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1)

卓小燕突尋短見,自伏蟠龍神劍,腹破血流,腸肚外溢。

事出猝然,太也突兀,任何人也想不到。

歐陽昭一見,心頭猛震,等到撲身奪劍,已自無及,眼瞧着久別重逢的兒時愛侶,乍見未久即便屍橫荒山,而且死狀之慘,令人不忍猝睹,怎不使他悲痛欲絕呢?他搶天呼地,蹬足捶胸道:“小燕!妹妹!你這是何苦來哉!你……”

他泣不成聲淚如雨下,久久,忽地一拍雙掌,仰望天際,狠狠地道:“韋運成,韋老怪,此仇不報,有如此石!”

說着,突出雙掌,對準三丈外的一塊巨石劈去。

但聽,轟!一聲震天價響,數丈方圓一塊大石,應聲震起五丈,曳起勁風的厲哨。

嘭通!又是一聲滾雷也似的大響,接着嘩啦!嘩啦……

石片亂飛,石屑齊舞,只震得腳下的地上,也是一動,草叢裏野兔四竄,群鳥驚飛,聲勢實屬吓人。

歐陽昭掌震巨石,心中的郁結之氣,似乎微定了下來,依照前法,深深地挖了一個土坑,将卓小燕的屍體,平平整整的放在坑內,凝思了半晌。

良久,忽然通的一聲,跪了下去,他翹首雲天,禱告道:“爹爹在天之靈,非是孩兒不孝,只因小燕妹乃爹娘以外最親近、最知己,也是唯一不會輕視我的人,今天她為我一死,別無可報,只好将爹爹的神劍殉葬,也算我對小燕妹妹略表寸心,望爹爹九泉之下,勿責孩兒忘祖之罪。”

說罷,叩頭在地,咚咚有聲,然後将蟠龍神劍雄劍,塞到卓小燕的手裏,才緩緩地爬出土坑,填土掩埋。

他又在周近搬來一塊五尺長的巨石片,一運功力,随手抹平了來,力貫右手食指,用大力金剛指法,在石上端端正正地寫着:

“一代俠女卓小燕之墓”九個大字,把大石埋在墓前。

此時,天已過午,歐陽昭折騰了整夜一天,人也疲勞至極。

但是,他無論如何,也不願離開卓小燕的墳墓,只在墓的四周,踱來踱去,搓手,跺腳,撫胸,搔頭,如同瘋狂了一般,毫無主意。

歐陽昭如癡如狂地,獨自一人在這荒野新墳前手足無措,不知不覺,已是幾個時辰過去。

眼看日落西山,泛出一天的雲霞,新墳上罩着一派淡紫。

歐陽昭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長氣,才打算尋路下山,對着卓小燕的墳前深深一揖,嗚咽道:“小燕妹妹,我走了,你一個人不要怕,等我替你報了仇,再到這裏來,搭一個茅棚,好陪伴你。”說完,不由又是傷心落淚,哀痛不已。

最後才一振身形,淩空而起。

歐陽昭的身形既起,不由一陣踟蹰,他想:自己此時到哪裏去呢?

耽擱了一整天,笑面無常尹亮要是盡力而為的話,此時怕不遠在數百裏之外,要到何處去找他。

想着,不由索性上穿三丈,游目四顧,打算找一最近的出山之路,或者是山居人家,也好進些飲食,再定行止。

就在他游目遠眺之時,忽然南面的一條橫嶺之上,一點白影箭似地飛射,沿着嶺峪一起一落,快如驚鴻,分明是一個功力甚高的武林道。

歐陽昭不由一愣,乘着下落之勢,也向那橫嶺趕去。

忽然,相距白點之後,又穿出六點黑影,也是風馳電掣,亂穿亂騰,似乎是追逐那點白影一般,前後相距,也不過是十來二十丈左右。

歐陽昭頓覺奇怪。反正自己無所适從,何不去看個究竟?

