,不予答理。
她見歐陽昭不答理她,遂即輕聲一嘆,幽幽地又道:“我知道你此刻心裏已經恨透了我,其實,關于适才之事,我心裏也正後悔得不得了呢……”
她這句話果然打動了歐陽昭的心,他情不自禁地睜開一雙閉阖着的星眸,他雖然看不見她,卻望着她發聲之處,微感詫異地問道:“你後悔什麽呢?”
“我後悔不該吹奏那令人神迷瘋狂的妙韻仙音。”
歐陽昭冷冷地道:“什麽妙韻仙音,根本就是邪蕩無恥的淫曲。”
白衣少女凄聲一嘆道:“仙音也好,淫曲也好,我真後悔不該吹奏它。”
歐陽昭一聲冷笑道:“可惜大錯已經鑄成,你現在後悔已經遲了。”
白衣少女幽幽地道: “大錯鑄成,後悔雖是已遲,但是……”
“怎樣?”
“事情的發生,完全出于我意料之外。”
歐陽昭朗聲一笑,道:“你的口才倒很不錯嘛。”
“實情如此。”
“動聽的謊言。”
“我并未說謊,事實确系出于我意料之外。”
歐陽昭略一沉吟,問道:“原因呢?”
白衣少女輕聲一嘆,聲音極其柔美地說道:“我因見你們二人人品俊逸,氣宇不凡,而且俱皆神儀內瑩,內功修為精深,才吹奏出迷仙曲音,欲借以試試你們二人的內功定力和我這新學成不久的迷仙曲的火候如何?哪料……”
她說至此處,忽又輕聲一嘆,接道:“沒有料想到,她竟是一個易釵而弁的冒牌男人,而我又一時未曾注意及此,以至鑄成這等大錯。”
歐陽昭聞聽,覺着她這番話不無理由,遂将信将疑地問道:“事實真是如此嗎?”
白衣少女道:“我決未說半句謊話。”
歐陽昭沉吟稍頃,說道:“這麽說來,事情的發生,倒真是出于你意料之外,乃無心之過了?”
白衣少女點點頭道:“确是如此,不然,我又何必後悔。”
歐陽昭默然半晌,忽地問道:“那你為什麽還要将我們困在陣中呢?”
白衣少女答非所問地柔聲問道:“你能原諒我嗎?”
江敏忽然睜開一雙星眸,說道:“既然是無心之過,我和他當然會原諒你,只怕……”說至此處,忽地頓口止聲不語。
白衣少女急問道:“怎樣?”
江敏道:“只怕你所言非實,後悔是假的。”
“你不相信我?”
“要我相信,便應該立刻告訴我出陣之法。”
“只要你們相信我,原諒我,我自然不會讓你們困在陣中。”
歐陽昭沉聲說道:“你是以此威脅我們?”
白衣少女急道:“我決沒有這個意思!”
“什麽意思?”
“我知道你們心裏都非常的恨我,所以……”
白衣少女話還未完,江敏便接着說道:“你怕我們出陣後不肯和你幹休是嗎?”
白衣少女毫不否認地道:“不錯,我實在是這個意思。”
江敏微一沉吟,笑道:“你放心好了,我和他都不是不講理的人。”
白衣少女高興地說道:“那麽你和他都能原諒我,不恨我了?”
