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真心

搬離?搬離去何處, 回上饒還是隔壁郡主府, 那旬亦然豈不是又可以日日去探訪?旬長清緊緊咬唇, 黯然的雙眸徐徐擡起,對上一雙同樣凝視的眼睛,心中驀地一動, 如水如畫的容顏是她腦海中回憶多次的,她站起身,垂眸道:“你就待在王府,我……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腳步聲漸漸淡去, 眸中笑意愈發濃厚,衛淩詞望着案幾上的湯藥,觸碰碗身後, 溫度正好, 她端起仰首便飲盡, 苦至心頭。良藥苦口,所言不虛。

纖雲的腳步聲很合宜的踏進了屋內,走近後壓低聲音,“小姐,第一樓被封了,邵唐入獄了。”

她幽幽放下藥碗,眉眼一蹙不耐, “邵唐進去了, 開心的應該是邵蘭衡, 應該助他一臂才是, 不過在旬亦然眼中,邵唐已經是廢子了,留不得了,污言穢語在市井街坊留傳,小則一人喪命,大則滿門牽連,就看陛下可有動邵家的底氣了。”

纖雲接道:“只怕不會,陛下最多會将邵唐貶離帝京,流放之刑,邵家地位依舊。”

“只怕不盡然,民心邵家丢失了一半不說,皇帝只怕動了滅邵家的心了,但他不敢動,牽一發而動全身,以前他可信旬翼,但現在信任少去一半了,他不敢随意去動邵家;但他在兩相權衡之後,必定會選取後者,這是他唯一可選的路。”

“可是動邵家,必然會牽連二皇子,陛下只怕不會這麽做,最多會打壓邵家一二,除之只怕不會。”

“不盡然,他若駕崩,後宮有邵韻,朝堂有邵家,江山姓旬還是姓邵,他就再做不得主了。再者,自古已有女帝,邵韻之心,我明白,但陛下或許不明白,但時間久了,我們也該讓陛下察覺才是。”

“女帝?”纖雲低聲呢喃,不大認同衛淩詞的話,怔忪:“女帝雖有,可是是旬家血脈,邵韻并非是旬家人,不過是旬家媳罷,何敢如此大逆不道。”

衛淩詞眸中似熒光一略,前世,邵韻不過是想效仿凝元女帝,可惜她其心不正,膝下無子嗣,江山終究會易主,旬氏子弟怎會讓她一個婦人掌其旬氏江山,出師有名,百姓怨聲載道,旬翼才得民心,坐穩了江山。

心思轉回,她道:“她是想效仿前人,不提此事,第一樓封了,含日可曾想過去何處?”

提及了含日,纖雲眉頭舒展,笑言:“她好似料到禁衛軍會查到第一樓,昨日便離開了那裏,她打算入宮,進宮內教坊,她是琴妓,只是這樣做冒得風險似是更大了些。”

衛淩詞有些疲倦,聊了半日,傷心且傷神,她複又躺下,“含日的事情,無須多管,且讓她去做,”說完便合上了眼睛。

那日若不是纖雲緊要關頭沖上去,帶走了她,只怕就算有旬長清投擲出的玉佩分散了袁頃名的注意力,衛淩詞依舊無法脫身,禁衛軍統領的武功可不是一般人可比拟的。

大局即在眼前,她要做的便是将邵家的黨羽一一剪除,在其期間不動邵家一人,但若邵家內鬥,可就與人無關了。陰謀詭計,贏了便是好計策。

外間下着小雪,紛紛揚揚,密集而旋,天空總是陰沉地很,人也跟着打不起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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旬長清回了自己屋子後,便屏退了衆人,自己一人躺在榻上,不準任何人前來打擾,她将自己整個腦袋蒙在被子裏,呼吸不通暢,讓她感覺到跳江入水中的窒息感。

那時候,壓抑、恨意和江水一起狠狠地碾壓着她,那份痛楚一次便夠了,她不想再來第二次,可衛淩詞又想将她拉入那個漩渦之中。

她肯定知道袁謾和旬亦素之間的感情與她們一般,是難以公之于衆,但她依舊選擇幫助二人,至于她為何知道阿那瑄是女子,估摸着也是前世得來的消息。

被子裏呼吸愈發不順暢,旬長清探出腦袋來,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劫後重生般的感覺,很是舒暢,衛淩詞要做的事情,她已經知道了,很多事情都要自己去做,她雖不是衛淩詞那般對朝堂之事了如指掌,但不會給她拖後腿。

但無論如何,她還活着,好端端地活在世上,這是前世在牢中奢求之事,至于衛淩詞,指尖觸及自己方才被吻過的唇角,一股欣喜之感躍上心頭,在床上翻滾了幾下,才爬坐起來,拆了自己頭上的發飾,免得發髻亂了,紫缙進來了定會察覺。

她将發簪置于案幾上,整個身子斜躺在床上,望着屋頂,其實這樣比前世好了很多,至于衛淩詞不一樣了,從她做得那麽多事可以看出,她待自己的心不是那般的冷漠,許是前世的事情刺激到她了,才讓她變了性情。

