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比賽

旁邊是一口沒有裝水的大水缸,裏面一張慘白恐怖的鬼臉像閃電般出現在柔止的瞳仁中,柔止背皮登時一麻,面色驟然煞白,差點沒暈死過去。就在她足下一個趔趄,吓得快要尖聲大叫時,忽然,水缸裏的鬼豁然站了起來,一手拽住她的衣襟,将她給拽了回來。

“噓,別出聲…”那鬼從身後一把捂住柔止的嘴,然後在她耳邊低聲警告,“不準動,再動我掐死你!”

這道聲音低沉暗啞,分明就是個人的聲音,還是個男人的聲音!柔止一震,意識到并不是什麽鬼,猛地清醒過來,當下停止了掙紮,一動不動。男人這才冷哼一聲,松了手。柔止拍了怕胸口,轉過身,打量男人的面容。原來,他的臉上塗着白面油彩,看不清具體的五官,所以顯得很是恐怖吓人。她盯着男子,冷冷地問,“你到底是誰?鬼鬼祟祟的,好像并不是這宮裏的人。”

男人張了張嘴,剛要開口,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月洞外面傳了過來,随後兩名侍衛煩躁的聲音劃破雪夜的安寧:“他媽的,到底躲哪兒去了!這麽冷的天還要咱們到處找人,真是倒黴晦氣!走,咱們再往那邊搜搜!”,男子聽得這聲音,一驚,趕緊又像烏龜縮回了水缸。末了,還朝柔止噓了一下,示意她別出聲。

柔止冷笑一聲,并不理他,反而扯着喉嚨高聲喊道,“來人,快來人吶!這裏有賊…”話音未落,幾名腰持佩刀的侍衛迅速趕了過來,至柔止跟前将腰牌一亮,粗聲粗氣道:“我們是萬國公手下的随身侍衛,請問姑娘是看見什麽可疑的人了嗎?”,與此同時,水缸裏的白面男子氣得牙根癢癢,朝柔止投去了恨恨的一瞥。

萬國公?聽到這裏,柔止怔了一下,到底有多大的權勢,才會如此放肆地在皇宮裏搜起人來?于是改變了注意,柔止瞥了眼身後,裝作不經意擋在水缸面前,往另一方向指道:“是啊,是啊,剛才我路過這裏的時候,看見一個塗着大花臉的人影兒往那兒跑,剛開始我還以為是鬼,沒想到卻是個賊,真是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你們快去追!”末了,她還不停拍着胸口,做驚恐狀。

“肯定是那臭小子,走,我們往那邊去追!”

就這樣,幾名侍衛信以為真,急忙向右一拐,繞着假山的另外一處甬道匆匆跑去。看着那些人徹底消失跑遠,男子這才從水缸裏垮了出來。

“剛才不是大聲嚷嚷嗎?怎麽突然改變主意救我了?”男子眉毛一揚,覺得有些好笑。

“我不是救你,只是不想和某人為伍而已!”柔止冷笑一聲,看也不看男子一眼,掉頭就走。

男子看着柔止的背影,雙手環胸,“啧啧,真是怪人年年有,皇宮特別多,一個宮女都這麽怪。”搖頭笑罷,也轉身走了。

然而,就在剛踏出一步時,忽然,雪地上一塊東西引起了他的注意。男子彎身将東西撿了起來,借着雪光的照耀,拿在手裏一看,竟是一塊天青色的玉佩。

小小的玉佩,雕刻的是蘭花形狀,觸手間還有絲絲餘溫。男子想了一想,豁然明白過來,這玉佩肯定是那個宮女和他掙紮拉扯的時候突然掉出來的。于是,當即朝柔止追去,“喂,姑娘,你的——”

他的話還未說完,忽然,一道明晃晃的亮光在眼前一閃,接着,有人将刀橫在了男子的脖子上。

“嘿嘿,小子,躲了好久吧?成王殿下有請,還不快跟我過去一趟。”黑暗之中,馮德毓龇着一口白牙,笑得十分陰恻。

重華宮的東暖閣內,燈燭閃躍,劉子毓翹足坐于南窗下的一張太師椅上,手裏有一下沒一下刮着青瓷蓋碗裏的茶湯浮沫,一雙漆黑而深邃的瞳仁盯着眼前的男子:“現在,你總可以說說要見本王的目的吧?”