江敏道:“只要你所言是實,後悔之心是真,我和他必定原諒你。”
“謝謝你,姊姊,你真好!”語氣天真,稚氣十足,令人聽來怎麽也想不到适才那淫蕩的靡靡簫聲,和那猥言亵語,便是出自她之口。
江敏接着又道:“現在你總可以告訴我們出陣之法了吧。”
“好。”白衣少女嬌應了一聲,說道:“那樣太麻煩了,還是由我自己來帶你們出陣吧。”
話聲未落,江敏和歐陽昭陡覺眼前白影一閃,白衣少女已俏立在江敏身側,拉着江敏的手兒,親熱地嬌聲說道:“姊姊,請跟着小妹出陣吧。”說着,一雙晶亮的明眸,流波似地朝歐陽昭妩媚地一笑。
美人一笑百媚生,她本生得美秀絕倫,嬌媚無比,這一笑,更是美極媚極,令人魂消神蕩。
只看得歐陽昭心頭猛地一跳,連忙別過臉去,不敢看她這種令人看來神魂傾倒,意蕩神搖的妩媚笑容。
白衣少女拉着江敏的手兒在前,歐陽昭一步一趨地緊随二人身後,眨眼工夫,便已走出花樹迷仙陣外。
陣外,晴天朗朗,春光明媚,豔陽絢麗,時值巳午之交。
江敏和歐陽昭同時回頭望去,只見花樹千株,随着陣陣和風搖曳,萬紫千紅,在春陽愛撫下,争奇鬥豔,吐着醉人的芬芳。
這一片花樹,高度雖只不過四五尺左右,但不識奇門術數之人,陷身其中,它便立即變成一顆顆遮天蓋地的龐然大樹巨木,任憑你武功如何之高,均将無可奈何,休想脫困出陣。
歐陽昭和江敏都是曾身臨其境之人,知道這片高度雖僅四五尺許,看來毫不起眼的花樹,實際卻有着千軍萬馬難越雷池的無窮奧妙與變化。
他自出道江湖迄今,數月以來,雖已鬥過很多武林一流高手如當今極負盛譽威聲的七派掌門等,名震江湖,但是,對于這種奇門陣式之奧妙厲害,尚是第一次經歷,是以,他出陣之後,目視着這片萬紫千紅、争奇鬥豔、芬芳醉人的花樹,看得甚是出神,暗自贊嘆不已。
他暗想得出神之際,白衣少女一聲嬌笑,打斷了他的思緒:“喂,你們都在想什麽呀?”
原來此際,江敏竟和歐陽昭一樣地,也正默默地望着這片萬紫千紅、争奇鬥豔的花樹在出神,她的思緒已沉緬在适才那一幕荒唐的瘋狂的而又令她羞喜參半,旖旎的畫面中白衣少女的語聲,将她和歐陽昭從兩種不同境界的思緒裏驚醒過來,因為白衣少女的這句“你們都在想什麽呀?”在她心底的感受不同,她雙頰上不由立時泛起兩片嬌豔的紅暈。
歐陽昭目光緩緩地望了這個似天真,而又略含媚蕩之态,容色秀麗,美豔塵寰的白衣少女一眼,淡淡地一笑,問道:“姑娘是本谷主人麽?”
白衣少女倩笑地輕點了點螓首。
歐陽昭又問道:“請問姑娘貴姓芳名?”
白衣少女嬌聲答道:“我叫淩瑤姬。”
江敏問道:“這谷中就只有你一個人嗎?”
淩瑤姬搖搖頭道:“說起來是有四個人,但是事實上只能算是兩個半人。”
江敏和歐陽昭聞言,都不由得微微一怔,詫異地問道:“為何只能算是兩個半人?”
淩瑤姬解釋地說道:“一對年老的夫婦,男的是個聾子,女的是個啞巴,他們兩個加起來只能算一個人。”
江敏又問道:“另外的一個半人呢?”
淩瑤姬笑了笑,道:“另外的一個人是我,半個人則是一個七歲的小孩子。”
“哦。”
江敏接着問道:“他們三個人現在那裏?”
淩瑤姬道:“時候已近中午,這時他們大概正在忙着做飯吧。”
江敏道:“他們是你的仆人?”
淩瑤姬點點頭,旋又搖搖頭道:“他們本是我師父的仆人。”
歐陽昭問道:“你師父叫什麽名號?”
“我不知道。”
江敏懷疑地望着她道:“你不知道你師父的名號?”
淩瑤姬搖搖頭道:“我師父從來沒有告訴過我。”
“真的?”
“我何必要說謊。”
歐陽昭問道:“你師父不住在這裏嗎?”
這話問得實在多餘,也實在的傻氣,淩瑤姬的師父如果住在這裏,她會說這谷中只有她和一對聾啞夫婦,一個小孩,而不提到她師父嗎?
淩瑤姬秀美的嬌靥上,突然現起一絲黯然之色,凄哀地說道:“在我九歲的時候,她老人家便已經仙逝了。”
江敏問道:“那年老的聾啞夫婦也不知道嗎?”
淩瑤姬道:“他夫婦已随我師父多年,自然知道。”
“你沒有問過他們?”
“問過。”
“他們怎麽說?”
“他們表示要等我将師父特地為我所遺留的武功訣譜上記載的各種武學全部學成之後才肯告訴我。”
淩瑤姬略略一頓,接道:“他們又說,這是師父遺命,決不能違背。”
江敏微一沉吟,又問道:“你現在已經學成多少了?”
