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2)

慧果大師苦笑一笑,對着案上的九個杯子凝神而視,雙眉緊皺,似乎在想着什麽,一時想不通似的。

智清道長的臉上,也布滿了疑雲。

歐陽昭心想:以一統教的威名,宋明珠的為人,這所謂的淡酒,該不會是含有奇毒的藥酒吧。想着,對慧果大師與智清道長使了個眼色,含笑向萬裏飛鴻宋明珠問道:“宋姑娘,從芬芳的香息之中,以及名貴精致的容器之上,可以看出這酒必是稀有的珍品;可否将來歷見告,也好增長在下的見聞。”

他的話雖然是說得婉轉動聽,骨子裏分明是要萬裏飛鴻宋明珠說出這三種酒的來歷,替慧果大師同智清道長伺話。

萬裏飛鴻宋明珠還有個聽不出的道理嗎?

因此,她略一颔首,微笑道:“不料歐陽少俠做人面面俱到,又生就一副玲珑的心,善于說詞的口。”

歐陽昭心意為她料個正着,不由玉面一紅,搭讪着道:“在下腿短眼界又狹隘得很,卻教姑娘見笑了。”

萬裏飛鴻宋明珠的臉色也不由一紅,讪讪地道:“那是你的謙辭。”

在一邊未發一言的千手嫦娥宋骊珠,此時插口道:“妹妹,既然問,你就告訴他,這也無妨。”

歐陽昭搭腔接着道:“是的,請姑娘不吝賜教。”

萬裏飛鴻宋明珠款移蓮步,走到案邊,用手一指那姜黃的第一杯酒,道:“這黃色的酒,名叫枯竹露,乃是由幹枯的竹根中,以大力功夫壓榨出來的,飲了足以增進功力?堅定根基。”

歐陽昭聞言,晃了晃腦袋,連聲應是。

萬裏飛鴻宋明珠指着第二杯道:“此酒名為藓苔汁,是一種稀有的苔藓中提出,可以活血益氣,返老還童。”

歐陽昭又連連點頭,口中噴噴有聲。

接着,萬裏飛鴻宋明珠又道:“這第三杯紅酒,叫做石精血,原是地層中一種少有罕見的石筍中煉出,飲用之後,有傷療傷,無傷強身,有毒去毒,無毒增功,算得是酒中之王,難得一嘗的上品,各位這可放心飲用了吧。”

萬裏飛鴻宋明珠一口氣說到這裏,眼神中光彩奪人,面上絲毫看不出不安之色,顯見得她是句句實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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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昭朗聲一笑道:“所以說天下的事,最大的毛病就出在一個疑心上面,原來宋姑娘斟出的,乃是瑤池瓊漿,少見的甘露,多少人求之不可得,只因為你們之間心中存了一個疑字,也就把好意當成了惡意,豈不辜負了宋姑娘的待客之忱,放過了雙方和好的大好機緣,兩位掌門就勿須乎三思遲疑了。”

慧果大師沉吟了片刻,才緩緩地道:“阿彌陀佛,老衲乃出家之人,點酒不嘗,豈能破戒叨擾,尚請賢兄妹海諒一二,休要見怪,盛情只好心領了。”

說完,退後一步,面色凝重,眉頭深鎖,分明是內心裏對這三杯怪酒的出處,在窮搜枯腸,苦思索想。

智清道長一見慧果大師有退縮之意,自然更不敢逞強出頭。

他心想:反正今晚少林武當兩派的命運相同,生死一致,《金剛真經》與《歸雲劍譜》之事,要解決,全都解決,不解決,也不會單方罷手。

想着,有意無意地向慧果大師立身之處移近一步,口中也道:“慧大師所說不錯,我等點滴不嘗,莫辜負了姑娘的好意!”

