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1)
香風乍起,佩環叮哨,卓小燕已俏立當場,星眼微斜,眉目含情,跚跚地曼步走來,含情脈脈,容光依稀當年。
卓小燕突然而至,引起了歐陽昭對天心莊的往事回憶,也鈎起了卓小燕對自己以往的款款深情。歐陽昭三兩步搶上前去,如同兒時一樣,天真地叫道:“小燕。小燕妹妹!你……”
卓小燕盈盈秋水一瞟,嫣然一笑,無限哀怨地曼聲說道:“祿哥哥。你還記得我?”
說時,一對風眼,濕潤潤的,如同海棠含露,楚楚堪憐。
歐陽昭也柔情蜜意的,一長猿臂,拉着卓小燕的手,柔聲地道:“聽說天心莊被人挑了,我本想去打聽你的下落……”
“算了!”
卓小燕撒嬌地一摔手,鼓起小嘴道:“有了大姊二姊,你還記得我這天心莊的醜丫頭嗎?”
“這從哪裏說起。”
“從你身上說起。”
“大姊二姊與我乃是同盟兄弟……”
“神州三傑。是不是?”
“是呀!而我同你……”
“你同我怎麽樣?”
“乃是……乃是青梅竹馬的……的……”
“什麽?”
“的……的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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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
“是呀。誰說我們不是朋友,雖然你父親同你哥哥他們都對我不好,但是,你……”
“好了!夠了!”
卓小燕對朋友二字似乎聽不進耳,一抖袖,腿一邁人也翻了個身,背對着歐陽昭,說不出是氣是惱二女兒心海底針,誰也摸不清。
歐陽昭一見,連忙陪着笑道:“喽,才見面怎麽又生氣了呢?”
說時,雙手伸出,就去拉她的一雙玉腕。
卓小燕一移步,扭腰閃開,低聲道:“有人來了。”
“誰會到這兒來?”
“施姐姐。她同我一起來的。”
果然,銀蠍女施鳳英也是一身大紅衣着,急奔而至,遠遠地就叫道:“燕妹。你整天念着你的阿祿哥哥,這一回可找到了吧!我說嗎,黃山附近一定遇得上。你瞧,你該怎麽樣謝謝我呢?”
她跑着叫着,已到了兩人的面前,媚眼又對着歐陽昭一抛,浪聲嗲氣地道:“哎呀。你不知燕妹妹是怎樣的想你呀!”
卓小燕呸了一聲,嬌羞不勝地道:“別聽她嚼舌根!”
歐陽昭也不覺玉面生霞,十分難為情,只好抹了嘴唇搭讪着道:“等我看看那兩人的傷勢,到前面小鎮講話。”
卓小燕尚未說話,銀蠍女施鳳英快嘴快舌的,連笑帶妞地道:“是誰呀?連燕妹妹都冷落下來。”
“是我一時失手震傷的一個老太婆,另外……”
說時,他已移步向被自己震倒在地的紅衣老婦人走去。
銀蠍女施鳳英也放眼瞧去。
她的臉色忽然一變,探手在懷內取出獨門兵器銀蠍帶來,抖手向歐陽昭砸去,口中叫道:“好小子!姑娘要你的命!”
事出倉猝,歐陽昭不料有此,閃身暴射丈餘。
卓小燕也驚呼道:“施姐姐!你……”
銀蠍女施鳳英全然不理,吧噠一聲,震得一條銀蠍帶畢直,如同狂風驟雨,又向歐陽昭襲去。
突然的變化,歐陽昭哪知其中奧妙,既不便還手,只有閃躍騰挪,躲避不疊。
卓小燕慌了手腳,雙腳亂跳道:“施姐姐!您這是怎麽啦?”
施鳳英手中銀帶曳起陣陣勁風,閃出萬點光芒,一股勁漫頭蓋臉地揮動,節節進逼,招招前欺,毫無緩手之勢,口中噓噓呼呼地道:“姑娘今兒個同你拼了!”
歐陽昭被逼得圍着墳場亂轉,口中也大聲叫道:“有什麽不對,值得這麽兵刃相向!”
