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戳臉

紫缙走後, 旬長清為了制造假象,将自己屋中的燈火滅了,将衛淩詞的屋中的燭火只留下一盞, 平常人不敢來打擾, 就怕王平君會找過來。

接近子時,她卻愈發睡不着, 摸着了床榻旁的踏板,自己坐在了上面,或許為了自己的念想,她就不該攪亂此事, 衛淩詞嫁給其他人, 總好過與自己糾纏不清。

上輩子, 衛淩詞能在最後關頭救她, 說明她對自己多少還是有些情誼, 今生, 她明明在躲着衛淩詞,可是衛淩詞總是在自己無意時闖進了自己的心裏。

感情, 當真是自己控制不得, 她回身望着衛淩詞安靜的睡顏,冰雕玉刻般的神色, 蹙眉間無法隐去的輕愁, 慣常幽邃的雙眸卻在緊閉, 她定定的凝視了半晌, 衛淩詞的輪廓在此刻前所未有的清晰。

見她無醒來的跡象, 旬長清伸手輕觸了她臉上細膩的肌膚。

摸到後又是一番真實又徹骨的迷離,心中一痛,自己望着指尖發呆,指尖方才的觸感光滑,很是舒服,無事做,她便又伸手停在了衛淩詞的臉頰上,憶起白日裏她戳自己的臉頰之事,促狹一笑。

伸手戳了戳她的臉頰,旬長清竟有種快感,只感覺上輩子郁結的氣都消散了,自己蕭條了許久的心亦被戳動,嘀咕道:“你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我以為你不懼一切才是。”

許是時間久了,藥效散了,衛淩詞的臉色好了些許,面目粉紅,旬長清看見了,突然想起了戲中詞:面犯桃花。

她兀自搖首,自言自語:“您為何不嫁人,其實二師伯不錯,就是有些懶罷了,不過這次我認為他也不好,你有危險,他卻睡得像死豬,不好。旬亦然心腸狠毒,也不好。”

想了半天,覺得這些人都不靠譜,眸光熠熠,她爬坐在床上,看着衛淩詞如玉的臉頰,喉間酸癢,想起方才王平君脫她衣裳的事,就覺得生氣,應該砍了那雙手才是。

衛淩詞冰清玉潔,險些被玷污了,可惡!

眉間的皺痕愈發重了,旬長清覺得有些累了,靠在床欄那裏有些昏昏欲睡,可不過剛阖上眼睛,就聽到了屋外突如其來的腳步聲,她猛地一驚,王平君找過來了?

她慌忙下地想去看看,可一只手忽地抓住了她,溫熱輕柔,她忙回頭一看,衛淩詞睜開了眼睛,自己不由得一顫,莫名發虛,醒得這般快,方才的事可有印象?

衛淩詞抓住了她的手,瞬間又松開,面色暗沉,自己翻坐起來,不發一言,她同樣聽到了漸漸逼近的腳步聲,低眸望了一眼自己整齊的衣裳,緩緩松了一口氣,睨了旬長清一眼,“你帶我回來的?”

孤燈下,衛淩詞初醒的神色有些滲人,吓得旬長清忙點頭。

衛淩詞不發一語,在屋外敲門聲響後就下榻,順手取了屋內一角擱置的長劍,旬長清暗自心驚,她的個性本就如此,若吞下今日這口窩囊氣,只怕王平君愈發嚣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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旬長清考慮的卻是:衛淩詞能否勝過王平君?畢竟王平君年長她些許,又是掌門座下大弟子,若輸了,只怕衛淩詞讨不到便宜。

她腦子裏亂想,衛淩詞已經打開了門,手中長劍脫鞘而出,白色人影自走廊下騰躍而出,旬長清急着跑出去觀戰,此事若被其他人知道,只怕衛淩詞自己名聲也會有損。

關鍵在于,淩雲掌門站在誰的一側,都是自己的弟子,手心手背無法區分最愛。

不,旬長清眸色一閃,恍然大悟,為了淩雲山的名聲,這等醜事他會盡力壓下去,這就明擺着他會偏向王平君。

旬長清熟悉這些潛在規矩,可為何還要這般直接動手,除非她不想待在淩雲宗了。

待她跑出屋時,衛淩詞的身影在黑夜裏已被寒光掩蓋了,劍招淩厲,銀光翻飛,這種劍法不屬淩雲宗,奇幻莫測更顯狠辣,衛淩詞是真的怒了。

旬長清能看清的東西,當事人王平君亦可看清,只是他想的卻是如何壓制衛淩詞,相較于自己周正陽剛的劍法,衛淩詞的劍法是他從未見過的,而自己竟處處受制于他。

他的功夫是淩雲山上的佼佼者,每年比武都是勝者,可眼下卻被衛淩詞壓制地無法擡首,心中求勝的欲望陡生,屏除腦中雜念後,手中長劍陡然一飄,劍勢彙聚勁力,破釜沉舟一招,震得一旁觀戰的旬長清往後退了一步。

而衛淩詞以劍拆招,竟直接迎了上去,眉間一凜,長劍之上氣流湧動,振臂一揮,未曾觸及王平君,就見他在空中翻騰了數下消散了力道,雙腳落在地上之時,一個踉跄,半跪在地上,嘴角微牽,口中鮮血噴湧。

門外有人破門而進,燈籠照亮了庭院,斑駁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同樣搭在了院中直立之人的衣衫上,淡然地影子,雪暮般的柔絲在空中搖曳,眉睫輕扇,唇角露出澀然的笑意。