男子正在內侍端來的銅盆裏捧水洗臉,一聽這話,擡頭一愣,笑了:“成王殿下這話草民就不解了,不是您吩咐手下将刀駕在草民脖子上,讓草民來見你的嗎?”這時,正好有內侍遞來一方面巾,男子大咧咧接過,“謝’都不說一聲,直接往臉上擦拭起來。

臉上的白面油彩一洗,居然是個英俊清爽、氣宇軒昂的年輕後生。劉子毓繼續盯着他,“怎麽,這戲都散了這麽久,還沒唱夠麽?”

男子聳了聳肩,“草民愚拙,倒還真不知殿下口中何意?”

劉子毓冷笑:“你并不是那戲班的戲子,只是戲班進宮獻藝的時候,恰逢兩個人患了痢疾來不了,後來,戲班的班主見你兩個會唱幾出,便臨時抱佛腳的将你們拉了過來濫竽充數。呵,好好的一曲《單刀會》,居然被你們改成了‘将軍令’,如果不是為了求見本王,又何必如此大費周折唱一出,甚至還要在宮裏躲躲藏藏地逃避追殺呢?”

這個三皇子果然上道,看來,他并沒有白來一趟。男子咧嘴笑了笑,将手中面巾随手向內侍一扔,突然斂去笑容,撩袍一跪,“草民李磐,此次進宮是有要事向殿下面奏!”

劉子毓将手一揚,幾名內侍齊齊退下。

“何事?”

李磐擡起頭,正色道:“想必殿下應該清楚,朝廷要用人,科舉成試是重要的取士之路。然而,就因為這些翰林的主考官員不是明黨的人、就是萬黨的人,以至那些沒有門路的考生縱然有經天緯地之才,也不得不因此而落選。前不久,皇榜一貼,落選的舉子不甘此事,紛紛用鑽頭砸皇榜,游行鬧事…”

“哦?鬧事?鬧事還要有理了?”劉子毓又啜了口茶,笑得有些諷刺。

李磐不理劉子毓的諷笑,繼續說道:“初六那天,衆考生游行的時候,恰逢萬國公的坐騎路過街口,他看到舉子們游行街口,二話不說,立刻命手下的侍衛将游行的舉子們紛紛砍殺刺死…”

李磐敘述的時候,完全是一腔憤怒的口吻,劉子毓順着眼皮看了他一眼,冷笑道:“這些個事情不是有禮部管嗎?本王哪有閑心管這檔子事兒?”

“哈哈哈,禮部?”李磐大笑數聲,正色道,“禮部接到這次事件控訴,不是礙于萬黨勢力全給壓下來了麽?呵,這麽大一個事件,朝廷沒有一個人能管,現在東朝的準太子也不想管,真是可笑,可悲又可嘆啊!”說着,連連搖了好幾個頭,臉上浮出一抹悲戚的諷笑。

劉子毓也不生氣,反而笑了,“小小一個書生,沒想到口氣卻這麽張狂,本王問你,那你憑什麽就覺得本王該管呢?”

李磐慢悠悠站了起來,微笑道:“殿下雖說乃不久的東朝太子,也有明氏一族在背後做支撐,可是,若您不預先鏟除萬黨這根棘杖上的刺兒,恐怕殿下就算登基,大概也享受不了君臨天下的無上權力吧?所以,草民料想,殿下您必然會管這事兒!”

劉子毓輕眯起眼,目光銳利地審視着他。

“呵,當然,如果草民這樣說了殿下也無動于衷的話,那麽就當草民白跑這一趟吧,草民告退!”說完,李磐欠身笑笑,看也不看劉子毓一眼,大模大樣地轉身就走。

“站住!”

劉子毓将手中的青花蓋碗重重一放,茶湯溢出桌面。他緩步下了榻,背着手上下打量李磐一眼,笑了起來:“不錯,你不過區區一介草民書生,不僅能将整個政局看得如此透徹,就連本王的登龍之術也分析得頭頭是道,看來,你千方百計來見本王,并不只是要讓本王管一管閑事這麽簡單吧?”

李磐唇角彎了彎,慢悠悠地轉過身,拱手道:“殿下果然心思靈動,英明聰慧,不枉草民冒着生命危險來這一趟!不錯,草民此番求見,并不只為皇榜那麽簡單的事兒。”

劉子毓不吭聲,繼續眯縫眼盯着他。

李磐迎視着劉子毓,眸中神光四溢,“草民雖然一介書生,卻也并非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酸腐之輩。想當初,越王勾踐要打敗夫差離不開範蠡的出謀劃策,劉邦打天下少不了張良的多謀善斷,草民雖不敢做他們這樣的人物,不過,能成為成為殿下的謀臣之士也未嘗不可!”

