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談心
旬長清個子小,又站在門旁,若不定神仔細看,只怕也看不見她。
她往裏頭望了一眼,嘟着嘴兒,慢慢地走進去,縱然裏面是皇子,可她是這間府邸的主人家,也該進去招待不是。跨過門檻後,望着旬亦然撇嘴樂道:“二哥好久不來我這裏,今日也算稀客,我去命人奉茶,午時留這裏吃飯嗎?我好命人準備。”
一番話打破了屋內的沉寂,只是旬亦然的眸色沉了沉,白玉的臉色有些不悅,幽深警覺的目光落在了旬長清的面色上,平南王府的孩子都是這般早慧?先前父皇經常與他說,平南王府的兩位公子與他同歲,卻早早入了軍營,跟在旬翼身後學習軍法策略。
讓他向二人學習,可他是皇子,将來的天子,怎可與臣子相比較,更遑論向他們學習!
他滿面笑着回旬長清:“不用了,我同衛姑娘出去。”他的眸色如琥珀般波光流轉,雖說微微一笑,可神色帶了淡淡的傲氣。
衛淩詞察覺後,眉梢不着痕跡地蹙了下,須臾後,望着左右腳尖點在一起的旬長清,唇角微揚,溫和道:“殿下,該知臣女的身份配不上您,況且母親不準臣女為妾,您還是先回去吧。”
衛淩詞已然及笄,而旬亦然弱冠已過,但旬長清不過八歲,當她的面提及此婚事怕是不太好。
衛淩詞的直言拒絕讓慣常淡然的旬亦然神色大變,不自覺的看向旬長清,後者依舊看着自己腳尖,點來點去,該是沒有聽懂這些話。他轉眸看着衛淩詞,眸中是不可迫切的欲望,衛淩詞貌美,才思敏捷,身後雖無助力,但淩雲宗掌門酷愛最小的弟子,娶了她,淩雲山因之衛淩詞而聽他調遣。
最重要的是,衛淩詞比之帝京中矯揉造作的女子好之百倍,敢再三拒絕他。得不到的東西,他越想得到。
他深深吸入一口氣,吞下怒火,看向旬長清,示意她出去,可後者依舊盯着自己腳尖,玩的不亦樂乎。方才還在感嘆她的聰慧,眼下又如稚子般瞎玩胡鬧。
衛淩詞站在一旁無動于衷,屋子氣氛凝滞,旬亦然臉色愈發難看,忍無可忍後,甩袖離開,溫文爾雅的姿态不複。
旬亦然走後,衛淩詞才在桌邊坐下,桌上無茶無水,她進來到現在,庭院內也見不到下人,難道王妃郡主就這般的待遇?亦或是她将人故意趕走了?
屋內再次陷入了寂靜中,旬長清知曉旬亦然是生怒而走,為佳人而生的火氣,只怕不入禁宮就已經消散了。她擡首看着桌邊不語的衛淩詞,怪道:“您為何不願意?”
這次換了敬稱,衛淩詞心中微微詫異,也未作多想,她既相問,自然得予她解惑,回道:“方才說了,不願為妾罷了。”
聲音清涼,如同晚間的山泉滑過,似看到了水光波瀾,又隐射着空中辰星點點。
這便是旬長清熟悉的聲音了,她知曉衛淩詞此時心情不錯,她亦往前走了幾步,在她對面坐下,桃花眼又是微微彎起,似是被衛淩詞感染,心情也是雀躍,“那如果為妻,您是否會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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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不自覺帶着淺淺欣喜與淡淡迷惘,衛淩詞側身看她一眼,神色如常,淡淡道:“我知帝京不同于一般地方,才子倍出,只是不知八歲的小公子竟如此通曉男女姻緣之事?”
衛淩詞輕挑眉毛,望着她微微抿唇,旬長清又蔫了,右手繞着左手指尖,一如往常的沒出息……不,在她面前就沒出息過……
“您的事我問問罷了,你若嫁人了,我……我那個……”
“你未出師前,我不會嫁人。”
“那您認為我何時會出師?”
旬長清的神色認真,薄唇緊抿,細細看她,喉嚨動了動,竟是這般忐忑,衛淩詞的眸光落在了她置在桌角的雙手,緊緊握住,這般在意拜師一事?可為何之前又是這般抵觸,難不成幾日未見,轉性子了?
她是聰明,可是性子焦躁,若如常人般回答她,只怕又會讓她的性子更加浮躁,她正色道:“出師看個人,認真了便會早些出師,若如你這般不當回事,一輩子也出不了淩雲山。”
又是當頭棒喝,旬長清坐直了身子,雙手安分的置于膝前,桃花眼中眸色清澈,很是誠懇,認真道:“不會,既然拜師去了淩雲,長清自當聽您的話。”
如此保證,衛淩詞并未回應她,起身便離開了。身後的旬長清心中竟有些舒服,不過她必須在及笄後就得離開淩雲山,在那裏就會如前世般等着被抓上帝京。
如今,她必須在暗流洶湧的波流中掙紮出來,與人斡旋,保全自己性命,亦可護衛平南王府周全!