淩瑤姬想了想,道:“已經有十分之七八了。”
歐陽昭忽然說道:“以我猜想,你師父一定是一位身懷絕世奇學,功力極高的武林前輩。”
淩瑤姬聞言,兩只明眸陡然一亮,晶光閃灼地揚起一雙秀眉兒,很是高興地點點頭說道:“不錯,據聾老告訴我說,我師父一身武學功力不但極高,已臻上乘絕境,而且學問亦是淵深如海,更精擅奇門術數。”
她越說越高興,雙眸光芒四射,秀美絕倫的粉臉兒上,神采燦然,現露一股既興奮,又驕傲的光輝,她語音清脆悅耳,有如珠走玉盤般地接道:“她老人家如果還活着的話,必定是當今天下無敵之第一人。”
淩瑤姬說時神情,興奮中帶着一片肅穆之色,而又顯得極其自然,似乎毫無一絲兒誇大之詞。
歐陽昭和江敏聞聽她這番話後,心中雖然頗有反感,認為她對她師父的贊揚已誇大過份,但他們沒有說什麽,僅只相視着微微會心一笑。
一笑之後,江敏忽地望着她光輝神采燦然的嬌臉兒,含笑地說道:“這麽說來,你将來很有可能成為天下無敵的第一人了?”
“也許……”淩瑤姬點點頭卻又搖搖頭,道:“只怕我不能。”
歐陽昭笑問道:“為什麽呢?你不是已經……”
他言未盡意,淩瑤姬似乎已經明白他的心意,不待他說完,就接着解釋道:“我師父雖已将她一身精奧神奇無匹的絕世武學,錄成訣譜遺留給我,但是,它太深奧了……”說到這裏,她笑容忽地一斂,接道:“我雖然能夠勉強理解學會,不過我心中甚是明白,卻絕對無法領悟其中博大至深的精微之處,練成我師父那樣高深精湛的火候造詣,發揮它的神奧威力,是以……唉,我實在太笨了。”說罷,目視歐陽昭和江敏二人,極感難為情地笑了笑,秀美的玉面上,飛現起一片嬌豔欲滴的紅暈,羞赧地緩緩地低垂下螓首。
此際,淩瑤姬眉目之間,隐現着的那種媚蕩之氣,早已消失不複見,與先前口發狠言亵語時的神情,簡直判若兩人。
陽昭耳聞她這等自謙的語氣,目睹她如此羞赧愧然的神情,心中不禁微微一動,暗忖道:從她現在的語氣上看來,此女分明尚是個天真未泯,氣質心地頗佳的少女,哪象是個性情淫蕩之人,只要稍加善誘陶冶,必能成為一個巾帼英雄……
他暗忖至此,心中便不由得對淩瑤姬生出一絲好感,産生了一絲憐愛,他微笑着說道:“淩姑娘休要這樣謙虛自愧,須知事在人為,只要你能專心一志地勤練鑽研,終久必會完全領悟成功的。”
江敏聞聽歐陽昭之言,也鼓勵說:“對了,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你肯專心用功研練你師父遺留給你的武學訣譜,将來一定會有成功的一天的。”
淩瑤姬擡起螓首,目露感激之色地望着二人說道:“謝謝你們給我鼓勵,但是我相信我不能。”
江敏道:“為什麽?”
淩瑤姬低聲答道:“我的智力有限。”
歐陽昭心念忽地微微一動,暗忖道:難道她師父遺留給她的武功訣譜上,那深奧精微之處,太難以悟解,已超出了她智慧的範疇了麽?
他心中正值暗忖之際,忽聞一聲嬌稚的童音傳來,喊道:“阿姨。”
喊聲甫落,立見一個年約七八歲的小女孩,自十餘丈之外,疾躍如飛地奔來,小巧的身形起落之間,竟有一丈六七遠近。
小小年紀,便已具有如此快捷佳俊的輕功身手,實在難得少見。
江敏和歐陽昭一見,已知道這小女孩便是淩瑤姬口中所說的兩個半人中的半個人了。
“咦。”小女孩身形躍至,睜着一雙又圓又大,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天真稚氣的小臉兒上滿是一片奇詫神情地掠掃了歐陽昭和江敏一眼後,轉望着淩瑤姬問道:“阿姨,他們是幹什麽的?怎麽跑到我們谷裏來了?”
