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南瓜馬車
蔣息不擅長玩暧昧,因為知道自己很快就會暴露。
盡管從來沒有談過戀愛,從來沒跟人在感情上交手過,但蔣息心裏也清楚,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沉得住氣的人。
他對裴崇遠動了心思,是好奇,是遐想,是前所未有的渴望接近,他很清楚,會有這樣的感覺完全是因為自己以前沒遇到過這樣的人。
那種成熟的、自信的魅力,區別于他身邊的任何人。
蔣息覺得,如果一輩子要愛一次的話,他應該愛的就該是這樣的人,哪怕最後自己一敗塗地,也算是青春一場留個精彩的紀念。
他從來都不是怕疼就躲閃的人,他熱愛一切冒險。
平時裴崇遠要是來Subway,肯定要喝個痛快,偶爾有膽子大的年輕男孩湊上來他也不拒絕,雖然基本上都沒什麽興趣帶人走,但至少在喝酒這件事兒上他不會虧待對方,你來我往,喝個盡興。
但今天他沒有,手裏只握着那被蔣息喝過的酒,悠哉地一口一口小酌,目光始終游走在蔣息的身上。
一旦蔣息回頭,定然能把他眼裏的貪婪和欲望捕捉個幹淨。
可蔣息故意的一樣,偏就不回頭,看着舞池,看着還在膩歪的孔尋和那個主唱。
來了個細胳膊細腿的男孩,看起來歲數也不大,一笑眼睛彎得跟月牙似的,倒是甜。
男孩過來就管蔣息叫哥,歪着頭裝可愛,問:“哥,一起喝一杯嗎?”
蔣息還沒答話,一只手從後面伸過來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裴崇遠微微向前傾身,手捏着蔣息的肩膀,前胸貼着蔣息的背,這讓蔣息覺得格外踏實安心,就像他從來想依靠卻從沒依靠過的來自大人的保護。
蔣息怎麽都沒想到,自己缺失多年始終沒被滿足過的安全感,是一個僅見了兩次面的男人給他的。
裴崇遠笑着對那男孩說:“搭讪之前怎麽沒好好看看人家是不是有伴兒的?”
男孩一愣,看看兩人,“哎呀”一聲,道了歉就落荒而逃。
蔣息強壓着心裏的悸動,低頭喝了口酒。
他的肩膀跟背部都像是着了火,而縱火的人此刻還沒放過他。
“抱歉。”裴崇遠臉上挂着笑,放開了蔣息。
蔣息沒懂他道歉的意思,扭頭看他。
“我剛剛好像一不小心斷了你的桃花。”
如果孔尋在,肯定要罵他是只老狐貍,但孔尋忙着跟會叫會喘會撒嬌的小主唱調Q,沒工夫搭理他們,沒工夫戳穿裴崇遠虛僞的假面。
“沒事。”蔣息讓自己看起來無波無瀾,“反正我也不喜歡。”
“哦?”裴崇遠當初一眼就看出這也是個彎的,卻偏偏這會兒明知故問,“所以,你确實喜歡男人?”
兩人靠得很近,周圍是燈紅酒綠跟群魔亂舞。
裴崇遠意味深長地看着他笑,直直地盯進了蔣息的靈魂深處。
“對。”蔣息淡定地回答,“我喜歡……成熟一點的。”
“刺啦”——是火柴劃過側邊瞬間點燃的聲音。
兩人對視的目光在暧昧的酒吧燈光下藏匿着讓人臉紅心跳的暗示。
蔣息第一次嘗試如此直白地去向某人介紹自己——我叫蔣息,我在渴望你。
那時候的蔣息以為自己是在為一段即将發生的感情奮不顧身,卻不知道,這火坑根本就會燒得他粉碎,後來用了好多年才重新聚齊那三魂七魄。
小孩兒就是小孩兒,裴崇遠在心裏笑,一點兒都不會推拉,坦率得可愛。
他笑了出來。
蔣息看他笑,有種被冒犯的感覺,以為自己被看輕,不悅地轉了過去。
裴崇遠站起來,一口喝光了瓶子裏的酒,輕輕地拍了一下那肖想了許久的腰,問蔣息:“要不要去跳舞?”
