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初疑

秋日的帝京內,楓葉飄紅,景色比不上春日,但熱鬧的事總是吸引了人心。

多年前,凝元女帝在位時,已然讓邊疆甘願稱臣,歲歲進貢,年年納糧,免去了兩國幾百年的殺戮與山河破碎。

邊疆年年都是冬日來進貢,今年為了求親一事,特地提早了行程。進城時,禁衛軍在前開道引路,百姓不約而同的出門站在兩旁看着街道上邊疆的馬車,進貢的貨物自是不必說,讓人羨豔。

領頭的青年男子,墨發如雲,勁裝的朱色長袍乃是皮質,黑色亮紋的長靴,肩有些窄,坐在馬上看着兩旁的百姓,笑着揮揮手,淡笑間又透着讓人不容忽視的力量,這便是邊疆求親的王子阿那瑄。

一旁酒肆高樓上,窗戶打開,站着幾個人,年齡小的因為個子有些矮,便扒着窗戶踮着腳望着,身後衛淩詞不發一言,不禁柳眉輕挑,待衛隊進了宮門後,才道:“你留在帝京便為了一睹王子的風采?”

二人月前本該離開,可旬長清不願,非要邊疆王子進京後,才肯離京。

一月來,二人相處也甚融洽,旬長清對于這番古怪的話也不甚在意,關上了窗戶,坐回在凳子上,道:“師父,兩國邦交非要和親才是上策嗎?”

旬長清鮮少問她關于朝堂之事,衛淩詞微有驚詫,見她不似玩笑,才略略一笑,回答她:“小家大國,和親是維系兩國的紐帶,自是舍棄小家而護大國。”

“可小家也是家,也是人。和親之人,一旦兩國開戰,首先遭殃的便是她,那麽多維系兩國邦交的紐帶,為何非選此路?”她垂下了眼光,凄然一笑,面露遺憾,“阿素姐姐無辜之人,卻落到和親的餘地。”

衛淩詞面上仍舊是旬長清記憶中的端莊之色,她生在江南上饒之地,在帝京中更似一朵白蓮,不被這片污濁之地污染,她的血脈中承襲了母親的傲骨以及斐然的文采。

她沉吟了須臾,眼中似漠然,更似難得的惋惜,道:“長清你只是站在了自己與五公主的角度看待此事,如果你站在陛下的角度來處理,是否會與他的做法一樣。國與家不同,你看得太過片面了。”

朝廷上,歷來都是舍小取大,皇帝做法雖不是仁父之道,但卻是仁君之舉。眼下女子地位已大不如前朝了,公主和親,乃是常事。

“我明白,只是無法接受罷了。”心底深處終究被牽動到無法忍耐,袁謾之心如她前世一般,與心愛之人相聚白首罷了,如此簡單,但卻是萬般險阻在眼前。袁謾二人之間的路只怕是更加曲折。

阿那瑄一表人才,飄逸神俊,邊僵王族中美貌難得,他求娶大齊公主,無外乎想借助于大齊的力量,作為自己的助力。

兩國聯姻,自是萬民慶賀之事。不出幾日,五公主旬亦素和親邊疆的事情便成定局,無法更改。

五公主旬亦素自小軟弱,在宮中似無人存在一般,和親在即,為着大齊臉面,禮部才為她定了封號為頤和。故此旬亦素被喚作頤和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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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與自己母妃住一宮之中,秋雨落了幾滴,更加寒氣。

旬亦素在宮中愈發無趣,伏在窗戶前,聽着落雨之聲,她素來不管朝堂之事,但總會分些神在此,宮內女子不可當真做到不管外間之事。當皇後找袁夫人談起婚姻之事,她知道這是皇後一廂情願,她并未放在心上。

禁衛軍管着皇帝的身家安全,等于将自己的腦袋交于了袁頃名手中,若他的女兒嫁給了自己的兒子,若是百姓家會是喜事,可皇家不同,權勢滔天下,親情血脈可有可無。

到時旬亦然想謀位,是易如反掌之事。皇帝十歲便坐上了皇位,歷經三十餘載,朝堂之上,人心沉浮,只怕更會看重自己身後的位子,豈可容他人垂涎染指。

果然,幾日後,皇帝知曉此事,明裏暗裏斥責了皇後幾句,成親數十載,第一次不予她面子,阖宮上下雖不明白皇帝為何這般落皇後面子,但她知曉,皇帝在警告她,不容許與袁家有所牽連。

三大武學世家,握着大齊兵力,谷梁家嫡女嫁予了平南王做王妃,雖早逝,可生下的孩子亦是世子,二者雖分布南北,可關系卻是斷不了的。

三皇子身後是谷梁一脈,握有幾十萬兵馬;皇後與二皇子若想争取,只會想在袁家動腦筋,可惜意圖太過明顯。平南王府是皇弟,無論何人登基,只怕都不會有太多影響。

因此旬亦素并不擔心袁謾會嫁予二皇子,可她萬萬未曾料想邊疆會來求親,而她是最合适的人選,逃無可逃,避無可避,她只能遵從聖意。

她本想再見一面袁謾,可近來她發現袁謾在躲避她,如此,便意在袁謾已屈服在皇權之下了。無果之事,求亦不得,她的心在這幾日來沉入了低谷,靜靜地觀着外間落雨,神思已遠,心底略起了一層凄惘悲涼的大霧。