卓小燕也蹿身而出,朝施風英的前面一站,叫道:“施姐姐。有話好講!”
銀蠍女施鳳英臉上殺氣騰騰,忽地一彈身,越過卓小燕的頭頂,如同一朵紅雪,手中銀蠍帶兜頭向歐陽昭刷下。
歐陽昭也是目中冒火。
而卓小燕又叫道:“阿祿哥,你可千萬不能還手!施姐姐,有話可以說明白的呀!”
說時遲,那時快。銀蠍帶砸實在墳前墓碑之上,丈來高的石碑,嘩啦一聲,被砸得粉碎。
亂石、泥屑、斷枝、枯草,飛了歐陽昭滿頭滿身,吓得他連連閃躲不疊。
這樣一來,不由引起了他的怒火,閃身震掌,作勢戒備,揚聲道:“再要苦苦相逼,歐陽昭可要無禮了!”
“你有什麽禮。小子!”
銀蠍女施鳳英的銀帶又起,一招橫掃千軍,斜地裏直向歐陽昭腰際纏來。
這一招淩厲無俦,周遭丈餘以內,毫無可躲之處,眼看即将掃上。
卓小燕不由嘤然一聲驚叫:“祿哥哥!小心!”
歐陽昭閃躲不及,除了發掌震力之外,再無別路可走,一抖長臂喝道:“撒手!”
銀蠍女施鳳英的銀蠍帶出手,曳起一陣破風之聲,高飛半天,她執帶的右手血跡淋漓,滴滴下流,愣愣地瞧着被震裂的虎口發呆。
歐陽昭一招震飛了施鳳英的銀蠍帶,并不乘勢連擊,插腰而立,威風八面地道:“一再相告,何苦如此!”
卓小燕也翩然跑到銀蠍女施鳳英的身前,扶着她問道:“施姐姐,到底是為了什麽嘛?”
施鳳英一推卓小燕,不顧右手的傷勢,戟指着歐陽昭吼道:“好小子!你恃技欺人,那辦不到,這段梁子,姑娘算與你結定了!”
說完,又待發掌拼鬥。
歐陽昭十分不解地道:“說出來,在下若是無理,任由你怎樣都行!”
施鳳英冷兮兮的一哼,指着地上的紅衣老婦人,惡狠狠地道:“你知她是何人?”
歐陽昭眉頭一皺道:“素不相識,我也不知她是誰?”
“既然不知她是誰,為何竟驟下毒手?”
“她一味相逼……”
“呸!一派胡言!”
銀蠍女施鳳英話聲裏,身子一扭,又已作勢欲撲,震掌待發。
這時,她手上沒有了銀蠍帶,卓小燕毫無顧忌,一個箭步也跟蹤而起,探手攔住,大聲道:“施姐姐,她到底是誰?”
施鳳英且不答話,一躍到那紅衣老婦人身側,雙手拉起老婦人的一雙手,亮了一亮道:“你看!她是誰!”
卓小燕乍見驚叫一聲道:“哎呀!她是你師父?”
歐陽昭也是一震道:“啊!她是天南的雞爪婆婆?”
銀蠍女施鳳英怒道:“假門假市的。難道你現在才知道?”
“是的,先前絲毫不知!”
施鳳英把雞爪婆婆的雙手一揚,然後霍地站起,指着歐陽昭道:“你騙誰來?”
“真的不知,怎說騙你!”
銀蠍女施鳳英凄然一陣冷笑,然後不向歐陽昭看,卻轉向卓小燕道:“燕妹妹。天下有對毫不相識的人忽然暴施毒手.嗎?更有與人交手不問個清楚的嗎?交上了手,連別人是用掌用手都看不出的嗎?”
她神色悲慘,逼問着卓小燕,分明透着指責歐陽昭之意。
卓小燕與歐陽昭兩小無猜,自幼在一起耳鬓相守,怎能憑銀蠍女施鳳英的三言兩語就改變初衷。因此,蛾眉深鎖,望了望歐陽昭,又向施鳳英道:“施姐姐,祿……”
她本想叫聲祿哥哥,但見施鳳英的面色一寒,大有不愉之色,才又縮口道:“……他所說的,也許是實情。”
歐陽昭不由插嘴道:“本來就是實實在在的嘛!”