如此想着,她躺在榻上,覺得很舒服,心思順暢,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旬長清回京不過兩日,便掀起了血雨腥風,有些人憐憫她孤苦一人在帝京,被幾方勢力當作了籌碼,有些人不以為然,平南王府功高于頂,是該收斂一二了。

但不管如何想,都無人敢踏入平南王府的大門,僅僅一人除外,那便是鴻胪寺少卿趙正之子趙陽,亦是淩雲山上王平君的弟子。

他來時,稱作是襄安公主的師兄,未曾提起父親的名諱,被管家于寅客氣地請入前廳等候,奉茶,待客之道,很是熱情。

管家出了前廳後,再命人去請旬長清,而她睡得香甜,侍女不敢打擾,只好等着紫缙回來。

紫缙去庫房內取了地圖,将之送至衛淩詞跟前,回來時便見幾個侍女圍着門口打轉,眼睛盯着屋內,見她回來了,立馬圍上來。

“紫缙姐姐,外面來客人要見公主,可她睡下了,奴婢等不敢去打擾,要不要将前廳的客人回絕了。”

紫缙停下腳步,知曉這些侍女拿不準旬長清的性情,捉摸不定不敢去喊人也是常事,只是剛剛回來誰會上門,“可知是誰來啦?”

“管家說來人稱作是公主的師兄,許是舊人,所以就命人來請公主了。”

能稱作的旬長清的師兄,又在帝京,便是趙陽無疑了。

紫缙點頭,自己推門進去喚人,入內便可看到案幾上的發簪,再往床上看,旬長清斜躺在那裏,整個身子露在外面,被衾早已丢至內側了,好在屋內燃了炭火,不然定會生病。

她近前,拽不到被衾,只好先喚人:“郡主,趙陽來了,在前廳等您,見還是不見?”

“他來得這麽早,我以為他最少明日才來。自是要見,你讓他等等,我換身衣裳,”旬長清爬坐起來,将內側的被衾抱在懷中,腦子清醒了很多,忽而又道:“紫缙,你幫我探聽一下邵蘭衡在何處?”

紫缙站于床榻前,旬長清的動作神情悉數落入眼中,不知她這番話是何意,繼續問道:“您要他行蹤做什麽?”

旬長清将被衾仍舊置于榻內,望着自己身上睡得起了褶皺的衣裳,一面道:“聽人稱他是芝蘭玉樹一般的人,想來容貌與才德俱是不差,會一會,指不定讓我認識更多帝京的人才。”

紫缙見她這模樣便知要更換衣裳,吩咐人去傳話,自己再回屋取了新的衣裳給她,“邵蘭衡有才不假,可他是邵家庶長子,你怎可與他結交?”

旬長清接過衣裳,狡黠一笑,扭頭看她,“結交罷了,怎能因姓氏而異。”

紫缙明白,她這是有自己的打算了,見她脫了身上的外衣,自己有些不安,畢竟此時接觸邵家有些不妥,旋即提議道:“您要不和衛姑娘商量一下?”

“為何與她商量?”旬長清擡首望她,狐疑道:“紫缙姐姐,你為何事事以她為先?”

旬長清不知淩雲山上她與衛淩詞暗中達成協議一事,紫缙也一直未告訴她,眼下她既提及了,正是解釋的機會,道:“其實王妃失蹤的消息,屬下一早便知,本欲告訴您,想帶您離開淩雲,可衛姑娘同時也接到了消息,那晚攔住了屬下,說此事不宜告知您,亦不可帶您走。”

頓了頓,她觑了一眼旬長清的臉色,無甚異樣後,才接着道:“她說屬下若帶您走,只會打草驚蛇,淩雲與朝廷都會派人阻攔您,只怕屬下根本無法到達西南,于是,屬下就隐瞞了此事,直到袁統領來請您回京,衛姑娘見瞞不住了才坦言告知。”

那般情況下,若她離開了便是不打自招,更會牽連整個平南王府,畢竟她身上有邊疆一半的血脈,衛淩詞的考慮也是對的,自己當時一心念着母妃,定會不顧任何阻撓,先出山尋人。

她換好衣裳後,鏡子前照了照,覺得有些怪異,趙陽以為她是男孩子,此時女裝出去,會吓着他,盯着紫缙手中的玉簪,猛地記起一件事,府內還有兩位側妃,為何她回來後未曾見過,兩位出嫁的姐姐亦不曾回來,難道斷絕關系了?

此事需問管家才是,思忖了半晌,她還是換上了男裝,将滿頭烏發束起來,信步朝外走去。站在廊下望了一眼西邊的屋子,頓時心情舒朗不少。

紫缙卻不如她這般惬意,仍是想着方才的話,怯怯地追上前,問道:“郡主,您不生氣?”

“我為何要生氣?衛淩詞瞞了我那麽多事,若氣,早該氣死了,我才沒那麽小氣。”

平日愛生氣愛別扭的人,今日為何如此慷慨,紫缙怔了怔,不知發生了何事,但旬長清不介意便好,這些日子,她也漸漸明白過來,衛淩詞待小郡主是一片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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