淩瑤姬微笑地撫摸着小女孩柔軟烏黑的秀發,說道:“他們是阿姨新認識的朋友。巧巧,趕快叫叔叔和阿姨。”
巧巧聞聽,立即極其聽話地望着歐陽昭和江敏二人,嬌聲喊道:“叔叔,阿……”
她“阿”字出口,忽然發覺不對,眨着兩只大眼睛,向淩瑤姬說道:“阿姨,不對呵。”
淩瑤姬不由怔然地望着巧巧問道:“什麽不對?巧巧。”
巧巧道:“他們兩人都是叔叔呀,為什麽要巧巧叫叔叔和阿姨呢?這不是不對麽?”
淩瑤姬聽巧巧這麽一說,這才恍然明白她說的意思,遂不禁噗噗一笑地說道:“他們兩個人中只有一個人是真叔叔,巧巧,你好好地仔細看看,他們那一個是阿姨?”
巧巧聽後,便把一雙明亮的大眸珠子,在歐陽昭和江敏的身上臉上,骨碌碌地轉來轉去,不停地滾動着。
歐陽昭和江敏見巧巧一片天真靈慧的神情,遂都面含微笑地望着她滿是稚氣的臉兒,靜靜地立着。
巧巧兩只黑白分明的大眸珠子,骨碌碌地望望歐陽昭又望望江敏,忽然,她天真地嬌笑着道:“我看出來啦。”說着小手兒一指江敏,目視淩瑤姬說道:“阿姨,她是阿姨,對嗎?”
淩瑤姬微笑地點頭說道:“對了,你趕快叫阿姨吧。”
巧巧望着江敏嬌聲喊道:“阿姨。”
江敏見巧巧如此聰明伶俐可愛,不由跨前兩步,十分喜愛地摸着巧巧的小臉頰,贊揚地說道:“巧巧,你真聰明。”
巧巧天真稚氣的臉兒上,頓時浮現一片嬌憨的甜笑,明亮的大眸珠子裏射出兩道喜悅光輝。
驀然,一陣衣袂破風飒飒聲響,兩條人影疾若星馳電掣,飛馳而至。
輕功超絕,身形快捷,恍似飄風閃電,顯然都是功力精湛的一流高手。
兩條人影落地,歐陽昭和江敏這才看清,乃是一個年約六旬開外的老者和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婦人。
“爹爹,媽。”嬌喊聲中,巧巧的身形已經躍起,一式乳燕投懷,輕靈無比地撲向老婦人的懷中。
原來這老者和老婦人,正是巧巧父母,也是淩瑤姬師父生前的仆徒——聾夫啞婦。
俗語雖有十聾九啞,十啞九聾之說,但這對聾夫啞婦卻是聾而不啞,啞而不聾。
老婦人摟住巧巧的嬌軀,一雙眼睛精光灼灼似電地掃視了歐陽昭和江敏一跟,臉現訝異神情,目露詢問之色,望着淩瑤姬。
淩瑤姬自幼即和這一對聾夫啞婦相處一起,不但熟知他們平時臉色神情所表示的意思,連他們的聾啞手語也大半懂得,見狀遂含笑地向她說道:“啞婆,他兩人是我剛認識的朋友,都是光明磊落的正直之人。”
啞婆聽後,便放開懷裏摟着的巧巧,将淩瑤姬的話用手語轉告訴給立在他身旁的老者——她的聾子丈夫。
聾老者略一沉吟,望着淩瑤姬問道:“少主知道他們的姓名來歷師承門派嗎?”