“哈哈哈,說你是狂生還真是擡舉了你!本王且問你,你如此自信,又憑什麽相信本王會用你?”

“殿下會用草民的!”李磐一笑,很是自信地說:“朝堂明萬兩黨之争也不是一兩天的事兒了,而萬黨雖然勢大,但那個武将出生的萬國公不過一介武夫,力大無腦的蠢貨!他的氣候,是長不了的。所以,殿下最應該擔心的反而是明黨,試想聖尊一旦駕崩,您作為一個少帝登基,到時候明相一權獨大,再來個皇太後垂簾聽政,而身邊又沒幾個親信大臣的殿下,您,又該怎麽辦呢?”

劉子毓輕眯起眼,聽他繼續說。

見機會已到,李磐又從袖中掏出一卷書冊,遞給劉子毓,“這是草民所寫的一卷《策論》,如果殿下看了草民的這些文章,還是認為草民誇誇其談,不自量力,那麽草民無話可說。”說着,他遞了過去。

劉子毓接過,仔細翻看了一會兒,見通篇下來,都是此人對黨争吏治、時政分析很是一番獨特老道的見解,心中不禁暗喜,随後,将書卷一阖,雲淡風輕笑道,“說吧,若本王以後讓你做東宮的詹事謀臣,你又希望從本王這裏撈到什麽好處呢?”

李磐目光清亮地看着劉子毓,一字一頓道,“思想治國,經邦濟世,操廟堂之權,行強國富民之術,這,就是草民一生的所圖!”

“哈哈哈……”劉子毓開懷大笑,清爽的笑容舒展在他飽滿的天庭間,或許他根本沒料到,就是因為這個人的到來,自己以後波瀾壯闊的一生就要開始。

※※※※

太子冊封大典定在後年的三月春天,然而,雖說距離還有一年多的時間,但是宮中為了籌備此事,早已是忙得不可開交。

其中,最忙的莫過于內廷六局之一的尚服局。

“本尚宮聽說,因為你身體不好,多番要求請辭退位,這是真的嗎?”

內廷總局的尚宮殿內,端莊富态的大宮女衛尚宮招來尚服局的女官周局正,面無表情問道。

周局正垂首道:“回禀尚宮大人,小的實在年老體衰,體力不支,實在無法勝任尚服局的局正一職,小的請求将這份職位退讓給下面的新人。”

其實,是不想參與皇後與萬貴妃之間的争鬥,想明哲保身吧?衛尚宮眯眼笑了笑,倒也不說什麽,只問道:“那選好接任的女官了嗎?”

“就是沒有選好,所以小的才像尚宮大人征求一下此次女官的任選意見。”

“嗯,事關宮廷人才的選拔,是該好好斟酌一下。”衛尚宮手肘支在玫瑰椅的扶手上忖了一翻,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說道:“對了,明年春天便是太子的冊封大典,如今咱們內廷正為這事兒忙得不可開交,嗯,這樣吧,你通知四房,此次女官的選拔賽就以太子冊封典禮所用的服飾器用為題,在不超出宮廷的典章制度外,看你們尚服局的四大司房誰拿出的主意最有新意,那就任用誰為尚服局的局正吧!”

“是。”周局正恭敬點頭。

“新意?”

一接到衛尚宮的這道命令,四個司房的女官開始議論紛紛,其中尤以司仗房的劉司仗尤其不滿:“大宮女這口中的新意會不會太不公平了吧?誰都知道,在典章範圍之內,像司衣房和司寶房還可以別出心裁,咱們司仗房和司飾房要在太子冊封典禮搞什麽新意,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是啊,局正大人,這會不會太不公平了?難道就沒有其他的方法嗎?”司飾房的陳司飾沒有說什麽,倒是急功急利的徐可瑩耐不住性子說了起來。誰都知道,司仗司掌管的是羽輿儀衛等閑雜之事,司飾房掌管的巾栉、膏沐香料等事,如果要在冊封典禮上想出什麽新意,那簡直比登天還難!而她,還有什麽希望當上尚服局的最高女官?