一念既起不再遲疑,他騰起勢子,徑向那嶺上射去。

兩處相距雖遠,但他的輕功快捷,直如流星趕月,飛雲出岫,片刻之間,已來至切近,放眼瞧去,不覺怒火如焚,相距尚有十餘丈,淩空大聲喝道:“大姐,別急,三弟到了。”

原來,那點白影不是旁人,卻是在柳暗花明莊,為了碧玉笛之事負氣拂袖而去的白衣追魂段冰蓉,此時以一敵六,吃力異常。

圍着白衣追魂段冰蓉狠狠纏鬥的,也不是陌生的武林,更不是黑線上的邪門人物,都是有頭有臉,江湖鹹尊的九派一幫的六大派的掌門。

歐陽昭焉能不怒火如熾,淩空喝聲未了,雙臂一剪,頭下腳上,斜落如一支飛矢,殒星似地下墜。

落勢未已,淩空出招,一式蒼鷹攫兔,對着華山掌門人江健才抓去,倏同飛将軍從天而降,淩厲無俦,兇猛絕倫。

其餘的,青城掌門靜虛老道、峨嵋掌門性空大師、昆侖掌門鐵杖翁皇甫超、崆峒掌門無影仙子田茜、邛蛛掌門玉面秀士賈文信,全都大吃一驚,猛地四散開去,各退在丈外,面有懼色。

華山掌門江健才,手中鐵拐一揚,翻身就地一滾,險險躲過一招。

此時,白衣追魂段冰蓉也已看清來的竟是歐陽昭,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是與他答話好呢?還是不與他答話好?

因為,自己在柳暗花明莊一走,原是拂袖負氣,這時焉能再陪小心。

想着,臉上不由一陣發熱,反正自己一人被這六大掌門纏得微微見汗,氣息不均,也就将計就計,權做成噓噓喘息,不搭不理。

歐陽昭卻沒想到這些,落身在地,對着六大掌門厲聲喝道:“好不要臉,你們是祖傳的群毆群鬥嗎?”

六大門派的掌門,一個個瞠目不言,噤若寒蟬,互瞧了一眼,彼此觀望,誰也沒敢開口說話。

歐陽昭不由劍眉一挑,道:“呸!真是替你們一門一派的上三代丢臉。”說完,自顧對白衣追魂段冰蓉一笑道:“大姐,你怎麽同這般無恥之徒碰上了?”

白衣追魂段冰蓉雖然是一百二十個想說話,但卻矜持的一揚臉道:“誰要你管?”

歐陽昭一聽語氣,知道是柳暗花明莊的一段事還放不下,不由陪笑道:“大姐還生我的氣?”

段冰蓉還來答言,歐陽昭猛然回身怒喝道:“賈文信,站住!”

原來邛崃掌門玉面秀士賈文信,打算乘着歐陽昭說話分神之時,腳下抹油,來個三十六計走為上。

偏生歐陽昭一面說話,一面聽風辨位,留心六人的這一着棋。

玉面秀士賈文信如意算盤被人揭開,不由面色一紅,惱羞成怒。手中鐵骨折扇一抖,唰地一聲,摔開了來,強撐着膽子,色厲內荏地道:“歐陽昭,你好狂!”

歐陽昭滿臉怒火,正值無處發洩,聞言不由怒喝一聲:“閉嘴!”喝聲一落,腳下微微移動,一指六大掌門,森顏厲色地道:“誰也不準動,哪個大膽的妄想動一步,辟毒追魂寶旗可沒生眼睛,老實說,我們之間的帳,早就該算一算了。”

話音甫落,嗖!辟毒追魂寶旗一亮,金光一片,瑞氣千條,映得已昏未黑的天色,也似乎陡然光明不少。

此時,六大掌門俱知任你如何不言不語,今天這一關看來十分紮手。

六個人互望了一眼,依然是玉面秀士賈文信開口道:“有什麽算不算的,你殘殺我們七大門派中二代弟子,血跡未幹,還不夠嗎?天山掌門岳公偉一命抵歐陽丹一命,還不算嗎?”