施鳳英銀牙一咬,對着卓小燕道:“燕妹,既然如此,你說明白來好啦!”
卓小燕不解地道:“我說明白什麽?”
“你是要歐陽昭這小子還是念在你我姐妹一場!”
“施姐姐!你這……”
“燕妹……”
銀蠍女施鳳英也神色黯然,含淚欲滴地道:“放下姐妹情誼不談,難道你忘了天心莊大火之下,我冒死救你下樓,忘了一路上我伺候你的病痛,忘了我為了你舍命鬥雙煞……”
她忘了?雙煞可沒有忘!
山坡上忽然磔聲大喝,紅影飄動,黃衣随風,崂山雙煞的黑煞奪命巫明,赤煞追魂巫亮,兄弟二人突然雙雙現身落地,咬牙咧嘴,對着卓小燕與施鳳英邪目而視,目露淫光,眼泛惡意,口中垂涎欲滴。
歐陽昭初見江敏之時曾同崂山雙煞相遇過,心知雙煞弟兄乃是成名二十年的江湖高手,乃是嚣張怪誕的人物。
但眼見他二人對卓、施二女的一副輕薄之相,不由雙眉一皺,揉身上前怒喝聲道:“老不死的!打算怎樣?”
雙煞互使了個眼色,同時朗聲大笑道:“我道這兩個妞兒怎的眼巴巴地朝黃山跑,原來有比我們年輕的在等着。”
歐陽昭聞聽怒火益熾,震臂喝道:“放屁!識相的給我滾遠點!”
黑煞奪命巫明鼻子裏冷冷一哼,道:“小娃兒。你硬要充護花使者嗎?”
赤煞追魂巫亮也陰兮兮地道:“老夫弟兄也是憐香惜玉之人,不會辣手摧花,你放心好啦!”
以歐陽昭平時的個性,也聽不慣此猥瑣之言,何況胸中正充滿了無處發洩的怒火呢。
他一反常态,由腰下探手抽出辟毒追魂寶旗,唰地聲迎風抖開了來。金光閃閃,耀目生輝,整個山坡也映得金碧輝煌,霞光萬道。
這乃是歐陽昭怒極之下,貫上全部功力所致。
崂山雙煞兄弟乃是識貨的腳色,乍見寶旗出手,不由同時一震,臉色大變,不約而同地道:“哦,辟毒追魂旗!”
歐陽昭寶旗出手,威風八面,腳下立樁,揚旗朗聲道:“老怪物明白就好了,納命來!”
語落人動,寶旗卷得獵獵作響,奔雷閃電,陡地發出一招。
他是怒極出手,旋風八式的第四招,焉同等閑,平地狂飙乍起,席卷而出,直如怒濤排壑,綿綿不絕,洶湧而至。
崂山雙煞根本無從還手,也沒看清旗招是什麽式子,勁風撲來,登時氣血不順,通體血管欲裂逆氣上沖。
“啊呀!”一聲驚呼,再也站腳不穩,不由自己地騰起兩丈,斜落下墜。
幸而兩個老怪身具了三四十年的功力修為,成名二十年的行家。就在上騰下落之勢勉強疊腰扭臀使出千斤墜穩住重心,堪堪雙腳踏實,免去頭破腦溢的一死。饒是如此,也全都立樁不穩,搖搖欲倒。
歐陽昭盛怒之下,一招出手,并不變式換招,旗角動處,招發金風乍起,二次出手。
這一招他是順理成章,快過先前的奔雷閃電,力道更加有增無減。
兩個老怪如何消受得起,驚魂未定,力道又至,想要閃避固然不能,想要接招更辦不到。
無可奈何之下,逃命要緊,那顧得二十年揚名立萬成名露臉的字號,雙雙拉起手來,矮身倒地,順着襲來的勁道滾在地上,險險躲過旗風的威力。
歐陽昭一見,不屑地道:“呸!不知羞恥的東西!慢說你懶驢打滾,就是癞狗吃屎,也難逃一死!”