淩瑤姬搖搖頭道:“我還沒有問他們呢。”
聾老者雖然耳不能聽,無法知道淩瑤姬說的什麽,但,他見淩瑤姬搖頭,已知她是不知道,是以,不待啞婆用手語轉告他,便接着向她肅容說道:“少主,并不是老奴愛多嘴嚕蘇,江湖上波詭雲谲,盡多外貌仁義,言語氣度看似光明磊落正直之士,實際上卻是心懷奸詐陰惡之徒,他們兩人的姓名來歷師承門派,少主尚還一點不知,怎可便與他們結交為友,未免也太大意不知警惕了,而且本谷地處荒僻,向無人知,他們忽然來此,焉知……”
聾老者話語未畢,淩瑤姬已是雙眉微蹙,朝他搖首阻止地,臉現不愉之色說道:“好了,好了,別再多說了,我已知道你的意思了。”
她說着目視歐陽昭和江敏二人,含笑地嬌聲說道:“二位請別見氣,聾老夫婦受恩師遺命囑托照顧我,所以他們對我極是關心,擔心我誤交奸惡之徒……”她說至此處,微微一頓,接道:“雖然我已看出二位定必出身名門,非是那邪惡奸詐之徒,不過為了使聾老夫婦放心,尚請二位将來歷師承門派見告。”
老啞婆,一個是口能言耳不能聽,一個是耳能聽,卻口難言。
淩瑤姬說了些什麽?聾老雖然無法聽知,但在啞婆雙手—不停地比劃,以手語轉告之下,便已完全知道明白。
是以,淩瑤姬話聲一落,他二人四道眼神,便都精光熠熠地投視在歐陽昭和江敏的身上,靜待歐陽昭和江敏報出姓名來歷師門。
歐陽昭乍聞聾老之言,心中不禁很是生氣,但在聽得淩瑤姬的解釋之後,他心中不僅不再生氣,反而覺得聾老的話雖然嫌偏激,但卻是忠心耿耿,值得敬佩的至情至性的極重義氣之人。
也唯有是極重義氣的至情至性中人,才會不負已故世之主人的遺命囑托,悉心一意地照顧其後人弟子。
于是,淩瑤姬話罷,他便即朗聲說道:“在下歐陽昭,乃武林三絕門下,她名江敏,是……”
他本想連江敏的姓名師承一起說出的,可是,江敏和他雖然已有夫妻之實,但他和她自從認識直到現在為止,只不過一夜的時間,除了知道她的名字叫做江敏之外,對于她的來歷師承,也是尚還一點不知。
因此,他是字出口之後,便忽地頓口不語。
淩瑤姬接着問道:“是什麽呢?你怎麽不說了?”
歐陽昭目視江敏,江敏朝他含情地一笑,然後望着淩瑤姬微笑地說道:“他已經将姓名師承都告訴你了,還要他說什麽呢?”
淩瑤姬道:“姊姊的師承呀。”
江敏道:“他要是能說出來,已經說出來了。”
淩瑤姬不禁詫異地問道:“為什麽不能說出來呢?”
江敏道:“因為他也不知道我的師承。”
“他也不知你的師承?”
“你不相信?”
淩瑤姬明眸微轉,望着江敏道:“既然他不知道,就請姊姊自己告訴小妹好嗎?”
江敏一沉吟,點點頭道:“可以,不過卻有個條件。”
淩瑤姬道:“什麽條件?”
江敏道:“你也告訴我你師父的名號。”
“這個……”
“你不願意?”
淩瑤姬搖搖頭道:“并不是小妹不願意,實在是小妹尚不知道恩師的名號,請姊姊原諒。”
江敏道:“你不會問他們麽?”說時,一雙秀目灼灼地掃視了旁立的聾啞夫婦一眼。
淩瑤姬想了想,忽地目露期望之色地望着啞婆說道:“啞婆,請你告訴聾老,要他将恩師的名號告訴我好嗎?”
啞婆聞言,一面搖頭表示不行,一面将她的話用手語告訴給聾老。
聾老面色沉凝地向淩瑤姬說道:“并不是老奴不肯,實在是老主人的遺命……”他說至此處忽地一頓,目光如電射視着歐陽昭沉聲問道:“你真是武林三絕的弟子?”
歐陽昭一聽聾老者這語氣,不但老氣橫秋,而且大有不信之意,不由劍眉微微一軒,朗聲說道:“尊駕懷疑不信?”
啞婆忙以手語轉告聾老,聾老卻冷冷地說道:“武林三絕早于三十年前便已絕跡江湖,據說均已故世多年,豈會有你這麽年輕的弟子。”
歐陽昭正容說道:“江湖傳說豈可信以為真。”
又經過啞婆以手語轉告後,聾老的臉上陡地閃過一絲驚喜之色,說道:“這麽說,三位老人家都還好好地活着了?”
歐陽昭反問道:“尊駕認識我三位恩師?”