平南王妃處事低調,拜師禮上客人不過幾個,只是袁謾未至,少了幾分熱鬧。旬長清再是如何別扭,奉茶時,終是喚了一聲師父。衛淩詞的反應依舊淡淡,說了幾句勤勉認真的教導之語。
旬亦素整個上午都是心神不寧的模樣,旁人不知她的心事,旬長清卻是清楚,只是還未找她說話,便被平南王妃拉走了,二人都未有說話的機會。
晚間的時候,星辰璀璨,夜色迷人。衛淩詞陪着母親寧安郡主回屋。屋內便只剩下了母女二人。
旬長清坐在床榻上望着母親無事臨摹的字帖,行雲小楷,字字清秀,大齊的字不同于邊疆,可王妃竟臨摹得十分神似,像是自幼在大齊長大的閨閣女子一般。
自從數年前邊疆臣服大齊後,大齊與邊疆已然通商了,大齊的字畫瓷器,邊疆的千裏駿馬,在商人眼中都是一筆財富。
旬長清身上雖有邊疆人的一半血脈,可她對邊疆知識毫無興趣,王妃也無教她的想法,二人一拍即合,便從未提過此事。但其實皇室子弟是可以學習邊疆文化,宮中便有這樣的教習師傅。而邊疆人亦可來帝京持着國主文書,進入大齊學館學習知識。
王妃字跡不似是剛學,應該是很久之前就開始學習的,來帝京後,她可以無師自通,對于大齊文化、語言、習俗未有絲毫不适應之處,以此說明她并非初學。
旬長清不解,可是為何王妃告知她,這些都是她來王府後才有所接觸。合上字帖後,她眉心一顫,她不該疑心母親才是,邊疆已然是大齊的附屬國,母親從不過問朝中之事,定是她亂想了。
她倒在了榻上,沒規沒矩的兩只腳晃了晃,惹得剛進門的王妃笑道:“長清,你在做什麽?坐無坐相,站無站相。”
旬長清并未理會母親的笑言,反而在床榻上翻了幾下,不在意道:“母親和師父一樣也訓我了,好歹還有幾日才走,您容我放肆幾日。”
每次這般,平南王妃都狠不下心來訓斥她,眼下只有作罷,由着她去鬧騰。只是孩子沐浴後,換了身雪白的寝衣,粉嘟的嘴唇看着格外可愛,粉妝玉砌,果然還是平日的樣子好,男裝添了些英氣,可是少了些女兒家的天真。
不知為何,今日旬長清纏上了她,非要留在這裏安歇。事出反常,必為妖!
果然,半晌後,旬長清兩只不安分的小手纏上了她的臂膀,晃了晃,嘻嘻笑道:“母妃,今日我去尋阿素姐姐的時候,您為何不讓我去?”
王妃聞言,略頓了下,徑自走到桌旁倒杯熱水,遞于她,彎唇淺笑道:“你想找她做什麽?前些日子,你将袁謾氣走,回去後便染了風寒,今日都無法出府。”
用情至深,只怕難以自拔,既要顧全家族,又不願負了心上人,只怕心內掙紮躊躇,一時間心神俱焦,才會病了。
王妃坐在榻上,不忍苛責她,那日的話袁謾一五一十的與自己說了,她才方知自己的女兒看待事物已然這般成熟,只是欠了些火候,只是孩子做事需要些鼓勵,她道:“那日的話我都知道了,長清,你勸解的很在理,可是你忘了情字一物本就不講理。你還小,不懂這些,也無可厚非。”
旬長清盯着王妃的眉眼看,兀自搖首,她懂,正因為她懂,知道求而不得的苦楚,才會勸袁謾早些回頭,情深後不得,只會傷人傷己。
她不語,王妃以為她在自責,只好拉過她的身子,攬入自己懷中,聲音溫柔:“長清,毋須想的這般多,她二人之事,終究有違天理,我雖不曾勸谏,可亦無贊同之意,但感情一事,難以言論對錯,你勸解的也是對的,只是她二人痛苦罷了,如今痛苦,總好過日後人人痛苦。”
如今痛苦,總好過日後日日痛苦。旬長清聞及王妃身後與衆不同的清香,仰首望着她微微彎起的眼角,英氣內斂,更顯柔和,她一時恍惚,情不自禁道:“母妃,為何女子相戀,便為忌諱,只要相愛,何須她人眼光。”
話一出口,她便有些懊惱,不該提及此事,好在王妃并未訓斥她,淡淡笑道:“若是常人也就罷了,天家嬌女,怎可如此行事,袁謾若是男子,去求陛下只怕也不會應。”
如此,旬長清更加不解,“即為男子,為何不應,家世亦是相當。”
王妃将她兩只胳膊從自己腰間解開,又将在外的雙腿塞入被衾之中,如此便暖和了,不易着涼,她自己也順勢躺了下來,随意道:“邊疆來求親,眼下只有五公主年齡适合,陛下定會讓她和親邊疆。”
腦子驀地一片空白,旬長清終于知曉腦中為何沒有旬亦素的結局了,因為她在淩雲時,聽了一耳朵,邊疆王子求親,大齊帝王念及兩國情誼,将膝下五公主旬亦素嫁于王子,亦是安撫之意。
如此,兩人便是天各一方了,難怪袁謾離家出京,遠隔傷心之地。
她的勸解亦是無用之處了。
作者有話要說: 劇情發展有些慢……額……感情需要,勿急勿急,先讓副CP搶鏡頭,反正她兩也大了,小郡主有些小……我也捉急。
晚安,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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