喝聲中,旗招虛揚,左手運起驕陽神功,按拍兼施,掌心掌背各晃一招。
血雨四射,熱氣逼人,泥沙彌漫之中,崂山雙煞的人倒了下去,雙手還緊緊的拉着。
再見兩人的胸前,不但腹開膛破,五髒流出,而且連一紅一黃的袍子,也焦糊一片,仿佛被火燒的一般,那股腥臭之味中人欲嘔。
卓小燕驚呼一聲,雙手掩着面孔,不敢多看一眼,倚在銀蠍女施鳳英的身側,噓噓喘氣。
銀蠍女施風英冷冷一笑,一手撫着卓小燕的頭發,親切地道:“燕妹妹。你看這人的手段夠毒辣了吧?”
歐陽昭掌斃崂山雙煞,心中悶氣原已稍息,卷起寶旗打算向她倆解說,聞言淡淡一笑道:“施姑娘。我這可是替你二位出氣呀!怎麽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反說我手辣心狠呢?”
銀蠍女施鳳英粉面一寒,豎起雙眉道:“閑話少說,我施風英自問學藝不精,但這段梁子終身難忘,怕我找場,不妨立刻下手,施鳳英雖是女流,為了替師報仇,也就豁出去了!”
歐陽昭苦笑道:“在下絕非有心掌震令師,若不是你們來這一鬧,也許我已代她施功療傷,此時令師已經氣絕,恕在下也無能為力了!”
“呸!”施鳳英冷冷的一呸道,“貓哭老鼠,你還會假慈悲!
說得好聽!”
“在下确有此意。”
“姑娘不聽你這一套,你不留下我,我可要走了!”
“任施姑娘自便。”
“你可不要後悔。”
“在下後悔什麽?”
“但有三寸氣在,我必要找你算這筆血帳!”
“這全由姑娘衡量。”
銀蠍女施鳳英一跺腳咬牙有聲,那股狠勁,真是恨不得把歐陽昭生吞活吃下去。然後才一飄身拾起地上的銀蠍帶,對着卓小燕道:“燕妹妹,你是怎麽樣了?”
卓小燕看看銀蠍女,又望望歐陽昭,臉上現出左右為難,又戀戀不舍的神情。
歐陽昭一見,也不由想起了往事,幽幽地道:“小燕妹妹,你是世間最先同情我的一個人,難道還不知道我的性情?”
這句話,更是打動了卓小燕的心,雙眼濕潤潤,欲哭無淚,欲言又止,半晌才叫了一聲:“祿哥哥……”淚如雨下,神情悲凄感人。
此時,銀蠍女施鳳英已卷起銀蠍帶,把雞爪婆婆拖了起來,催促道:“小燕妹,我可要走了!”
卓小燕更加悲痛不勝,把腳一蹬,道:“祿哥哥,你珍重!”
說完,一回頭,三步兩步,跑到銀蠍女立身之處,抽泣地道:“鳳英姐,我們走!”
施鳳英對着歐陽昭冷冷地看一眼,大跨步徑向山坡轉角之處走去。
歐陽昭不知卓小燕為什麽非要同施鳳英走不可,一跨步追了上去,探手抓住她的手,道:“小燕妹妹。你為何要同她走?”
卓小燕望着施鳳英的背影,低聲道:“祿哥哥,你以後會知道的。”
“現在同我說不好嗎?”
“現在……哇!”
卓小燕欲言又止,終于哇地哭了起來,一摔手,平地穿起,追向銀蠍女的去處,頭也不回,只留下她嗚咽的哭聲,在微風裏飄蕩。
歐陽昭還待追了上去,身後衣袂齊振破風而起,數十個口音同聲叫道:“屬下等參見堂主!”
一統教執法堂的三十三名執事高手,不知何時已站成了三排,全都躬身哈腰垂手肅立在山坡之上。
歐陽昭眉頭一皺,淡淡地道:“各位,到此何事?”
