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謀劃
一舞傾城, 若在舊時的第一樓, 定然會引起整個帝京的轟動, 只是現在人人都懼怕右相,鮮少有人會來此。
紅衣蹁跹起舞,蓮花袖擺飄然如紅霞在高臺上浮動, 腰肢纖細,擺動間,足尖輕盈,如神話中淩波仙子般靈動, 踏雲而來,紅裳更是灼灼其華,讓人無法移開眼睛。
邵蘭衡見旬長清凝視高臺, 遂笑道:“公主也喜歡這個?”
音落時, 高臺上女子一舞結束了, 臺下男子争相叫價,旬長清眸中露出厭惡,青樓女子再是如何貌美,都是用來賺錢的工具,剛剛看着紅衣女子起舞,她莫名地想起白衣的衛淩詞,紅色她甚少會穿, 若穿了, 定然也是傾城之色, 只怕紅色也只有成親之日, 她才會穿用。
小小的一個插曲,下面喊價已經結束了,一個中年男子上去抱着美人便迫不及待地往二樓跑去,旬長清指尖敲了敲杯壁,問道:“這人是誰?商戶還是?膽子不小,明日只怕會出現在大街小巷的傳聞中了。”
邵蘭衡一眼掃過,就識出了那名男子,面色猶豫,旬長清直接道:“你認識他?還是說是京哪位高官?”
旬長清查過帝京每位官員,六部官員查得最清楚,那人她識得,邵蘭衡更加識得,不過她要裝作不知,畢竟在邵蘭衡面前,她是一個不管事的公主。
“那是刑部尚書的嫡長子,我們見過,故而認識!”
上司的兒子來□□,自然要守着嘴巴,旬長清也不惱,只道:“刑部管着大齊刑法,自該有錢,今日殿上,貢馬一事牽扯到三部,關系重大,你想立功勞怕是不容易,你別将自己套進去了,還有你爹那裏好像也知道什麽情況,或許你會你爹對着幹。”
六部唯刑部與戶部與邵成對立,其餘四部皆是二皇子的人,而此事牽扯的三部之中,只有禮部是聽邵成的話,這也是邵蘭衡為何進刑部的原因,那裏他爹管不着。
刑部尚書的兒子來第一樓□□,邵成也無可奈何,添加些怨恨罷了。
善意的提醒,邵蘭衡收下,他見茶杯空了,便替旬長清斟滿了茶水,笑道:“此事若有風吹草動,還需公主告知在下一聲。”
“邵公子,你當真和你爹對着幹?”
旬長清的話讓邵蘭衡有些奇怪,但也不意外,今日含元殿上的事情沒有人知道,或許這個公主聽多了便察覺出一二,他笑道:“公主您說錯了,食君俸祿,為君分憂罷了,怎談得上與父親對立。”
冠冕堂皇的話說出來真不臉紅,旬長清垂眸斂下眸中的厭惡,“也是啊,畢竟大齊是旬家的天下,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邵蘭衡深深地看她一眼,少女面色如常,容顏秀麗,他憶起何事,突然道:“公主今年十四歲了,明年及笄,可曾議親了?”
她與邵蘭衡不過是利用的關系,他不會随意提到自己的終身大事,她的視線瞬間凝結,緩緩回頭直視邵蘭衡讨好的臉色,語氣中寒氣滲人,“這是右相大人想替我解決終身大事了?”
邵蘭衡見她沉下了臉色,語氣也冷如冰水,心知他這是說中了重點,忙道:“是內子在母親面前無意間聽到的,是皇後娘娘有這個想法。”
旬長清面色凝結,唇角緊緊抿成線條,壓着心中怒氣,冷冷道:“此事我知道怎麽做了,缺銀子與紫缙說。”
一樓內仍舊熱鬧非凡,跳舞的女子不如之前的紅裳花魁,但也有男子争相去搶,旬長清游目四周後,見不到熟悉的臉頰,便匆匆離去。
……………………………………………………
回府後,纖雨就在門口等着她,迎向她,低聲道:“小郡主,小姐請您過去。”
衛淩詞很少這般興師動衆地找她,十之八九宮裏出事了,她拉着纖雨往回走,一面道:“宮裏傳消息過來了?”