萬裏飛鴻宋明珠面上露出不屑之色,含笑道:“點酒不飲,那卻無妨,這枯竹露藓苔汁石精血好在都不是酒,我所以稱他們為酒,不過是仿古人的詩句,寒夜客來茶當酒而已,三位就不必拘泥于酒之一字,而推三阻四了。”說到後來,她的黛眉一軒,唇角微翹,明露出瞧不起人的神情。

這時,羽化上人的傷勢似乎略見好轉,但依舊十分憔悴,未能複言,他耳聞萬裏飛鴻宋明珠言語咄咄逼人,又見自己的掌門踟蹰不前,把心一橫,強掙着大聲道:“不要言語刻薄,慢說是什麽露呀,汁呀,血呀的,縱然是五步追魂酒,七步斷腸藥,我也沒放在心上。”說着,他的人已大步走向案頭。

歐陽昭此時,既不能斷定這三種酒是有毒,也不敢認為無毒。

要說是無毒,萬裏飛鴻宋明珠平白無故的要拿來待什麽客?

若說是有毒,從一統、教的聲譽,宋明珠酌神色中瞧料,斷不會走這不光明正大的一條路,日後傳入江湖,豈不留下話柄。

如今見羽化上人出面來喝,便不加攔阻,他心想:這酒中若有奇毒,料定羽化上人內傷初愈,發作必快,那時看一統教主宋士龍兄妹怎生交待。若是果真如宋明珠所言,并無奇毒怪異,豈不更好。

在他想念之際,羽化上人已到了案頭,一伸手,端起了第一排第一杯的枯竹露來,将杯子向萬裏飛鴻宋明珠一舉,大聲道:“我若喝下了這三杯沒聽說過的酒,你該交出少林的鎮寺之寶《金剛真經》吧?”

不料,萬裏飛鴻宋明珠仿如不聞不見一般,不拿正眼看他,反而顧左右而言他,轉身對着一統教主宋士龍道:“哥哥,四更已過,天色将明,為何全沒一些動靜,料不到柳暗花明莊今晚會如此的安靜。”

統教主宋士龍只在凝神運功,因此從未發言,似乎是養精蓄銳,準備一場大戰,聞言微睜雙目,淡然道:“我想不會。”

千手嫦娥宋骊珠也看看窗外的天色,不經意道:“這等寧靜,說不定是山雨欲來的征兆,也或者此時竹林之中已有不少的高手光臨,甚致于等得不耐煩了呢?”

她兄妹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尤同敘家常一般,把個羽化上人的肺都幾乎氣炸了,将手中的杯子重重地向案上一放,就待發作。

一旁冷眼旁觀的慧果大師,從宋家兄妹的神态中,更料定這酒中必有來歷,而且對象并不是羽化上人。

因此,連忙搶上幾步,一面對羽化上人施着眼色,一面道:“羽化,你何必焦急呢?宋家賢兄妹自有安排,我既不吃酒,難道你這佛門弟子又能例外嗎?”說完,他還恐羽化上人不明白,又探臂把他拉了一下。

歐陽昭這時看不過去,雙手一攤,對着萬裏飛鴻宋明珠道:“宋姑娘,你何必……”他的話未說完,宋明珠雙眉一皺道:“你為何硬要強出頭呢?這真經劍譜既不關你事,苦苦地一再插手,豈不是皇帝不急急煞了太監?”

千手嫦娥宋骊珠,冷冷一笑道:“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連這句話也不懂嗎?”

歐陽昭哪裏受過別人這種冷諷熱嘲,有心發作,又恐攪混了水,壞了大事,豈不弄巧成拙。

只得按捺住滿腔的無名怒火,臉上強打着笑顏道:“兩位姑娘所說雖是,但武林中人管武林中事,總要有個人從中說話,以使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冤家宜解不宜結。”

萬裏飛鴻宋明珠聞言,眼角一動,道:“原來你以和事佬自居,等一下你的事,又有誰來充和事佬呢?”

那廂的千手嫦娥宋骊珠更加不饒人地道:“既充和事佬,為何不一口氣替他們把這九杯酒全喝下去,那不更加是好人做到底了嗎?”