不遠處的舞池裏,孔尋跟那小主唱快合二為一了,周圍一群人歡呼着叫好。
蔣息從來不去舞池,他讨厭跟人靠得那麽近。
“我邀請你。”裴崇遠伸出手到他面前,“賞個臉?”
蔣息看看他,然後學着他的樣子喝光了酒,放下酒瓶,擦着他的肩膀朝着舞池走去。
裴崇遠伸出的手落了個空,可他非但不惱火,還覺得有趣。
蔣息在前,裴崇遠緊随其後。
音樂聲震天響,臺上的人跳得恨不得将緊身衣的拉鏈拉到小腹,臺下舞池裏的人也瘋瘋癫癫地迷醉着。
酒氣熏天,妖魔鬼怪肆意歡騰。
兩人進入舞池,蔣息板着臉往那裏一站就有人貼了過來。
他身後的裴崇遠直接過去隔開兩人,緊緊地貼在了蔣息的身後。
蔣息回頭看他,兩人鼻尖幾乎碰到了一塊兒。
裴崇遠沖着他笑,貼着他的耳朵說:“放心,有我在,別人碰不到你。”
就這麽一句話,蔣息剛才的不悅煙消雲散。
他面朝着舞臺,仰頭看着在上面狂亂舞蹈着的人,心思卻放在身後,那個貼着他的男人身上。
不知道什麽時候,裴崇遠的雙手輕輕地搭在了蔣息的胯上,兩人都随着音樂随意地擺動着身子,雖然裴崇遠只是松松垮垮地那麽一搭手,但看在外人眼裏,他們已經足夠親密。
跟小主唱已經擦起火準備找地方“辦事兒”的孔尋看見了他們倆,低聲笑罵了一句,沒多管閑事,摟着自己的人離開了。
舞池裏很熱,蔣息很快就出了汗。
裴崇遠看着他鼻尖滲出的汗珠,莫名覺得心動。
懷裏這男孩,連汗珠都能誘惑到他,這怕不是個下蠱的高手。
裴崇遠得意于自己超強的定力,否則就以二人現在的姿勢,想必“槍zhi”早就上膛了。
一首舞曲結束,臺上換了人。
蔣息覺得差不多了,回頭說:“我想走了。”
這會兒時間還早,不過也只是對于裴崇遠來說。
他以前每次來這兒都混到後半夜,然後回家,泡個熱水澡,第二天沒事的話就一覺睡到中午,有事的話就索性不睡,喝上兩杯咖啡,直接去公司。
裴崇遠看了眼時間:“這麽早就要回去?”
蔣息說:“學校宿舍有門禁。”
一瞬間,蔣息在裴崇遠眼裏竟成了十二點之前不得不回家的灰姑娘,若是趕不及,他的南瓜馬車就要開走了。
開走了正好,裴崇遠想,南瓜馬車有什麽意思,坐上哥哥的車,帶你在夜色中體驗高chao。
他是這麽想,但沒這麽說。
裴崇遠沒在誰身上費過太多心思,總覺得不值當,能讓他心甘情願貢獻精力的只有工作,至于伴侶,他還沒遇見一個能讓他真正放在心上的。
或許因為蔣息跟以前那些嬌柔會哄人的花花草草不一樣,他竟然有了跟這小孩兒認真下一局棋的念頭。
他看得出對方在勾他,他就偏不上鈎,看最後是誰先忍不住。
如果放在以前,他會按着人不讓走,告訴對方有門禁也沒關系,玩夠了,直接帶去開個房。
但這回,他換了策略。
“好。”裴崇遠狡黠地笑着說,“你等一下,我叫個代駕,送你回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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