他雖然是據理力争,但言語之中,怯意顯然。

歐陽昭不怒反笑道:“哈哈,姓賈的,你可知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何況,殺你七大門派二代弟子之事,并非我歐陽昭所為。”

青城掌門人靜虛老道似乎抓住了天大的理由,搶着道:“你想賴,不是你是誰?”

歐陽昭寶旗一順道:“牛鼻子,你說話要有分寸,休要不知進退。”

他這句話,如同長輩訓誨晚輩一般,一派掌門之尊的靜虛,欲待發作,又恐歐陽昭先對自己下手,欲待不理,臉上實在挂不下去,面色不由時紅時白。

幸而此時崆峒女掌門人,無影仙子田茜手中花鋤一橫道:“不是你是誰,你能指出一個兇手來嗎?”

歐陽昭冷冷一笑道:“兇手在下早已知道,可是,你們身為一派掌門,後代弟子被害,竟然不能報仇,要你們這掌門何用,我替你們慚愧死了!”

峨嵋派掌門性空大師白眉一皺,就想乘機下臺,手中佛珠一揚,對着其他五大掌門朗聲道:“既然他說二代弟子不是他下的毒手,我等何必久久糾纏,去查出真憑實據,再看他怎生辯駁,此時不必焦急,走!”

這個禿驢既要面子,又想順水推舟,走個冠冕堂皇。

歐陽昭怎能不知他的心意,冷然一笑道:“奸狡的和尚,你說得輕松,想走不難,卻要留下一點東西!”

華山掌門江健才聞言,搶着問道:“留下什麽?”

歐陽昭豪氣如雲,沉聲道:“留下你們的一條命來。”

喝叱聲裏,隐着無限殺機,浮着一片血腥味,令人聽來悚而驚心。

這時,沉默已久的白衣追魂段冰蓉上跨兩步,娓娓言道:“六位掌門,你們見了我不是要我交出歐陽昭嗎?我說已與他恩斷義絕,你們卻逼着我交出他來不可,怎麽?如今正主兒來了,你們反而争着要走呢?未免有點虎頭蛇尾,有失名門正派的身份吧。”

無影仙子田茜花鋤一搗地面,對着段冰蓉道:“段冰蓉,崆峒門與天魔教淵源極深,論班輩,我與天魔仙娘同起同坐,你說話怎的沒有分寸,不怕有違武林的尊卑嗎?”

白衣追魂段冰蓉尚未及答言。

歐陽昭早已不耐,怒喝一聲道:“廢話!”

聲如迅雷,響震雲霄,突然,金光一閃,耀目生輝。

他将辟毒追魂寶旗揚了開來,腳下取勢立樁,朗聲道:“适才你們群毆群鬥,為何不想到天魔仙娘華師母來,如今居然扯東拉西的,今天憑你們舌翻蓮花口如懸河,也休想善罷幹休!”看架勢,大有一觸即發,立即動手味道。

六大掌門眼見下不了臺階。

邛崃派掌門玉面秀士賈文信一抖手中鐵骨折扇,大聲吼道:“各位,我們今天算認了,一夫拚命萬夫難當,是漢子,上!”

他咬牙仗膽,高聲嘶叫,果然也作勢欲起。

然而,空谷足音,密雲不雨,虛張聲勢而已。

歐陽昭不由一陣狂笑,寶旗抖出萬道光影,獵獵作響,一指六大掌門道:“縮頭烏龜也逃不出定數,我給你們一個俐落爽快也就是了。”

說完,陡地一射上起三丈,淩空發了聲清越的長嘯,忽地斜射落下,同時,手中寶旗連點,竟然連招直取六大掌門。

這等招中套招,式中連式,一招六發,全靠着絕世的輕功,閃電的手法,持久的內力,三者缺一不可。

六大掌門雖為一派之長,也沒見過這等陣仗,不由同時驚呼一聲,各自縱身閃避,亂擺兵刃,護住頭頂。

在一旁冷眼細瞧的白衣追魂段冰蓉,心中既愛又恨。

愛的是,自己這位三弟,功力日有精進,較之初遇之時,不知已高妙純熟到多少倍以上。

恨的是,歐陽昭不該将碧玉笛随意借給別人。

她想,歐陽昭明知自己是笛絕之女,而且又傳了笛招,論情誼,放着私交的盟姐妹不講,看在玉笛郎君的份上,無論如何,要交給自己,先前歐陽昭自己使用,還情有可原,不料竟借給萬裏飛鴻宋明珠姑娘。