歐陽昭既不便與她們翻臉動手,但這口氣卻再也忍不下去,耳聞宋骊珠之言,不怒反笑,仰天狂笑一陣,上跨半步,一探手,抓起羽化上人已置在案邊那杯枯竹露快不可言地一仰脖子喝了下去,将杯子向案上一放,大聲道:“姑娘說得不錯,我就替他們喝了下去。”說話之時,一只手又已抓起第一排的第二杯藓苔汁來。

萬裏飛鴻宋明珠粉面陡變,嬌叱道:“誰要你喝,快快放下。”

然而,歐陽昭正在氣盛之時,哪管許多,等到宋明珠伸手來攔,他已把那杯綠油油青翠欲滴的藓苔汁灌進口中,向她照了照空杯,口中道:“宋姑娘,我叨擾了!”

語畢,一邁開萬裏飛鴻宋明珠攔阻的手,斜地裏,伸手去取那第三杯石精血。

“放下!”

“喝不得!”

叱喝之聲陡起,室內的燭光微動,已多出一個白淨面皮的青衫儒士來。

萬裏飛鴻宋明珠叱了聲:“放下!”一伸手早已奪過了歐陽昭手中的那杯殷紅的石精血來。

歐陽昭不由愣住了。

此時,一統教主宋士龍對着宋明珠道:“二妹,我說嘛,怎會如此平靜,喏,這位就是威震宇內,譽滿江湖一十三省窮家幫的幫主,人稱青衫秀士的舒敬堯。”

萬裏飛鴻宋明珠的柳眉一揚,神情自若地道:“窮家幫身列九派一幫之中,舒幫主也算得是有名人物了。”

青衫秀土舒敬堯,且不答理她的話,緊逼着歐陽昭道:“少俠,你此時感到什麽樣子?”

歐陽昭愕然不知所答,問道:“我?我沒有怎麽樣呀!”

青衫秀士舒敬堯眉頭一皺道:“你可知道那枯竹露雖無奇毒,但可是點滴之害嗎?”

“沒有呀,我不覺得!”

“那枯竹露俗名叫做一滴千年醉,乃是酒中之精。”

“晚輩毫無感覺。”

“只怕還未發動呢。”

“既然如此,待我運功把它逼出體外也就是了,卻不能奈何我何。”

歐陽昭說話之時,兩只星目斜瞟着萬裏飛鴻宋明珠,分明有蠻不在乎的意味,他是一面說,一面一正神色,勢欲提氣行功。

不料青衫秀士舒敬堯臉色一凜,忙不疊道:“少俠,萬萬不可運功。”

歐陽昭奇怪的道:“卻是為何?”

那一旁的慧果大師像是豁然大悟,也緊上半步,道:“不是舒幫主提起,老衲再也想不起來,枯竹露原來就為一滴千年醉,這也沒什麽奇特之處,是該運功逼出體外,以免深入體內,傷了元氣。”

青衫秀士舒敬堯連連搖手道:“慧果大師,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歐陽昭少俠功高絕世,枯竹露也醉不了他,怎奈他又在一個時辰之內,飲下了藓苔汁,這就透着麻煩了。”

看這位窮家幫主神情憂慮,十分替歐陽昭焦急,透着事态并不平常。

而當事的歐陽昭由于不明就裏,反而莫名其妙地道:“前輩,有何為難之處。”

舒敬堯侃侃言道:“須知這藓苔汁與枯竹露二者的性質不同,一個是陰濕奇寒之物,一個是陽剛火熱之性,兩者同飲,自然引起體內的中氣分裂,小則淤結體內,造成了機能的殘廢,大則功力全毀,形同俗夫,甚而把人的血凝氣結,變為泥雕木塑的菩薩,頑童嬉戲的木偶。”

青衫秀士舒敬堯一口氣說到此處,歐陽昭不由悚然一驚,如同平地迅雷,憤怒交加。

武當掌門智清道長忽然大叫聲道:“啊呀,舒幫主說得不錯,在本門道書上有此記載,道家稱為金身不壞碧玉汁,正是指這兩種奇物所言。”