“是賢貴妃娘娘傳來的,說陛下今日吐血了,傳了太醫後,說陛下時間不多了。”
旬長清腳步一滞,她記得陛下是秋日死的,大半年後,旬亦然皇位稍稍穩固後,便開始削藩,将她抓回了帝京,細細算來還有半年時間,不可能這般快。
清棠苑的走廊下點了一排燈籠,衛淩詞靜靜地站在廊下,應該等了很久了,今晚的天空,星辰暗淡如灰,正月裏的夜晚仍舊存着幾分涼冷。
二人走回了屋子裏,屏退了侍女,旬長清先開口,“是不是消息有誤,陛下不該這麽快就不行了。”
相對于旬長清的急躁,衛淩詞顯得有些淡然,先倒杯茶水遞于旬長清手中,眸色淩然,反問道:“賢貴妃的話沒有錯,長清,你覺得問題出在了何處?”
賢貴妃當然沒有錯,那就是兩世不同,時間發生了變化,她輕輕抿了一口水,按下了即将跳出嗓子的心,試着道:“那就是時間發生了變化?陛下被今日的事情刺激到了?”
衛淩詞眸色暗淡,微微搖首,她回答錯了。
衛淩詞似一個千年的老狐貍一樣,明明知道錯在何處,就是不願告訴她,不就是想試試這些年她有沒有進步,若真猜不到,只會讓她失望。
旬長清轉着眼前茶杯,追本溯源,她們所知道帝王死期都是來自前世,而前世又是聽聞帝京的傳言,是從宮裏傳出來,也就是說是旬亦然昭告天下的。
今生,時間依舊在轉動,不會因為兩個重生之人便發生了變化,也就是說時間仍舊會和前世一樣,所有都未變,那就是前世有人騙了她們。
皇帝真正的死期,不是秋日,騙人的就是的旬亦然!
她不急不躁地喝盡了茶水,望着衛淩詞的容顏,靜靜道:“你的意思就是,旬亦然在陛下死後,沒有在第一時間昭告天下,而在他的皇位到手後,才公布陛下死訊。”
親父亡故,為一己之私,隐瞞不報,實在是人神共憤。
衛淩詞滿意地點點頭,其實她的視線一直緊緊追随着旬長清,從急躁到苦惱,繼而愕然,區區一盞茶時間能想通這個理也不是易事,她也坐了下來,道:“如今宮內一分為二,賢貴妃與皇後對峙,一旦陛下駕崩,這種局面會因旬亦然登基而改變。此時,必須通知王爺回來。”
“人在封地,無诏回來,便是殺頭之罪。”
“他若不回,死的便是你我,還有賢貴妃。”
兵權歷來是皇家奪嫡最大的助力,帝京除去禁衛軍外,無其他兵可派,但是帝京周遭還有十萬兵馬,這便是旬亦然的助力,也是兩萬禁衛軍抵抗不了的。
旬長清目光微凝,燭臺上的焰火在跳躍,瞬間撞進了自己的眼眸裏,在燃燒,在掙紮,纖手落在自己的肩上,衛淩詞眉尖微蹙,神色凝了幾分鄭重,聲音也似冰水,“長清,此事你自己做決定,我聽你的。”
這次聽她的了,白日她還糾結衛淩詞何時會聽她的話,不過兩個時辰,她就達成心願了,可是她卻不知怎麽做,做出一個決定太難了。
衛淩詞篤定的事,其實很簡單,可是父親回來了,若陛下傳位于旬亦然,也是大禍;可如今陛下只會将皇位傳于旬亦然,彎彎繞繞,與前世有何區別?