想到姑娘,段冰蓉不由心中産生異樣的感覺,暗暗銀牙咬得作響。

此時,歐陽昭一招驚退六大掌門,勢子并未遲緩,二次斜躍丈餘,快若飄風,震腕揚旗,忽地一騰身,明取鐵杖翁皇甫超,暗找玉面秀士賈文信,順勢劃向靜虛、性空二人的璇玑、鸠尾雙穴。

這一招四用,旗影翻飛之下,真乃威風八面,銳不可當。

四個掌門,全是揉身閃避不及。

昆侖掌門鐵杖翁皇甫超,首先發難,手中鐵杖舞起,一展三十六路天罡杖法,舞起仗山杖海,呼呼風裏,可說灑水不進,風絲不透,同時口中叫道:“不料我等在小輩眼前吃癟,老夫同你拚了。”

接着,崆峒掌門無影仙子田茜舞起花鋤。

邛崃掌門玉面秀士賈文信抖出鐵骨折扇。

華山掌門江健才使起鐵拐。

青城掌門靜虛寶劍出招。

峨嵋掌門性空揚起佛珠。

六大掌門此時抱定同仇敵忾同進退的心胸,各展一派絕學,紛紛起勢發招,六件不同的長短兵刃,全向歐陽昭遞到。

白衣追魂段冰蓉一見,不由星眼一棱,一彈長劍,就想上前援手,但是,心中一動想:再看兩招,三弟的功力究有多麽深厚,這一回總該有個譜兒了。

想着不覺略一遲滞,就在此時的歐陽昭早已朗笑一聲,毫不為意地道:“爽快,你們這樣死,也落得個硬漢二字!”

語音裏,人像一個旋風,旗似波濤萬頃,嗖嗖風動,金光齊繞,回水挽波似的,在六大掌門的六件兵器風裏,螺旋一般,狂卷而起。

六大掌門雖然在不得已情勢之下,合力連手,但誰也不願作替死的羔羊,誰也不敢突出半點,首當其沖。

因此,歐陽昭旗風過處,像潮水似的,不自覺地閃身後撤不疊。

等到旗招一過,又同瘋狗一樣,吼叫連天,蜂擁而上。

歐陽昭的旗招雖然淩厲,但反複施為,卻找不出一個真正的對手。

但是,他也不敢大意,随時提防着左右前後的六件兵刃。

這樣,雙方虛虛實實地糾纏之下,足有盞茶時分,依然是個僵持之局。

六大掌門的心情,由于時間一久,反而定了下來,所以出招愈見功力,動手自有分寸,一進一退,仿佛已有條不紊。

此乃由于六人全是一派之英,俱列身武林高手之中,三招兩式一過,對于敵我的身法勢子便自明于觀火,先前怯意也已減少,沉着穩健的遞招,化式,閃身,進取,井然如同預見。

歐陽昭暗地一瞧料,不由焦急,一面手中不變,揚旗拒敵,一面暗自盤算。

他想,似這等游鬥,三天三夜恐也難見高低,不出奇制勝,怕是不是一時可以見出高下的了。

想着,他眉頭一皺,乘着性空和尚佛珠掃來之勢,寶旗上揚,假做前遞,口中同時虎吼一聲:“性空,接我一招!”

性空和尚聞喝,悚然而驚,一收佛珠,揚起一片寒光護住迎面大穴,同時腳下挫步後退七尺,取樁應敵。

不料,歐陽昭乃是聲東擊西,忽然怪蟒翻身,手中寶旗不遞反攻,快逾驚鴻,反腕一震,對準身後的青城掌門靜虛搗去,叫道:“和尚不找找道士。”

靜虛老道不意有此一變,長劍一挽,抖起一片劍花,護住面門,驚呼二聲:“不好!”