歐陽昭越發大怒,心想:自己立刻要變成了泥菩薩、木乃伊,這還有什麽放不下的心事,何必委曲求全,等到與宋家化解什麽婚事。

想到此處,把心一橫,一指宋家三兄妹,暴怒喝道:“宋士龍,你們兄妹好毒的心腸,好陰的手段,竟然……”

誰知青衫秀士舒敬堯不等他叱喝下去,擁身一攔道:“少俠,休要生嗔動怒,凡事都有個解脫。”

說完,含笑對着萬裏飛鴻宋明珠道:“宋姑娘,講不得了,解鈴還是系鈴人,姑娘與歐陽少俠無仇無怨,還請将藓苔汁采煉的佳期吉日相告。”

萬裏飛鴻宋明珠冷笑道:“久聞幫主的大名,果然傳言不虛,可算是博學多才,經多見廣。”

歐陽昭見她說話的神色,簡直不可一世,益為怒不可遏,陡震雙臂,道:“舒前輩,這等人只可力服,不可理喻。”雄糾糾,氣昂昂,一副動手欲鬥的樣子。

青衫秀士舒敬堯忙忙插手攔住道:“少俠,不可魯莽。”說完,迫不及待地又向萬裏飛鴻宋明珠央告地道:“這兩個時間的差別,也實在太大了,真所謂差之毫厘謬之千裏,請姑娘莫再取笑,誠實相告。”

歐陽昭不明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舒敬堯一再攔住自己,內中必有隐秘,但從他言辭之中,又聽不出個道理來。

還是一旁的智清道長,走到了的身畔,低聲道:“歐陽少俠,你等舒幫主替你問明,再作打算。”

歐陽昭正自不知其中奧妙,也低聲道:“掌門,要問明什麽?”

智清道長神秘莫測地道:“這種藓苔汁只有兩時辰可以采得到,所以必須問明白。”

歐陽昭越發糊塗了,睜大眼睛道:“兩個時辰?哪兩個時辰?”

“子正,午正。”

“有何重要?”

“子正采的,其性屬陰,可以陽剛之氣散之,午正采的,其性純陽,必須以陰柔手法克制。”

“她這是子是午?”

“貧道怎知,所以舒幫主必須要問明白,再作定奪。”

這時,已聽得萬裏飛鴻宋明珠娓娓言道:“舒幫主,何必談兵書掉淚,替古人擔憂。”

歐陽昭雖然難受她的言三語四,但此時已知身中奇毒絕物,也莫可奈何。

那廂的青衫秀士舒敬堯早巳又道:“姑娘,武林之中總該講個道義,歐陽少俠慨然飲下枯竹露、藓苔汁,乃是代人受過。”

萬裏飛鴻宋明珠冷冷一哼道:“哼!那是他自命不凡。”

青衫秀士舒敬堯揚聲一笑道:“不管姑娘如何想法,你們兩家的淵源深厚,也不能……”

“休要再提什麽淵源了。”

歐陽昭是再也忍耐不下,晃肩而前,厲聲道:“你有此言,我歐陽昭是求之不得,漫說是鬼畫桃符的什麽枯竹露、藓苔汁是一時三刻化為濃血的烈性毒藥,我也絕不向你求讨化解。

我姓歐陽的,有本領解開這點毒性,留得三寸氣在,再找你還我個公道,不然,也只算我學藝不精,孤陋寡聞,我是認命了。”

他慷慨陳詞,一席話說得豪邁至極,不愧一代豪傑的氣魄。

萬裏飛鴻宋明珠冷然道:“一勇之夫。”

青衫秀士舒敬堯一見歐陽昭起勢欲走,這一急焉同小可,搶身攔在門首,不停地使着眼色,低聲道:“事關你切身利害,小不忍則亂大謀。”

歐陽昭氣呼呼地道:“大丈夫寧死不屈。”

青衫秀士舒敬堯有意撮合這段梁子,高聲叫道:“宋姑娘,歐陽世兄不便開口,你就說出來吧,以後的事總歸好講。”

萬裏飛鴻宋明珠移身到歐陽昭的身側,語含諷刺地道:“歐陽昭,這是你恃強逞能的下場!”