幾日前,她去了含元殿,去求陛下,她記得自己的話:“兒臣身為皇家女,自該為父皇分憂,如今遠嫁,只怕終生難回。兒臣與袁謾亦是手帕之交,可否讓她送兒臣入邊疆。”

此情此理,二人又同是女子,皇帝豈可不應,當即下旨封袁謾為送親使。

邯鄲一夢,不如飲下一瓶華胥酒來得暢快。

長樂宮。

皇後被人斥責,阖宮知曉,她亦是丢了面子,心中縱然惱怒,也無可發洩,只可将怒氣撒在宮人身上。又聽聞衛淩詞收了旬長清為徒,竟将她瞞了去,心中記恨平南王妃,常日裏瞧着低聲下氣,恭敬有加,骨子裏卻是這般妄為。

不過更讓她生氣的是自己的兒子,竟鬼迷了心竅,一心記挂着衛淩詞,連政事都不管不顧。她望着桌下被人攔下的二皇子的奏疏,氣得心中如被火燒般,上面竟寫着望陛下賜婚,成全他與衛淩詞。

她氣的惱恨,将奏疏直接撕碎了扔在地上,不忘用腳踩了幾下,惹得鬓間鳳冠都在顫動,臉色十分難看,有如市井潑婦,她伸手便去扶穩了鳳冠,坐在鳳座上,靜靜飲了杯茶,暗沉的臉色才稍稍淡去。

恰好,此時旬亦然來請安,怒火便又燒上了頭頂。只是皇子的身份多少都需留些臉面,屏退了兩側宮人。她望着殿中站立的兒子,也不喚他入座,冷聲道:“殿下只怕有衛淩詞,便忘了本宮與陛下了。”

此話有如石子擊水面,激了點點水花,須臾間又趨于平靜。旬亦然知曉皇後為何口出此言,順着她的言辭道:“母後想錯了,既然袁謾不能娶,娶了衛淩詞又有何妨,寧安郡主與父皇亦可算青梅,不定日後,父皇會多看兒臣幾眼。”

當年先帝曾有言讓寧安郡主衛曉為後,但衛曉不允,又稱自己比皇帝年長幾歲,不合規矩,去了江南。此事并非隐秘之事,大多人都知曉,有人言她的後位是衛曉讓予她,若衛曉允了,只怕她不會如此風光母儀天下。

旬亦然此言分明戳中了她的痛處,讓她再無法從容,呵斥旬亦然,“被那狐媚子迷失了心智,她有何資格做你的正妻,側妃都不配,總之你不準娶她,眼下你的父皇身體日益不濟,你該想着如何讨取他的信任才是。”

這些話皇後已然說了多次,聽聞前語亦是蹙了眉心,但皇後乃是他的母親,一心為他着想,他也就忍了,開口說着其他事來分她的心,朗聲道:“母後,兒臣吩咐了底下人,上奏疏請父皇削藩,邊疆已無戰事,谷梁乾手中仍握着幾十萬兵馬,于理不合。”

谷梁乾是三皇子的堂舅父,兵權一日在手,一日便是他的噩夢。

話既至此,皇後果然笑了,道:“關鍵你的父皇待谷梁一族尤為寬厚,不知他是否同意。”

谷梁氏乃是太皇太後的母族,而皇帝的父親谷梁信又是谷梁乾的叔父,如此重重血脈之下,皇帝自是看重了谷梁一族,恩寵比之旁人更甚。

旬亦然搖首,自信道:“他若不同意,聯合群臣勸谏,父皇會考慮的,适時再添些閑言碎語,父皇自會想着削藩,若谷梁乾不同意,派旬翼去征繳,一舉兩得,坐山觀虎鬥,豈不甚好。”

他日益發現平南王府的權勢愈發滔天,外邦更是只知大齊平南王,不知有陛下,長此以往,只怕這一脈的皇位不保。而且旬翼的母親旬祁歡是嫡長公主,比先帝更有繼承皇位的資格。旬祁歡沒有這等想法,難不保旬翼沒有。

皇後扯了扯唇角,笑道:“如此,你便去安排,與你舅父商量着,着手去辦,務必小心行事。”

旬亦然點頭應下後,便退了出去。

方才二人對話時,旬亦然恭瑾聆聽,面上對于皇後的話語不發異言,可越是如此越表明他對想娶衛淩詞之心不曾動搖,皇後知曉勸解無用,立時吩咐人去找王七。

王七是邵家的人,但在二十多年她出嫁時,便跟了她,幹的都是見不得人的事。

此次,亦是如此。

任務比之往常更加簡單,殺人,殺一個女子!

王七一身太監服飾,眉眼處一道疤痕,看着面相很是難看,若不笑時倒為尋常,眼下笑着接下任務後,更顯面貌猙獰。

作者有話要說: 師父的第一朵桃花……

發現木有,關系更進一步了,要離開帝京了,去淩雲樂去了。

晚安,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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