要想躍身撤招,哪裏還來得及。

但聽,嗆唧!一聲大響,他手中的長劍震飛了去,一道寒光上起十丈。

歐陽昭一式得手,更不遲緩,順勢招展,風雲變色,斜地一揮,對準玉面秀士賈文信斜削而去,利如朔風,疾如飛矢,聲勢驚人。

玉面秀士賈文信陡見眼前金光閃耀,不由魂飛天外,鐵骨折扇一抖,疾護迎面九大要穴,失聲驚呼:“哎呀!”

歐陽昭冷笑一聲,猿臂暴長,喝道:“哪裏走!”

嘶——裂帛一聲,賈文信的手臂一麻,折扇一裂為二,迎面九大要穴,全變了不防之地,漏洞百出。

賈文信更加駭然,慌忙中矮腰後仰,企圖滾逃。

歐陽昭恨他入骨,哪肯輕饒,舒臂一劃。

啊!一聲厲叫,血箭長射,賈文信的右耳已削落下來。

他像殺豬似地狂嗥不已,一手抓着破折扇,一手掩着耳朵,暴倒下去,直滾出二丈多遠。

歐陽昭意猶未足,一擰腰,沖出圈子,跟蹤躍去,随着如影附形的寶旗一倒,口中喝道:“先了結你的一份血債。”話音未落,玉面秀士賈文信發出一聲鬼叫。

原來寶旗的尖端,卟的一聲,已插進了他的胸膛,鮮血四濺,觸目驚心。

歐陽昭殺心既起,又有了開端,兩眼紅筋暴暴,随手一挑喝道:“去吧!”

“呼——”玉面秀士賈文信的屍身,被他挑飛五丈高下,嘭通落向七八丈開外的一塊巨石之上,肉骨橫飛,肢體離碎。

其餘的五大掌門一見,全都毛骨悚然,如癡如呆。

連白衣追魂段冰蓉也不由眉頭一皺,不忍猝睹。

歐陽昭立斃邛崃掌門玉面秀士賈文信,意猶未足,一不做二不休,回身撲向峨嵋掌門性空和尚,口中叫道:“還我亡父的血債來。”

性空和尚如夢初醒,手中佛珠疾舞,口中叫道:“靜虛道兄,如今我們是命運一致,唇亡齒寒!”

這時,江健才、田茜、皇甫超、靜虛等人,眼見賈文信死狀至慘,正所謂兔死狐悲物傷其類,而且明知道,要跑,也跑不掉,因為沒人自認輕功足以強出歐陽昭,功力更不論了。

再說,縱然跑得脫,日後豈不落下話柄,自己一人丢臉事小,壞在每人又關連着一門一派的聲譽,江湖輸命不輸臉,因此,全都硬着頭皮,在此撐着虛面子,心中暗存着萬一僥幸之望,他們耳聽性空之言,深知若任歐陽昭毀了一個,大家的力量也就減少了一分,最後,各個擊破,終必全然不保。

因此,四人全都應聲喝道:“我等同他拚了!”

喝叱聲裏,又複各震兵刃,蜂擁而上。

靜虛老道長劍被震飛開去,只好用一雙肉掌,尋隙鑽空,不時遙發掌風,專找歐陽昭的重穴施為。

五個人如瘋如狂,又把歐陽昭圍在核心。

歐陽昭抖動寶旗,毫無懼色,暗地瞧料,五人之中,以鐵杖翁皇甫超的鐵杖,招數最為淩厲,無影仙子田茜的花鋤招勢最為輕巧,最為詭異。

他心中要先對此二人下手。

想着,寶旗一橫,斜地戮向無影仙子田茜,口中喝道:“田掌門,你追上賈文信吧!”