“好了好了!”周局正打斷衆人的争執,清喝一聲:“既然這是大宮女的命令,你們照做就是了,有這閑心争吵,還不如回去好好想想,怎麽才能想出最好的主意來!”

“是…”衆女官低下頭,只得忍氣吞聲地應道。

回到女官住所,司飾房的陳司飾一直沉默地不說話,柔止為她沏上一杯熱騰騰的六安瓜片,也不滿地抱怨道:“姑姑,其實那個劉司仗說的很對,太子的冊封大典,咱們司飾房能想出什麽新鮮的注意呢?”

“哎,既然事情已成定局,抱怨也沒用,如今啊,咱們只得好好去想了…對了,局正大人說,這次內人比賽中,如果司房手下的七品典內人成績優良的話,那麽下一任的司房女官就屬她了,柔止,這次的比賽,不光關系到我,而且也關系到你的前途,咱們是一榮俱榮,你知道嗎?”

“姑姑,小的、小的恐怕沒有那個能力啊…”

“不,你有那個能力,姑姑相信你!”

柔止錯愕地張大嘴,她根本沒想到,陳司飾居然會對自己抱有這麽大的希望和信心。

尚服局內忙做一團,自此,柔止也是更加忙碌了。

這天午膳過後,柔止忙裏偷閑,決定去尚食局的司藥房看采薇一趟。

采薇如今已經是司藥房正式內人了,當然,這離不開明瑟的功勞,雖說只是一名小小的女史,但是,憑借她的才華和聰慧,柔止相信她要爬上典藥或者掌藥的品級絕不是什麽難事。只是遺憾的是,她們兩個并不呆在同一個內廷局裏。好在進入司藥房是采薇的願望,柔止倒也不好說什麽。

“我是司飾房的薛典飾,請問,你們司藥房的女史薛采薇在不在?”司藥房內藥香四溢,柔止尋找不到采薇的身影,便攔住一名小宮女禮貌問道。

“您是找薛內人嗎?哦,她好像剛出去送東西了。請問您找她有什麽事情嗎?要不您你在這裏坐坐,她應該馬上就要回來了。”

“哦,那倒不用,也沒什麽要緊的事,謝謝。”柔止擺了擺手,微笑着走了。

雪剛剛停了不久,今日天光放晴,悉悉落落的殘雪鋪散在金色的琉璃瓦檐上,幾只飛鳥歡快地掠過檐角,啁啾幾聲,轉瞬消失在天際的盡頭。柔止搓了搓手,呵了口氣,正要繞過一處長廊,忽然,經過一處假山時,她委實一愣,腳步不由自主停了下來。

采薇?明瑟?

隔着數步遠的距離,柔止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駐在前面的兩個人上。

明瑟一身雪白氅衣,側站着身子,負手站在梅花樹下,他的眉目清和如初,臉上的笑容溫潤更勝當日。當他一雙清亮的眼眸凝視着采薇時,采薇白皙的面頰紅得就像旁邊的紅梅花。柔止靜靜地看着他們,微微笑了笑,正要揮手朝兩人招呼,忽然,卻見明瑟彎了彎唇角,低頭向采薇說了些什麽,采薇聽完,登時擡頭一愣,她的臉,更紅了!

柔止緩緩收回了手,眼底的笑容逐漸斂去。

她不傻,她懂得采薇此時表情所顯露的羞态和含義,也可以預想采薇在面對一個思慕多年的男子面前該有的激動和心态。可是明瑟,他對每一個宮女都是這樣嗎?

柔止的目光漸漸恍惚起來,她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個令她難忘的夜晚,當時,他在成王壽宴上救了她,在寒冷的風雪中,還為她披上一件溫暖的裘衣,和她圍爐而坐,敞開心扉地鼓勵她、安慰她,而且,當時他看着她時,好像也是這樣柔和的眸光,這樣暖如春風般缱绻的笑意。

看來,終究是自己多心了!柔止輕呼了口氣,不關其他,他的确是對每個人都是這樣的!

想到此,柔止彎了彎唇角,心底漾起一種複雜難辨的感覺。這種感覺,讓她既覺得釋懷,又覺得失落。釋懷的是,如果他對每個宮女都是這樣,那麽自己努力要克制的心從此便不會糾結萬分,胡思亂想了;失落的是…

“薛內人,那麽本官就告辭了…”

柔止心“咚”地一下,猛地擡頭,這聲如雷貫耳的“薛內人”,讓她本能地以為是在叫她,可是目光觸及梅樹下時,卻是明瑟正朝采薇笑着欠了欠身,姿态翩翩地轉身走了。

好一句“薛內人”啊!