父親回來了,最多會保下她,可卻會牽連整個平南王府,包括整個西南軍,孰輕孰重,她分得清,衛淩詞亦會分得清。
“父親回來了,有何變化,難道陛下會将皇位傳給父親嗎?”話方出口,旬長清猛地站起身,這些日子圍繞在自己心頭的陰霾都散去了,賢貴妃将寶押在了平南王府,敢與皇後叫板,也是想讓父親登基。
旬長清驚然失色,可衛淩詞神色淡然,一雙眼眸卻因她的話而染上了綿綿風霜,“世間沒有什麽不可能,要怪只能怪皇後把持後宮,皇帝子嗣稀少罷了,四皇子如何癡傻,皇後明白,賢貴妃明白,陛下很快也會知道。”
謀害皇子,皇後定然被廢,邵家與旬亦然沉不住氣,發動宮變,那麽旬翼悄然回京,才是最後的底牌,而眼下所做的一切不過是一步一步将他們逼入深淵而已。
一瞬間,旬長清明白了所有的謀劃,她死死盯着衛淩詞蒼白無色的臉頰,愁思凝結,“你為何總是瞞着我?”
衛淩詞唇角彎了彎,握住桌沿的手,輕輕放下,身影纖柔,回身望她:“你還小,告訴你也無用,現在你大了,我自然會開口。”
旬長清一步踏近她,眉眼狠厲,漆黑的眸子陡起寒光,聲音乍冷,“你做了這麽多事,不怕父親過河拆橋?”
衛淩詞柔然一笑,“這一切都是你做的,與我無關!”
雲淡風輕的笑意落在旬長清眼中卻刺眼得很,她竟無言以回,她已有些看不清眼前人了,曾經不問朝堂的事的人,卻可以輕易在帝京中翻雲覆雨,論心術,論謀略,只怕無人比得上衛淩詞,而她圖謀什麽?
這點,旬長清比任何人都清楚!
父親登基,才可以保全平南王府,才可以保護她旬長清。
所以這封請旬翼回京的信件,只能讓她來寫,旬長清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說甚聽她的都是鬼話,她有拒絕的權利嗎?
沒有!
旬長清回屋子去寫信,纖雲恰好回來,進屋後,便發覺小姐盯着東邊的屋子在望,嘴角上揚,淡然的微笑,添了一抹和煦的風景。
“小姐,我回來了。”
盯梢的人回來了,衛淩詞嘴角的笑容凝結,徐徐踱步回了自己的床榻,随意道:“路上可安全?”
“很安全啊,紫缙一路跟着,奴婢進了第一樓,小郡主不過在包廂裏與人說了幾句話,待了半個時辰便回來了。”
抿緊的唇微微彎起,衛淩詞點點頭,只道:“我知道,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纖雲走後,西邊的屋子便熄滅了燭火,清棠苑又恢複了短暫的平靜。半個時辰後,東邊的屋子跑出來一個人影,瞬間便進了西邊的屋子裏。
旬長清抱着外衣站在衛淩詞的床榻前,眸色流轉,神色肅然,道:“我有話和你說。”
衛淩詞本就難以入睡,眼下被她吵鬧,更加睡不着了,睨了一眼她手中的外衣,便知她的小算盤,“明日再說,都快子時了,該歇息了。”
“衛淩詞……那就明日再說,”聲音無端小了很多,旬長清躊躇了半晌,實言道:“今晚,我住這裏。”
小算盤不打自招,衛淩詞瞅她可憐兮兮的模樣,不忍心再讓她跑回去,讓出了床榻內側的位置,“那你安分些,明日你還要去國子學上課。”
旬長清噘嘴,不樂意:“不要,我要睡外面,我幫你擋刺客。”
衛淩詞又挪了回去,“那你走吧。”
“衛淩詞你不講理。”
“公主殿下還是回自己的屋子,內側外側都是你的。”
“別,我睡裏面就是了。”
每次妥協的都是自己,旬長清郁悶地脫下了鞋子,躺在了內側,望着黑乎乎的床頂,心中又是不甘,道:“衛淩詞,你還欠我一個生辰賀禮。”
很少有人會這般沒臉沒皮地追着人家要賀禮,可這位大齊的公主就是這樣不害臊……衛淩詞躺在外側,貼緊了床榻邊緣,眼看着這個小無賴又要蹭過來,忙道:“那你想要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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