無影仙子田茜,輕功在五人之中,是數一數二,仗着身體輕盈,鋤招也自然靈活,此時聞言生恐走賈文信的舊路,一反常态,不敢撤招後退,強自舞鋤應招,想等其餘四人出招援手,引開歐陽昭。

誰知,其餘的四大掌門,以為歐陽昭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聲東擊西之法,又要故技重施,更捉摸不定他要向誰下手,因此,不約而同,齊身後退丈餘,各舞兵刃,護體守穴,停滞不前。

歐陽昭旗招遞出,可虛可實。

此時一見其餘四人俱有預防,反倒是無影仙子田茜挺身相迎,口中喝道:“就是你吧!”

寶旗金光暴長,一推一拉。

铮!一聲金鐵交嗚,火星四射。

“哎——呀!”

無影仙子手中花鋤齊腰折斷,她的人踉跄中連退幾步,跌坐在地上,哇!哇!口中血雨外噴,內傷不輕。

歐陽昭眼見田茜內腑重傷,不再進擊,旋風般地就旗勢左走洪門,斜刺裏徑向空手虛劃的靜虛老道掃去,靜虛老道雖然為青城一派的掌門,但在青城一派之中,功力反而不比青城三子高明,若與九派一幫的掌門相較,更加是瞠乎其後,最弱的一環了。

此時,寶劍被震,先已膽寒,空掌發招,原已事出無奈,眼見歐陽昭旗招出手,驚弓之鳥早已慌了手腳,左右一瞟,胡亂推出一掌,直向江健才身後躍去。

歐陽昭的身法何等快捷,況在盛怒之下,悲憤之餘,更加淩厲萬分,如同附骨之蛆,暴吼道:“牛鼻子,你走得了嗎?”

金光閃爍之中,寶旗的尖端已離靜虛的玉枕穴不到半寸。

驀然,一聲嘹亮不凡的吼聲,叫道:“且慢!”

這聲音不大,但字字有力,蒼勁清越。

歐陽昭聞聽,手中寶旗頓止,抽身彈回一丈,打量來人。

但見身後不遠之處,落下個赤紅臉的偉岸老者,形如古鶴,風範出俗,不由略一沉吟,随即大聲道:“是您老人家,久違了。孫珊表妹現在……”

不等他的話落音,那廂的四大掌門全都面有喜色,性空和尚雙手合十,搶上一步,對老者作禮誦佛道:“阿彌陀佛!

有東海一奇到來,總好講理了。”

原來這老者乃是南海掌門孫尚萍女兒碧瑤宮主孫珊的義父,而孫尚萍正是歐陽昭母親南海玄女孫婉萍的妹妹。

在黃山一會之時,歐陽昭曾将孫珊托付東海一奇,因此一見面就有此一問。

東海一奇一捋五绺長髯,掃了性空一眼,侃侃言道:“在下來此,并不是為了做和事佬來的,各位又是一派的掌門,我自問也管不了這大的事,我所以攔住歐陽少俠,不過有話要同他說明而已。”

性空和尚料不到弄了個灰頭土臉,紅着臉,一時不好退回。

東海一奇不管許多,自顧回身對着歐陽昭道:“少俠,孫珊已回海南,老朽有一事相詢,不知該不該?”

歐陽昭聞言含笑道:“前輩太謙了,有什麽話,自管問好啦,晚輩知無不言。”

東海一奇前上幾步,湊在歐陽昭耳畔,極為細聲地道:“老弟臺既得到了性靈珠出了天柱山可要特別小心。”

歐陽昭一聽,不由奇怪道:“性靈珠,晚輩并未得到,這話從何說起?”

東海一奇不由眼露驚疑,道:“老弟臺,你何必瞞我?”

“焉敢欺哄你老人家。”

“這就奇了。”

“前輩聽誰說來?”