陰判蔔通越衆答道:“奉教主之命,請堂主應諾前言。”
歐陽昭不由一愣道:“前言,什麽前言?”
蔔通朗聲道:“堂主曾言,黃山事了定到西北面見教主。”
“在下在黃山已見過了。”
“黃山小遇,太匆忙,對本教之事毫未談及,所以還請堂主起駕北上。”
“目前在下有要事待理。因此……”
“堂主有何要事?不知屬下等能否分勞?”
“這個……”
歐陽昭略一沉吟,忽然心中一動,暗想:一統教看來是神秘至極,不但教內全是久已成名的綠林巨擘,而且自己随時都在他們監視之下,一言一行都逃不出他們的眼線,真可說神通廣大無孔不入,在自己的五旗盟尚不能妥為運用之前,何不暫借他們之手,把這一連串的事弄個明白呢?
想着,那陰判蔔通又道:“堂主盡管吩咐,無論任何事情,本堂兄弟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歐陽昭微笑道:“如此甚好。眼前在下就有三件大事急欲知道!”
“三件?不知是……”
“第一,黃山這上突然爆炸,七大門派掌門忽然一起失蹤,原因何在?”
陰判蔔通聞言,兩眼神色忽然大變,像是十分震驚,又像十分為難。
須知,七大門派的掌門,都是江湖之上一等一的人物,慢說同時失蹤,就是一人突然失蹤也算得武林大事。
歐陽昭一見蔔通的眼神,已曉得他心有難色,不由盈然一笑道:“不好辦吧?所以我必須自己去找出這個謎底來。”
誰料陰判蔔通胸膛一挺,大聲道:“上禀堂主,請問這第二件?”
“第一件已經夠麻煩的了。”
“事情當然不簡單,但屬下等在一月之內,必還堂主一個水落石出。”
“哦,一月之內?”
“是的。一個月!”
“須知,這事關系江湖一時大事,武林絕大的陰謀,可不是容易……”
“堂主放心,請說這第二件。”
歐陽昭将信将疑,應了聲好。心忖:反正以有當無,我自己也不能完全依賴他們,想到這裏,複又含笑道:“察出少林派的金剛真經,武當山的歸雲劍譜,落在何人之手,天心莊的一場浩劫是何人做的好事!”
陰判蔔通眼中神光暴長,精碌碌的,回頭一掃視随來的其餘衆人。三十二人、六十四支威凜凜的眼神,一齊看在歐陽昭的臉上。
歐陽昭心想:大概這題目把他們給難倒了,盈盈一笑說:“如何?”
陰判蔔通虛揮一掌,朗聲道:“非是屬下等狂傲放肆,這件事我也一個月內訪清查明!”
“也是一個月?”
歐陽昭心中暗覺奇怪,眨了眨眼道:“你自料辦得到嗎?”
“堂主面前焉敢稍存欺騙之心。”
“江湖人,可講的是個言而有信呀!”
“一統教教律森嚴,到時全憑堂主發落!”
“堂主之稱,為時尚早,但是……”
“請示這第三件。”
“好,索興一齊勞累你了。”
“堂主太謙,此乃份內之事。”
“迷仙谷中出了岔子。”
歐陽昭一指那香案地上聾老與啞婆的屍體道:“這二人乃是一聾一啞的老夫婦,身負重傷,除了請各位查明是誰幹的以外,尚有迷谷的小主人,吹簫引鳳淩瑤姬,生死如何也一并查實。”
“迷仙谷?”
“各位不知道。”
“曉得。堂主不是派了甚多的高手守護了嗎?”
“你怎知道?”
“這……”
陰判蔔通的眼珠一轉,不自然地接着道:“……這乃是屬下揣摩之辭。”
“是嗎?”
“既與堂主有關,乃自然之事。屬下等就此別過,第三件也請限期一個月,定不使堂主失望!”
陰判蔔通搶着說完,對其餘衆一揮手,起勢欲去。
歐陽昭伸手一攔道:“蔔朋友,這是戲言,還是真心誠意?”