柔止心中苦笑,眸光随着明瑟的背影移動而移動,最後,直到翻飛的衣角一個轉折,終于消失在堆徹的假山邊時,她才平複好自己的心态,背着手,朝采薇步履輕快地走了過去。

“哈,到處找你不着,原來你是在這兒…”

她笑着走上前,語聲清脆,仿佛剛才的落寞只是一臉的幻覺。采薇聽到聲音,急忙轉過身來,由于臉上的紅暈還未退散,她的表情看上去還有些恍惚和羞澀。不過,目光一觸及柔止,那抹恍惚和羞澀馬上變成一臉的激動和興奮,“柔止,你知道剛才我見到誰了嗎?”采薇開心地拉着柔止的手說。

柔止裝傻:“你…你見到誰了?”

“明瑟,明大人!”

采薇雙眸發亮,興奮的表情一掃平時的文文靜靜。當她見柔止一臉愣怔,又不滿嘟嚷:“哎呀,就是上次我請他幫我們送信的那個大人,我信裏提到過的那個明大人!瞧你這記性!”

“哦,我想起…”

“想起來了是吧?啊,柔止,我現在才知道,原來我之所以能進這尚食局,是多虧他的幫忙呢!”采薇說到這裏,一雙秋水微漾的眼睛激動地凝視着眼前的紅梅花,仿佛到現在都不敢相信這件事情是真的。柔止看着她此時的模樣,倒也不好說什麽,只微微笑問:“哦,原來這樣,那你們…你們都聊了些什麽嗎?”

采薇低垂下頭,一抹紅暈再度爬上她的雙頰,半晌,才抿唇一笑:“嗨,還能說什麽,不過閑聊幾句,順便感謝感謝他的舉手之勞呗。”

柔止沒忽略她臉上的那份羞澀,心情再度複雜起來。可是,正如陳司飾曾給她講過的那句話,“做任何事都不要憑自己的感覺!”,如果她能記住那個道理,那麽,此刻的她,也絕不會認為剛才緘默是一句善意的謊言!

又又過了幾天,尚服局的局正再次招來四大司房女官,問道:“我讓你們想的主意,都進行得怎麽樣了?”

四大司房的女官們各相似一眼,接着,司寶司的林司寶自信滿滿地捧着一個薄冊,翻開上面繪制的圖樣,恭敬道:“回大人,太子冊封典禮那天,因為所穿的衮服主打色為杏黃,吉服帶選用的是黃色和黑色相拼接,于是,在吉服帶的配飾上,小的采用的是四塊金方版為帶扣,上面用東珠、黃色和黑色玉石為綴。”

“禮冠呢?”

“禮冠用的是掐絲、累絲、碼絲的錾金工藝,然後用最為纖細的金絲編結成二龍戲珠圖案,計算下來,這禮冠只有一斤的樣子。”

“這麽輕?”誰都知道,越是制造精良的禮冠就應該越輕,局正大人不禁好奇地接過她手中的薄冊,輕輕翻了開來,只見圖上所繪的禮冠構造複雜,呈高浮雕式,雕龍造型,顯得非常有氣勢。不過,她還是皺了皺眉,依舊不甚滿意,最後又将目光掃過其他司房的女官,“你們呢?”

司飾房的徐司飾瞥了陳司飾一眼,見她沒有說話,便笑着走了出來,“回大人,小的想,太子冊封典禮那天,身上的佩飾也必不可少,于是,小的用上等的沉香、梅花冰片、龍涎香等一些香料,然後用薔薇水調和在一起,以名貴的迦南香木為珠子,制成一串香珠串系在胸前的斜襟上…”

“我要的是新意!新意!”

話音未落,局正大人立即打斷了徐可瑩的話。徐可瑩臉色煞白,有些疑惑地看着局正。局正挑了挑眉,冷笑道:“徐司飾,太子冊禮那天,胸前有東珠挂在脖上為飾,你到底到尚服局來了多少天?怎麽連這些基本的禮儀都不知道?”

“小的、小的…”

徐可瑩無從辯駁,羞得急忙把頭垂了下去。局正又看了其他人一眼,“你們呢?”