“山外傳言紛纭,而且此去沿途,高手雲集,全是知名的魔頭,說不定他們貪心臭氣相投,連手暗算,你要特別小心。”

“多謝前輩照應。”說到此處,忽聽,白衣追魂段冰蓉沉聲喝道:“江健才,不怕丢臉你自管走。”

歐陽昭回身怒道:“誰先走我先追誰。”

華山掌門江健才,原本打算一走了之,此時被人喝破,不由一順鐵拐,紅着臉,讪讪道:“走!你準知道本掌門要走,我不能不顧朋友。”說着搭讪走到無影仙子田茜身前,把她扶了起來,又假意地大聲道:“田掌門,你先調息着,這檔子事,我們不能算了,七大門派也不是草莽綠林,可以讓人任意欺侮的。武林中自然有個公道。”

歐陽昭冷冷一笑,突的上欺三步,人影一閃,向江健才逼去。

“啊喲!”

江健才一聲驚呼,鐵拐在地上一搗,霍地躍退兩丈,面容難看,慌忙道,“你……你休要欺人太甚。你……”

“嘿嘿!”

歐陽昭未語先是一聲冷笑,揮手指着六大掌門,侃侃而談道:“黃山一會,被你們取乖弄巧,規元寺一會,讓你們僥幸脫逃,今天算是上蒼有眼,在我重陽之約以前,可以一雪父母的血仇,你們誰也別打算走得出我的旋風八式之下,只有你們誰死得幹脆,分個先後而已。”

他想起父母的海樣深仇,五心如焚,臉上殺氣沖沖,隐約可見。

東海一奇不由壽眉一皺,喟嘆了一聲,跨前一步道:“老弟臺,得饒人處且饒人,還望上體好生之德,手下留情,老朽身有急事,先行去了!”

五大掌門原想有東海一奇到來,可以稍為緩頰,如今一聽他要走,不由同聲道:“素聞東海一奇主持公道,排難解紛,為何……”

東海一奇微笑道:“你們這段梁子,遲早必須了斷,也非三言兩語之事,不瞞各位說,明日乃老朽百歲之期,因此……”

歐陽昭聞言,搶着道:“哦!明日既是前輩百壽大慶,尚有何急事待理。”

東海一奇嘆了口氣道:“老朽我一十五歲闖蕩江湖,當日曾有誓言,如能百歲不死,或是皈依剃度,或是辟谷入關,八十五年沒死,如今自當踐約。”

歐陽昭聽後,不由十分依戀地道:“老前輩矍然不減青春,如日中天,為何生出此念。”

東海一奇,拈須長笑:“哈哈,哈!老弟臺,前浪推後浪,武林中是是非非,也不過是浮雲輕煙。老朽已看得多了,言盡如此,你珍重吧。”

他說完之後,身形略動,衣袂微震,晃眼已飄出五丈之外,朗朗的笑聲,在夜幕已垂的微風裏響起,漸去漸遠,終于消失。

原本殺氣滿面的歐陽昭,目送東海一奇的身影,在叢林之處消逝,也不由一陣怆凄,悵然若失。

同時,一股血腥殺氣,也不知不覺地收斂去了。

他想:東海一奇說的不錯,是是非非不過是浮雲輕煙……

想着,不知怎的心中感傷不盡,望着還在發愣的五大掌門,沉聲道:“你等有何話說?”

性空和尚佛珠垂挂在手上,合十道:“小施主,當年連手圍毆,究追歐陽大俠,乃是一時意氣之争,如今事隔多年,追悔莫及,你代父報仇,乃是天經地義,我等維護一門一派的基業,也是勢屬必然,不可厚非。”

歐陽昭聞言,寶旗一橫道:“如此說來,要在手底下分泾渭了!”

性空和尚老臉—寒,悲凄地道:“那個自然……”

歐陽昭冷哼了一聲,道:“哼!好,亮招吧!”

不料性空和尚卻連連搖手道:“慢來,小施主,你是存心報仇,還是立意要挑了我們七大門派呢?”

歐陽昭毫不猶豫地道:“本人對門派幫會,素來無緣,全為父母血仇,不共戴天!”

性空幽然嘆了一口氣道:“如此甚好,我等當年盛氣之下,造成殺劫,但與門派無關,而且當時我等并未充任掌門,如今既各掌一門,自己一死事小,影響及一門一派事大……”

歐陽昭不耐的揮動寶旗,喝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歐陽昭顧不得那許多。”

性空的老臉飛紅,忙道:“且聽老衲說完。”

歐陽昭沒好氣地道:“說!”