陰判蔔通勢子一停,煞有介事地道:“屬下等一片至誠。
若是三月之內不把這事交待清楚,一統教的教規俱在!”
“教規如何?”
“欺瞞教主者碎屍萬段,欺瞞堂主者,要受斷手斬足斬去四肢之苦。”
歐陽昭心中忽的一凜,瞠目道:“斷手斬足……”
原來他想起了黃山成了個血球的千手大聖神偷石不凡來。
石不凡豈不是受斷手斬足的苦刑嗎?陰判蔔通接着道:“法條嚴峻,屬下不敢冒死。”
歐陽昭可不能再露半點遲疑之意,而且自己已約定了三事,又不能再加上一條,或者露出小家氣的問東問西,透出怯意。也就朗聲道:“各位若是三月之內把三事弄明,歐陽昭必定死心蹋地宏揚一統教,以報各位愛護之意!”
陰判蔔通像是十分欣喜,許是歐陽昭這番話正中了他的下懷,拱手齊眉道:“屬下萬分榮幸,并原先報給教主知道!”
說完一弓腰,又道了聲:“一言為定,屬下告辭。”
三十二人騰身一射而起衣袂齊動,勁風飄飄,剎時之間都躍射丈餘,拐過山坡。
歐陽昭目送他們的背影去後,心中泛着狐疑。難道一統教的神通這等廣大?
難道……他左想右想,再也想不通陰判蔔通是安的什麽心,竟敢一口答應在三月之內,把這天大的武林風波揭穿開來,而且毫無為難之态。
歐陽昭百思不解,只好埋頭挖了個土坑,把聾啞夫婦的屍體埋了,心中說不出的郁悶,仰天發出聲清越的長嘯,振臂一彈而起,上射二丈躍下了小山坡。
江南的三月,正是花月春風,莺飛草長的季節。
歐陽昭一身的恩怨,滿腹心事,對這大好的陽春煙景也無心欣賞,一個人踽踽地,渡過了浩瀚的長江。
這一天,他來到了江岸的懷寧府。
懷寧府乃是長江北岸的重鎮,車水馬龍,商賈雲集,沿岸碼頭桅橹如林,市面十分繁榮。
一連幾天,歐陽昭雖然随時在留心着江湖上的動靜,但所遇的都是一些雞毛蒜皮,偷雞摸狗的細事。
他無心在懷寧府城耽擱,穿城而過出了北門,打算乘着落日趕上一程。
他出了北門不久即發覺有一女子的背影,在他前面十餘丈走着,誰知只到了集賢關,約莫已走了十五六裏之遠,那黑衣女子的身影,仍然走在前面,依舊相距十餘丈遠近。
在普通人來說,這樁事并不足奇,但在歐陽昭來說,卻是十分驚訝的事。
歐陽昭既然留心,一放腳步,越加快捷,不騰身不起勢,步子可快同飛輪,提起真氣身輕如燕,比之縱躍騰挪并無遜色。
誰知走了一程,眼見日奄西山,與那前面的黑衣女子,依然相距十來丈;不說超過,連近也沒近一點。
歐陽昭越覺有異,一看四野無人,索興騰身起勢,躍縱連連,竟欲趕上前去,看個究竟。
黑衣女子雖未回頭,卻同眼見一般,也突的一展身勢。風聲動處,竟然前射五丈有餘,接着,唰唰唰,一連三個前抄,赫然是輕功中的陽關三疊,不但身法美妙至極,而那份從容不迫的姿勢,更非一般庸手可與比拟,實非尋常。
歐陽昭既驚且奇,焉肯就此作罷,展起無上輕功,尾追下去。
眼看即将追上,那黑衣女子卻悶聲不響,衣袂飄飄也大非以前的身法,徑也一瀉數丈,把歐陽昭抛在身後,無形之中,成了個輕功比拼。
