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嫁往月城

八月初五，天氣大晴，易出行、嫁娶。

月城城主迎娶新娘的婚車早已在天絮宮門前等候，雖然這兒的婚俗，新郎不能親自來迎接，但月城城主派了自己的心腹來此，足見月城城主對這婚事以及新娘子的重視，百姓紛紛圍觀，衆人皆驚嘆，這陣仗，奢侈呀奢侈，壯觀呀壯觀。

我望着鏡中的人，一身紅色嫁衣，美豔的不似自己，蕊姨為我戴上鳳冠，面上珠簾搖曳，這嫁衣是月城主派人送來的，華貴驚豔，他那樣的一個男子……

蕊夫人的話在耳邊響起，“依依，民間有句老話，穿上嫁衣的女子是世上最美的，果然，你瞧瞧，今兒個的依依分外美豔動人”，蕊姨笑着，心中卻在落淚。

“是嗎”，我輕問“難怪我覺得不像自己”，默了下叫了聲“蕊姨”。

“嗯？”

“絕兒，拜托你了……”

“蕊姨，知道”，蕊夫人深吸了口氣，唯恐自己落淚，“你不用擔心，絕兒他很乖的……”

“嗯”我輕笑着點頭，“蕊姨，你回去告訴絕兒，再過段日子，娘親就會去接他……”

“好”，蕊夫人含淚點頭。

——

蕊夫人親自扶着依依出了宮門，拂茗衆人在身後跟着，宮外的喜樂不斷，不少百姓湊熱鬧，更是喧嘩，但是瞧瞧來迎接新娘的人馬個個身手不凡，氣勢懾人，普通人自是不敢造次，更何況這新娘是邪宮宮主呀，那可是妖女，這敢娶妖女的人肯定更厲害了。

那心腹瞧見新娘走出來，立刻下馬，走過去，恭敬道“夫人，主子不能前來，特命屬下前來迎接夫人回月城”。

蕊夫人嗤笑了下，道“雖說你家主子就要與我們宮主大婚了，但還未拜堂成親，這聲夫人叫的是不是早了”。

那男子也不擡頭，恭敬的繼續答道“蕊樓主說的對，然，屬下前來時，主子特意吩咐，對宮主以夫人之禮待之，屬下不敢違抗，若惹夫人不快，待回城後屬下任憑夫人處置”。

垂着頭的男子聽到女子的一聲輕笑，然後是平淡的話語，“本宮主雖是被稱為妖女，卻也不會随意罰人，你何錯之有，我罰你做什麽”。

Advertisement

那男子有種想要擡頭的沖動，自然他不敢，只是恭敬答道“謝夫人”，然後接着道“請夫人上車”。

那心腹男子聽到那宮主輕聲的話語，比方才平淡的語氣多了些暖意，“蕊姨，我走了，那事……拜托你了”。

“嗯，蕊姨知道，你放心”。

“拂茗，你答應我的事，莫要忘了……”語氣中掩飾不了的笑意。

拂茗垂了下眸淺淺的笑了笑，“依依所要的，我拂茗何時拒絕過”。

幾位司主想要說什麽卻又不知要說什麽。

我瞧了眼他們欲言又止不忍離別的樣子，笑道“我走後，宮中事務就勞煩幾位叔叔，哥哥了，依依這個宮主做得不合格，對不住你們了……”

“依依說這些做什麽呀……”許司主打斷。

我笑道“許叔叔，雲姐姐即将臨盆，待孩子生下，給我送個信”。

許謙想要如往常一樣拍拍依依的腦袋，卻發覺面前女子戴着鳳冠，就要嫁人，一時有些感慨道“叔叔知道”。

面上珠簾微晃，我垂眼，“好了，依依要走了”，話落決絕的轉身，衆人反應不及，那身影已站在車辇上，跪坐在車辇兩旁的婢女将辇上紗幔掀開。

那車辇上的人影頓了頓，回身，透過那晶瑩的珠簾，紅唇輕啓，做了個口型，然後再無留戀的進入車辇中，衆人知道依依在說“保重”。

永樂是依依的貼身護衛自也是跟着，一身紫衣随行在車辇旁，毫不遜色于邊上的男兒。

那心腹男子等到那身影在車辇中坐穩，也随即走到隊伍前翻身上馬，命令“啓程！”