歐陽昭看也不看她一眼,沒好氣地道:“生性如此,山難改,性難移!”

萬裏飛鴻宋明珠一對鳳眼之中,也含着不少的哀怨,向舒敬堯道:“舒幫主,你瞧,他這副勁兒,縱然說明有何益處。”

青衫秀士舒敬堯從語音裏,感到宋明珠已有緩和之意,生恐歐陽昭一使性子,又鬧翻了來,忙接口道:“怎麽沒用呢?

姑娘的藓苔汁若是子正采的,以歐陽少俠本身的純陽之力,在十二個時辰之內,必能化為烏有。”

萬裏飛鴻宋明珠聞言,仰天一笑,咯咯不休。

她這一種笑法,乃是女子之中少見的狂态。

歐陽昭嘴唇一癟,不屑地道:“你笑怎的?”

宋明珠面色一寒,臉上緋紅,咬牙道:“我笑這位窮家幫的幫主,把你估計過高。”

在場之人,全都覺得萬裏飛鴻宋明珠這句話有些過份。

青衫秀士舒敬堯忙道:“姑娘,這可不是我花子頭當面恭維他,以他的修為……”

歐陽昭也同時道:“在下功力雖然不濟,但卻有自信……”

不料萬裏飛鴻宋明珠更加笑得前仰後合,花枝招展,順步走開了去,忽然一回身粉面作色,大聲道:“歐陽昭,你忘記了有一個銀衣玉女江敏嗎?”

此言一出,如同當頭棒喝,歐陽昭玉面生霞,紅起耳根。

青衫秀士舒敬堯也不由為之愕然。

因為,歐陽昭功力雖深,元陽已洩,不複是純陽之體,已非童身,這一點卻是勉強不得,也是不可挽回的事。

萬裏飛鴻莊重了面色,又道:“若是予正所采,你也未必就有辦法,假若要是午正所采,當然你更加無法可治了,所以我說你是自讨苦吃。”

歐陽昭此時的心情沉重如鉛。

他并不是擔心自己的生死存亡,而只覺得一身孽障,愧對關心自己的人們。

青衫秀士舒敬堯輕輕喟嘆了一聲,讪讪道:“姑娘請說出來,再作打算。”

萬裏飛鴻宋明珠又道:“舒幫主,你的一片心算是白用了,以這位大俠士的性情,縱然明知是午正所采,他從哪裏去找純陰之功來化解它呢?那……”她說到這裏,臉上不知是一種什麽意味,頓了半晌,才接着道:“少不得又要去找那位銀衣玉女江敏了。”

歐陽昭此時恨不得地下有一道縫,一頭鑽了下去,也免得在這裏丢人現眼,聽宋明珠的冷言冷語。他一推攔在門前的青衫秀士舒敬堯道:“前輩,閃開,我是寧死也不向這丫頭讨教。”

他這句話偏偏被萬裏飛鴻宋明珠聽了個真切,厲聲道:“有志氣的,再把這第三杯石精血喝下去,姑娘我自然佩服你。”

歐陽昭性如烈火,猛地一翻身,惱怒至極地喝道:“有什麽大不了的?”

萬裏飛鴻宋明珠臉色鐵青,也道:“如此你喝。”

歐陽昭一跺腳,緊跨一步,伸手就去抓那杯殷紅的石精血。

說來遲,那時快,忽然,一陣尖銳的嘯聲劃空而至,門外一條黑影,從青衫秀士舒敬堯的掖下一晃而入,風也似地到了歐陽昭的前面,人到聲發:“慢着!凡是該喝的,我這酒怪一向不讓別人先喝。”

室內衆人不由全是一愕。

歐陽昭的前趨之勢稍為遲滞,手也抓了個空。

闖進屋內的,乃是一個骨瘦如柴,矮僅三尺的小老頭兒。

那小老頭兒生得十分委瑣,難看至極,由于他既瘦又小,顯得他臉上的一個紅得發紫的酒糟鼻子特別刺眼。

萬裏飛鴻宋明珠,閃身形,叱道:“擅闖瓣香小築,你是什麽人?”