巡視的弟子聽到刀劍觸碰的打鬥聲,忙循聲而來,可看到眼前景象又傻了,掌門弟子鬥毆,這讓他們如何處置,再觀王平君,燈火置在他的身前,碎金的光下臉色白的吓人,加之地上的鮮血便聯想到,王平君敗在了衛淩詞手下。

可惜,他們沒有看到戰局。

不多時,掌門徐恪便來了,看着地上正在調息的大弟子,眼神微詫,急忙上前探上他的脈搏;與此同時,旬長清從屋中鑽了出來,奔至衛淩詞身旁,仰首看她,擔憂道:“師父。”

徐恪知曉後,局面是否會發生變化,旬長清覺得衛淩詞有些沖動了,凡事先論理才是,如今她贏了王平君,可此地終究是別人的地盤,她如何做都是得聽徐恪。

在猶豫不安時,衛淩詞牽住了她的手,肌膚相碰,溫熱的觸感,又在瞬間将自己的惶恐和焦慮封藏。

衛淩詞神色略帶凄楚,手似凝香,微微踏前一步,松開了旬長清,掃了一眼站立的山中弟子,正色道:“師父,可需我将事情經過解釋于您聽。”

徐恪怒了,同門相殘,歷來是大忌,站起身,直視她:“我竟不知你今日有這等本事,幾刻鐘就将你的師兄擊敗。”

言辭犀利,已先入為主了,衛淩詞并未詫異,只是握劍的右手緊了緊,“您不好奇他為何出現在我紫英閣?”

“我的書房失火,他在周遭巡視有何不妥?”

衛淩詞心中微微嘆息,望着四周面面相觑的弟子,朗聲道:“王平君今日宴請,在飯食中下藥迷暈了我,意圖行不軌之事。”

徐恪眸色微閃,聽到了身後圍觀弟子的私語,憤怒地回身望着他們,“出去,沒有我的命令都不許進來。”

掌門的疾言厲色讓他們害怕,招呼未打就急忙跑開了,有人拎着手中燈籠,跑得太快,鞋子都掉了,他只好扔了燈籠,回頭拿鞋,來不及穿就跑着離開了。

衛淩詞性子清冷,寡言少語,一旦下決定的事便不會回頭。徐恪望了一眼已受傷昏迷的大徒弟,這是他的接班人,他不能随意放棄了。

王平君喜愛衛淩詞,他都知曉,情愛之事,耍些手段,并不是可恥的事情,這也說明了王平君鐘情,亦是好事。

但衛淩詞好端端地站在眼下,只能說王平君失敗了,徒弟之間的事他向來不會多管,但牽扯到門派榮譽,這是他絕不能容許的事。

他望着衛淩詞,道:“你如今好端端的,勿要小題大做。”

他欲不了了之,可衛淩詞不會罷手,雙眸不禁含了夜間的冷風,緩緩拂向了徐恪身上,“師父這便是不信我了?清白之事,關乎女子聲名,還望師父給我公道,您若不肯,那我只有自己動手了。”

“放肆,”徐恪一聲怒喝,衛淩詞态度清傲,隐隐不将他放在眼中,“你說他宴中下藥,為何我們無事,只有你一人聲稱有事,眼下你打傷了大師兄,又來扯這樣一段話,你欲何為,難不成殺了他?”

衛淩詞欲上前再言,卻被旬長清拉住,她回身去看,旬長清眸色清澈,羽扇長睫顫了顫,似是在告訴她,你打不過他,無須強硬。

總歸是擔心她,衛淩詞眼神軟和了兩分,漆黑的庭院中散發的氣息讓她不喜,她也知現在糾纏下去是無用之功,“王平君未醒,待他醒了,對質後,掌門再做定奪。”

軟話已說,徐恪并非傻子,只将人扶着離開了紫英閣,臨走注意到了一旁一直未說話的旬長清,暗眸淩然,出了紫英閣便喚人将王平君送回去,自己又趕回了書房,查探是何人放火。

衛淩詞步入房中,撿起了劍鞘,将劍插了回去,目光停留在旬長清焦灼的臉頰上,短短幾息,又望向他處,“你如何知曉下藥一事?”

旬長清一直在觀察她,方才似捕捉到她眼中掩藏在暗中的淡淡柔意,心也跟着快速地跳動了幾下,“紫缙告訴我的。”

衛淩詞面色一滞,“你可看到了些什麽?”

旬長清秀眸微凝,眼中光影交替,不懂衛淩詞的話是何意,脫口便道:“看見什麽?”

神色懵懂,不似假話,衛淩詞心思轉瞬變幻,她徐徐搖首,神色疲倦,只溫聲道:“今晚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明日等醒來再說。”

折騰了大半夜,也确實累了,衛淩詞神色如故,并未有頹唐之色,旬長清也稍稍放心,轉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而衛淩詞在人走後,疲倦到了極致,倒在榻上,衣衫都未去。醒來第一眼看到旬長清的時候,她的心無比沉靜,眼中冰霜漸漸散去,今晚她打傷王平君,不過是先聲奪人!

殘留的藥性在體內翻湧,她妄自動了武力,對身體傷害極大,可她亦無法顧及了,今晚的旬長清讓她很吃驚,面對如此局面還能保持沉靜,将自己從山頂帶回不是易事。

如今冷靜沉着,她仿佛又看到了前世她跳海前的模樣,明明是青嫩如雨後青筍的少女,面對生死,直視不懼。

海嘯又在耳邊卷起,她昏睡其中而難以自拔,噩夢,這是永久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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