馬蹄嘚嘚，車輪緩緩滾動，駛向既定的月城……

整個隊伍的人影消失，衆人收回眼神，衛司主奇怪的叫了句，“小蕊，你舍不得依依，也不至于哭得這麽傷心吧……”因嗓門大将幾人的視線都吸引過來。

蕊夫人沒有答話，擦了擦臉上的淚，只是道“依依今日離開淩城，我也要回去，馬車我已讓人備好……”

許司主奇怪，“你這麽急着回去做什麽，樓裏有什麽緊急事務嗎？”

蕊夫人只是搖了搖頭，然後從尋芳樓回來的馬車再次出現在衆人眼前，她也不與衆人打招呼便上了馬車，帶着些迫不及待的意味，随即就聽見車中人吩咐了聲走，那聲音中似乎壓抑了許多情緒……

衆人奇怪，蕊夫人這是怎麽了，拂茗望着絕塵而去的馬車，眼眸暗了暗，卻也什麽也未說，有時候人太聰明了反而不是件好事……

馬車上的蕊夫人想起那一晚的情形……

“你騙誰呢！沒事，你臉色白得跟鬼似的！沒事，你的聲音抖什麽呢！你告訴我，你的身子究竟怎樣了！你不可能無緣無故與那月城主成親，你對絕兒雖然一直很冷淡，可你也騙不了我這雙眼睛！你疼絕兒！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疼愛他！你不可能撇下他！他是你的兒子！你拼了命生下來的兒子！”

蕊夫人吼完這些，情緒激動的喘着氣，然後看着眼前依依從袖中拿出一個精致的藍色藥瓶，道“蕊姨，你可知這是什麽藥，”不待她答繼續道“義父生前就服用過這藥，玄冥心法不可動情，否則易遭到心法反噬……”

蕊夫人顫着聲音問，“什麽……反噬？”

“心脈受損，然後愈來愈嚴重，最終藥石罔顧，心脈盡斷而亡……義父當年就是這麽亡故的，舊疾發作，不過是心法反噬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罷了……鬼醫給我這藥時，告訴我義父當年用這藥活了十年，問我能活個幾年，他斥責我，練功急于求進，心法反噬，服用流珠，身子虧損，若再加一情字，便是死路，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幾年，所以我要盡快安排好所有的事，我不知道月城主為何要娶我，但是嫁給他，便是為天絮宮尋了一個最穩妥的靠山，所謂的江湖紛争皆會迎刃而解，蕊姨，我說過，就算是死，我也會保護你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們……”

蕊夫人喃喃道“原來，這就是你的打算……”突然語氣一轉“依依，沒錯，你是宮主！可我們不需要你如此犧牲自己來為我們這些人安排後路！楊依依！你是不是太小瞧了我們！啊！”她的眼中泛着淚光。

女子輕輕的笑了下，微微搖了搖頭，“不是犧牲，我知曉你們不需我的保護，可我，仍想要這麽做，我做宮主這許多年，其實糟糕的很，總是把你們一次次帶入險境，就這最後一次吧，蕊姨，依依想要最後再任性一次，然後，讓這一切都結束……我曾問過薛堂主，她在方家的任務已完成可否願意回宮裏，她告訴我，她雖然喜歡江湖上灑脫不羁快意恩仇的日子，可也畢竟是女子，在方家多年，她發覺自己更喜歡在家相夫教子平淡安穩的生活，蕊姨，依依如今也想要嘗嘗平淡的生活是怎樣的……”想到什麽自嘲的笑了下，“嫁人生子，而我，卻是生子，嫁人，生孩子，他的親生父親不知道，嫁的人，也不是因愛我而娶我，我這一生過得甚是可悲，蕊姨，你說的對，我疼絕兒，他是我的兒子，我怎麽會不疼他呢，就算是我恨那個人，卻也與絕兒無關，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把所有的事處理好，然後……”這然後卻沒有再說下去。

女子說的輕淡，蕊夫人卻早已忍不住落淚，答道“好，我不會再攔你，”望着面前女子愈發飄渺的眉眼，她差點哭出來，道“依依，你娘親與義父皆不在世上了，你大婚那日，蕊姨我會親手為你穿上嫁衣，送你出嫁……”

女子笑得美豔動人，應道“好”。

馬車的颠簸打斷她的回憶，蕊夫人再也忍不住大聲哭起來“洛逸天，你們父女倆生來是折磨我的嗎……為什麽依依也要走上你的路，為什麽她要重蹈你的覆轍……不，依依比你慘，比你還慘……”她啜泣着“保重，她知道自己的時日不多了，才會這麽說，她舍不得我們，才會這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