青衫秀士舒敬堯看清之後,忽然面有喜色,似乎對這個小老頭兒十分歡迎,不等他回話,搶上一步道:“酒怪,你來的正是其時,簡直妙不可言。”

那小老頭兒仿佛對舒敬堯并無交情,也沒有好感,鼻子一聳,沒有回話。

舒敬堯并不動怒,轉向萬裏飛鴻宋明珠道:“姑娘不認識吧,這位就是世外五煞之一的烈酒毒煞鮑慶餘,人的名兒,樹的影兒,了不起的人物,算得塊金字招牌。”

烈酒毒煞鮑慶餘對青衫秀士舒敬堯的這篇恭維之詞,似乎大覺離奇,但也洋洋自得,神氣活現地道:“大概聽說過吧?”

說完,把手一揚,将那杯石精血一舉,又傲态十足地道:“石精血乃是難得之物,雖不是酒中的極晶,也算是難能可貴,在小老兒我所飲過的三萬多種酒中,可以列入第三等,我也就不客氣了。”說完,一仰脖子,竟把那杯殷紅的石精血來個杯底朝天,舔了舔舌頭,意猶未盡,一對眼睛又落在其餘第六杯酒上面。

萬裏飛鴻宋明珠見他言語無味,面目可憎,又是一副蠻不在乎的樣兒,不由柳眉一揚,怒道:“世外五煞不過是武林的混混兒,竟敢到瓣香小築撒野,未免太不自量。”

烈酒毒煞鮑慶餘幹癟嘴一動,語音刺耳地道:“到這什麽小築,乃是你們的人叫我來的,再說,我姓鮑的聞香下馬,有酒是不請自到,不會客氣!”說着,一搖三擺地就待去取案上的酒杯。

驀然,“啊呀,不是冤家不聚頭!”青衫秀士舒敬堯忽然失聲叫了起來。

他這句沒頭沒腦的話,使全屋之人不由都莫名其妙。

歐陽昭與他站的最近,低聲道:“前輩,有何不對嗎?”

青衫秀士舒敬堯卻面帶神秘,低聲道:“有一椿事,我忽然想了起來。”

“何事,值得前輩如此失驚?”

“唉!”

青衫秀士舒敬堯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并未說出原由,似有難言之隐。

歐陽昭越發要追問了,急道:“前輩,你還是說呀。”

舒敬堯又十分懊悔地道:“可惜,可惜不是時候,唉,真是太巧了。”

他這欲擒故縱,伸頭縮腦的,使歐陽昭真急得可以,迫不及待地道:“究竟是何事體?”

青衫秀士舒敬堯憂形于色地道:“若不是你喝下了枯竹露與藓苔汁,我早就告訴你了。”

“為何喝了那兩種惡酒你就不說了呢?”

“因為……因為……”

“前輩,因為什麽?”

“因為你此時已不宜與人交手過招,劇烈地拚鬥。”

“難道前輩告訴我之後,我非與人交手不可嗎?”

“那個自然。”

歐陽昭一聽,發越要問千水落石出,竟自叫道:“前輩,不可再賣關子,就快說了吧!”

青衫秀士舒敬堯長嘆了一聲,又幽幽地道:“要是不說,這千載一時之機,少不得當面錯過,怎對得起老朋友。”

這位窮家幫主說話的神色十分逼真,明示着事态的不平凡。

歐陽昭焉能忍耐,催促着道:“前輩,急煞人了!”

青衫秀士舒敬堯見時機已至,裝成欲言又止,期期艾艾地道:“不瞞少俠說,這個酒徒,與當年神劍震八荒你父之死大有關聯。”

此言一出,歐陽昭心中一震,頓時目露兇光,眉含煞氣,熱血奔騰,精神也為之一振,厲聲道:“前輩,此話當真?”

舒敬堯面色端肅地道:“這事關系甚大,焉能兒戲。”

此時,那廂的烈酒毒煞鮑慶餘,正在同萬裏飛鴻宋明珠你一言,我一語,唇槍舌劍的各不相讓。

歐陽昭對着他瞧料了一眼,又向舒敬堯道:“前輩,何不早說?”