這時,司仗房的劉司仗走了出來,翻開薄冊介紹了一番,局正大人依舊很不滿。倒是司衣房的江司衣走了出來,只見她目光高傲地掃了其他幾名女官一眼,随後,得意洋洋地将手中的薄冊展開,向周局正解釋說道:“禀局正大人,根據本朝《服飾典章制度》,太子的衮服除了龍和華蟲這兩種章紋,小的依舊采用的是日、月、星辰、山、宗彜、藻、火等十章紋為圖案,而小的繪織這些圖案的方法,主要是采用撚金線和孔雀翠羽絨的缂絲技法。所以,小的又将這套衮服稱為‘黃缂絲十章福壽如意衮服’!”

“哇,孔雀翠羽呀!”

不禁柔止,餘下一些小女官也開始稱贊起來,而一聽完江司衣的介紹,局正大人也忍不住滿意地點頭,“嗯,好一個‘黃缂絲十章福壽如意衮服’!這個方法很有新意,在缂絲的技法上,以孔雀的翎毛為材質,既顯皇家風範,又在缂絲的技法上創新了一步!好,很好,你這新意不錯!”

“謝大人誇贊!”江司衣得意地擡起頭,臉上更是高傲自信。這時,周局正想起了什麽似的,又将敏銳的目光投向一直不吭聲的陳司飾:“陳司飾,你的想法呢?”

“小的、小的現在還沒有想出來…”

“什麽?還沒想出來?!”

局正大人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這個陳司飾,本來是她一手帶出來的,一直以來,她是多麽器重她啊!現在,就連劉司仗都想出來,她居然說沒有想出來?!旁邊的幾個女官也錯愕地看着陳司飾,她們的表情也很是難以置信。徐可瑩斜着眉淡淡掃了陳司飾一眼,看着陳司飾被訓的樣子,唇角揚了揚,似乎剛才被責備的恥辱統統不見了。

“小的…一定努力。”陳司飾低垂下頭,回答得有些無力。

局正大人冷哼一聲,掃視衆人一眼:“聽着,不管是誰,限你們七天之內,一定要想出最好的新意,否則,取消這次女官的選拔資格!”

“是。”

七天的時間,只有七天的時間…如果過了七天還拿不出想法,陳司飾就會在這次內人的比賽中以失敗而告終!面對如此大的壓力,這天,晚膳過後,人都走光了,柔止盤膝坐在地上查閱各種書籍,一會兒托着腮,一會兒拍着腦袋,想着想着,突然,她煩躁地丢下手中的書籍,站起身,垂頭喪氣地走至陳司飾面前:“姑姑,今天又過一天了,咱們到底應該怎麽辦?”

陳司飾正彎着身子站在繡幕窗下,瓶中一束鮮紅的梅花擋住她側面的臉頰,此時,她正拿着只紗罩将一盞玉爐輕輕罩上,拍了拍手說道:“柔止,告訴你多少次了,這香爐不焚香的時候一定要用紗罩給它罩上,這樣,爐裏的灰才不會被風吹得四處飄散…”

“姑姑,難道你都不急嗎?”

柔止打斷陳司飾的話,一雙眼睛焦急而渴望地盯着陳司飾。陳司飾面無表情地轉過身,“急有什麽用?急就能想出法子嗎”

“可是姑姑,那天您不是還對小的說過,這次內人比賽咱們一定要贏,難道您都忘了嗎?”

“我當然沒忘。”陳司飾嘆了口氣,說道:“剛開始我确實高估了自己的實力,以為拿出有新意的法子對我來說不是多大的難事兒,可是過了這麽久,我才發現自己是如此的無能為力,哎,柔止,我該怎麽說,有些事,如果已經在自己拼盡全力的情況下還是想不出辦法,那麽只能證明一點,那就是自己的确沒有能力勝任這尚服局的最高女官!”

“姑姑,你怎麽能這麽想!”

柔止不可置信的張大嘴,她完全想不到,一向信心十足的陳司飾居然會對她說出這樣的話,她失望而不滿地說道,“姑姑,別這樣說,對于咱們司飾房的內人來說,這次比賽的題目本來就很吃虧,哪能說你實力不夠呢!”

這是柔止第二次抱怨比賽的不公了,陳司飾默不作聲,她看着柔止,半響,才說道:“不要找借口!在你面對難題的時候,想不出就是想不出,除了怪自己沒有實力,不要把這些過錯放在你所謂的‘不公平’上!”

柔止低垂下頭,陳司飾的這番話讓她的表情有些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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