聾老點點頭道:“與我老主人交往頗深。”
淩瑤姬雖然并不知道歐陽昭的師父武林三絕是何許人,但當聾老說出與老主人交往頗深時,她清秀美麗的嬌靥兒上,頓時浮現起一片如花般的笑容,極其高興地向啞婆說道:“啞婆,既然歐陽公子是師父老人家的朋友的弟子,那就決不是什麽奸惡的壞人了,現在時已過午,你趕快告訴聾老,請歐陽公子和江姊姊到屋裏去息息,吃過飯後慢慢地再談吧。”
啞婆聞言,目光掃視了歐陽昭和江敏一眼,以手語将她的話意轉告聾老,聾老略一沉吟之後,恭敬地向淩瑤姬說道:“老奴遵命,不過……”
他微微一頓,陡然精光電射地凝視着歐陽昭說道:“相公自稱是武林三絕的弟子,但是口說無憑,不知有何可證?”
歐陽昭劍眉微軒,正要答言之際,江敏已忍不住粉臉泛怒地嬌喝道:“聾老頭兒,你怎地這等多疑不相信人?”
經過啞婆手語的轉告,聾老正容說道:“江湖上狡詐奸險太以難測,老夫怎敢輕易相信空口之言。”
江敏怒道:“你簡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啞婆臉色不由微微一變,聾老望着啞婆問道:“啞婆子,她說的什麽?”
啞婆以手語告訴聾老,聾老雙目一睜,臉色沉寒地喝道:“姑娘說話最好放客氣一點。”
江敏冷冷地道:“不客氣又怎樣?”
聾老沉聲說道:“老夫便要教訓你。”
江敏秀眉倏地一挑,聲若銀鈴般地格格一聲嬌笑,道:“你配麽?”語冷如冰,神情不屑,滿含輕視之意。
聾老一看啞婆的手勢,又見她一副輕視不屑的神情,不禁氣得雙目猛睜,精芒暴射地怒聲喝道:“丫頭,你有多大功力,敢于輕視老夫。”
他生性剛強好勝,雖已六十開外的年紀,脾性卻仍如年輕人一般暴燥。
淩瑤姬一聽他這種口氣,知道此際如果再不加以阻止,他話聲一落,怒火上升,必定立時貿然出手和江敏打起來。是以,她不等他話完,便即阻止地朝他搖搖手,嬌喝道:“聾老,趕快住口!”秀眉緊蹙,粉臉凝寒,有如籠罩着一層嚴霜。
聾老雖然耳不能聽,但卻可觀色測意,見她朝他搖手,粉臉凝寒的神情,怎不知其意,遂即連忙住口不語。
她喝住聾老之後,便向江敏含笑說道:“聾老脾性粗暴,得罪姊姊;尚請看在小妹面上不要見怪。”
江敏冷冷地道:“算了,你別說得那麽好聽,給我灌迷湯了。”這一個橡皮釘子,只碰得淩瑤姬粉臉微紅,默然無語。
歐陽昭忽然地哈哈一聲朗笑,俯首自地上拾起一根樹枝,就地寫道:“在下想和你談個交易。”
他因為和聾老交談,每一句話均須經過啞婆這一翻譯手續,甚感麻煩不便,是以便想起以樹枝代筆,寫字交談的方式。
聾老問道:“什麽交易?”
歐陽昭寫道:“在下如果确是武林三絕的弟子,你便将你老主人的名號告訴在下。”
聾老沉吟地點點頭道:“可以。”
歐陽昭微微一笑,丢掉手上的樹枝,探手入懷取出辟毒追魂旗,微微一抖,陡見金光閃灼,映目耀目。
“呵!辟毒追魂旗!”聾老口中發出興奮的驚呼。
歐陽昭收起寶旗,面含俊笑地目視聾老,神情潇灑地岸然傲立着。
聾老恭敬地說道:“适才多有冒渎,尚祈公子原恕。”
歐陽昭含笑地朝他擺擺手。
江敏見聾老一副前居後恭之态,不由嘴角一撇,冷笑地說道:“聾老頭兒,老實告訴你吧,他不但是武林三絕的傳人,且還是十五年前譽稱天下無敵神劍震八荒歐陽大俠的公子。”
“呵!”
江敏剛說至此處,淩瑤姬口中陡然發出一聲驚呼?滿臉驚喜之色地一步沖到歐陽昭的面前,神情激動地說道:“公子,快跟我來。”說着一伸手,拉起歐陽昭的一只手,縱身直往谷後一片林木茂密之處奔去。
歐陽昭不由愕然,他本想摔開她的手,但他乃是聰明絕頂之人,目睹淩瑤姬如此驚喜激動的神情,知道此中必有原因。
他心念微微一轉,便任由她拉着他的手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