青衫秀士舒敬堯皺着眉頭:“因你中了劇毒,生怕不是他的對手,或者毒發,豈不遺恨終生?”

歐陽昭更加焦急,不假思索,心想:趁着毒氣未發,身死之前能報了亡父之仇,也好見父母于九泉,聊盡人子孝思。

想着,肩頭微動,人已到了烈酒毒煞鮑慶餘的身側,輕輕地在他肩上一按,陰沉沉道:“鮑朋友,我有話要問你!”

烈酒毒煞鮑慶餘已自酒氣沖天,說得口沫四飛,忽覺有人按在自己肩上,不由悚然而驚,撤身欲退。

焉知歐陽昭唯恐他開溜,早想到了這一着,微一用力,兩指按了個結實,冷笑一聲說道:“不要動,只要答覆我的話。”

烈酒毒煞為人所制,心下大慌,但他乃是魔道中的老奸巨滑者,怎能就此露出怯意,塌下這個臺來,因此,也裝着毫無所謂地道:“有何話?你問吧。”

歐陽昭朗聲道:“我來問你,有一個神劍震八荒歐陽丹大俠,你可認識?”

烈酒毒煞鮑慶餘三角白眉一皺,不明所以地道:“認識,認識!”

“你與他的交情怎樣?”

“哼!他自命為正派人士,視小老兒我們弟兄五人為左道旁門,我們可說勢同水火,冰炭不同爐!”

“這就是了,難怪你送了他一條命。”

“這……這……”

歐陽昭說烈酒毒煞送了他父親一條命,在場之人,除了青衫秀士舒敬堯一人心中有數暗暗好笑,替鮑慶餘叫屈以外,其餘衆人全都不知此話從何說起。

至于烈酒毒煞鮑慶餘,則根本不知道歐陽昭就是歐陽丹的兒子,只不過覺得這個少年行動有些離奇,問話沒頭沒尾而已。

另一方面,他覺得歐陽昭丹早已去世,自己落得吹噓一番,好在自已臉上貼金,說不定敲山震虎,也可以吓一吓在場的衆人。

也是合當有事,該這個毒煞倒黴。

他想到這裏,又補上一句道:“當年在傳說上,歐陽丹是死于七大門派之手,其實沒有我鮑慶餘,七大門派高手雖多,恐也難以得手。”

烈酒毒煞鮑慶餘自以為說的八面方圓,面面俱到,既不說出自己怎樣實際促成其事,日後傳入七大門派之中,也不虞他們查問。

歐陽昭聞言,厲叫一聲道:“這就是了,你回過頭來,瞧瞧我是誰。”

他說時,按在烈酒毒煞肩上之二指,用力一帶,把他的人像螺旋一般帶轉了一個身,正好二人面面相對。

烈酒毒煞鮑慶餘被歐陽昭随手一撥,像捉弄小孩一般,不由老臉一紅,對着歐陽昭怒沖沖,盛氣淩人地道:“是呀,你是什麽人,對武林前輩這等毫無尊敬之意。”

歐陽昭呸的一聲,沒好氣地道:“呸!你是什麽東西,居然恬不知恥,自充武林前輩,真乃厚顏無恥。”

“小娃兒,你找死,報出師承門派,老夫我斟酌懲戒。”

“哈哈,老東西,好讓你死得明白,少俠歐陽昭的便是。”

“啊,歐陽丹……”

“就是先父。”

“你……”

“其子歐陽昭。”

“這……”

“這什麽,走,出門受死。”

歐陽昭說着,向門外一指,兩眼兇光暴射,神情十分怕人,哪有先前潇灑倜傥的半點風采,确乎一派煞星的猙獰面孔。

烈酒毒煞鮑慶餘乃是老奸巨滑,眼看這當面的少年人目光如同利劍,威凜生寒,使人不敢直視,神韻不凡,分明具有極厚的功力。

因此,他頓生怯意,膽寒了一半,忙道:“适才我已說過,你父乃是死在七大門派高手圍追之中,怎地扯到我的頭上,這筆帳我怕不便認下來。”

歐陽昭更加惱怒,聲如雷吼道:“住口!你忘了适才你也曾說,若不是你,七大門派未必就能得手嗎?”