性空和尚,對着其餘四大掌門瞧了一眼,然後語帶凄涼地道:“我有一折衷之計,我們五人從今天起,各回本派,一月之內,将掌門之事交割清楚,再來與你了結當年的一點恩怨。到時,各憑手上功夫,生死有命,既交代了你的血仇,也不致動搖武林中數百年的門派。”

此言一出,其餘的四大掌門,全都如釋重負。

因為最少,可以逃出目前的噩運。

再說,時日一緩,或約高手計議,或請名人出面調解,甚至于背城一戰。

反正,總比眼前僵持着強過百倍。

因此,四人不約而同地道:“性空掌門所說不錯,我等決非有所畏懼,身負一派之責,事非得已。”

歐陽昭見他們明是畏懼,卻反而振振有詞,不由輕蔑地一笑道:“在下要報父仇,還管你們什麽門派不門派,掌門不掌門!”

靜虛老道焉能失去唯一的機會,忙不疊道:“你父之仇,我們認了,也不忙在一時……”

“哈哈!哈哈……”

不等靜虛說完,歐陽昭仰天狂笑,久久不絕。

華山掌門江健才,上前一步,也道:“不必逼人太甚,就算是你做一場功德!”

五大掌門,平時在武林之中,全是響哨哨,炙手可熱的人物,何曾低身下氣到這步田地,如今是事不得已,徒喚奈何。

而歐陽昭笑聲一收,喝道:“你們說得好,我到哪裏去找你們,又怎能遇得這樣齊全?休要唠叨,是漢子亮招吧!”說時,橫旗震腕,不可一世。

性空和尚暗吞一口冷氣,言道:“你約定期限,指出地點,到時縱然是虎穴龍潭,我等必然奉陪!”

江健才也寒着臉色道:“地點由你劃,屆時生死由命!”

歐陽昭心中盤算。

他想,這樣也好,當着宇內武林,再報父仇,也好揚眉吐氣,同時,重九之約,各門各派必然都到,諒他們也不致毀約失信,自取其辱。

想着,劍眉上挑,厲聲道:“果真如此嗎?”

五大掌門見他已有應允之意,不由齊聲道:“一言既出,驷馬難追!”

歐陽昭淡淡一笑道:“好,重九之日,仍在黃山,屆時在沉劍潭候教,你等去吧。”

他說完,眼也不看五人一眼,手中的辟毒追魂寶旗一收,塞向懷內,轉身叫道:“段姐姐,段……”

哪裏還有人影。

原來白衣追魂段冰蓉竟已走個影蹤俱無。

這時,五大掌門如同望見大赦,奉了聖旨一般,互望了一眼,各自懷着沉重的心情,抽身穿出山去。

四野寂靜,新月在天,又是初更景色。

歐陽昭悵然若失,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嶺上,夜風習習,吹起衣角,不勝凄涼之感,感到人生不過如此。

良久,他喟嘆了一聲,認定山勢稍緩之處,發聲清嘯,展功騰起,疾射如矢,徑向山外飛去,浮光掠影,一往無前。

足有半個時辰。

遠遠的一個小鎮似的村落,屋宇栉次鱗比,尚有大半人家,燈火兀自通明。

歐陽昭折騰了兩夜一天,全仗着一股陽剛之氣,保存蘊藏體內的真元,賴以不餓不渴!

此時一見有了人家,毫不怠慢,加速展功,快如閃電。

轉眼之間,到了鎮梢之外。

他惟恐驚世駭俗,遠遠地收勢停身,一剎那功夫,落在平地。

也不過身子落實,忽然,衣袂大震,呼的一聲,從黑影之處,突然穿出兩個勁裝漢子,每人手中一把明亮亮耀目生寒的鬼頭大砍刀,左右齊出,虛晃一刀,同聲喝道:“什麽人?”

歐陽昭雖也一驚,但心裏有數。

因為從來人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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