歐陽昭生性好強,但前面乃是一女流,自己既不好喝叫,也不肯放松,只有悶着頭窮追一氣。但見夜幕低垂,新月初升,兩條身影一前一後,相距十來丈,如同流星趕月,丸瀉星飛,曳起兩溜青光,全是快逾追風。
眼看已是初更天氣,已出了百十裏遠近。
黑衣女子忽然一扭腰肢,斜刺裏離開官塘大路,往山區射去。
歐陽昭一則奇怪,二則不服,毫無考慮地轉往山區,銜尾追去。
遠處,一片廣茂無邊黑松林。
歐陽昭暗喊聲:“糟了!”心想黑衣女子一定是不願與人對盤朝相,才拼命狂奔。這一進了松林,還到哪兒去找她。
沒有想到,那黑衣女子将到松林,忽然發出聲鶴唳鳳鳴的長嘯,清越悠揚,聲動遐迩,然後一疊雙袖,嗖——曳起道勁風,陡然停了下來,插手俏立在松林邊際。
事出不防,歐陽昭收勢已晚,蜂腰彈處,竟落在人家身前僅只尺餘之地,險些兒與黑衣女子撞個滿懷。
兩聲驚呼,人影乍合即分,兩人各自閃出丈餘,互相逼視,全是驚異的眼色。
說來太慢,在當時,也不過是驚鴻一瞥,閃光流電的剎那間事。
黑衣女子冷哼一聲道:“你要怎樣?黑天胡地地緊追不舍,意欲何為?”
歐陽昭經她這一問,越發感到尴尬萬分,又不能不回答,臉色一紅,嚅嚅地道:“在下一時好奇,看見姑娘的一身好俊的功夫,所以……所以……”
黑衣女子眼光陡然精閃閃的,射了過來,追問道:“所以怎樣?”
“所以……所以就追下來了。”
黑衣女子冷哼了一聲,前欺兩步道:“素不相識,男女授受不親,縱然我有一身功夫,與你何關,分明是輕薄!”
“這個……這……”
“這什麽?”
“在下絕無此意。”
“意思何在?”
“我……”
“報上師承門派,亮亮你的萬兒。我呀,你呀的,太也不自量了!”
歐陽昭怎能任人叱喝,但自己一時說不個道理來,也只好說:“不用問了,既然毫無淵源,再見。”
一聲未落,人已唰地穿出丈二。
“且慢!”黑衣女子跟蹤而起,一飄身攔在前道:“說追,就追個緊跟不放;說走,就想輕輕松松的一走,天下有這容易的事嗎?”
歐陽昭不由一愣,悻悻地道:“姑娘打算怎麽樣?”
“說明白讓你走。”
“要是說不明白呢?”
“想走沒那麽容易!”
“哦,姑娘打算把我留下來?”
“少不得教訓教訓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你自信辦得到?”
歐陽昭也不由怒氣沖沖,說時,一跨步斜出五尺,震臂作勢。
黑衣女子不由展顏一笑,意态冷峻地道:“不見經傳的三腳貓的把式。”
“姑娘休要咄咄逼人!”
“我逼你?”
黑衣女子右袖一抖,戟指着歐陽昭道:“從集賢關追了下來,反而說我逼你!”
“在下——時誤會。好奇心……”
“好奇,有什麽好奇的?”
“見姑娘腳下甚快,分明輕功不凡……”
“輕功不凡就值得奇怪嗎?”
“因為……因為姑娘是一女流。”
“呸!難道女流就不該有輕功?直乃一派胡言!”
“姑娘打算怎麽辦?”
歐陽昭的臉上實在挂不下去,因為在嘴上自己完全失去主動。心中打算三招五招之內讓她心服口服。
“我打算教訓教訓你!”