“這……這是你聽錯了。”

“哼!我會聽錯嗎?”

“那……那就一定是我說錯了。”

“說錯了?哼!你騙人的技術太不高明,這等事會說錯。”

“你父之死,的确與我無關。”

“任你舌翻蓮花,說爛了嘴唇,我是父仇不共戴天,來,還我一個公道。”

歐陽昭寸寸相逼,手臂一攔,只向烈酒毒煞身面攏去,迫他出屋外較量。

烈酒毒煞鮑慶餘此時十分狼狽。

要與歐陽昭拚吧!眼見歐陽昭不但辣手,而且酌量中必定栽跟鬥。

若是不拚,眼見歐陽昭步步相迫,毫無緩頰之餘地,而且當着衆人在場,處處退讓受氣,同是丢人現眼之事。想着,他拿眼一掃在場之人道:“抛開一統教中人不講,單是九派一幫之中,就有兩大掌門,一幫之主在此,好在他們三位當年都沒參入此事,你可以當面問來,若有一人說我的慶餘曾參加那次的聯手合擊,你我再算帳也還不遲。”

歐陽昭聞言,狠狠地道:“哦!你伸手放火,拳手不認,居然敢說要找人證,你不反悔嗎?”

原來,烈酒毒煞鮑慶餘的确未曾參入此事,而且他乃黑道中人,七大門派均以名門正派自居,焉肯與他聯手。

因此,他心中更加坦然,便昂然道:“你盡管去問吧。”

歐陽昭冷冷一笑道:“好,你不到黃河心不死,我說請出一位人證,也好叫你死而無怨。”說着,緩緩地走向青衫秀士舒敬堯,又向鮑慶餘道:“姓鮑的,我們就問這位窮家幫的幫主如何?”

烈酒毒煞鮑慶餘聞言,面有得色,連連點頭不疊,口中也應道:“最好不過,最好不過。”

原來他知道舒敬堯的為人,素來極為正派,諒來不會說假,而且自己不曾參入當年圍歐之事,既是千真萬确,同時舒敬堯窮家幫耳目衆多,消息靈通,必然知之最詳,更由于适才自己初到之時,目擊舒敬堯一派歡迎的神色,越發有把握了。

因此,他也得意至極,心中盤算着如何要歐陽昭向自己陪禮,以挽回适才被他脅迫的面子。

所以,他反而催着歐陽昭道:“問呀,你盡管問明白來,看你如何認錯。”

歐陽昭暗罵一聲:好個狡猾的老煞星,看你還有何話說。

心中念着,口中卻道:“請問舒前輩,貴幫幫衆遍及一十三省,消息最為靈通,不知當年置我父于死地,這姓鮑可有一份?”

烈酒毒煞鮑慶餘也苦笑着道:“對啦,幫主,你可要實話實說。”

不料青衫秀士舒敬堯先不回答,卻自皺着眉頭道:“你們既然問我,那要以我的話為憑了。”

歐陽昭與鮑慶餘同聲道:“這個自然。”

青衫秀士舒敬堯雙眉一掀言道:“想那時,世外五煞已是成名立萬的人物,與宇內一般高手,可說是并駕齊驅,都有交情。”

他說到這裏,做出回想的神情,頓了一頓。

烈酒毒煞鮑慶餘也好像臉上有了光采,不住地點頭,口中還喃喃地道:“不錯,不錯!承蒙各門名派的朋友瞧得起。”

歐陽昭急着追問一句道:“圍追家父他是否參入?”

這句話乃是事關重大,乃是二人拚鬥争論的關鍵所在。因此,不但烈酒毒煞鮑慶餘同歐陽昭二人傾神留心等他的回答,連在場的諸人,也全都屏氣凝神地注意起來。

但聽青衫秀士舒敬堯輕描淡寫地道:“自然,這等大事,怎會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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