黑衣姑娘的性情也是好強,一抖雙手,十指尖尖,陡然向外微彈,絲絲勁風随之而起,直向歐陽昭迎面襲至,力道不弱。
歐陽昭淡然一笑,僅用出三成力道,左掌虛劃,打算消掉來勢。
誰知全然不是那回事,待發的右掌尚未探出,黑衣女所發的十股勁風,竟然越過自己左掌,直撲過來。看似緩緩而至,其實快逾尋常;看是毫不驚人,其實,潛力不絕如縷,并且不襲其他部位,專找大穴逼近,毫不容緩。
歐陽昭不由大駭,覺得迎面九大要穴,全在勁風之下,啊的一聲,右臂突然加力,半接半消,推按兼施,借着一按之勢,霍地跳出丈餘,雙眼驚慌地盯在黑衣女子的身上,道:“嗯。看不出!”
“讓你見識見識!”
黑衣女子嬌叱聲中,并不改式變招,十指連彈之下,嗖嗖勁風暴長,轉眼之間,一口氣發出五招來,快、狠、準、辣,功力之高,實屬罕見。出招之快,更為奇妙絕倫,前所未見。
歐陽昭竟被逼得連連後躍不疊,不但沒有還手之力,而且連如何卸卻來勢,全也摸不到頭腦。
說是他怕,并不盡然,但這當前黑衣女子的這份快勁,實在是未曾料到,他一扭蜂腰,平地上蹿三丈,口中也朗聲叫道:“在下見識到了,你也瞧瞧我的,這叫做來而不往非禮也!”
喊聲中,人已下落,雙掌乍分施出旗笛雙絕揉合的掌勢,也毫不示弱地一連拍出五掌。
旗招的旋風八式,笛招的驚電十二招,俱是一時之絕,何況歐陽昭智慧高人一等,揉合了雙絕的精華,加上繼承了武 。
林三絕與歐陽丹大俠四人的全部修為,這套掌式可算得前無古人,其淩厲潑辣,精妙之處可以想見。
黑衣女子噫了一聲,趕忙抽身而退,面露疑雲地喝問道:“年輕人,你是哪門哪派?”
“分不出門派只怪你所見有限,卻問誰來?”
“好狂!”
兩人一問一答之間,全都十分高傲,誰也不服誰,各自遠在丈餘之外,展開身法遙遙發掌,注意對方的身手,誰也不敢大意放松。
這二人雖是雙掌比劃着,與衆不同的卻完全是內力拼鬥。
身形雖然沉穩,掌力卻都踏實,一招一式,舉手投足之間,全是修為的考證,真功實學的拼鬥。
轉眼之間,二三十招下去,仍是難分軒轾,看不出高下。
只把那靠近林子邊際的松針,震落在地上,鋪有幾寸之厚,震得周遭嗡嗡作響。
又是三五招下去,歐陽昭固然鬥得興起,黑衣女子似乎也已不耐。雙方各自曳起聲長嘯,陡然之間,俱都身形暴起,同時騰身,振臂前推。
這二人俱是怒極氣極,悶聲不響地鬥了一陣,這一發動,更是奔電迅雷,兩掌接實!
但聽一聲震天價響,枝葉橫飛,砂塵上卷,人影分處。林子的松樹,被震斷了數十株之多,盆大碗小的碎石也暴射開來,如同絕大神力催動一般,全向四面飛去。
聲勢之吓人,連他二人自己也各自退在五丈以外,互相逼視着,心中私忖着對方的來歷,不敢相信對方的修為。
黑衣女子揚聲道:“好!想不到數十年未逢到這等高手,今日卻無意中遇上,難怪你這等嚣張!”
歐陽昭聞言,幾乎失聲而笑,也朗聲道:“好大的口氣。
數十年?今年你有多大?”
因為放眼望去,那黑衣女子,也不過是二十年華,而且杏眼柳眉,粉面桃腮,正值青春。
黑衣女子,鼻翅一動,道:“黃口乳兒,你說得好!”
說時,一探手,從懷內拉出一條玄色汗巾來,迎風一揮道:“娃娃!認得這塊天蠶玄帕嗎?”
“天蠶玄帕?”
歐陽昭是真的不知道天蠶玄帕的來歷,愣了一愣又道:“名字起得十分動聽,可惜還沒聽說過。會是哪一門派的絕世瑰寶,大不了是你們閨中的良伴,女兒家的用品。”
“少見多怪。亮兵器!”
“亮兵器?”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